大宋提刑官 正文 太平縣冤案(上)
    太平縣衙大堂。威嚴而森然。

    公堂案桌上十分顯眼地擺放著一件血衣。

    太平知縣吳淼水高坐堂上一雙手慢慢展開血衣細細察看衣物上的血跡甚至還故意誇張地湊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後舉目看堂下之人。

    堂下跪著一對男女男的是個遍體鱗傷的書生幾乎是癱伏在地上;女的是個漂亮的少婦一頭亂髮半掩著俏麗的面容秀美的大眼睛裡閃動著驚惶不定的神色。

    吳淼水的目光從少婦的臉上離開之前心裡嘀咕一句:"哼這天底下漂亮女人的臉上寫著的總是一個』禍』字!"隨後他把目光轉向男性人犯的同時"呼"地將血衣擲下堂去落在男犯人的面前。

    "曹墨這件血衣可是你殺人作案時穿的衣物?"曹墨閉目氣弱地回答:"是。""這上面濺的可是被害人王四的血跡?""……是!""既然有血衣為證你謀殺木耳商人王四便確鑿無疑了?"曹墨神志恍惚猶豫未答。

    吳淼水驚堂木"啪"地一拍:"快說!"曹墨說:"是我殺了王四!"吳淼水得意地說:"好!一樁離奇的殺人案本縣只花了半月時間就審得一清二楚三明白。至此本案供詞、證據一應俱全。曹墨你還有何話可說?"曹墨絕望地說:"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我……我無話可說。""你殺人償命無話可說本縣倒還有一句話想問問你呢。""不不用問了什麼也別問了。""不本縣坐堂理案最講究重證據實除了供詞和證據還有一樣也必須要筆錄於簿否則本案就不算圓滿。""你想問的是曹墨殺人的動機?"吳淼水嘿嘿一笑:"畢竟是讀過聖賢書的一點就通。本縣最後要問的正是你的殺人動機。你為什麼要殺王四?"曹墨叫喊一般地說:"我妒忌是王四而不是我曹墨和這位娘子做了夫妻!這世上要沒有一個叫王四的木耳商人我和她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我曹墨人臭嘴不嚴想殺王四卻把天機洩露自己落得身首異處倒也罷了我害己還害人又害苦了我的老娘啊……都是我這張臭嘴!臭嘴!臭嘴!"他邊罵著自己邊狠狠地抽著自己的嘴巴情緒漸漸失控。

    吳淼水連忙宣佈:"本案具結。退堂!"急急離座而去。曹墨仍在大喊大叫:"玉娘曹墨今世與你無緣結為夫妻死不瞑目。要是人死之後真有來世曹墨下輩子一定娶你!"

    曹墨喊著叫著被衙役拖走了。

    玉娘被曹墨失控的喊叫驚得目瞪口呆直到曹墨的喊聲遠了才脫口高呼:"不他不是兇手!"忽見堂上已空無一人。

    "對他不是惟一的兇手!"唐書吏的一顆螳螂腦袋突然湊過來"早退堂啦你得救了可以回家了。"玉娘驚疑不定喃喃自語:"回家?"唐書吏問:"殺你丈夫的兇手畫押認罪了案子結了縣太爺把你無罪釋放了。聽了高興吧?"玉娘像是掏空了魂靈似的站起身來往大門外走去。

    唐書吏沖玉娘的背影憤憤地喊一聲:"有句話你要記住:』紙包不住火!』還有一句你也別忘了:』門旮旯拉屎天會亮!』"玉娘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茫然地看著唐書吏。

    唐書吏說:"怎麼沒聽懂?那小子為了讓你早脫嫌疑把殺頭的罪拚命往自己一人身上攬此情此義怕不是一夜兩宿能睡出來的……"不等唐書吏說完玉娘已厭惡地扭頭離去。

    唐書吏衝著玉娘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禍害!"隨後"砰"的一聲關上了縣衙的大門。

    晨陽緩慢升起山色朦朧。一條沿河的十里長堤上新任提點刑獄官宋慈跨一匹紅鬃駿馬帶一隊僕役從山的那邊繞道行來。

    忽然宋慈的目光被前方的什麼動靜吸引住了。

    堤下的小樹林裡一夥粗壯男子抬著一張吱嘎有聲的竹床急急趕路竹床上一條被子嚴嚴實實地捂著個婦人只露出半個別緻的髮髻。雖說是四個大漢合力抬一病婦卻個個汗流浹背氣喘吁吁還不時地輪流換肩。

    一個大漢腳下忽然被什麼一絆擔架一歪發出一聲輕微的金屬撞擊聲同時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擔架上反光一閃但馬上被相隨在一旁的大漢掩蓋了。突然那夥人往橫裡一插竟往河裡抬去。只見十幾雙光腳"劈劈啪啪"地踩起了四濺的水花搶過河去轉眼就上了對岸。

    捕頭王率隨行捕快們趕到宋慈身邊"大人出什麼事了?"宋慈指著那伙遠去的抬擔架漢子:"你帶捕快們暗暗跟緊了那夥人發現贓物連人帶贓一齊拿到縣衙去見官。"捕頭王不解地問:"那夥人抬的像是病婦呀大人怎麼知道有贓物?"

    宋慈語氣堅決地說:"要是沒有那就是大白天遇上鬼了。"英姑說:"大人這麼說就一定錯不了你還等什麼呀?"捕頭王精神一抖向捕快們一招手:"跟我來!"河裡又"劈劈啪啪"地濺起了捕快們踩起的水花……

    英姑看得好奇:"這橋怎麼在水底下?"宋慈說:"旱季是橋汛時就是壩了。"這日太平縣知縣吳淼水藍袍烏紗穿戴得整整齊齊正要出門。

    唐書吏匆匆而進"啟稟知縣大人……"吳淼水擺擺手:"天大的事先在你肚子裡放著。你趕緊給我召集起三班衙役出迎提刑大人去。"唐書吏焦急地說:"這麼大的盜案小吏肚子裡放不住啊!"吳淼水一怔:"盜案?什麼盜案?""今兒一大早就有人來報案說城東珠寶行昨夜價值萬兩的珠寶被盜小的怕驚了大人的早夢就先隨報案人到現場察看了案情屬實呀。""價值萬兩?那還是樁大案呀。""正因為案情重大小的不敢擅自做主才保護好了現場回來請大人親自去勘驗。"吳淼水惱火不已:"早不出晚不出偏偏上面來查獄的時候出這樣的大案。

    此事一定不能讓提刑官知道了否則我等都臉面無光。你去找那珠寶店老闆就說本縣已經掌握破案線索只是破案前不得洩露半點風聲否則要是打草驚蛇讓那盜賊跑了他那價值萬兩的珠寶可就永遠也追不回來了。"一旁衙役問:"什麼?知縣大人有線索了?"吳淼水脫口而出:"笨蛋!這不都是為了瞞過那提刑大人嗎……"正說著宋慈一步跨進了縣衙大院。

    吳淼水頓時張口結舌如一尊泥塑木雕"噯……提刑大人?"宋慈一笑"怎麼來得不是時候?""哪裡哪裡宋大人請進請進。"吳淼水滿臉媚笑引著宋慈往客廳走去一邊喋喋不休地說"宋大人今日大駕光臨卑職萬分榮幸!卑職雖貌不驚人才無半斗可也知洗冤禁暴、懲惡揚善乃為官之本。受任這太平知縣以來雖不敢說政績驕人轄內百姓對卑職也有些過譽之詞……嘿嘿嘿不說也罷不說也罷。"宋慈笑道:"說吧說吧。宋某正想聽聽當地百姓對貴縣有何評價呢。""呃百姓們無非說卑職愛民如子、斷獄如神、清明如鏡等等諸如此類。

    卑職絲毫不敢因受到子民的褒獎而沾沾自喜相反更加勤勉職守……""這縣城之內昨夜是不是發生了什麼盜案?"宋慈打斷了吳淼水的誇誇其談。

    吳淼水一驚:"盜案?"扭頭以求助的目光去看唐書吏唐書吏則垂手一旁連眼皮也不抬一下。

    "恐怕還是樁案值不小的大案!"吳淼水眨著小眼睛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大人……是從何得知?"宋慈笑道:"哦道聽途說。"吳淼水鐵板釘釘地說:"謠傳!純屬子虛烏有的謠傳!不是吳某在上司面前評功擺好經卑職多年苦心治理如今這太平縣真可謂太太平平民風淳正尤其是在這縣城之內可以說是路無拾遺夜不閉戶怎麼會發生什麼盜案呢?不會絕對不會!""貴縣就那麼肯定?""卑職不敢肯定自己是姓胡還是姓吳卻敢肯定太平縣城內絕不會發生萬兩大案!"宋慈不禁失笑:"你說什麼萬兩大案?"吳淼水意識到說漏了嘴"呃不不卑職不過是打個比方。"又拿眼睛去看唐書吏。

    唐書吏雖是半閉著眼睛嘴角卻流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蔑笑。

    宋慈忽然傾聽著什麼。

    吳淼水莫名其妙地眨巴著一雙小眼:"大人怎麼了?""噯貴縣的耳力如何?""卑職耳目向來無疾。""那好你聽聽有多少人?"漸漸地聽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從衙外傳來。

    宋慈微笑道:"聽出來了嗎?其眾不下於十人是個團伙作案!"吳淼水不禁變色:"什麼團伙作案?"雜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會兒見捕頭王等衙役押解著那幫抬病婦的大漢們進了縣衙。在這些破衣爛衫的男人中有個妖艷女子頭上一個別緻的髮髻十分顯眼。捕頭王向宋慈稟報:"大人所料絲毫不差這幫傢伙果然是一個盜賊團伙。

    昨夜在縣城珠寶店作案盜得價值萬兩的金銀珠寶……"宋慈接過捕頭王的話頭如數家珍:"然後收買這青樓女子假做病婦將所盜珠寶掩藏在假病婦的被褥之中瞞過城門守卒大清早潛出城去。就當爾等一個個欣喜若狂地在窩點分贓的時候柴門突然破開公門衙役如同天降賊伙一個個束手就擒。直到此時只怕諸位還恍若夢中吧?"那妖艷女子阿春嬌滴滴地驚呼起來:"你們不是說神不知鬼不覺嗎他怎麼全知道哇?"盜首毛大也大呼大叫起來:"這位大人我等今日被擒認命伏法就是。

    究竟是誰事先把計劃密告官府還望大人向犯民言明讓我等坐牢殺頭心裡也明白。"宋慈肯定地說:"並無一人向官府告密。""那你是怎麼知道得一清二楚?"宋慈微微一笑"其一爾等讓一女子假扮病婦夾帶贓物出城此計雖妙卻有疏忽正是這青樓女子的一頭發飾洩露了你們的天機:一幫農家大漢大清早行色匆匆地從城裡抬一個妓女進山豈不讓人生疑?其二一個婦人能有多重而你們四條大漢抬在肩上卻是個個汗流浹背如此沉重豈不說明那被褥之中另有夾帶?其三一路之上你們不時地捂緊被子如此細心之舉出自一幫粗莽大漢不可疑嗎?真是怕被下的病婦受風著涼?不!一定是被褥下掩蓋著什麼不可見天日之物!"盜賊們聽書似的一個個聽得傻了眼。

    毛大歎道:"栽在這麼一位大老爺手上也算是輸得體面啊!"宋慈瞥一眼旁邊的吳淼水"本官剛剛聽說太平縣城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你們偏偏這個時候作此大案真是不合時宜啊!"吳淼水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了。

    唐書吏暗自讚歎不已:"精彩精彩!"太平縣大獄內關滿了囚犯。陰暗潮濕的牢房內兩邊是用木柵隔開的牢號中間一條長廊。一間間寬不過五步長不足四尺的牢號內人挨人擠滿了體瘦毛長的犯人。獄卒押著那伙盜眾進牢獄將他們全關進一間小號子。這夥人進去便叫嚷起來。

    "這麼擠身上不長蛆才怪呢。""就是堂堂縣衙牢房也太寒磣了人都躺不下呢。"捕快喝斥道:"吵什麼。這是監獄不是客棧!躺不下就站著!"罵罵咧咧地走了。

    忽然有人叫一聲"餵那個神人來了!"正在埋怨的賊眾們都齊齊趴向柵欄往外看去。

    長長的走廊盡頭吳淼水陪著宋慈一行走來。宋慈巡視著兩側牢房從囚犯一個個身心麻木目光呆滯的神態可以看出他們已被拘押日久了。"吳知縣你這民風淳正的太平縣牢獄中卻是人滿為患啊!"吳淼水尷尬地說:"呃法不嚴民不教。不得已呀……""這麼說這滿牢房拘押的都是些該抓該押該殺的刁民?""呃……也有少量的疑難案子尚未具結。縣事繁雜實在忙不過來呀……"吳淼水額頭開始冒冷汗了。

    "你這縣獄中究竟關押了多少犯人?""啊這個……值獄官快去取囚賬來查查。"宋慈臉一沉:"算了。稍後把獄中囚賬一份不少地送到驛站去。"盜首毛大喊道:"這位大人我們兄弟們住得太擠您老行行好給換間大的吧。"宋慈面帶笑容:"哦是你們幾個。怎麼嫌這地方擠了是吧?""您看躺不下身子呀。""有一個地方比這兒寬敞多了。""哪兒?"宋慈重重地說:"王法大堂!"毛大縮下了腦袋:"呃小的們知罪知罪了。"接著值獄官領著宋慈一行從一條陰暗的石階往下走。

    石階下便是一個個用粗大圓木柵欄隔成的死刑犯囚牢。陰暗的過道盡頭一位白髮老嫗坐在柵欄外濕漉漉的地上露出兩條麻桿一樣瘦細的手臂為跪在囚籠內的囚犯兒子餵著飯食。

    吳淼水勃然大怒:"這死囚牢內怎麼有探監的?"值獄官忙說:"啟稟知縣大人只因那曹墨的刑期就要到了這老婆子每天要來這裡陪伴兒子小的不讓進老婆子就要一頭撞死小的怕出人命只好讓她進來一下。""你不知道今天提刑大人來檢查獄事嗎?還不快把老婆子帶走!"值獄官正欲上前被宋慈伸手攔住了。

    宋慈緩緩走過去。那給兒子餵食的母親對走近自己的宋慈全然不覺彷彿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兒子什麼也不存在了。她抬了抬手臂衣袖滑落麻稈般的手臂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露了出來。

    宋慈一見那傷疤心頭猛地一顫。

    老人似乎感覺到有人在注意那條尚未完全癒合的傷疤便不經意地拉上衣袖遮蓋了一下。

    宋慈上前輕聲問:"老媽媽有幾個兒子?"老人對宋慈的話充耳不聞只對兒子說:"墨兒你從小喜歡吃這個糯米糍多吃點娘明天再給你舂。啊。"宋慈透過柵欄仔細地審視牢籠內的死囚。那人蓬頭垢面神情呆滯耷拉著眼皮默然接受母親的餵食不時地用左手幫助母親把飯食伸到自己的嘴邊而右臂卻一直垂掛著像是一條廢臂!"老媽媽你兒子犯了什麼罪啊?"那母親愛理不理的:"你問我我問誰去?"兒子卻說:"我殺人我殺了王四。"曹母以一種誇獎的口吻說:"墨兒小時候你連殺雞都不敢看娘還罵你沒出息呢。想不到啊長大了連人都能殺了。也多虧了十年寒窗讀了些聖賢之書要不哪會有這麼大的出息啊……"說著兩行悲淚潸然而下。

    宋慈輕聲問身後的吳淼水:"那犯人叫什麼?""曹犯名墨。"宋慈轉身往外走去走了十幾步又突然回頭撥開緊跟在他身後的吳淼水大步回到那母子身後沖那囚犯厲聲喝道:"曹墨你因何殺人從實招來!"曹墨脫口大呼:"我沒殺人!"吳淼水躥上前去:"曹墨你見色起意殘殺王四證據確鑿你竟敢翻供?"曹墨回過神來急忙改口:"不我不翻供王四是我殺的是我殺的!"吳淼水解釋道:"宋大人此犯常常神情恍惚胡言亂語……"宋慈不聲不響轉身向外走去扔下一串帶著回音的腳步聲這一記記腳步聲就像踩在吳淼水的心窩令他大汗淋漓。

    太平縣的公門衙役們在螳螂腦袋唐書吏的招呼下把一卷卷塵封卷宗往驛站送去。英姑在門口把他們堵住了。

    "等等這都是些什麼呀怎麼都往這兒搬?"唐書吏說:"哦這些都是本縣這些年來的牢獄囚賬是宋大人吩咐送來審閱的。"風一吹案卷中揚起塵灰。

    "噯等等等等。"英姑轉身進去拿個雞毛撣子出來"來來來都在外面把灰塵撣撣乾淨再往屋裡搬。哎呀這是什麼年歲的囚賬啊都發了霉啦。我家大人又得挑燈熬夜了。"卷宗擺放好唐書吏卻欲去又還伸著顆螳螂腦袋往裡屋張望著"呃……

    噯提刑大人不在呀?"英姑問:"你有什麼事嗎?""不不我沒什麼事沒什麼事。噯姑娘聽說宋大人斷案如神什麼疑難案子他老人家只要一驗一推理就水落石出了傳得可神了可小吏們卻沒親眼見識過……""這回不就有機會見識了嗎?""正是正是。昨日宋大人抓獲那伙盜賊就已經讓小吏大開眼界啦!小吏入了公門差不多二十幾年了可從來沒見識過有如宋大人這麼神的官威。噯姑娘真好福氣啊!"英姑反感地說:"什麼福氣不福氣的你什麼意思?""小吏是說姑娘有幸在宋提刑身邊幹事是天大的福氣啊!""沒事了你就走吧這兒沒人聽你扯閒篇。""是是這就走這就走。"唐書吏出了客棧順便往自己家走去。

    一進家門他就覺出不對躡手躡足地到臥房門前從門縫裡往房內窺視。

    房內衾帳低垂嬌容可人的唐書吏妻依偎在一小白臉男人懷裡。小白臉把嘴湊到婦人耳根正甜言蜜語著。

    唐書吏恨得咬牙切齒把耳朵往門板上一貼房內男女的話字字傳入了他的耳朵。

    婦人重重地歎了口氣。男人連忙問:"娘子為何歎氣?"婦人半天沒有回答眼裡卻流下淚來。

    "你怎麼哭了?後悔了嗎?"婦人哭喊著:"後悔!與君有此一會死也瞑目我後悔什麼?""那你……""我流淚是因為我嫁了個既無能耐又毫無情趣的男人!跟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簡直就白來這世上做一回人了。唉我的命好苦啊。""想不到娘子這麼花容月貌的絕色美女心裡卻也這麼苦啊。要不你我想想辦法做一對長久夫妻……"唐書吏衝進廚房操起一把刀像一頭怒獅衝出來卻並沒有往臥房沖而是徑直衝出門外對著院子裡的一棵樹幹發洩拿刀子狠狠地往樹幹上胡劈亂砍嘴裡罵道:"賤貨!騷貨!不就一張漂亮的臉蛋嗎?老子拿刀破了你的相讓你成個醜陋的女人看你還能招奸養漢!痛吧!哭吧!哭也沒用這是女人不守婦德的報應!報應!"唐書吏一通發洩後心理平衡了"聖人曰: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唐某萬卷在胸豈能因婦人而失大體!"他把刀往樹幹上一砍氣呼呼地走出家門出了弄口一見行人就雙手一背端著一副衙門公人的派頭往長街走去。

    唐書吏負著雙手十分悠閒地在街頭走著忽聽一聲門響回頭一看從玉娘家走出一位錦衣男子來。他連忙往暗處一閃偷眼望去。

    錦衣男子回頭說:"噯玉娘子要是你願意……"玉娘說:"願不願意不都是你的了。三天後你就是這裡的主人了。"錦衣男子笑著說:"在下是說……"後面的話說得很輕也很曖昧唐書吏努力聽也沒能聽見。但隨後"砰"的一聲關門聲卻很響。

    錦衣男子高聲說:"玉娘子別生氣呀。說句笑話何必當真呢。噯那就按我們剛才說定的。三天後在下可就登堂入室了這樣的便宜上哪兒撿?哈哈。"說罷揚長而去。

    唐書吏暗自感歎:"我早知道這女人也不是個正貨!這才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回來了宋提刑看你還能逍遙法外!"忽然門又開了他連忙又閃回到暗處。只見玉娘手臂上挎著個籃子先探頭往街上左顧右盼了一陣然後出門往街頭走去。

    唐書吏一想暗中跟蹤著。

    夜色深沉。官驛外忽有人影閃動。

    捕頭王巡夜外出見有來人大喝一聲:"什麼人?"卻是一個廚子手捧著砂鍋走來:"是我縣衙的廚子。按知縣大人吩咐給宋大人送夜宵來了。""是什麼呀?"捕頭王打開砂鍋蓋一看砂鍋內是一隻燉得很熟色香俱佳的甲魚"給我吧。"廚子交代說:"哦這可是知縣大人親手調料把火燉的務必請大人趁熱吃這東西一涼就會有腥味的。"捕頭王捧著砂鍋高高興興向書房走來。

    英姑聽到腳步聲出來把捕頭王堵在門口。

    "怎麼了?"捕頭王問"大人還在閱卷?這可正是雪中送炭。""你輕點聲。這是什麼呀?"英姑打開砂鍋蓋一看"嗯好香。不過他心裡窩著火呢你還是別去惹他先放一邊吧。"捕頭王說:"這東西一涼可就有腥味了。"他剛走到書桌前宋慈一臉怒氣地從囚賬堆中直起身來拍著手中一個塵灰飛揚的卷宗咆哮道:"這都是些什麼糊塗囚賬!十數倒有八九案由不明有的滯獄三五年甚至十幾年未得查實決案。獄事之亂竟至如此大宋王法豈不成了破網漏壺?"說著憤怒地一拍桌子如山堆積的囚賬嘩啦啦地傾了一地。捕頭王叫了一聲:"大人……"宋慈憤然地擺擺手:"出去出去你們都離我遠點!""這是縣衙伙房專門為大人做的夜宵……""看著這些糊塗囚賬我就一肚子的氣還吃什麼夜宵?扔出去!"捕頭王尷尬地不知所措。

    英姑上前說:"大人現在已近三更啦您還是用點吧。說實話我還從來沒聞到過這麼誘人的甲魚香呢。"捕頭王補一句:"聽說這還是吳淼水親手給大人燉的呢!"宋慈譏嘲道:"這個吳淼水把獄事搞得一團糟卻能把甲魚燉得色香誘人。

    他既然有此專長當初干廚子好了別當這坐堂理案的縣官呀!"捕頭王說:"是啊看看這滿桌的陳年囚賬就該知道此公的官德品行了。

    我看此人不但言過其實還好大喜功!"英姑心領神會:"是啊就連我都能從這些囚賬中看出冤來。這個干食君祿卻不為朝廷分憂的縣官呀簡直是罪該萬死!"捕頭王又說:"為官者只看重自己的仕途前程不以民命為重為粉刷政績而弄虛作假甚至草菅人命真是該殺!"宋慈愣愣地看著二人:"你們兩個唱得是哪出火上澆油吶?"英姑笑道:"不如說是釜底抽薪。我們幫您把窩在心裡想罵的全都罵出來您的腸子就通了腸子一通氣也順多了吧?"宋慈明明被言中嘴裡卻說:"順個屁我更生氣了!""其實大人也犯不著大動肝火官場上這種人還少嗎?要生氣還不天天吐血!"宋慈仰天歎了口氣:"唉。剛才我看這些糊塗囚賬的時候白天在死牢見到的那位可憐的白髮老母就一直像是站在我的面前流淚、哭訴那幕情景怎麼也抹不去。哦……"他回頭想找什麼英姑就拿起一本卷宗遞上去。

    宋慈問:"這是什麼?""您要找的是這個吧?"宋慈接過一看:"對正是它!"封面上寫著:"曹墨殺人案"。

    他的臉色頓然冷峻起來。

    夜色沉沉。悄無人影的小街上玉娘不緊不慢地走著忽聽到什麼站住突然回頭身後人影一閃玉娘心裡一陣緊張步子越走越快。

    唐書吏緊緊地跟蹤。玉娘終於跑了起來最後跑進了一所宅院的大門。

    唐書吏追至認清了門號恍然大悟:"嘿嘿總算讓唐某揪住了這條狐狸尾巴!"牢內獄燈昏暗。死囚牢中曹墨蜷縮在一角。

    鐵門一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陰濕的牢房裡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空氣。

    獄卒提著獄燈照著濕漉漉的地面引著吳淼水往死牢走來。

    吳淼水對著牢房內蜷曲之人輕聲呼喚:"曹墨曹墨……"曹墨眼皮動了一下卻沒睜開面壁而臥無聲無息。

    "曹墨你可知白天來這裡察獄的那位大人是誰嗎?告訴你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斷獄神手人稱包公再世的宋提刑啊!"曹墨聞言身子微微動了一下又還回原姿態。

    吳淼水沒放過曹墨這一細小的動作湊近柵欄:"你想過嗎?遇上宋大人可是你的福分啊!你雖然已經判了死刑可當著宋大人的面難道你就沒想過翻供?你一翻供說不定宋大人真的還能將此案重審甚至也可能會審出個無罪釋放。你要真覺得本縣冤枉了你想翻案這可真是天賜的良機呀。"曹墨慢慢坐了起來那無神的雙眼居然也生出亮來……

    吳淼水的雙眼緊緊盯在曹墨的臉上"你的案子要是真能讓宋大人翻了過來那麼你就能從這裡出去而這地方就得讓本縣來消受了。因此本縣料你斷然不會放過這個天賜的良機你不會!即便你殺人證據確鑿還有你畫押親供在案;即便你知道任憑誰來重審也斷難翻案你也會心存僥倖。不是有個救命稻草的故事嗎怎麼說的?說的是一個人掉進水裡就要淹死了忽然見水面上漂過來一根細細的稻草在那落水者眼裡那可不是一根稻草是一根木頭一根足以浮起一條生命的木頭!他看到生的希望。於是乎他就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根木頭直到他快要沉到水底的時候才發現抓的原來是一根稻草。這位不幸的落水者本來還可以死出個丈夫氣概可就是這根稻草卻害他在臨死之前還給人留下了一個愚人的笑柄。嘿嘿這當然是個笑話說說而已。不過吳某猜想此時此刻你和那位淹在水裡的落難公子頗有些相似眼看著有一根稻草漂浮在你的面前你也一定會抓住它即便你明明知道稻草其實根本救不了你你也會死死抓住不放手的……你想翻供對嗎?"曹墨的雙眼又耷拉下去身子又縮了回去"不犯民不想翻供。"吳淼水突然收起溫和神態厲聲喝道:"不你想翻供你已經翻供了!"曹墨一驚:"當時……是我精神恍惚說胡話了。"吳淼水臉色一變"胡說!在提刑大人面前你也敢說胡話?依本縣看你說的不是胡話而是真話!""不是胡話!""真的是胡話?"吳淼水又變得和顏悅色了"那好既然是胡話以後不可再胡說了。要知道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呀怎麼可以當胡話說呢?""以後不會了。"說完曹墨身子朝裡一側不再說了。

    吳淼水繼續說:"不過你真要是覺得本縣在這個案子上冤枉了你不妨向宋大人細細陳說陳說。要是宋大人果然能查出你無罪的確鑿證據也免得本縣因斷錯了命案而毀了一世的清名。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此案雖然事隔已久本縣倒清楚地記得你是因色起意殺害王四不僅你自己當堂供認不諱並且還有血衣為證的對吧?"曹墨臉朝裡躺著不說話卻在聽著。

    "既然如此你要是再向宋大人翻供宋大人無非也是例行公事地將原案交本縣重審為了澄清事實本縣倒也十分樂意重審此案無非是多過幾次堂而已呀。"曹墨臉上肌肉神經質地一陣抽搐驀地閃過一個可怕情景:一根刑棍高高舉起狠狠砸下隨著一聲慘叫一條手臂生生折斷……他驚恐萬狀地喊叫出來:"不!我已經供認畫押刑部的批文也下了為什麼還要過堂重審?"吳淼水說:"如此說來你是不願重審?那好說實話一個案子老這麼審來審去結果還是一樣何苦呢?不過提刑大人畢竟比本縣官高一級有道是官高一級壓死人他要是想問問……"曹墨嚷道:"無論誰來問案我曹墨只有一份供詞是我殺了王四!"吳淼水停頓好一會兒才站起來信誓旦旦地說:"好只要你堅持原來的供詞不變本縣就保證你以後不再受苦。何況本縣雖然疾惡如仇卻最見不得老人受苦看在你年邁老母的分上本縣興許還能想辦法免你一死。"曹墨的眼裡閃出光亮"你說話算數嗎?我不翻供你真的能……"沒有回音。他抬了抬身子張望見吳淼水已向那高高的台階上走去。聽著那一聲聲帶著回音的腳步聲看著那盞搖搖閃閃的獄燈漸漸遠去越來越小成了一個閃閃忽忽的紅點終於消失在最後一級台階處。隨後傳來"匡當"一聲關鐵門的聲音便寂靜無聲了。

    黑暗中曹墨一聲疾呼:"娘——"夜已深沉。英姑輕手輕腳走進宋慈房裡悄然為久坐桌前的宋慈再添上一盞油燈。

    陷入深思的宋慈緩緩地合上案卷眼前閃回監獄那難忘的一幕——他突然回頭大步走到囚籠前厲聲喝道:"曹墨你因何殺人從實招來。"曹墨一驚之下脫口而出:"我沒有殺人!"吳淼水躥上前去:"曹墨你見色起意殘殺王四證據確鑿你竟敢翻供?"曹墨急忙改口:"不我不想翻供王四是我殺的是我殺的!"宋慈猛地睜開眼睛重新翻開卷宗找到一張刑部批文湊到燈下細看。批文上寫著:曹墨殺王四案丑午八月審決。經刑部核批翌年八月十三日依律斬決。

    宋慈驚呼一聲:"只有三天!"英姑問:"怎麼啦?"宋慈說:"你看刑部的批文上寫著什麼!"英姑取過卷宗"』曹墨殺王四案丑午八月審決。經刑部核批於今年八月十三日依律斬決。』呀今天已經過八月初十了呀。"捕頭王聞聲從門外進來:"大人是不是看出這是冤案?"宋慈說:"雖不敢斷言此案有冤但犯人翻供本官就不能不問!"捕頭王問:"曹墨翻供了嗎?"宋慈反問:"你忘了當本官突然問曹墨因何殺人曹墨脫口而出』我沒有殺人!』"英姑說:"這不就是翻供嗎?"捕頭王說:"可他馬上又改口了呀。"宋慈說:"那是因為吳知縣的喝斥!當時本官突然發問曹墨不及思辯脫口而出那一聲』我沒有殺人』是發自心裡的;而當知縣喝斥後他從恍惚中驚過神來連連認罪那是發於其頭腦。前者發乎其心後者出自頭腦你說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呢?"英姑說:"心裡話心裡話當然是心裡話最真。"宋慈吩咐捕頭王:"你去把曹墨的案卷證物取來宋某要好好看看。"捕頭王說:"現在是四更時分上哪兒找人取案卷呀?明天吧。"宋慈質問道:"犯人臨刑只有三天你還等什麼明天!你這就給我到縣衙門前去敲門去擂鼓把那縣太爺給我叫起來立即把案卷給我送來若敢延誤我拿你是問!"正在此時吳淼水手捧案卷跨了進來。宋慈不免一愣。

    吳淼水一臉誠懇地說:"上司連夜閱卷屬下焉敢偷安入眠?這一宵大人沒睡覺卑職也沒歇著。卑職徹夜都在作著反省是不是有什麼疑難案子辦得不夠縝密也好請提刑大人幫助推敲推敲。想來想去還就是這樁曹墨殺人案刑期已近就想提刑大人斧正斧正畢竟是人命關天呀!哦這就是曹墨的案卷證物請宋大人審閱。"宋慈驚問:"怎麼貴縣是早知宋某要調閱此案?"吳淼水自鳴得意地說:"卑職雖然才疏學淺可對上司的心思卻也能揣摩個八九不離十。"宋慈問:"這案卷中可有被害人的屍檢驗狀?""有當然有!既然是兇殺案人命關天卑職怎敢不按章程辦?這就是王四屍檢的驗狀請宋大人審閱。"吳淼水從案卷中抽出驗狀恭敬地遞到宋慈面前。

    宋慈接過驗狀細細審閱臉色頓時沉下了。

    "啪!"驗狀被重重地拍在案桌上。

    "這算什麼驗狀?檢驗屍體傷情只填了皮破出血利器所傷。大凡皮破就會出血不詳細比量傷痕標明形狀、深淺、長短和所傷部位何以斷定是』利器所傷』?如此驗狀又怎麼能作為斷案之據?"一直保持坦然神態的吳淼水忽然身子矮了一大截鼻尖上也開始滲汗但畢竟是官場老到沉住氣擺出據理力爭的姿態:"這……屍體從河裡打撈上來時已經腐爛不堪但卑職親臨現場勘驗屍體全身確有多處刀傷這一點卑職敢拿項上腦袋擔保!"宋慈冷聲說:"言重了吧!此案時過一年屍體早成了白骨即便有人提出異議也無從取證貴縣大可不必拿什麼腦袋擔保。"吳淼水不覺寬了心出語也輕鬆自如起來:"提刑大人既然這麼說卑職也無話可說。不過單說驗死驗傷可是提刑大人一絕別說才疏學淺的吳某就是滿朝上下怕也無人能望大人項背。是以就檢驗而言誰也不敢說能做到如提刑大人那麼無可挑剔。可在堂審過程中卑職也是重證據實絲毫不敢馬虎。竊以為審案斷凶無外乎兩樣:作案的證據和人犯的供詞。二者缺一便不可定案!""那麼貴縣所言兩樣在此案中想必不會少!""可也著實取之不易!曹墨為人刁鑽捉拿歸案後他百般狡辯但經不起卑職再三審問才將殺害王四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大人請看這便是曹犯的供詞上面有他親筆畫押。""與證物相比口供為次宋某想先看看本案的物證!""說到物證首推殺人凶器。遺憾的是曹犯為了毀滅證據把殺人的菜刀扔進江河激流因江水太急幾經打撈未獲。""既然沒有打撈到凶器吳大人所說兩樣豈不就少了一樣?"

    吳淼水不慌不忙地說:"凶器雖然沒能打撈上來但曹犯交出了作案時所穿的血衣那上面濺著被害人的血跡也足以成為曹犯殺人的證據。大人請看這就是那件濺滿被害人鮮血的證物血衣。"吳淼水打開一塵封紙包取出一件沾血的襖子。

    宋慈將血衣輕輕抖開平攤在地上蹲下身子細細審視。然後慢慢掀起前襟見血衣後襟也有血跡又將其還原忽有所悟"呼"地從地上站起情緒有點激動地來回踱了幾步站立在那只砂鍋前。

    吳淼水沒了底:"宋大人難道這血衣有什麼不對嗎?"宋慈突然指著砂鍋問道:"這鍋中甲魚是何顏色?""黑黑的。"宋慈伸手將鍋中之物一翻:"現在呢?""白白的。"宋慈大聲道:"黑與白僅在翻掌之間為官者坐堂審案手握生殺予奪之大權筆一點就可定人生死豈能不慎!"說罷大步走出門去。

    捕頭王緊追而出。

    英姑若有所思地看著正要回頭去拿那件血衣卻被吳淼水搶先拿過去皺起眉頭盯著血衣似要尋找答案……

    捕頭王急隨宋慈出去至庭院的荷花池旁急問:"大人大人是否要重審曹墨的案子?"宋慈回過頭:"重審?你說得輕巧。你不見刑部批文上寫著八月十三是行刑日期嗎?只有三天了。三天時間即便宋某明知曹墨有冤但本案畢竟有人被殺你說曹墨並非兇手那麼誰是兇手?沒有十成的把握找到真兇就把刑部核准的命案推倒重審嘿嘿那等於是拿身家性命下注!""那……要不就乾脆……""你想說讓宋某乾脆來個裝聾作啞不聞不問?"捕頭王無語等於是默認了。

    "明知此案有冤卻裝聾作啞不聞不問就不是宋提刑了。"英姑走過來。

    宋慈扭過頭去:"英姑娘話中有話該不是有什麼高見?""我的高見就是大人查案的經驗:不聽信人言重現場檢驗。"捕頭王說:"現場檢驗?說得容易一年前的兇殺案風吹雨淋時過境遷現場還能留著證物等著你取?"英姑強辯道:"大人不是說過冤案之中一個破綻就是一條線索嗎?而大人顯然已經抓住本案的破綻。"宋慈像是受到了什麼啟發:"對啊本案第一個破綻是案發地點勘驗不明捕頭王請上那位吳知縣跟我走。"吳淼水還在屋裡對著那件血衣翻來覆去地反覆檢驗心裡犯起了嘀咕:"這個姓宋的究竟看出了什麼呢?"捕頭王進屋說:"吳知縣提刑大人有請!"吳淼水定了定神:"啊要夜審曹墨嗎?""不。去河邊釣魚!"吳淼水一怔:"釣魚?"唐書吏氣喘吁吁地跑到官驛門前忽聞有人出來就閃到一邊。

    他看是宋慈、捕頭王從官驛出來。正想上前忽又見吳知縣追了出來趕緊又縮回了暗處。等他們走遠唐書吏從暗處出來對著背影張望。

    "什麼人?"英姑一聲喝。

    唐書吏嚇了一跳:"哦姑娘提刑大人這是去哪兒呀?""提刑大人去哪兒還得向你稟報嗎?"英姑疑惑地問"你在這裡鬼鬼祟祟想幹什麼?"唐書吏忙說:"姑娘誤會了小吏是來報案的。""報案?大人有公務外出了你有什麼急事不妨對我說。""呃……那也行。姑娘快跟我走。""去哪兒?""不遠。""幹什麼去呀?"唐書吏神秘兮兮地說:"捉姦。"英姑笑起來:"這種事還是找你們知縣大人吧。"唐書吏著急地說:"這可牽涉一個命案的真相啊!""什麼命案你說清楚了。""姑娘只要跟著小吏去親眼作個見證到時也免得提刑大人以為是小吏在混淆視聽。"英姑一笑:"我倒是不怕你耍什麼伎倆走吧。"夜色朦朧靜悄悄的長街上空無人影。曹家門前只聽輕輕一聲開門聲玉娘探出身來左右看看見街上無人就出了門。

    玉娘剛走到街心忽聽身後響起雜沓的腳步聲想退回去避避耳目可門已上閂想拍門又怕引起來人注意就緊貼著門角等來人過去。

    宋慈、捕頭王和吳淼水一行從玉娘眼前匆匆走過。

    玉娘驚疑地看著他們遠去。一想又回身叩門。門開了她側身又走了進去。她前腳進曹家唐書吏和英姑後腳就到了門口。

    唐書吏說:"姑娘你我就在門外來個守株待兔。"英姑問:"守什麼?"唐書吏回答:"一會兒就明白了。"二人在曹家門前守了好一會兒裡面沒一點動靜。英姑有些不耐煩了。

    "噯與其這麼守著不如乾脆敲進門去……"唐書吏忙說:"姑娘不要性急再等等再等等……"正說著門輕聲打開了玉娘悄然從門裡出來快走幾步到街上才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去。

    唐書吏一臉得意的神色:"看出什麼名堂了嗎?"英姑說:"我只看她長得漂亮。"唐書吏狠聲說:"女人漂亮就是禍!"英姑驚訝地回頭看一眼唐書吏。

    唐書吏連連說:"呃姑娘別誤會了小吏絕無指桑罵槐的意思。你知道這是誰的家裡?""我怎麼知道?"唐書吏做了個殺頭的手勢神秘地說:"就是那個人殺人兇手的家!你知道這女子是誰?是被害人王四的老婆!丈夫被人謀殺老婆卻頻頻出沒於兇手家門你不覺得其中很有名堂嗎?"英姑一愣:"啊!這可是重要線索啊。噯我們這就去找宋大人。""不此時縣主正和宋大人在一起小吏說話不便。這樣你我回官驛坐等提刑大人回來小吏要條分縷析地對提刑大人說說此案之謎。"宋慈、吳知縣、捕頭王一行人出縣城往河西村方向走去。

    沒走多久吳知縣就有些乏力了"提刑大人到王四遇害的河西村足足十幾里地呢還是讓卑職給您備個轎吧。"宋慈笑道:"不必了。路上你給我講講案情正合適。"吳淼水無奈地說:"這……好吧那卑職從頭稟報了。那天卑職聽得有人報案顧不得赤日炎炎一口氣趕到案發現場——"赤日炎炎的江邊堤岸上圍著一堆男女七嘴八舌地說著。裡正率先跑進人群"讓開讓開縣太爺來了大家快讓開。"吳淼水走近屍體。身旁跟著唐書吏。裡正把蓋著屍體的草蓆一掀吳淼水一捂鼻子遠遠避開"有人能認出死者是誰嗎?"圍觀者說:"臉都跟胖大海一樣了可不好認。"唐書吏伸著螳螂腦袋細看著:"咦大人被害人和幾個月前打過官司的木耳商人有點相像啊。"有人說:"你這一說還真像王四呢。"吳淼水問:"王四家住哪裡?""王四好像住城東小門外聽說他家裡有個漂亮的老婆。"吳淼水吩咐道:"快去城東把王四家人找來認認。"衙役應命而去。

    少時有人喊:"玉娘來了。王四老婆來了。"吳淼水聞聲一看:沿江堤岸上一美艷少婦在王媒婆的陪伴下匆匆走來。少婦走到屍體前撩開蓋著屍體的破草蓆一看大驚失色:"啊四郎!四郎……

    是誰對你下此毒手啊……"王媒婆脫口而出:"天哪我以為他是句戲言誰知他真敢下手哇?"宋慈問:"這便是案捲上指證曹墨殺人的王媒婆?"吳淼水說:"正是王媒婆的話讓卑職親耳聽著當時就把王媒婆帶回縣衙。升堂一問王媒婆就道出此案的真相原來曹墨生性風流在王四被害前三日曾因垂涎玉娘美色而找王媒婆說和——"玉娘趴在王媒婆瓜店的貨台上嗑著瓜子在和王媒婆閒聊什麼。從婦人曖昧的神情和不時發出的放浪笑聲裡可以想像她們聊的是婦人之間的隱私話題。有個男人向她們走近漸漸聚焦在玉娘豐腴而迷人的後背上。面對街面的王媒婆看見來人是曹墨就對玉娘暗使眼色。

    背身的玉娘未察覺浪笑著說:"那潘金蓮要不下砒霜明裡和武大郎是夫妻暗裡還和西門慶來往相安無事豈不是好……"玉娘回過頭來見背後站著個英俊書生。她被男人的目光灼得面紅耳赤扯了扯單薄的衣衫背過身去對王媒婆說:"哦王媽媽給我挑幾個好瓜我要回家了。"王媽媽笑道:"急什麼呀你家四郎不是進山收貨銀去了嗎?你回家不也一個人呆著再聊會兒話吧。"玉娘示意著背後:"你家來貴客啦。"王媽媽一臉譏嘲地說:"他算什麼貴客呀花花公子一個。"曹墨這才開了口:"王媽媽這麼說話可就有辱斯文了我曹某人怎麼說也是個儒家學子怎麼是花花公子呢?"說話時眼睛老往玉娘身上瞟。王媽媽說:"花不花只要看那雙眼睛就知道了。"曹墨臉一紅連忙把目光從玉娘身上移開"咦王媽媽你老向來是跑成人之美的大媒差啊怎麼擺起這瓜果店改行了?"王媒婆說:"都是你們這幫公子哥兒想娶稱心如意的天仙美女卻又捨不得花錢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嘴唇都磨出繭子可事成之後呀給的謝媒錢還不夠老婆子喝水的呢。這不藉著這沿街的房子開個瓜果店多少貼補點家用唄。""媽媽要是給我做成一樁媒事看我會不會虧待你。""那好看上哪家姑娘了報個八字來我保管把人送上花轎。"王媒婆一邊和曹墨說著閒話一邊已為玉娘挑好瓜過了秤把瓜遞給玉娘:"玉娘你買那麼多瓜要是四郎回不來了不爛了嗎?"玉娘說:"不四郎今天一定會回來的。""做生意的在家算錢出門算天那可說不準。""四郎今天只是進山去收取貨銀不會耽擱的。今天還是我生日四郎說過一定要回來給我做壽麵的呢。我走啦。"王媒婆說:"噯下雨啦等雨過了再走吧。"曹墨搭訕道:"是啊六月天的雷雨呀說來就來。""不了那麼近我走了。"玉娘拎起瓜果就出店門和曹墨擦肩而過時不經意瞟了曹墨一眼。這一眼讓曹墨如電過身身子一下僵直了。

    玉娘剛出門雷雨就下來了。玉娘一手提著瓜一手提著裙擺在雨中跑忽然腳一滑人倒瓜滾曹墨冒雨趕過去扶起玉娘脫下外衣披在玉娘身上擋雨又撿回滾開的甜瓜裝進袋子交給玉娘。曹墨扶玉娘回家。到門前玉娘感激地回眸看了曹墨一眼曹墨忍不住一把將玉娘扯進懷裡。玉娘掙扎著從曹墨懷裡脫身跑進門去。

    曹墨激情滿懷地在雨中站著……

    宋慈大聲道:"好一段風流佳話!"吳淼水面帶譏色道:"風流不假佳話就未必了。大雨潑不滅的烈火隨後就燃起了邪惡的慾火。人哪!"一路走一路講此時他們已站在當初發現屍體的現場。

    宋慈觀察著地形:"此處就是最初的案發現場?"吳淼水說:"對屍體就浮在那水面上。不過卑職接報案來到現場的時候屍體已經被人打撈上岸了。""是誰把屍體打撈上來的?""是河西村的一個裡正姓譚叫……"宋慈大聲道:"傳裡正來見!"吳淼水對隨行衙役道:"聽見沒有快去!"一衙役應命而去。捕頭王也一起去了。

    宋慈察看著河邊的環境只見此處周圍樹稀草貧不遠處就有幾戶人家"此處顯然不是謀財害命的合適地點。"吳淼水問:"為什麼?"宋慈指著河邊"這兒有個突出的河埠流水遇這突出的河埠就在彎處打著漩渦。這條十里長堤上游的任何一處將屍體拋入河裡都會被水流帶到這裡。更何況案發在去年的汛期河道水流不會像現在這麼乾涸。""聽大人的意思此處不是王四遇害的第一現場?""你說呢?"吳淼水無言以對了。

    宋慈又提起話頭:"哦曹墨與玉娘分手後又回到王婆瓜店了吧?"吳淼水一怔:"大人怎麼知道?"宋慈說:"他不是要請王婆做媒嗎?"吳淼水連聲說:"正是正是。曹墨和玉娘雖是初次見面可二人眉來眼去已讓曹墨神魂顛倒欲罷不能了。於是他回到王婆瓜店直截了當地就請王婆為他說媒。可王婆卻給他當頭一瓢冷水——"王媒婆厲聲道:"休想!你看中旁人老婆子一定為你玉成人家玉娘可是個有夫之婦你不要癡心妄想。"曹墨嬉皮笑臉地說:"王媽媽曹墨此生不能與她做一對恩愛夫妻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啊!""天下黃花閨女多了你怎麼偏偏看中人家有夫之婦啊。""就是月裡嫦娥曹墨也未必看得上。王媽媽我求你了。"曹墨竟跪倒在王媒婆面前"只要你幫我得遂心願曹墨一定大禮厚謝!"王媒婆被感動了"看你這麼認真還真是多情種啊。這事媽媽可幫不了你。

    只怪你命中沒這福分。你要是早兩年遇上玉娘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對。可現在人家成了他人之婦不能讓王四把老婆讓給你吧?"曹墨惡狠狠地說:"什麼王四王八的我把他殺了!"王媒婆笑道:"讀書人說話不怕咬了舌頭你要有膽量殺了王四老婆子三天就把人送到你府上。"曹墨說:"好一言為定!"

    天空突然"轟"地打了個雷。王婆趕緊捂嘴……

    宋慈像是對吳淼水更像是自語:"曹墨揚言要殺王四是在屍體被人打撈上岸的前三日。三日前曹墨揚言殺王四三日後王四果然浮屍江中?"吳淼水說:"卑職以為這絕不會是巧合吧?"這時裡正被帶到宋慈面前他不知因走得急還是有些害怕腳下似乎有些發軟差點摔倒。

    宋慈看著那人:"你就是在這裡發現王四屍體的報案人?"裡正臉色微變:"不不不不是草民……"吳淼水質問:"譚小明明是你向本縣報的案你敢說不是?"裡正慌亂地說:"不不不草民不是說不是草民報的案草民是說是草民報的案卻不是草民最先……""你顛三倒四的到底想說什麼?""兩位大人容稟。草民是說當時是草民把屍體從水裡打撈上來並馬上向縣太爺報案的可這屍體就浮在這大路邊的水面上這堤上人來人往的草民不會是第一個看見屍體的。"吳淼水不耐煩地說:"是說你把屍體從水裡打撈上來又不是說你殺了人何來那麼多廢話?""是是草民見了久聞大名的提刑大人心裡緊張就更笨嘴笨舌了。""你把當時發現屍體的初情細說一遍。"宋慈說罷又補了一句"不可遺漏了細枝末節!"裡正應聲後一會兒指向河裡一會兒跑到河邊比比量量跑上跑下現身說法地向宋慈講述著打撈屍體的經過好不容易說完抹著汗咂著嘴在等著宋慈發話。宋慈卻是雙眉緊蹙兩眼直直地看著里正。

    裡正被宋慈看得心裡發慌:"呃宋大人草民所講的可沒有一句虛言草民可對天發誓!"捕頭王冷冷地看著里正。

    宋慈只是說:"近日不可遠出隨時聽候本官傳問。"裡正呆在那兒宋慈等走遠了他還半晌未動。

    十里長堤上宋慈和捕頭王走在前面邊走邊討論著什麼。

    吳淼水氣喘吁吁一瘸一拐遠遠地跟著。

    宋慈說:"你懷疑那個裡正先殺人後報案玩了個賊喊捉賊?"捕頭王低聲說:"要不然剛才他為什麼一再說不是他最先發現屍體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你的意思他殺人劫財在前撈屍報案在後主動報案恰恰是為了掩蓋其殺人的真相對吧?""沒錯!按常理官府不會懷疑報案人就是兇手他就想利用這一點來掩蓋真相。不過……有一點卑職不能自圓其說。"宋慈問:"什麼?""動機!裡正為什麼殺王四呢?""哦這一點本官倒可以為你圓說:王四被害之前是去東山收取貨銀想必身上帶著不少的銀子。"捕頭王雙手一拍:"那本案就是謀財害命啊!可是太平縣怎麼只問殺人不問劫財呢?"宋慈微微頷首:"是啊宋某也覺得百思不得其解啊。"捕頭王急切地說:"大人原案中既然有這麼大個漏洞何不以此為柄將案子推倒重審?"宋慈微微搖頭:"不必操之過急找出真兇才有望刑部改判!哦剛才你懷疑是那位報案的裡正謀財害命聽起來似有道理。但是世上雖有許多意料之外的怪事細究起來又無不在情理之中。本案要真是裡正先殺人後報案那麼他就要三天前在上游且不少於十里之外的某個地方殺人拋屍然後到下游河西村口守上三天撈屍報案世上有這樣悖謬常理的作案邏輯嗎?"捕頭王一下愣住了:"這……"官驛客廳英姑與唐書吏等候已久了。

    英姑以審視的眼神看著唐書吏問道:"你既已看出那麼多疑點定案之前為什麼不對你們縣太爺直言?"唐書吏歎道:"怎麼敢啊!我一個小小的衙門唐書吏敢質疑縣判嗎飯碗還要不要呀?""你為保住飯碗就連天良都昧了你還算不算個公門中人吶?""不並非小吏昧了天良小吏是在等待時機等待著像宋大人這樣的上司來查獄的時機。"英姑對眼前這賊眉鼠眼的唐書吏有了好感:"這麼說我還錯看你了。"唐書吏向外張望起來:"怎麼還不見提刑大人回來?"長堤。吳淼水氣喘吁吁地追上宋慈時已經有點沉不住氣而惱羞成怒大聲一叫:"宋大人!"宋慈回頭看著吳淼水的熊樣笑道:"哎喲本官怎麼忘了知縣大人還落在後面。噯快扶一把……"吳淼水說:"不必了!吳某有句話實在是憋不住。""有話想說憋著何苦快快說來聽聽。""大人憑什麼就敢肯定屍體一定是從上游漂到河西村口的?"宋慈故意裝蒜:"嗯宋某說過』一定』的話嗎?"捕頭王心領神會默契配合:"沒有沒有我可沒聽見。"宋慈說:"就是麼!四季更迭時過境遷宋某即便心裡動過這個念頭也僅僅是一種假設推理何敢妄下斷言說』一定』呢?"吳淼水面帶譏嘲地說:"假設推斷?哦對對卑職怎麼忘了宋大人不但精於檢驗還長於推理。不過要是對每一個證據確鑿且經刑部審核的鐵案都要來個推倒重審地方獄事豈不亂套?"宋慈忽然有一種被人點中軟肋的感覺心念一轉便耍了個小手腕:"宋某什麼時候說過要把那個案子推倒重審了?""呃您這不在重勘案發現場嗎?""我這叫好奇!越是撲朔迷離的案子宋某就越想身臨其境地重走一遍這和把一個定案推倒重審可不是一回事與刑部批文更是絲毫無涉。更何況一年前的兇殺案一年後還想找到現場純屬癡人說夢!"吳知縣就笑了起來:"宋大人這麼說是舉重若輕呢還是心裡沒有十成的把握?"宋慈面帶笑容:"你說呢?"回到官驛後宋慈便凝眉斂神地坐在房裡默然思考著。

    英姑端著一盆熱水進來輕輕地送到他腳下。宋慈抬腳就要伸進腳盆英姑急喊:"噯……脫鞋呀!"宋慈被打斷了思路怒道:"大呼小叫幹什麼你以為我會穿著鞋泡腳?"英姑見怪不怪笑嘻嘻地說:"不會?穿著鞋泡腳的事您也不就發生過兩三回嗎?"邊說邊幫宋慈脫鞋。

    雙腳泡在熱水中宋慈十分愜意感慨道:"人生一大快事就是泡腳啊!"英姑一邊給他揉腳一邊問:"案子沒有頭緒了?"宋慈一愣:"我說了嗎?"英姑笑了笑:"還用說嗎?您每次查案遇上解不開的時候就想泡腳。"宋慈怔了怔:"宋某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毛病了?""問誰呀?""問你啊!""我父親當知縣的時候就有這習慣。"宋慈接口說:"你還撓你父親腳底的癢癢常常濺你一身的洗腳水。"英姑抬起頭:"咦大人怎麼知道?""不是你說的嗎!""哦對那是我第一次給大人泡腳的時候說過的。"英姑就在宋慈腳底輕輕地撓了幾下:"咦大人你怎麼不怕癢癢?"宋慈忽然沒了逗趣的興致:"別鬧了別鬧了。唉曹墨殺人案的疑點越來越多宋某卻越來越抓不到要害了……"英姑輕聲說:"大人血衣的破綻我也看出來了。"宋慈說:"要揭開血衣的謎底並不難難就難在找出真正的兇手否則就翻不了此案!短短三日已去其一宋某心裡一團亂麻仍理不出頭緒……"唐書吏的螳螂腦袋突然伸了進來:"小吏在此恭候大人多時就是為了幫大人理理頭緒呀。"英姑斥道:"大人沒有傳喚你怎麼就進來了。你先到外面等著吧。"唐書吏說:"小吏這不是怕耽誤了提刑大人破案啊。"宋慈急叫:"回來回來。你說什麼?"英姑說:"哦大人這位唐書吏有一條重要線索要向大人稟報呢。"宋慈聞言一雙腳從腳盆裡提了出來:"怎麼不早說?"一會兒宋慈已穿好鞋襪在客廳坐著靜聽唐書吏秉報重要線索了。

    聽罷唐書吏的講述宋慈沉吟片刻"你說玉娘與曹墨是通姦害命?"唐書吏說:"千真萬確!如今姦夫歸案淫婦卻逍遙法外天理不公啊!""你怎麼知道玉娘與曹墨通姦?""宋大人……"唐書吏看宋慈笑瞇瞇的臉色就不再拘謹了"那小吏就班門弄斧了。大人前朝山東鄆城有個淫婦姓潘名金蓮與姦夫西門慶通姦謀命毒死本夫武氏大郎。本案中的潘金蓮就是本地風騷美人玉娘。本案的起因是從去年盛夏淫婦玉娘與姦夫曹墨相遇的那個下午開始的——"玉娘薄衣單裙搖著團扇招招搖搖地走在大街上不時地吸引著路人。玉娘走著走著忽然站住了。

    面前擋著一位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正是曹墨。

    玉娘一臉似嗔似笑的表情語調更是醉人:"這位公子這麼看著我幹什麼光天化日還敢吃了我呀?"

    曹墨心旌搖蕩:"呃這位娘子叫……叫什麼?"玉娘想了想雙眉一挑:"潘金蓮!"話一出口哈哈大笑起來。

    曹墨笑問:"娘子要是潘金蓮我曹墨就是西門慶!"玉娘如電過身眼裡含情脈脈嘴上卻說:"你別動那歪的我玉娘可是個有家有室的良家女子。哦天快下雨了我還要去買瓜呢。"說完就一路碎步往前跑去跑出一段又對曹墨回眸一笑。

    玉娘走進王婆瓜店"王媽媽一向生意好啊?"王婆笑答:"喲玉娘啊幾天沒見你來了。"玉娘說:"王媽媽幫我選幾個好瓜……"王婆忽然對外言道:"喲曹公子您怎麼會想著來我這兒呀?"曹墨搖著紙扇走了進來"王媽媽你老向來是成人之美的大媒差怎麼擺起瓜果店改行了?"王媒婆怨道:"不都是你們這幫公子哥兒想娶稱心如意的天仙美女卻又捨不得花錢我花九牛二虎之力把嘴唇都磨出繭子可事成之後呀給的謝媒錢還不夠老婆子喝水的呢。這不藉著這沿街的房子開個瓜果店多少貼補點家用唄。"曹墨說:"媽媽要是給我做成一樁媒事看我會不會虧待你。"說著話時一雙眼睛直往玉娘身上瞟著。玉娘也不時地回他一眼。

    王媒婆從曹墨眼神裡看出了名堂:"好啊只要你肯出銀子老婆子一定成人之美。"玉娘接過瓜:"王媽媽我走了。""噯玉娘你買那麼多瓜要是四郎回不來了可吃不完呢。""四郎他……一定會回來的。""做生意的在家算錢出門看天那可說不準。""不今天是我生日四郎說過要回來給我做壽麵的呢。不過四郎今天去的地方好遠說是要傍晚才能到家呢。我走啦。""噯下雨啦等雨過了再走吧。"曹墨接口道:"是啊六月天的雷雨呀說來就來。娘子身子單薄淋了雨可不妙何不在這裡等這場雨過了再回家。"玉娘笑著說:"不了我家就住在前面呀那麼近我走了。"玉娘剛一出門雷雨下來了。她一手提著瓜一手提著裙擺在雨中跑忽然腳下一滑人倒瓜滾。

    王媒婆向曹墨遞過一把雨傘:"老天有意你還等什麼?"曹墨如夢方醒伸手要接雨傘。王媒婆收回傘:"可別成了好事就忘了媒人。"曹墨發誓:"曹墨絕不食言!"曹墨打著傘向玉娘跑去。

    玉娘嘴裡哼著疼像是腳傷難起而美目顧盼間卻分明在等著人來相扶。曹墨趕到扶起玉娘擁著她一瘸一拐地往家走。走到門前玉娘扭扭捏捏地想把曹墨拒之門外。曹墨一臉猴急的樣子:"你不是說你丈夫要傍晚才回來嗎?玉娘你讓我進去讓我進去。"玉娘半推半就地讓曹墨"挾持"著進了門。曹墨把門一關玉娘就瘋似的一把擁住曹墨狂吻……雨傘被丟在門外。

    王婆過來撿起雨傘往緊閉的大門看了看詭秘地笑著離開。

    臥床上玉娘心滿意足地躺在曹墨的懷裡忽又流淚:"唉……"曹墨急問:"美人兒歎什麼氣?後悔了嗎?"玉娘哭喊著:"後悔?與君有此一會玉娘死也瞑目我後悔什麼。"曹墨問:"那你……"玉娘說:"我流淚是因為我嫁了個只會賺銀子卻毫無情趣的男人跟這樣的男人過日子簡直生不如死。我的命好苦啊……"曹墨歎道:"啊想不到娘子這樣的絕代佳人心裡也有這麼大的苦啊。玉娘你別哭既然和丈夫過不下去你我何不想個長久之計。"玉娘蔑視地一笑:"哼你一個白面書生能做什麼?"曹墨信誓旦旦地跪地說:"雖然我從小連殺雞都不敢只要能和娘子終生相愛我曹墨殺人都敢!"玉娘雙眼直直地盯著曹墨"你要不是拿大話哄我今天就動手!""今天?""他今天去東山收取貨銀你可在他回家的路上把他殺了!"唐書吏越說越來勁說得唾沫四濺:"那曹墨雖說也是個讀書人可為了得到玉娘他鋌而走險聽從了淫婦之計趕到河堤……"忽然發現宋慈有點走神"呃宋大人小吏講得不夠精彩?"宋慈一笑:"不不你講得比說書的精彩多了。只是多了些添油加醋。比如姦夫淫婦躲在房裡密謀殺人的那些話你又是從何而知?莫非你有那偷聽私房的癖好?"做著筆錄的英姑差點沒笑出聲來。

    唐書吏憤憤地脫口而出:"天下淫婦都一個樣!"宋慈說:"那麼接下來又發生什麼了呢?"

    唐書吏斷然說:"破綻!玉娘一到現場就露出了破綻!在場人眾數百看破姦情的卻惟獨小吏一人。此情此景小吏至今記憶猶新——"人群中有人喊:"玉娘來了。王四老婆來了。"唐書吏聞聲看去。沿江堤岸上遠遠見一美艷少婦在王媒婆的陪伴下匆匆走來。他緊盯著玉娘。玉娘走到離屍體三丈遠忽然站住了。

    唐書吏正感納悶玉娘高喊一聲"四郎"哭倒在地……

    唐書吏賣關子似的打了個好長的停頓。英姑催道:"往下說呀。"唐書吏說:"在宋大人面前話已經說到這兒再添一個字也純屬多餘!"宋慈道:"當時現場那麼多人無人敢確認死者是誰而玉娘於三丈之外一眼就認出死者就是其夫王四。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玉娘事先已知其夫將在此遇害換而言之這本來就是玉娘與姦夫合謀害命!"唐書吏道:"精彩絕倫精彩絕倫啊。宋大人所言正是全案的真相!"宋慈說:"宋某卻聽說玉娘並非如你所說在三丈之外而是親手掀起蓋在屍體身上的草蓆才認出死者的。"唐書吏叫起來:"是誰這麼胡說八道混淆視聽?小吏敢拿項上腦袋擔保當時玉娘絕對是在三丈之外認出王四的!"宋慈質問:"如此重大的疑點你為何匿而不報?""我報啦。吳知縣信服了小吏之見才把此案定為通姦殺人的。""可本案定的卻是曹墨見色起意謀殺人命沒有通姦殺人之說。"唐書吏歎道:"吳知縣妒賢嫉能受不了旁人比他更高因那個破綻是小吏發現的。他一開始採納過小吏的建議定了通姦殺人忽然又在一夜之間改判曹墨獨謀殺人。小吏對縣主提出過異議卻橫遭臭罵……哦案判改了可案卷是不能改的案卷裡有小吏親筆做的堂審筆錄大人可以從案卷裡查呀。"宋慈將案捲往唐書吏眼前一送:"你能找出那份筆錄嗎?"唐書吏邊找邊不停地說著:"哦能能當然能找到。這是小吏親手作的堂審筆錄白紙黑字寫得清楚……咦怎麼沒有?"一想倒抽了一口冷氣"難道是知縣大人他……"宋慈突然道:"傳王媒婆來見!"少時王媒婆來到官驛客廳。

    宋慈問:"王婆本官問你去年盛夏河裡撈起一具男屍縣衙傳王四老婆前去認屍當時可是你一同到了河西?"王媒婆應道:"是的是的是玉娘讓我陪她一起去的。""為什麼?"王媒婆歎道:"王四進山收取貨銀說好當天一定趕回來給老婆過生日的可一去三天沒個音訊把玉娘急得哭成個淚人似的。忽然來了位衙門公差說河西村口有一具男屍讓玉娘去認認。大老爺您設身處地想想一個婦道人家怕什麼偏來了什麼還不把膽都嚇破?可憐玉娘腿都嚇軟了呀就死拉著老身一起去我能不去嗎?"宋慈問:"你就陪玉娘到了現場。發生了什麼還記得清楚嗎?"王媒婆說:"這樣的事一輩子也遇不到一回怎麼會記不清楚呢。聽那公差一說老身就扶著玉娘趕去認屍。還沒走到屍體身前呢玉娘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就是王四……"王媒婆扶著玉娘來到現場在遠離屍體的幾丈之外玉娘忽然站住一雙驚恐萬狀的眼睛看著遠處的死屍。

    王媒婆說:"玉娘不要急菩薩保佑那不是你家四郎。"玉娘已經淚如泉湧:"四郎是四郎四郎啊……"再也挪不開步接著倒在了地上……

    宋慈目光在王婆臉上停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沒記錯?"王婆媒說:"沒錯啊。呃大人要是不信可把玉娘找來……"宋慈突然截住王婆的話頭"是嗎?那麼你倒是給本官說說曹墨與玉娘在你的瓜果店相遇的那段風流韻事。"王媒婆說:"要說那天呀要不是老婆子那麼喊還未必會引出那麼多是非呢——"王媒婆大聲說:"噯賣瓜賣瓜我王婆賣瓜不是自誇又甜又沙誰吃誰發。"曹墨搖著紙扇風流倜儻地走了進來"王媽媽曹某十年寒窗苦讀聖賢卻是今天才知道這』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典故原來是從您老這兒出的。哈哈哈王媽媽你老向來是跑成人之美的大媒差啊怎麼擺起這瓜果店了改行了?""不都是你們這幫公子哥兒小氣想娶稱心如意的天仙美女又捨不得花錢媒人把嘴唇都磨出繭子可事成之後呀給的謝媒錢還不夠喝水的呢。這不藉著這沿街的房子開個瓜果店多少貼補點家用唄。""噯王媽媽你哪天給我曹墨說樁好媒看我會虧待你不?"

    "那是呀誰不知曹公子最是慷慨之人老婆子哪天要見了貌美心好的姑娘一定要為公子玉成好事。"曹墨用扇子敲敲腦門:"不過王媽媽該知道我曹墨眼睛可是長在這兒的。

    能讓本公子看上的姑娘並不容易找啊。"王媒婆笑道:"那老婆子就上天去把月裡嫦娥給你找來如何?""那曹墨一定以萬兩黃金恩謝大媒。"曹墨的笑容突然止住了只見他雙眼直瞪瞪地看著街外"哎呀嫦娥還真的來了哎。"對街玉娘正笑吟吟地向小店走來。

    王媒婆順著曹墨那發了直的目光看去禁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你要想打她的主意可沒好結果。"曹墨問:"哎這位姑娘是誰呀?"王媒婆答:"人家可是有夫之婦。""曹某不過隨便問問誰打人家主意了。"玉娘走進店來"王媽媽。這幾天生意好嗎?"王媒婆回道:"還算混得過去吧。今天怎麼想起來看我這老婆子?"玉娘說:"我來買瓜的。王媽媽有上好的甜瓜給我挑幾個好嗎?""喲你們家四郎不是進山去了嗎?你一人在家買上一個便夠你吃一天了吃了再過來拿就是何必一下子買幾個呀?""我想多買幾個拿回去涼水裡浸著四郎今天要回家的一到家就可吃涼瓜解暑。"王媒婆讚道:"好體貼人的媳婦啊王四娶了你可真是前世修的。"玉娘被說得一陣羞赧"看王媽說的。""可萬一四郎今天回不來了你買那麼多瓜不就爛了。""不會的四郎今天一定要回來的。""生意人在家數錢出門看天那可難說。"玉娘笑著說:"今天是我生日四郎說還要回來親手給我做壽麵呢。"王媒婆說:"哦怪不得。看看你們這夫妻恩愛呀可別把天下男人們給眼饞死了。"說話時揶揄的眼神向曹墨瞟著。

    玉娘這才發現角落裡站著位陌生男子便連忙別過身去從王婆手上接過瓜果就要走。

    天忽然下起雨來。王媒婆追著說:"噯玉娘呀下雷雨了等這陣雨過了再走吧。"玉娘道:"不啦那麼近我走了。"她剛跨出店門雨霎時便下大了。曹墨看著玉娘一手提著瓜籃一手提著裙擺在雨中跑忽然腳下一滑人倒瓜滾。他冒著雨趕過去扶起玉娘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擋雨又撿回滾開的甜瓜裝進籃子交給玉娘。

    玉娘扭了腳行走不便。曹墨想去攙扶她堅決地拒絕自己扶著牆走到家門口開門進屋頭也不回地又關上了大門。

    曹墨在雨中傻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正要回身離去忽聞身後"吱呀"一聲開門聲響。玉娘探出身子:"這位公子差點忘了。"說完落落大方笑著向曹墨遞出外衣。

    曹墨看著被大門半遮其面的玉娘那梨花帶雨之美令他心旌搖蕩起來久久也沒有去接回自己的衣衫。

    玉娘說一聲"多謝了"將衣衫往門口石凳上一放關上了大門。

    曹墨呆立在街心任憑大雨淋頭全然不覺……

    守在瓜店的王媒婆忽然看見曹墨大步跑來。

    "喲墨公子你怎麼還沒走哇。都成了落湯雞了快進來。"曹墨大笑:"哈哈哈淋場大雨倒是涼快解暑。""哼淋場大雨讓公子醒醒才好呢。""王媽媽話中夾著骨頭啊。""老婆子當了大半輩子的媒人了豈會看不出你們這些風流哥兒們肚子裡那幾根花花腸子?"曹墨試探地問:"王媽媽既然看出我的心事不知可願意為我……"王媒婆大聲道:"休想!你看中旁人老婆子一定為你做媒可那玉娘是個有夫之婦你不要癡心妄想。"曹墨問:"王媽媽那娘子的丈夫是誰呀?"王媒婆說:"不就是王四嘛。""王四?一個城裡住什麼王四王八的怎麼從沒聽說過?""這是城東你家住城北互不相識的多著呢。"曹墨笑道:"哎王媽媽那王四把漂亮老婆一個人留在家裡自己常年在外面難保他真成了王八自己都不知道呢。"王媒婆怨道:"該給你掌嘴!你不知道人家玉娘可是個賢惠的良家女子她才不會讓王四當王八呢。"曹墨歎道:"這王四是哪世修來的怎麼就比曹某人還有福氣呢?"王媒婆說:"人家就比你強你有十一個腳趾嗎?""人哪有長十一個腳趾的?""人家王四就比你多長了一個腳趾該著比你有福呢。""王媽媽你哪天為我傳個話給那十一個腳趾的人就說曹某人願出一千兩銀子讓他把玉娘讓於曹某人如何?""你就是出一萬兩黃金也休想奪人之美!"曹墨脫口而出:"那我乾脆半道上去把王四殺了讓玉娘成了寡婦我再娶她。"王媒婆取笑道:"哼讀書人說話不怕咬了舌頭。你要有膽量殺了王四老婆子三天就把人送到你府上。"曹墨隨即應道:"好一言為定!"天空突然"轟"地打了個雷!王媒婆趕緊捂嘴。

    王媒婆連聲歎息:"我只當那是句戲言誰知竟惹出那麼大的禍來呀。"宋慈問:"在你眼裡玉娘是個賢惠守夫的女子?""反正憑我老婆子的眼光挑不出一點毛病。""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挑不出毛病的人興許就有致命的毛病!""大老爺這話……"宋慈站起來一擺手"你可以走了。記住今日之事不可與玉娘說。你也要隨時聽候本官傳喚。"王媒婆剛退出客廳吳淼水就氣喘吁吁地趕到。

    "宋大人……聽說大人傳訊證人卑職就想來給大人打個下手。"宋慈一笑:"哦難得貴縣這麼熱心可你遲來一步王媒婆剛走。"吳淼水急問:"呃不知是否有所收穫?"宋慈輕描淡寫地說:"說來道去還不都是案捲上寫著的那些舊話?""既然如此卑職就不懂了宋大人葫蘆裡究竟賣的哪味藥?"宋慈一笑:"膏藥!一貼陳年老膏藥!也就是說宋某想問的貴縣一年前全都問過;證人能說的一年前也都說過並無半點新鮮。"吳淼水還想說什麼宋慈先聲奪人:"這個捕頭王上哪兒了怎麼大半天不見人影呢?"吳淼水嚇了一跳。

    吳淼水走後宋慈獨自在庭院踱步思索。

    英姑悄然走到宋慈的身後"大人捕頭大哥是您差出去找線索的吧?"宋慈回過頭卻打起了哈哈:"嗯啊是嗎?也許……""好啦別跟我打哈哈了。這本來也不該是我問的事。不過我倒有另外一句話想問問大人。""什麼?""當時玉娘能在三丈之外認出王四這的確是個破綻您為什麼不向王媒婆追根究底地問問?""王媒婆已經說了何必再問。""王媒婆說了嗎?""沒說嗎?真是枉生了一對招風耳。"宋慈輕斥一聲走開了。

    英姑下意識地摸摸自己耳朵:"哼賣關子!"宋慈又踅回來:"噯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和同一個人的故事今天宋某聽了三回。而從知縣、書吏和王婆的嘴裡說出的同一個故事卻大相逕庭。在你聽來哪個說得更接近事實?"英姑想了想:"別的不敢說但那個唐書吏說玉娘和曹家有著可疑的往來卻是我親眼見證的。並且我以為唐書吏對玉娘的懷疑也有三分道理從全案來看玉娘對曹家避嫌尚恐不及怎麼會頻頻出沒兇手之家呢?"宋慈說:"你只說他有三分道理還有七分又怎麼說?""他說的那些風流韻事都不會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不足為信。可他又把那些事說得那麼如身臨其境就像他真的偷聽過人家房事似的。"說完此話臉竟有點羞紅了。

    宋慈笑了:"哈哈有意思。宋某剛才說同一個玉娘從三張不同的嘴裡卻說出截然不同的三個女子你不覺得耐人尋味嗎?為什麼會有如此之大的差異?因為各人在向宋某陳說玉娘其人的時候都懷有各自的用心:吳知縣向宋某述說玉娘的時候尤其注重玉娘對曹墨的眉來眼去給宋某的印象玉娘是一個百媚橫生能在一瞬之間讓男人、尤其是風流男人心猿意馬鋌而走險的紅顏尤物從而使宋某信服曹墨確有殺人動機;那位書吏則把玉娘描繪成一個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淫婦為的是讓宋某早日將淫婦玉娘繩之以法;而王婆當初不慎漏嘴差點使玉娘蒙受通姦害命之冤她對玉娘心中有愧並想彌補過失所以王婆嘴裡的玉娘品貌幾乎完美無缺。宋某斷定各有所圖的三人嘴裡說出的都不是真正的玉娘其人!你說真正的玉娘又會是什麼樣呢?"英姑一笑:"我只知道大人接下來一定會親眼驗證了。""對!百聞不如一見我要親眼看看。"縣衙客廳內吳淼水一臉不快兩眼盯著垂手一旁的唐書吏:"聽說你一整天都在官驛是想讓提刑官提攜提攜?"唐書吏答:"提刑官是高人高人自有高見。小吏值不值得提攜宋大人自有主見。"吳淼水冷笑道:"說你胖還就喘上了。你說你是不是向提刑官告我什麼誣狀了?""知縣大人從無過錯小吏何來誣狀可告?""那當然。可宋大人辦事過於認真想對曹墨殺人案複審複審。""無非例行公事。真金不怕火燒證據確鑿的鐵案還怕他真能查出個節外生枝?"吳淼水心生狐疑:"你……你什麼意思?"唐書吏忽然激動起來:"要說曹墨殺人案卑職以為大人錯在當初就不該憐香惜玉。""什麼憐香惜玉?""大人雖然把兇手判了斬刑可放了淫婦小吏至今覺得不妥。"吳淼水一愣:"你……你怎麼就認定曹墨和玉娘合謀呢?"唐書吏反問:"那大人怎麼就認定玉娘清白無辜呢?大人不是說漂亮的女人臉上總是寫著個禍字嗎?小吏以為大人此言簡直就是至理名言。"吳淼水譏笑道:"不如說你有切膚之痛!"唐書吏強壓著心頭之憤:"小吏家室如矩何言切膚之痛?大人所言莫名其妙!""算了吧你!誰不知道你老婆水性楊花早讓你戴上綠帽了你有氣不敢往自家老婆身上撒就恨不得把天底下的漂亮女人都趕盡殺絕。一個大老爺們兒有本事去治治自己家裡那個偷奸養漢的老婆啊幹嗎拿別人出氣?"唐書吏痛苦地叫起來:"大人!清官難斷家務事你拿小吏家事說事有失公允!"吳淼水反問:"可你有氣不敢向老婆出卻嫁恨於他人就公允了嗎?""唐某並非如此心胸褊狹的小人我敢說本案最後被推上斷頭台的決不止一個曹墨!"吳淼水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還有誰?"唐書吏咬牙切齒地說:"淫婦玉娘!"吳淼水反而心裡一鬆:"你是說宋提刑盯住的只是玉娘?"唐書吏說:"大人當時要是聽了小吏的忠告將姦夫淫婦一同嚴懲也不致會落得今天這麼被動。"吳淼水心想:怪不得宋慈一直不提審曹墨原來他把眼睛只盯住玉娘了。

    哼什麼斷獄神手不過如此!

    唐書吏湊上來問:"大人在想什麼?"吳淼水斥道:"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屁大個書吏逞什麼能啊!"說罷昂首闊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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