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正襟危坐在沙發上,上上下下仔細打量我,我像個重罪犯似的,耷拉著腦袋,雙膝著地跪在他面前,殷尚跪在我身邊。
「貴宅家訓為何?」
「啊,什麼?」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每家不都有自己的家訓嗎,我問你你家的家訓是什麼?」大叔不耐煩地解釋道,似乎覺得自己未來的兒媳有點笨。
啊,家訓啊,我們家的家訓,爸爸前年心血來潮的時候好像制定了一個,是什麼來著……啊想起來了,「浪費糧食是要遭雷劈的」,有那麼一瞬間,我極其怨恨自己的爸爸。怨恨完之後,
「讓我們創造和睦美滿的家庭。」我想著自己最近在某個廣告牌上看到的一句話,緩緩說道。
「不錯啊,和睦美滿的家庭。你有信心不離婚,兩人共同生活到老嗎?」大叔的語氣透露出一股威嚴。
「什麼?」我不解地看著他。
「孩子一定要生三個,什麼獨生兒子最寶貝的,我不信那個。」大叔臉上隱隱有氣憤的神情一閃而過。
「那個,大叔,不是這樣的,我……」我支起身子,想要解釋這混亂狀況。
「什麼?!」大叔臉一沉,瞪起眼悶吼一聲。
「沒什麼了。」我噙著淚水,盯了殷尚好一會兒,終於怏怏地重新放低身子。
殷尚不滿地衝他爸爸埋怨道:
「爸,你對她這麼大嗓門幹嗎!會嚇壞她的!」
他聲音不怎麼客氣,眼裡卻飽含著笑意。
「你去做飯。」
「今天輪到爸爸你做飯了。」
「你見過岳父當著兒媳婦的面做飯的嗎?」
「啊,說得也是。」殷尚抓抓腦袋,從位置上站起身,老老實實朝廚房走去,剩下我一個人面對這可怕的大叔。
我要是再踏進這家大門,我就是花真口袋裡的錢,我一邊暗暗這麼下著決心,一邊費勁地擠出一抹笑容。
「殷尚真的是很喜歡你啊!」大叔悠悠地說道。
「啊,是。」我也知道殷尚是真心的,但是對於目前的兩人狀況,我也無更多的言語。
「你有兄弟姐妹嗎?」
「只有一個姐姐。」
「你姐姐唱歌怎麼樣?」
「唱歌?啊,她唱得不錯。」
「那舉行結婚儀式那天唱聖歌的人就有著落了,還有呢,你們家認識那種特會說話的人嗎?」
「沒有,不認識。」
為什麼我要在這兒聽這位大叔胡扯,聽他自以為是的拷問。
「白活了,白活了,怎麼能沒有呢。」大叔依舊面無表情地上下打量我。啊呀呀,真是要瘋了,腿酸死了。時間慢得近乎讓人絕望,可怕的十餘分鐘過去了,殷尚端來一大盤蛋包飯放在我和大叔面前,嗚嗚∼!我還是第一次這麼高興見到殷尚做的菜。殷尚在雞蛋上精心撒上番茄醬,叉起滿滿一勺子飯粒塞進嘴裡,心滿意足地大嚼大咽,見到吃的,大叔的表情這才溫和了許多,拿起勺子專心致志地吃了起來。二十分鐘的吃飯時間過去了,我終於看見了敞開的天國之路,我放下飯勺,瘋了似的朝鞋架那兒衝去,殷尚揉著已經幹掉的頭髮,衝他爸爸喊道:
「爸爸,我送江純回去!」
「去吧,別又跑出去亂晃,直接送她回家,兒媳婦,路上小心!」
「是。」我的聲音輕若無聞。
汽車站。
已經十點半了,我回家肯定會被我老爸掐死,完了,死定了,可那藍色的巴士似乎在和我捉迷藏,等了半天連鬼影都沒見著一個。殷尚盯著馬路對面的遊戲廳招牌出神,
「怎麼辦,看來你真的是非嫁我不可了。」
「我能說幾句話嗎?」
「如果你不希望看到我死,就不要逃跑。」殷尚看著我,點頭微微笑。此時此刻,如果我告訴他我的真心,將會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我做不到,只能任悲傷的沉默在我倆中間流淌。
「還記得我倆那天的約定嗎?」殷尚的雙眸中流淌著沉湎往事的神色。
「嗯?什麼約定?」我怔怔望著他,腦子裡更是疑惑不解。
「你,還保留著我的銘牌嗎?」
「啊,那個啊,嗯。怎麼突然想到這個?」我的心一陣亂跳,失去了平緩的節律。
「我也收著呢,你的銘牌是我的二號寶貝,一號寶貝是你,這個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對不對?」殷尚笑瞇著眼歡快地說道。
「嗯。」我點點頭。
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我倆互換了當時的學校銘牌,現在殷尚的那枚銘牌不知道放在哪個抽屜裡落灰呢。我的銘牌,被這孩子視如寶貝地珍藏著,而他的銘牌,對於我來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用來積灰的毫無意義的玩意兒,人心真是易變啊!這時,殷尚忽然摟過我的肩膀,興奮地大聲嚷嚷道:
「車來了,車來了!七路車!」
「真的來了。」
「啊!那時候我給你的那個小菩薩吊墜,你掏出來給我看看!」他很是興奮。
「幹嗎突然要看那個啊?」我的心不禁一顫。
「快點快點啦!」
那枚吊墜一直放在我裙子口袋裡沒動過,等我費死勁兒好不容易從口袋深處掏出它,巴士已經停在了我面前。殷尚接過小菩薩墜兒,對著它,用比以前大一百倍的聲音喊道:
「菩薩!請讓江純回到我身邊吧!」
我立時僵在原地,默默無言地看著他。
「好了!你快上去吧,小心點!明天我會去你們學校前面等你!」殷尚推我到前門,把小菩薩重新塞進我手裡,催促我趕快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