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還剩下這個傢伙。
我沮喪地把視線從已經遠去的天空身上收回,斜眼瞅了身旁的傢伙一眼。風很大,他扯了扯校服衣領,衝我嘿地一笑。
瞧你那傻樣。——厚顏無恥的小人。
「笑什麼笑?」
「早晨,還記得你早晨說過些什麼嗎,你……?^^」
「……什麼?」我故意裝傻。
「那個接吻什麼的,是誰說的呀?!!」死緩終於還是沒緩過去,拖延許久的對峙降臨了。
「你……你這個混蛋,是誰在螳螂隊長他們揍我的時候還嬉皮笑臉地落井下石的,讓他們這樣,讓他們那樣的!!!」
「你知不知道!死人!都是因為你我才和我女朋友分手了!!!」
「是、是這樣的嗎——?」害他們分手可不是我本意,我有點理不直氣不壯了。
「還有,你!!!」
「——^……」
「難道連打啵和接吻都分不清!!」那傢伙猛地跨前一步,扯著喉嚨衝我大聲吼道,差點沒把我耳膜震破。——
這該死的混球,知不知道人家沒約會成本來已經心情很不好了,他還在這兒大吼大叫的。
「什麼分不分得清的!!這個和那個!有什麼區別,不都是嘴對嘴嗎??!!-0-」
「噗哈哈,這樣你就認為一樣了?嗯?這就一樣了。」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除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還會什麼?!」
「……算了,也不怪你,看天空那個木頭樣能教你什麼……遇人不淑,交錯了男友,你能知道什麼。」
「……什麼?」
「我真替你擔心啊!將來說不定人家把你賣了你還替人家數鈔票呢。」
……這個混賬小子……我用仇恨的目光掃射著他,如果目光是有形的,他早被我射成篩子了。尹湛那混球卻趁機用他冰得像鐵塊的手指咚咚敲我的腦袋。在我的脖子被他敲斷、手腕被他擰斷之前,我趕快採取行動,拚命地把手放在他校服領上磨蹭磨蹭。
「媽呀,哎呀呀,髒死了,髒死了!!!」
「嫌我髒幹嗎還敲我的腦袋!!還有,我警告你,我有男朋友了,別對我動手動腳的!!!」我用不太自然的口吻說道,最後一句畫蛇添足的話明顯是為了維護我小小的自尊心。
可是,就是因為這小小的一句謊言,江尹湛那傢伙卻神色大悅,露出他特有的詭異笑容,用和剛才完全不一樣的口吻說道:
「你該不會是指天空那小子吧!」
「不是他!!」我直覺地大聲否定,有種突然被戳穿心思的窘迫。
「我看你就是喜歡上那傢伙了,他可是和好幾個女人糾纏不清啊!!!」
「誰說我喜歡他了!」我死鴨子嘴硬,不承認地又一次大聲嚷道。
就在這時,就在江尹湛那傢伙正想張嘴又對我說些什麼的時候,從剛才就在我視線範圍內徘徊的四個傢伙,撲通撲通整齊列隊地向我們這邊走了過來。
……搞什麼呀,這又是哪兒鑽出的四個小鬼,看看他們身上穿的校服褲子,完全不像褲子,貼身得就像長筒襪。
「喂!!你就是那個『玩火的性感酷女』!!!」
什麼……他看我像什麼性感,什麼火來著……
「你們其餘的幾個人呢!!呀,你本人比照片漂亮多了!!!」我無語,完全傻了,被他們不三不四的幾個人圍在中間評頭論足。這些該死的長筒襪。
而江尹湛那個混球,簡直把他樂壞了(最好樂死這個混球——)。他背過身去,雙肩狂顫,哈哈笑個不停。
在被一道閃電擊中了我的臉部之後,我終於又恢復了意識。簡直要被這幫人弄瘋了,我抓狂地拚命大喊道:
「喂!你們幹什麼呀!!我認識你們嗎?!說什麼『玩火的性感酷女』,我完全不知道,快離我遠一點!!!」
「剛才我們不是聊天來著嗎?!你還把自己的照片發給我了!看看,還有你的銘牌,是韓雪理沒錯!!」
這幫動物家族,真是,我要被她們弄瘋了!!┬┬
只聽江尹湛那傢伙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過分,一顆雞蛋般大的汗珠掛上了我的額頭。
「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們一會兒就出來了,你們有什麼話都留著待會兒和她們說吧!!」可惜自己只有一張嘴,不過我還是竭盡所能,盡量平心靜氣地為自己辯護。
「喂,你幹什麼呀,『玩火的性感酷女』,你說了見到我們之後絕對不會逃跑的,即使我們長得像恐龍也無所謂,怎麼,現在你反悔了?!」
「你們這幫死小子,怎麼說不通呢,我已經說了我不是了!!!┬0┬」可我的嗓門越大,那幫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越是一臉的不信,他們步步緊逼,已經逼得我無路可退了。
就在這功夫,「她肯定是看見你們之後後悔了,想開溜。」江尹湛那個兔崽子留下這麼一句話,悠然自得地消失不見了。
……
「喂,你這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明明就是『玩火的性感酷女』還不承認,看,剛才你們同學都招認了……」
「你們其餘的那幾個在哪兒??怎麼就你一個『性感酷女』出來了?」
「哎喲喲,好冷啊!!玩火性感酷女,趕快叫你們其餘的人出來吧!!」
這些長筒襪,連察言觀色都還沒學會,根本沒搞清我現在的情緒狀況,現在就讓你們看看我假面具下的真實面目吧。
嘿霍霍!我纖手一伸,瞅準四個人之中塊頭最小的那個人的腦袋就是一拳,正好趁機活動一下凍僵的手。匡∼!那個小塊頭傻了,咧開大嘴,愣愣地看著我。
「我……不是什麼『玩火性感酷女』。你們聽好了,不許再叫,知道了嗎!」我又酷又狠地說道。
四個小子的臉霎時成了速凍水餃,又硬又白,看著我半天說不出話。
「……」
「……你們說的動物家族,她們待會兒也死定了……」
「那個『玩火的性感酷女』……」
「收聲,不准再在我面前提這個名字!!」
「……——是……」四個小子耷拉著腦袋,默默無語地轉身向人行橫道方向走去。恰在這時,一輛紅色的轎車從我面前緩緩馳過,它的車窗洞開著,江天空先生衝我揮了揮手……
——……我記下了他這張臉,從我面前一晃而過的這種毫無表情的臉。怎麼想都覺得是這個傢伙在耍我,一切不過是他和我開的一個大玩笑。
回家的路上,我掃蕩了一切我可以見到而且可以用腳踢到的東西。——
#平昌洞家裡。
我垂著頭,肩膀幾乎耷拉到胸前,有氣無力地按下了門鈴。
「誰啊?」門口的揚聲器裡傳出一個女孩稚的聲音。
是誰呢……??
「……雪……我是雪兒。」
「雪兒是誰啊?」
她問我是誰……?我該說什麼呢?這個家裡的寄居者,吃白食的,剛被收養的小乞丐……或者乾脆說是天空的朋友?就在我左思右想,苦惱著該怎麼介紹自己身份的時候,噗哧噗哧∼!氣喘吁吁的聲音,揚聲器裡似乎換了一個人,又傳出一個小鬼頭的聲音。
「……韓雪?」
「……是的。」
「嘁……」
「嗯??」
這又是玩的哪門子把戲,-0-就在我大張著嘴,正要又開口時,卡嚓嚓,門打開了。
難道是老爺爺的親戚來串門子了?我的心不由得抖了幾下。抬起腳,比昨天小心百倍地走進了玄關門。
玄關門後,站著一個長頭髮的小卷毛,看起來像是上幼兒園的孩子,她挺著小肚子,小眼睛睜得晶亮,卷毛獅子狗般地看著我。
我的乖乖,真有長得這麼像玩偶的小孩!
「韓雪,就是你?」
「…——你幾歲了,小鬼?」浪費了一張這麼可愛漂亮的臉,一開口就不討人喜歡,沒禮貌的小鬼。
「我幾歲了,和你有什麼關係!!」
「是,是沒什麼關係。——」還是趕快逃離這個小鬼比較好,我急急忙忙穿上拖鞋,穿過起居室就向樓梯那頭走去。
只有這小鬼一個人在家嗎……?怎麼其他的人一個都沒看見呢?我不斷地向四周掃瞄著。
「……你!!!」我的腳剛踏上第一級樓梯,那個長得像卷毛狗的玩偶小鬼就衝我大叫了一聲,怎麼聽這聲音都是滿懷敵視。
……
「幹什麼?」我愣了一愣。
「聽說你和天空走得很近?!」
「……天空?」
「沒錯!!天空!!!」
「這個……親近嘛,還行……對了,你是誰啊?」
「我是天空的新娘!!!」
「啊∼哈哈,這樣啊!那恭喜你了,結婚典禮那天記得叫上我,雖然我幫不了什麼忙。」我的口吻明顯調笑成分居多,那聰明的小鬼也聽出來了,只見她那對晶晶亮褐眸一下轉成了深深的巧克力色。
好神奇!我突然有瞬間的失神,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只把自己全副的心神都注入到那對有魔力的褐眸上。
「看什麼看!!」
「啊……對不起,我不看了,行了吧?——」我猛地回過神,沒好氣地回答。
「沒教養的傢伙,乞丐就是乞丐,乞丐!」這個小混球,她反倒說起我沒禮貌了。
「——小鬼,你要是就這樣長大,我保準你將來一個朋友都沒有。」
「這個,和你有什麼關係,乞丐!!!」
「是沒關係,那乞丐就和閣下,告辭了……」
呼……啊……呼呼……
我拚命壓下自己已經衝到腦門的怒火,不要和小鬼一般見識,不要和小鬼一般見識,就在這麼自我催眠中。我轉過身,無視小鬼的大嚷大叫,飛快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拜託,不要告訴我這個小鬼也住在這兒,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立刻半聲不吭地閃身走人。」我這麼亂七八糟地東想西想著,倒在椅子上,連書包都忘了卸下來。
咯吱吱∼!房門被輕輕推開了……那小鬼頭走了進來,手裡抱著一大堆紙。
「……有什麼事?」
「我要你幫我折紙片。」
「我……是乞丐,也沒關係?」
「嗯,快幫我折紙片。」
嘿嘿,這小鬼,怪可愛的一個借口。雖然她的一張臉還是黑壓壓的,臭得像茅坑裡的石頭,但動作倒還是挺快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放下那堆被她揉得皺皺巴巴的紙,一張一張仔仔細細地摞了起來。
小鬼∼!我忍不住嘴角偷偷往上翹,不過盡量不動聲色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
「江美娜。」
「名字很漂亮哦!」
「幫我折紙片。」
「好吧!!啊,要我去把手洗洗再過來嗎?」
「不用了,就這樣折吧。」
「嘿嘿,好吧,就這樣,我們折紙片。」
這紙片該怎麼折才好呢,還是小學的時候玩過這玩意兒,都快忘光了……我興致勃勃地帶著這位小客人折來折去,順便也重拾自己兒時的歡樂,剛才她叫我「乞丐」的不快早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她可是我搬到這間房以後第一個來玩的小客人呢。
「怎麼樣,滿不滿意?」我獻寶似的舉著好不容易大功告成的作品,累得一身汗哦!
「不知道。」還是很拽很漠然的小鬼。
「那我們來折紙船,折紙船好不好,我還知道怎麼折星星,我們要不要來折星星?!」
「隨便你,你想怎麼折就怎麼折吧。」
我原本就挺喜歡小孩子的,因為比我小六歲的親愛的弟弟還沒有完全擺脫稚氣就意外喪生了,所以那種喪弟情結,讓我狂熱地喜歡小孩。看著眼前的這個小鬼,久違的溫暖在我內心升起,讓人酥酥麻麻的,恍惚中又回到了以前的幸福時光,在媽媽懷裡撒嬌,親著弟弟暖暖的小臉蛋和小手,扯著爸爸的鬍子……
我忘記了換下校服,書包更是從進門就一直背在身上,一心一意地為眼前這個小寶貝折著紙片和星星,沒多大功夫,大概就折了五十多個完成品了。
就在我裁好最後一張紙,又為她做了幾個小星星的時候,小美娜臉上終於露出了滿足的笑容,樂滋滋地盯著地上一大堆星星和紙片。
「漂亮,我喜歡。」
「喜歡嗎?呵呵呵呵,還有沒有想做的東西??」
「……我們去外面玩吧。」小美娜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突然說道。
「去外面?」
「嗯,我們去院子裡玩。」
「這麼冷的天……?我們就在屋裡玩吧,姐姐知道好多有意思的遊戲。」
「外面,外面,我們去外面玩吧!!」
「你會感冒的!!」
「去外面,去外面嘛!去外面玩!」
「好吧好吧,真是拗不過你,不過你可要穿暖和點再出去哦!」
小美娜拚命點了點頭,抱起地上的一堆星星和紙片興高采烈地出去了。我把書包扔到床上,慌慌張張也追了出去。小鬼顯然是行動派的,她把那堆星星和紙片散放到一層起居室中間的桌子上,披上沙發上的小外套,歡呼一聲就興沖沖地向庭院跑去。
呼∼!萬幸,我還以為她是一個傲慢不講理的小鬼呢,這下好了,反而多了一個好朋友,特別是一個有雙這麼漂亮的眼睛的好朋友。不知怎麼的,眼前突然浮現出雲影的臉龐,她還是四年前的樣子……
悄悄收起自己秘密的內心,我攏了攏校服領,也向庭院走去。外面真不是普通的冷,想想剛才尹湛那混球被吹飛的衣領,不知道這小鬼怎麼有興致在這三九寒冬的天氣跑到外面玩。
「啊啊,好冷喔!!」果不其然,小鬼一到外面就縮得像只蝦米,拿著根高爾夫球桿哆哆嗦嗦。
「看吧,我早說冷了,我們還是進去吧!!」
「不要。」
「那至少再把這件衣服穿上。」
「不要!」
「讓你聽話就聽話!!!」我一著急,不由自主扯高了嗓門,美娜這小東西吃了一驚地看著我,接著,她一聲不吭地穿上了我遞過去的校服外套,隨即就恢復了剛才興高采烈的小臉,開始這裡那裡地在院子裡到處狂蹦。
「……慢點,不要跑那麼快!喂!小心一點,你蹦得太過分了!!」提心吊膽地看著美娜在一塊塊大石頭上爬上爬下,我只覺得心臟快承受不住了,自己好像突然一下老了十歲,成了一個嗦嗦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大媽。
突然,小美娜跑到庭院側面,手忙腳亂地打開了地上澆水塑料管的水龍頭。……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就在我還在琢磨這不祥的預感是什麼的時候,那個小鬼頭突然把水管轉向了我這邊,同時嘴裡還桀桀怪笑著:
「嘎嘎嘎嘎嘎嘎!!!!」
媽呀∼!她不是什麼可愛的小鬼,她是恐怖的小魔王,那凍得刺骨,彷彿還帶著冰碴的水柱一滴不浪費地全被我接受了,落在我頭上,臉上,身上。該死的,不可饒恕!!!
「快給我關上!!凍、凍死人了!美娜!!!快關上!!!┬0┬」我打了一個寒戰,上下兩排牙齒開始打架。
「嘎嘎嘎嘎嘎嘎!!!」小魔王笑得更開心了,才沒有收手的意思。
今天這麼幹的要是江尹湛那個混蛋,我準保跳上前去就是一個大耳刮子,┬┬可我的弱點一向是對女生手軟,特別又是一個剛剛看作朋友的小鬼頭,我更是下不了手,只能強顏歡笑,費盡心機地用雙手抵擋住強勁的水柱,一邊還得對那個小鬼好言相勸。
天下十大酷刑之一終於結束了,難怪那麼多人在高壓水槍下投降。當小魔王願意結束「拷問」的時候,我已經從外到內,從上到下,連根干的頭髮絲都沒有,渾身濕淋淋的,潺潺地滴著水,落湯雞就是我這副德性,好多人家進的「湯」還是熱水……
#起居室裡。
天色不知什麼時候暗了下來。
我換下濕漉漉的衣服,可那股透到骨子裡的寒氣還是揮之不去,讓我像只壁虎一樣緊緊貼著壁爐不放。那個小魔王倒也自在,她小屁股坐在壁爐前的長毛毯上,自得其樂地玩著我下午折給她的紙船。
「嘟……嘟!大船出發!」
「美娜,把衣服穿上吧。」玩得全身是汗的小鬼自從進屋就把外套和毛衣統統都脫掉了,只穿著一件薄薄的T恤和短褲,在地上一個人玩了幾個小時。
「不要。別管我!-0-」
每當我勸她穿衣服,她都是這種冷淡的反應。——
「叔叔怎麼還沒回來?」
「叔叔……?」
「……怎麼還沒回來呢?」
她口中的叔叔……是指天空和尹湛那混球呢……還是指老爺爺?……唉,頭痛!
我是真的頭痛,可能是剛才沖了冷水的後遺症,不僅頭,全身的肌肉都酸軟乏力得像要融化掉,看來我是得了那該死的重型感冒了。——
「美娜,你知道藥放在哪兒嗎?」這樣下去可不行,我轉過頭,看著背對著我坐著的小美娜說道。
吧嗒!剛才還坐得穩穩當當的小鬼突然一下倒在了地上。
「美娜,你怎麼了,美娜??」
「……」
「喂,美娜,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呀?!」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就在小美娜突然昏厥倒在毛毯上的那一剎那,大門外門鈴的聲音喧囂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