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香2 正文 第五章 英恩這個女人
    漫漫長路。世上最長的路莫過於回歸初戀的路了,只有經歷了世人、生活和自己帶來的撕心裂肺的苦痛之後,靈魂才會飛昇,鋪開一條燦爛的路徑,就像歲月的篩子把褐色、紅色篩成綠色,篩成透明的豆綠色一樣。

    想要回去觸摸的那條路……那就是……心像逆流產卵的鮭魚一樣,逆著歲月之流回到初戀身邊的路。

    從這裡,能看到汝矣島廣場LG雙塔大廈的側面。

    在豎著SK證券方方正正的大幅廣告牌的12層建築物前,英恩下了出租車,展開畫著大致路線圖的紙片,抬頭看了看旁邊鑲象牙色瓷磚的7層樓。這時是下午7點20分,她跟承宇在六三大廈空中花園分手後馬上坐出租車來了這裡。

    找到三層寫著「愛恩齒科」的牌子之後,英恩環顧四周,細心地看了看周圍建築物的密集程度和商店的分佈情況以及人行道上的行人,走進了大樓。

    「素愛姐姐!」

    「你這孩子!明明早就到了,怎麼現在才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啊,給你打了好幾次電話,可是一直關機。」

    素愛30多歲,看起來是一個樸素爽朗的人。

    「對不起,我去見一個非見不可的人了。呵,很乾淨啊!」

    30多坪的診所(1坪約為3.306平方米。——譯者注),分為候診室、商談室、矯正科診療室、診療室四個區域,英恩四處轉了轉,不停地點頭,素愛在旁邊看著她。

    「怎麼樣?」

    「嗯,我很喜歡,很漂亮!米色和白色的組合顯得很清爽,設施也比我想像的還要好。」

    「這就好,我一直擔心你不喜歡呢,要知道在裝修上我可花了不少心思。」素愛雙手抱胸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接著說:「老是聯繫不到你,我就讓護士們下班了,明天再見面吧。你喝點兒什麼?肚子餓的話我們就先去吃晚飯。」

    「先喝點兒東西吧,今天就讓姐姐把我當做客人招待一回吧!我要咖啡。」

    「好,等會兒!」

    診療室隔壁傳來了嘩嘩流水洗杯子的聲音。

    「姐夫好嗎?孩子們都好吧?」

    「是啊,你姐夫還說想跟你一起吃晚飯呢,為你接風洗塵什麼的。」

    「等我安頓下來,一定要去姐姐家裡拜訪啊。」

    「漢城變化大吧?」

    「這個嘛……我只看到漢江上的橋多了,別的還看不出什麼。」

    「咖啡你要加什麼?」

    「就照姐姐的習慣喝一次吧!」

    「別笑話我說是老爺爺茶館裡的口味啊!」

    「瞧姐姐你都說了些什麼啊!」

    素愛是英恩的表姐,畢業於慶熙大學牙醫專業,英恩則畢業於馬尼拉大學牙科學院。韓國國籍的英恩早就在畢業那年回國通過了牙科醫師考試,拿到了執業資格證明。當然,菲律賓的醫師證明她一畢業就自然擁有了。當時她也是想到總有一天會回到韓國來,那時醫師執業資格證明就能派上用場了,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以這種方式回來。

    一年前,英恩從菲律賓給在漢城某綜合醫院工作的表姐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要回韓國,希望能跟表姐一起工作。素愛也一直夢想擁有自己的醫院,不在乎大小。兩個人後來通了十幾次電話,終於商定:成本的70%由英恩來出,剩下的30%由素愛出,利潤則對半分。當然,這是英恩首先提出來的,她認為表姐在韓國工作的10多年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和廣泛的人際關係網,這麼做是理所應當的。

    診所是今年1月20日開業的,名叫「愛恩齒科」,在兩個人的名字中各取了一個字。當時英恩就打算把菲律賓的一切都處理好,搬回韓國來,但由於另外一些事情耽擱了,所以現在才到。

    「生意好嗎?」

    「是啊,因為位置好,生意還不錯。要是你還不回來,我都打算再招一位醫生了呢。」

    「姐姐,真對不起。」

    「嗨,別說這些了。不過,我有點兒擔心。」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英恩瞪圓了眼睛,小心地把咖啡杯放到了桌子上。

    「來我們診所的大部分是在這附近工作的年輕精英男士,現在有兩個女醫生了,他們豈不是會爭著搶著要年輕漂亮的你給治療!」。

    「呵呵,我還以為怎麼了呢,原來是一個讓人聽著舒服的玩笑啊!」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工作,要不要休息幾天?」

    「不用,從明天開始工作吧。我已經來晚了,得快點兒適應。對了,我住哪兒?」

    「就在我住的公寓樓裡,比我高兩層,1107房間,基本的家居用品、傢俱、家電都有了,我也已經給你買了些東西放在冰箱裡面了,就在汝矣島上,打車也就起步價吧。」

    「天哪,姐姐,太感謝你了,我感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怎麼辦啊?」

    「你是我的表妹,我連這點兒事都做不到還行嗎?又不花我的錢,只不過打幾個電話而已。」

    素愛朝著咖啡杯伸出手去,突然抬起頭。

    「對了,有電話找你,說是慈愛院院長?聽起來似乎是位60多歲的老人。」

    「嗯,說什麼了?」

    「問你是不是回國來了,我說回來了,她就讓我轉告你給她打電話。」

    「對了,這件事我差點兒忘了。」

    「你一直在菲律賓住,怎麼會認識那種民間福利組織呢?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說來話長,以後慢慢說吧。」

    素愛溫柔地微笑著點了點頭。

    「好吧,很累了吧?怎麼樣,是不是先回家看看?我們住的公寓小區裡有商店,吃的東西也不少,味道也不錯。」

    「好啊,姐姐請我吃晚飯是不是?」

    「哎呀,別這樣,表現得像個吝嗇鬼似的!」

    「是啊,姐姐和我,我們要使勁賺錢,賺好多好多錢!」

    「是嗎?賺那麼多錢用來幹什麼?」

    「好多事沒做都是因為缺錢啊,要用錢的地方多得很。」

    聽她這麼說,素愛似乎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因為她非常瞭解前段時間表妹的情況,一直有些放心不下。她站起身來,朝著英恩伸出手去。

    「心情真好啊,托你的福,我也當一次富人吧。」

    英恩跟著站了起來,握住表姐的手,快活地搖晃著說:

    「別擔心,姐姐,我會好好幹的!」

    漢宸公寓1107室。

    英恩穿著舒適的家常便服,臉上的妝完全卸去了,素面朝天,雙臂抱在胸前,透過玻璃窗向外望去。

    終於,回到祖國來了,不是短暫的停留,而是徹底歸來了!英恩覺得無限感慨,胸中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全家就一起移居菲律賓了……從那時起過了20多年,直到現在,英恩才得以重新回到故鄉漢城,在這裡生活,而且是孑然一身。

    英恩心潮澎湃,為了能像現在這樣站在這裡,在英恩的身上發生了多少事情!兩行淚水不由自主地順著英恩白皙的面龐淌了下來。

    那是一段像環繞地球一週一樣遙遠的路程.充滿了絕望、痛苦和艱難,但也不乏美麗和光彩閃耀的時候。在菲律賓度過的漫長的異國歲月像走馬燈一樣在英恩的頭腦中掠過。

    4年前,英恩經歷了一場噩夢。

    畢業兩年後,英恩就在馬尼拉市繁華的科遜區開了一個牙科診所,打下了自己事業的基礎。她跟在國立馬尼拉大學做專職講師的韓僑同胞結婚之後,接連生了兩個孩子——兒子邁克和女兒露莎。

    英恩婚後跟丈夫的家人住在一起。公公經營著規模很大的頭盔工廠,產品出口到世界50多個國家,為人謙虛、謹慎且不乏決斷力。婆婆也很慈祥,處處替人著想。

    婆家的房子在帕西格江邊,十分豪華寬敞,院子裡種著幾百株合抱粗的椰子樹,鋪著寬闊的草坪,建有停放著5輛高級汽車的車庫和養著賽馬的馬廄,還有兩個游泳池。家裡雇了三個僕人、兩個司機、三個菲律賓園丁,還有兩個保姆分別負責照看邁克和露莎。

    即使在全馬尼拉市,婆家作為韓僑財閥也是名聲顯赫的。

    英恩潛心追求自己的事業,其成就欲超乎常人,自從牙科診所開業之後忙得不可開交,除了深夜和早晨之外幾乎見不到孩子和丈夫。丈夫和公公婆婆都很尊重她的事業。在婆婆和保姆的悉心照顧下,兩個孩子健康地長大了。丈夫的能力在學校裡也得到了承認,很快晉陞為副教授。

    英恩的丈夫是一個學者型的人,有著善良柔弱的眼神,雖然個子不高,身材瘦小,但他把妻子英恩當成自己的驕傲,對英恩非常好,總是記得每一個紀念日,為她準備好禮物。英恩對工作和家庭都很滿意,如果非要找出一點美中不足的地方,那只能說是自己不能像丈夫愛自己那樣深深地愛他。但是,這件事,英恩自己也毫無辦法,因為她對承宇的像向日葵一樣不變的愛情是那麼深沉和持久。

    一般來說,女人結婚生了孩子之後,初戀就慢慢模糊了,但英恩卻不是這樣。獨自一個人在帕西格江邊看日落的時候,喝著咖啡、聽到熟悉的歌曲響起來的時候,會突然身不由己地感覺心裡麻酥酥的,這是愛情沒有實現帶給一個女人的惆悵與痛苦。

    總的來說,英恩的婚後生活確實是和美幸福的,可誰能料到轉眼間會禍從天降呢!

    1998年9月19日,強颱風襲擊了菲律賓,從維薩亞地區、民答那峨島東北部、呂宋島東海岸開始,很快席捲了菲律賓全國,造成了嚴重的災害。

    颱風闖進馬尼拉市,椰子樹葉隨風飛舞,尚未成熟的椰果像冰雹一樣從天而降,天空像灌滿了鉛一樣灰濛濛、黑沉沉的,暴雨時下時停。

    「天氣這麼糟,你一定要出去嗎?」

    「風還沒有大到能把車吹走的程度,有病人已經約好了,沒辦法啊。你不去學校嗎?」

    在鏡子前面穿好銀色連衣裙套裝,正往脖子上系圍巾的英恩回頭看著丈夫問。

    「今天沒課,這種天氣,最適合看著安迪·加西亞的電影,跟你一起喝上一杯馬爹利了……」

    「爸爸今天也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天,天氣不好,打不了高爾夫……這樣吧,你跟爸爸一起打檯球吧,好久沒打了,爸爸肯定喜歡。」

    「是嗎?也好。你盡量早點兒回來啊,一家人一起吃晚飯。」

    「好的。」

    英恩走下樓梯去一層客廳跟公公婆婆打了個招呼,然後去兒童間看了看兒子和女兒,在樓門口跟丈夫道別後,就開著奔馳車朝牙科診所出發了。誰能想到,這竟成了英恩與全家人的訣別!

    到了下午,瓢潑大雨傾瀉而下,整個世界漆黑一片。大約4點鐘的時候,4個全副武裝的蒙面強盜開著吉普車闖進了長著茂盛的椰子樹和可可樹的江邊豪宅,樓上樓下橫衝直撞,用AK自動手槍胡亂掃射,凡是能動的全被射殺,無一倖免。英恩的公婆、丈夫和兩個水靈靈的孩子全都倒在血泊裡,在家的兩個女僕、一個管家、一個司機、兩個保姆也都慘遭殺害,樓內的保險櫃、貴金屬製品、古董珍玩等被洗劫一空。

    對這一令人髮指的慘案,輿論莫衷一是,有的說是強盜謀財害命,有的說是極右翼恐怖組織嫉恨外來財閥殺一儆百,一時間媒體炒作得沸沸揚揚,但很快就被接連發生的重大政治事件湮沒了。

    面對天塌地陷般的橫禍,英恩痛不欲生,尤其是一想起自己一直疏於照顧的丈夫和兩個孩子,她就自責不已,心碎成一片一片,有幾個月的時間,吃不下任何東西,夜夜不能入睡。

    為了報仇雪恨,英恩不顧一切地奔走呼號於警局、政府和輿論之間,韓國駐菲律賓使館則動用外交手段向菲律賓政府施加壓力,英恩已卸任去美國的父親也調動所有老關係幫忙,但菲律賓軍部和政界的衝突事件一爆發,一切又都歸於平靜了。

    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兇手逍遙法外,英恩想要離開那個國家,卻因事件未果而被禁止離境,這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英恩對菲律賓政府由滿懷希望到失望,由失望到憤怒,她肝腸寸斷,五臟俱焚,呼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終日失魂落魄地坐在海邊酗酒,或駕車、乘船發洩。

    英恩不可避免地病倒了,就在驅車穿越叢林的路上。在她昏迷不醒、臥床不起的那些日子裡,是當地的土著人救了她。他們把英恩抬回家,穿密林過大海請來醫生,幾天幾夜地守候在她的身邊,為她擦拭身體降溫,為她餵藥餵飯,為她祈禱神靈保佑。英恩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溫暖,終於一點一點地活了過來,也一點一點地恢復了生活的信心和勇氣。

    英恩戀戀不捨地辭別了把她從死亡邊緣挽救回來的恩人,繼續自己的旅程。她不知不覺地來到了民多羅島南岸的沙璜,這是她初識英俊少年承宇的地方,是她發現自己初戀的地方。那裡的海灘和叢林、平房度假屋和大海還是那麼美麗,一成不變地平和而悠遠。

    赤道附近的大海含鹽度非常高,人、船什麼的很容易就能浮在水面上。

    沙璜的海也有漲潮和退潮,一大早,海水向著遠方退去,下午稍晚些時候,海水又向著沙灘湧上來。

    英恩租了一個平房度假屋,每天躺在沙灘椅上,對著明媚的陽光和碧藍的大海掏出自己的心晾在沙灘上,任時間流過。

    一個多月後,她開始潛水,在露天咖啡館裡吃東西,聽音樂,到熱帶叢林裡買來椰子、芒果、木瓜和香蕉盡情地吃。

    大概是第三個星期的時候,一天早上,獨自一人像大蝦一樣弓著身子躺在單人床上的英恩很早就醒了。寒氣從椰子木條編成的窗戶間隙透進來,英恩打開木柵門,赤著腳走了出去。白濛濛透著藍色的清晨切削著、撕扯著黑暗的肌膚,朝著陸地的方向奔湧過來。

    清晨,海水的溫度剛剛好,讓人覺得涼爽又不寒冷。沒有風,沒有浪,像鏡子一樣平靜的水面明顯在後退,好像很遠很遠的海裡有什麼東西在水平地使勁往後拉著海水一樣。

    英恩想在早上的海水裡爽快地游一遊,下水後,先游了會兒自由泳,又紮了幾次猛子,然後仰泳,像一段木頭一樣舒服地漂浮在水面上。她閉上了眼睛,像一艘小船一樣順流漂浮著,只是偶爾動一下手和腳,調整調整平衡。

    英恩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在隨著退下去的潮水緩慢地漂向遠方,也知道,一旦離開月牙形的海灣,海流就會變得很強,如果沒有穿腳蹼,無論如何也游不回岸邊,只能被洶湧的海流捲往茫茫的大海深處。

    死掉嗎?……就這樣死掉嗎?非常舒服,感覺很不錯。

    躺著漂浮到離海岸二三百米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對失去的家人思念的英恩突然想到了死,緊接著又想起了遠在美國的父母,想起了在韓國的承宇,這都是讓她一想到就心痛的人,尤其是希望能看到承宇的笑臉,哪怕只一次……一想到這些,她的胸中就像有人拿著一把刀在剜一樣痛徹骨髓。

    頭半浸在海水裡漂浮著的英恩的臉上,兩行透明的淚水與海水連在了一起。

    我……為什麼……這樣?難道……我希望在我初戀的這個美麗的海邊結束自己的生命嗎?這不是太可笑了嗎?失去了丈夫和兩個孩子的我……但是……

    是啊,太不像話了,徐英恩!你如果這麼死去就太荒唐了!這種過於感傷的想法是應蔑視的,是自私自利的,是侮辱了愛情、生活和生命的幼稚的孩子氣的蠢行。

    英恩像魚擺動鰭一樣揮動著手,把像一段木頭一樣漂走的身體轉了回來,原來向著海洋深處的頭朝向海灣的岸邊了。英恩非常熟悉這片大海的情況,雖然已距離海岸那麼遠,但絲毫不感到驚慌,她知道,只要像來的時候那樣仰臥在水面上慢慢漂回去就可以了,只是為了抵抗無形地緩慢流向大海的退潮,需要伸直雙腿,不時地蹬幾下水,雙臂和手像轉動風車一樣逆向轉動就可以了。

    英恩逆著潮流前進了大約一個小時,掉過頭去看的時候,茂盛的椰子密林和平房度假屋就在30米之外了,還看到清早起來捕魚的小伙子們拿著水罐和漁網,穿過度假屋之間的胡同朝著海邊走來。

    重歸生活?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去死的,因此這麼說似乎不太恰切,但英恩重新踏上軟綿綿的白色沙灘的時候,她的心情非常微妙,悲傷到了極點又快樂到了極點。

    英恩決心重新愛上生活,重新愛上世人,那些在自己暈倒可能從此不再醒來的時候救了自己一命的正是世人啊,正是那些在密林中生活的貧苦平凡的人們,那些生活貧寒的海邊的人們。

    那天下午,英恩給在馬尼拉大學上學時最好的朋友——菲律賓人莫尼卡打了個電話。

    莫尼卡住在宿務島上的宿務市。宿務市是菲律賓第三大城市,素有「南國女王」之譽,有50萬人口,大學時領導過志願者社團的善良的莫尼卡,現在在聖卡洛斯大學附屬康復醫療中心當副院長。

    莫尼卡聽到英恩說要去她那裡,舉雙手表示歡迎,於是英恩當天下午就坐上一艘像鶴一樣優雅的船,離開民多羅島朝著宿務島出發了。

    此後,英恩一直生活在宿務,直到回韓國之前。經過在宿務市兩年多的生活,英恩完全恢復了重新回到韓國的決心和對生活的自信心。

    長時間沉浸在思索中的英恩放下抱在胸前的雙臂,無聲地低頭看著自己今天曾觸摸過承宇的臉的雙手。

    曾經觸摸過他的頭髮、臉龐和嘴唇的英恩的雙手在微微發抖。自己的手能夠重新觸摸到他的臉、他的聲音、他的生活,這是英恩做夢也沒有想到的。

    經過了淺綠透明的十幾歲,經過了嫩綠色的二十幾歲,現在進入了綠色的30歲,又重新見到了他。

    30多歲是什麼呢?……至少對英恩來說,是時間在自己心中畫了一張油畫,但似乎多塗了一層油彩因而稍稍發暗的時節。

    無論誰都希望自己的人生是美好的,希望幸福地畫出輪廓,清爽地添上色彩,過上美好的生活,但這並不是一件隨心所欲的事,對於這個道理,20多歲時略有感觸,30多歲時則是用全身心來親身體驗的時期。

    30多歲時,獲得了經濟上的寬裕,但也失去了時間,在滿足慾望和貪慾的同時失去了愛情。到了30多歲,任何一個人心中都留有生活給予的或大或小的創傷,被刀刺在胸中,留下如眼淚流過的痕跡。

    雙手抱在胸前的英恩,在黑色的玻璃窗前站著站著,微微晃了一下頭。

    對了,要給慈愛院院長打電話……

    因為來到一個新家,忙於整理行李,竟把這件事給忘了。英恩看了看表,剛過10點,要不要明天打呢,轉念一想,院長可能一直在等著自己的電話,於是從手冊裡找到電話號碼,拿起了客廳裡的話筒。

    「您找院長嗎?請等一下。」

    聽筒裡傳來拖鞋在地板上咯嗒咯嗒走路的聲音。

    「……喂?我是慈愛院院長。」

    「您好,院長!我是徐英恩。」

    「哎呀,徐醫生!聽說您今天回來的?」

    「是啊,因為心情有點兒亂,所以這麼晚才給您打電話。您好嗎?」

    「好。幾天前接到莫尼卡醫生的電話,說您要回國來,我不知有多高興啊,那時就想跟您說說話,但莫尼卡醫生說您出去進行醫療服務了。您回來了,真是太好了!祝賀您!」

    「謝謝!」

    「去年我去訪問聖卡洛斯大學的時候,在大學的醫療中心看到徐醫生您服務的樣子,真的不知道有多高興,看到身為韓國人的您,在從事這麼美好的事情,而且,從那以後您一直每月給我們寄來援助金,對我和全院同仁的生活有很大幫助啊!」

    「瞧您說的,真讓我不好意思。」

    「雖然對聖卡洛斯大學和宿務市的人們來說不太公平,但我一想到徐醫生離我們這麼近,就感覺特別安心,這是我的真心話。您什麼時候訪問我們慈愛院呢?」

    「是,我會盡快去拜訪您的。」

    院長的聲音很深沉,好像祖國的胸懷一樣溫暖而舒適。

    「好啊,徐醫生,我們見面以後好好聊聊吧,今天您也該累了,好好休息吧!再一次對徐醫生回國表示歡迎,祝願您回到祖國的第一天過得好!」

    你照亮了我的生命

    多少夜獨坐窗前,

    期待有情人為我歌唱;

    多少夢深藏心底,

    沉沉夜色中孤單單,

    就在此刻你來到我身邊。

    你照亮了我的生命,

    給我前行的希望,

    你照亮了我的日夜,

    用你深情的歌。

    四海漂泊的我,

    是不是終於踏上回家的路?

    終於有機會說聲:

    「嗨,我愛你!」

    永遠不再孤單無依。

    感覺如此美妙,

    肯定不會有錯,

    因為你,

    照亮了我的生命。

    ——YouLightUpmy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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