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李麗在飯店裡開了個小包廂請我跟謝晶吃飯。
我到的時候謝晶還沒來,李麗把一疊沒有拆封的百元大鈔塞到我手裡,我數也沒數就把錢放進口袋,那是她每個月的例行公事,我應得的。如果沒有油水,也不會那麼多人想當經理了。
不一會兒,謝晶也來了,李麗馬上吩咐服務員上菜,她的晚餐充分表達了她的合作誠意,上菜就是幾隻肥大的雙頭鮑魚,然後就是非洲石斑,看來這妞為了前途是不惜下血本了。
之前給謝晶打電話的時候我已經把跟李麗合作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告訴她目前情況下跟李麗合作是最好的辦法,但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能讓李麗知道,畢竟李麗只是一隻棋子,過渡時期利用一下,等謝晶站穩了腳跟,時機成熟的時候,我自然有辦法把李麗擠出去。所以謝晶來的時候也是心裡有數,倆人聊得親切,沒幾分鐘,稱呼就變成了姐妹,看樣子比親姐妹還親,倒是把我晾在了一邊。
合作的目標很簡單,賺錢!同時把另外兩個媽咪的客人變成自己的。
「你們兩人聯手,一個月後被淘汰的人只會是娜娜或丹丹。」我強調說,「但現在她們的實力差不多,誰被淘汰還很難說,如果你們不能把熟客搶過來,那麼不管到時候誰離開,都會帶走一部分客人。」
李麗點頭道:「平時我們三個媽咪經常都會互相介紹客人的,所以她們的客人我大部分都認識,這個應該沒問題。」
「要留住客人,就要有美女!你手上的小姐雖然長得還可以,但在這裡混的時間太長,都有點油了,客人也厭了,所以你要利用她的人。」我指著謝晶對李麗說:「不管什麼樣的客人,都喜歡新鮮。」
謝晶說:「這樣吧,麗麗姐,以後你可以直接安排我的小姐坐台,由你安排坐台的小姐,結台費的時候我們對半分,你覺得怎麼樣?」
這樣做等於是讓李麗手上多了幾十號人馬,李麗當然是喜出望外!連忙點頭道:「行!就按你說的辦!」
幾個人在飯桌上把一切合作的細節都商量好了,便舉杯慶祝。謝晶稍微有點擔心,「麗麗姐,你跟娜娜和丹丹合作了一年多,現在這樣,她們會不會對你有意見?」
李麗笑道:「意見肯定是有的,但做這行就是這樣,現實,誰也不能擋了誰的財路,她們自己沒本事,也怪不得我。」
李麗的話很實在,無論客人怎麼給面子,最終還是要看媽咪是否能把握機會。
吃完飯已經是上班時間,回到夜總會,李麗去化妝室補妝,我單獨把謝晶抓到包廂裡,「該鋪的路我已經幫你鋪好了,剩下的工作就看你自己怎麼把握。」
謝晶點頭道:「我明白,所以現在是放長線釣大魚。」
「嗯,你明白就好。」
「我會吩咐姐妹們盡量把熟客都拉住的。」謝晶之所以願意把手上的小姐讓李麗直接安排坐台,目的就是讓自己的小姐把李麗的客人也吃掉。
「李麗混了這麼久,也不是省油的燈,你不要被她反過來將你的小姐都拉到她的組裡去了。」我提醒她,「小姐都現實得很,有奶便是娘。」
「無奶便是爹了!」她不以為然的笑道,「放心吧,我知道怎麼做的。」
「還有,上次說的事,你得抓緊辦了。」
謝晶點了點頭,「正在辦呢。」
「這事如果沒辦好,我和你都得完蛋!」我再次強調。
「嗯,我明白!孫繼年又來了,我先去補妝。」她像見鬼似的逃了。
樂隊要到九點半才開始表演,客人一般都會在九點以後才來,現在還不到八點,孫繼年似乎來得早了一點。他就一個人,在大廳張望了一下,便徑直向我坐的小包廂走來。
三十二
孫繼年這麼早來夜總會,又是一個人,顯然不是來消費的,他向我走來,我只好迎了上去,畢竟他是謝晶的爸爸,雖然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謝晶呢?」他一邊問,一邊用目光在夜總會裡搜索著。
「在化妝間,要我幫你把她叫出來嗎?」
他猶豫了一下,搖搖頭長歎一聲,便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從口袋裡拿出香煙,遞了一根給我,然後又幫自己點著了,他抽煙的神情顯得有點沮喪,像只鬥敗的公雞。
半支煙之後,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忽然問:「唐先生,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我能幫什麼忙?
孫繼年見我不說話,連忙說:「其實,謝晶是我的女兒。」
這一點我已經從謝晶那裡知道了,我點了點頭,「如果能幫得上,一定盡力。」
孫繼年又歎了口氣,「你現在方便嗎?我們出去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
現在是上班時間,客人開始陸續來了,我本來並不想去的,但看著他誠懇卻又無助的樣子,我又不忍拒絕他,便招手把小崔叫了過來,「你看好場子,我要出去一下。」然後我跟著孫繼年走出了夜總會。
好車就是好車,雖然快,但在車裡感覺卻很平穩,孫繼年悶頭開車,沒說話,一直到把車開到江邊才停下來。
孫繼年停了車,打開車窗和小燈,又給了我一根煙。我知道他肯定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談,他不開口,我也只好忍著不發問。
聽著江水拍打岸邊的聲音,抽著煙,看著遠處都市的燈火,感受著江風帶來的清新氣息,確實是一種享受,什麼時候我才能有一台屬於自己的車子,然後跟采寧一起來感受都市以外的恬靜?
「我今天貿然來找你,確實是有事相求。」孫繼年吐著煙圈,終於打破了寧靜。
「現在這裡就我們兩個人,有什麼都不妨直說。」
今晚居然有月亮,而且還很圓,月色泛起滿江的銀光,將近十五了麼?又或許今天就是十五?這一剎那,我忽然想起采寧,如果現在身旁的是采寧,該有多好啊!回想一下,我跟她竟有大半年沒有一起出去玩了,每次她回來,我們的活動範圍都僅限於臥室與浴室之間。是不是在上床的同時,我們已經遺失了浪漫?
「我希望你把她開除。」孫繼年的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張支票。
我接過支票看了看上面的數字,「十萬塊,為什麼?」
「雖然我跟她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我只有這一個女兒。」他又歎了口氣,接上了一根新的香煙。眼神裡卻充滿了無奈,又或許是慚愧。
十萬塊不是個小數目,我出來幹活,為的是什麼?錢而已!但現在謝晶對我很有用,如果沒有她的幫助,我跟劉歡的戰鬥就少了勝算。相對一個年收入近百萬的職位來說,十萬塊不算什麼。
「除了我是她父親之外,她還告訴過你什麼?」
「就說她媽媽是出車禍死的,別的就沒什麼了。」我拿著支票,正盤算著要不要收下,收下吧,就要開除謝晶,不收嘛,最後萬一是劉歡贏了,我豈不是竹籃打水?
孫繼年拍拍我的肩膀,「我跟你雖然不熟,但她願意將這些秘密告訴你,看得出你們的關係也不一般,她以前從來不願意跟別人說我是她父親,這麼多年來,她惟一叫過我一聲爸爸,就是那天在夜總會。」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謝晶跟孫繼年之間又沒有血緣關係,她不叫爸爸也很正常。
「我知道她恨我。」他又歎了口氣,點燃了第三根香煙。在夜總會見他的時候,我感覺他是一個意氣風發的成功男人,但此刻,我竟開始覺得他可憐,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確實是這樣。
月色依舊,水聲潺潺,他忽然抬起頭來,「無論如何,請你幫我!」
他的眼中,竟有了淚水。
我知道,事情一定不像他說的那麼簡單!
三十三
孫繼年接下來說的故事,卻在我意料之外。
他抽著煙,輕撫著方向盤,目光卻投向了遙遠的虛空,「這車雖然不祥,但我一直沒有捨得把它賣掉。」他的聲音很輕,彷彿在自言自語,但我知道那是說給我聽的,「因為這車上有我愛人的味道。」
在夜總會領教過他的豪邁與風流之後,我很難想像這用情至深的話會從他的嘴巴裡說出來,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聽覺是不是出了問題。
「你說的愛人是不是謝晶的媽媽?」我小心的問。
「我這一生中只愛過一個人,只結過一次婚。」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歎道:「你先抽根煙……」
我默默的接過香煙,他給自己也重新接上了一根,然後點燃了他的故事……
原來,謝晶的母親名叫若如,是孫繼年的大學同學,相貌出眾品性善良,是大學裡的一枝校花,當年追求她的高幹子弟可謂是不計其數,可她偏偏愛上了家境貧寒的孫繼年。而孫繼年的家是農村的,每個月家裡給的錢甚至連吃飯都勉強,更別說是談戀愛了,所以他雖然深愛若如,但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很自卑。
所有的悲劇都有相似之處,他們的遭遇跟很多悲劇愛情一樣,受到了若如家人的極力反對,她的母親甚至以死相挾,要若如跟孫繼年斷絕關係。原因很簡單,如若的父母都是政府官員,家境殷實,不願意女兒嫁給農村戶口的窮小子!
在家人的百般阻撓之下,孝順的若如最終無奈地離開了孫繼年,最後嫁給了謝晶的生父。而孫繼年則滿懷傷心的離開了那個城市,隻身到珠江三角洲打天下。
「知道麼?當年我離開的時候,發誓一定要讓自己成為有錢人。」孫繼年握著拳頭。
「你現在已經很有錢了。」我看著手裡的支票。
「哎!」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有錢有什麼用?還不是這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當時你們為什麼不選擇私奔?」我覺得真正的愛情是不會受任何外力影響的。
「怎麼私奔?她媽媽幾天幾夜不吃飯地來威脅她,她能怎麼樣?」孫繼年苦笑道,「是我自己不爭氣。」
「哦?這話怎麼說?」
「那年頭,思想還比較傳統,我們曾經想過先上車後補票,讓若如先懷上我的孩子,這樣她的家人或許會被迫同意我們的事。但不管我們怎麼努力,她始終沒有懷孕。」孫繼年又歎了口氣,「後來檢查才知道,我竟有不育症。我這一生,都不可能有自己的親生骨肉。」
我開始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渴望謝晶能叫他一聲父親了!
「離開若如的那幾年,我一直在拚命的賺錢,做過很多事情,最後我成功了。」他拍著方向盤,「但那時候,謝晶已經出生了。」
「你在外面打拼這麼多年一直都沒有再遇上喜歡的女孩?」以孫繼年在夜總會的表現來看,我很難相信他是一個這麼專一的人。
他搖了搖頭,「沒有,這麼多年來,我只愛過一個人,就是若如。」
「然後呢?」我開始對他的故事感到好奇。
「我發財之後,又回去找若如,若如雖然已經結婚,但對我還是有很深的感情,當時他的丈夫對她雖然也很好,但始終不如我,我畢竟是她的初戀。」他從回憶中泛起了一絲笑意,「所以我們偶爾會在一起重溫一下舊夢。」
我明白,所謂的重溫舊夢,其實就是偷情,這或許又是另一種悲哀吧,這個世界上,有多少真心相愛的人正在偷情?
「她的老公是個公務員,經常出差,所以我們就有了很多機會,但好景不長,這事竟被年幼的謝晶無意中撞破了。」他的臉色又充滿了陰霾,「儘管若如連哄帶嚇的希望女兒幫忙保守秘密,但小謝晶還是不小心說漏了嘴。那天晚上,若如的丈夫跟她大吵了一場之後,開車出了門,再也沒回來……」
「謝晶跟我說她爸爸是病死的。」我插嘴道。
「不是病死的,是喝醉了開車,出了車禍,她沒有對你說實話,若如才是病死的。」孫繼年看了我一眼,歎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和若如都是殺人兇手……」
我開始有點明白謝晶為什麼會那麼恨孫繼年了,她的生父畢竟是因孫繼年而死的。
「雙方的家人都把一切歸罪於我,我也認了,一口氣拿了五十萬出來,算是賠償他們的精神損失。」
「那時候你已經這麼有錢了?」一個窮小子怎麼能在短短的幾年時間裡賺這麼多錢?
「我當時做的是汽車走私,開始是跟著別人做,後來是自己做。」他哼了一聲,「我的大學文憑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用過。」
「現在還做?」
「走私是用命賭的生意,我早就沒做了,賺了錢之後改行做了餐飲。」
有錢就行了,誰又管他以前做過什麼?
「謝晶的生父死了,所以你們又有了機會?」我問。
孫繼年點了點頭,「是的,那一年我什麼也沒做,只是陪著若如,使她慢慢地從喪夫的陰影中走出來,而她的家人最終也同意了我們的婚事。」
那是理所當然的事,那時候的若如帶著一個八歲的小謝晶,不是那麼容易找別的人家,難得孫繼年對她一往情深,她的家人還能說什麼?
「若如帶著小謝晶嫁給我之後沒多久,我們就離開了原先的那個城市到這裡來發展。」
「我明白的,那裡發生的事情太多,換個環境重新開始,是個不錯的選擇。」我理解地說。
他點了點頭,但隨即又道:「我們確實是這樣的想法,但小謝晶不是,在她的心裡,我一直就是她的殺父仇人。」
「是不是你們一直都沒有好好溝通?」
「沒有用,這麼多年了,我一直試圖跟她溝通,但她都沒有理我。」
我不禁歎了口氣,要愛一個人不容易,但要恨一個人,卻容易得很。
「我一直都把她當作自己親生骨肉,她要什麼我就給她什麼,但她始終沒有原諒我,她甚至不原諒自己的媽媽!」他的眼眶裡又有了淚光,夾煙的手也在微微地顫抖著。我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事情總會過去的,謝晶現在已經二十歲了,當她懂得愛的時候,或許就會理解你們。」
他沒有理會我的安慰,歎道:「若如是因宮頸癌去世的,臨走前吩咐我無論如何要善待女兒,而我……」
「你希望我怎麼幫你?」我覺得自己多少還是有點義氣的,我將支票放進口袋,「我知道你不希望看到她做現在的工作,難道真的就開除她這麼簡單?」
三十四
謝晶之所以選擇做媽咪這個行當,其實也是為了賭氣。
那幾年經濟開放,孫繼年改行開酒樓,那時若如還在世,跟他夫唱婦隨共同經營,由於管理得當,生意相當紅火。若如忙著幫丈夫打理生意,漸漸就疏忽了對女兒的關懷,當然,錢是不缺,只要謝晶提出什麼要求,基本上都會得到滿足。但是在謝晶的心裡,孫繼年便又多了一條罪狀!她認為是孫繼年把她媽媽霸佔了,使她的媽媽不再關心她。
直到有一天,若如覺得身體不舒服去醫院檢查的時候,已經是宮頸癌晚期,回天乏力了。於是謝晶又覺得媽媽的病是被孫繼年累出來的,由此更加怨恨他。若如去世後,謝晶便三天兩頭不回家睡覺,要麼就回來拿錢,孫繼年喪妻已是悲痛萬分,惟有希望謝晶能學好,有時候便想管束她,但謝晶卻完全將他當作敵人,除了拿錢之外跟他是形同陌路。終於有一天,孫繼年喝多了酒,父女倆爆發了一場劇烈的爭吵,孫繼年一氣之下煽了謝晶一記耳光,謝晶連哭帶罵的跑出了家門,之後就再也沒回來……
「我當時是喝多了,一時衝動才打了她耳光,事後我也是後悔萬分,第二天趕去學校想找她道歉才知道她沒上學,而且之後也沒再去學校,哎……」孫繼年長歎一聲,「是我不好,我不懂得怎樣去教育孩子,所以才有了今天這個局面。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當天她出走時跟我說的話。」
「哦?她說什麼了?」我的內心也是感慨萬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天,她一邊哭一邊指著我,一字一頓地說:『孫繼年,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用錢害死了我爸爸,又為了賺錢累死了我媽媽,總有一天,我會比你更有錢!』」他又點了根煙,歎道:「是的,這些年,我們夫妻為了賺錢,對她的關心確實是少了,現在才知道,很多東西,是用錢買不來的。」
女孩子賺錢確實很容易,特別是長得標緻的女孩子,但我沒有把這話講出來,都是男人,意會就行了,不必言傳,謝晶畢竟是他女兒。
「她走了之後,我用過很多手段去找她,但一直沒有找到,直到有一天,我被朋友拉去一個歌舞廳玩,竟發現她在裡面做媽咪。」他喘著氣,「我幾個朋友都知道她是我女兒,當時那尷尬的場面不用說你也能想得到。」
我點了點頭,「之後呢?」
「當時我很氣憤,也不顧什麼面子了,當場就打算把她拖回家。」他顯然還在為當時的情況而憤怒,猛吸了幾口煙,才接著道:「但她很狡猾,竟在我眼皮底下逃走了,第二天我再去那歌舞廳的時候,她已經不在那裡上班。」
薑是老的辣,蔥是嫩的滑,這一老一少玩追逐遊戲,倒是有意思。
「知道嗎?以前我很少去什麼歌舞廳夜總會之類的場合,但自從那一次之後,我就開始在這種聲色場所中游弋,最初只是希望能再找到她,但後來,卻漸漸地習慣了這種生活。」他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目光又投向了遠方,緩緩道:「若如在世的時候,我從來不會踏進這種地方。」
「為什麼不重新找一個愛人?」我試探著問。
他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若如已經不在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若如之外,或許他再也沒有辦法再愛別的女人。
「知道我為什麼要找你幫忙麼?」孫繼年轉過頭來看著我,饒有深意的問。
「因為我是經理,直接有權開除她?」
他點了點頭,補充道:「還有一點,是因為我覺得她可能會比較願意聽你的話。」
「何以見得?」我開始有點佩服他的觀察能力了,前後見面不過幾次,他竟能感覺到我和謝晶之間不尋常的關係。
「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叫過我一聲爸爸,可見她根本不願意接受我,但那天晚上,為了讓我不再鬧事,她竟主動叫了我一聲。」他的聲音有點激動。「這兩年她在不同的夜總會上班,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找到她,然後我就會借題發揮搗亂,讓她做不下去。」
「哦?」這招有點毒,但他為了女兒也算是煞費苦心了,我歎了口氣,沒有人會願意自己的女兒做小姐,何況孫繼年本身也是老江湖,知道女孩子在那種場合太容易變壞了。
「每次我一找到她,她就逃,有時候也跟我鬧,然後就換一個地方上班,有一次我抓到她了,她竟打110報警說不認識我。」他看著我,「但這一次,她沒有逃,反而是叫了我一聲爸爸!可見她是多麼想在這個夜總會呆下去!」
「難道她叫你一聲爸爸你就允許她繼續做下去?」我稍微轉移了話題,想起那天晚上謝晶跟我說的話,難道她真的是愛上了我?我覺得有點可笑!可能嗎?還沒見面就愛上了我?愛我的話,她就不會找別人來代替自己跟我玩一夜情,也不會用手機拍下我的照片了。幸好那照片我已經刪除了!
有時候我發現女人的想法確實是很難理解的,滿街都是女人,但誰又能瞭解她們內心的深處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又想起那天晚上謝晶對采寧的評價,雖然我是百分之一百信任采寧,但我是不是真正能瞭解她內心的想法?兩年了,她卻在這時候毫無先兆的急著想跟我結婚,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我不敢再想下去,我怕自己會因此而懷疑采寧,但腦海中卻又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結合她剛回來那天晚上用針扎破避孕套的表現,我開始猜想,她是不是已經有了孩子?而這孩子或許並不是我的?我只是個替罪羊?
我拍了拍腦袋,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這些問題,我相信采寧不是那樣的人!
孫繼年吸著煙,眼裡儘是落寞,「無論如何,她總是叫了我一聲爸爸,我不能把她逼得太急,如果她再跑的話,我不一定能再找到她,而且,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眉心一跳,「這話什麼意思?」
「醫生說我大概只能再活三個月。」這句話他倒是說得很平淡,彷彿在說別人的事,「你放心,癌症是不會傳染的。」
儘管今天的他略顯憔悴,但怎麼看也都不像是個身懷絕症的人,我疑惑的看著他,他連忙從包裡拿出一張化驗單出來,「肺癌,抽煙抽的。」
我開始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急著找我了,除了謝晶,他還能把家產交給誰?我同時也明白了他為什麼會在夜總會裡揮金如土,到了這個時候,能快活便快活吧!那十萬塊錢的支票,對他來說或許只是九牛一毛罷了,他確實有眼光,找我幫忙算是找對了。看在支票的份上,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拒絕一個將死之人的要求。
「我決定全力幫助你,明天就把她辭掉。」面對懇求和支票,我只能忍痛割愛了。
他擺了擺手,道:「是要把她辭掉,但不用這麼急,如果明天你把她辭掉,她一定再會去找另外的場子,到時候又要費一番心機才能找到她了。」
「你可以到她住的地方啊!」
「我並不知道她住的地方。」
那一瞬間,我幾乎想把謝晶的住處告訴他,但話到嘴邊卻猶豫了一下忍住了,如果謝晶不願意讓他知道住處,就算他找上門去,她也一樣會搬家。
「那……」我看著孫繼年,「你到底想我怎麼樣?」
「現在她既然想在那裡做下去,那就暫時讓她先做著。」他彷彿可以看穿我和謝晶之間的秘密,「你要保護她,不要讓她受任何侵犯,在我認為適當的時候,再把她辭掉。」
他的話正合我意,我現在最需要謝晶的幫忙,要是把她辭了我還真不好辦。我討好地說:「既然你這麼說,我一定會關照她的,同時我也會盡量幫忙緩和你們之間的關係。」
「還有一件事。」
「請說。」
「明天是她媽媽的忌辰,我真的很希望她能夠回家跟我一起吃頓飯。」他的眼角已經濕潤了,「求你了,我知道你有能力幫我這個忙。」
我歎了口氣,「盡量吧,但不保證一定能成功。」
「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辦到的,我相信你。」他急切的想得到我一個肯定的回答,他的手又往包裡伸去,卻被我按住了,我已經把那張十萬塊的支票放進了口袋,又怎麼忍心在這個時候坐地起價,「我說了盡力,就一定會盡力。」
他的手離開了包,兩滴眼淚終於還是忍不住從眼角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