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請相信我,我們之間根本沒什麼的,不是你想像中那樣。我一點也不喜歡他,是真的……你聽我解釋……」看到他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橙橙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夠了,我不想聽!」韓絮箏惱怒地吼道,「錯的是我,為什麼要提出和你交往,根本就是自討沒趣!」他轉過身去,向前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捉住橙橙的肩膀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聽著,我們之間到此為止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從今以後你想和誰在一起都可以,明白嗎?反正與我無關!」
指關節被捏的蒼白,從牙縫裡吐出的話語,幾乎抽掉了橙橙的所有力氣。她怔怔地看著韓絮箏轉身離去的背影,身體因為站立不穩而跌坐在地上。此刻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像一個被抽離了靈魂只剩下骨架的木偶,想站起來去追他卻毫無力氣,就連開口叫住他的勇氣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眼淚在臉上迅速蔓延。好冷,以至於她的身體在不住地顫抖。
即使是在這樣一個陽光耀眼的盛夏。
傍晚時分不冷不熱地開始下一陣一陣地小雨,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停下來。彷彿一個斷斷續續哭的很累的女生。
韓絮箏這兩天好像變得出奇地花心,每天都能看見他和不同的女生從窗下經過。橙橙甚至開始在心裡埋怨這扇窗子,埋怨它帶給她的心痛,埋怨透過它所能看見的一切。
「嗨!樓上的,不管是哪個年級的,統統下來開篝火晚會啦!有好吃的燒烤哦!錯過別後悔呀!」樓下傳來了幾個本班男生的喊聲,橙橙記得他們好像在車上就已經開始商量篝火晚會的事情了。
「哇,篝火晚會!」鄭潔貞走到窗前看了看,臉上馬上笑開了一朵花,「是真的耶!橙橙,我們快下去吧!」
橙橙心情沉重地跟著她走下樓去,遠遠地看見韓絮箏早已坐在篝火的旁邊,身邊擠了一堆女生,明亮的火焰映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他好像已經喝醉了。空氣中瀰漫著啤酒和可樂的味道,女孩們的笑聲時不時地傳入耳中。橙橙突然感覺這一切離自己竟然是如此遙遠。
「嗨,長髮美女,一起喝一杯吧。」何斌笑瞇瞇地湊過來,懷裡抱著幾瓶啤酒。
橙橙沒理他,她現在最討厭的就是這個人。和小貞一起在火堆旁坐下,耳朵卻依然在留意著那邊的動靜。恍惚中她彷彿看見韓絮箏往這邊看了一眼,但隨即又裝做什麼都沒發生似地轉過頭去繼續和別人說話。
「你最近好像胖了啊。」
「討厭,昨天說人家瘦,今天又說人家胖了,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生嘛!」
「呃……我說過就是你這種類型的。」
「討厭啦,小箏好壞!你對誰都這麼說!不行,你要說的具體點!」
「想想看……當然是身材好的……」
「討厭啦,羞死人啦,小箏真會開玩笑!哈哈哈……」
笑聲淹沒了心底彼此呼喚的聲音。
那一晚橙橙忘記了自己究竟喝了多少瓶啤酒,這可是她第一次喝酒。怎麼從前沒有人告訴過她酒的味道如此苦呢。大概是晚會氣氛太熱烈,連一向和橙橙一樣不喝酒的鄭潔貞也喝醉了,被本班的另一個同學扶了回去。周圍的人也一個個起身離去了,只有她還坐在火堆旁不停地喝,一杯又一杯。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如此好的酒量。
可是心痛卻無論如何也得不到麻痺。腦海裡總是浮現出他摟著別的女生的樣子,還有他喝醉時沙啞腔調說的話。
是不是他的懷抱,只要是身材好就可以佔有?只是那樣的誤會,就可以結束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覺了嗎?
所有說過的,都不算數了嗎?
「不要喝了。」
耳邊彷彿有人在說話,自己的杯子怎麼被拿走了?是小貞吧,又在開玩笑了,小貞。
我沒醉。
「我沒醉我沒醉……你不要拿走我的杯子,來,再喝。」
「不能喝了,該回去了。」
「我還沒有醉呢,喝醉了再回去……喝醉的話……他也不會擔心我吧。」
「他說不定會擔心你的。快回去吧。」
「你騙人……你又不是他……他不會的……他說以後不會再見我了……你騙人……」
「要是真的能那樣就好啊……」
韓絮箏皺著眉頭看著這個喝的爛醉如泥已經沒一點女生樣子的傢伙,任她的手不停地在雪白的襯衫上亂擦一氣。黑色的外衣在風中輕輕飄動,冷漠依然的眼睛裡摻進了一種叫做心痛的東西。
最後他還是俯下身去,把她背了起來。
可是橙橙閉著眼睛什麼都看不見,她不知道誰在背她,只是胡亂地說著話,身體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可惡,放我下來,你該不會是何斌吧。告訴你,我最討厭你了。我告訴你,我只喜歡他一個人,你這傢伙不要來搗亂……
該死,我是韓絮箏!不准亂動,不然就把你扔下去!
……怎麼可能啊……哈哈……你騙誰啊……你就愛騙人……冒充他他知道可是會生氣的……告訴你,他生氣的時候樣子很凶哦……
橙橙繼而又傻傻地笑起來。
嘿嘿嘿,他還喜歡身材好的女孩子……像我這種沒有胸部的是不行的……
韓絮箏背著她走在回去的路上,四週一片漆黑,背後胡言亂語的聲音終於漸漸小了下去。
在這一句含糊不清的呢喃之後,如夢般的囈語終於變成了沉重而均勻的呼吸,讓人聯想起一隻疲倦的小貓。
韓絮箏停了停,又繼續背著睡熟的小貓向前走去……
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在濃夜裡,天空中不知道何時開始密密地飄起小雨。
就這樣過了一夜。
「橙橙,橙橙,醒醒啦……」睡夢中橙橙被大力推搡著,她不耐煩地翻了個身,嘟囔著把腦袋埋進被子裡,「討厭啦,音茵……人家還沒有睡夠呢……」
「我是潔貞啊!」鄭潔貞哭笑不得地把橙橙從床上拉起來,「太陽曬屁股啦,你也該醒醒了吧!」
「啊?」橙橙揉揉眼睛,不解地看著窗外的大太陽,不由嚇了一大跳,「我睡了那麼久?」
「是啊,你昨天醉得一塌糊塗,是韓絮箏把你送回來的。」鄭潔貞看上去也是一臉的疲倦。
「誰?」橙橙的嘴巴立刻張成了一個「O」形。
「韓絮箏啦。」鄭潔貞邊說邊打開窗子,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
「是他?怎麼會?不可能……」橙橙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的陽光,忽然又神經質地從床上跳起來抓住鄭潔貞,「小貞,我昨天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
「我怎麼會知道啊,我昨天比你還先醉的……你自己去問問他啊。」鄭潔貞衝她調皮地笑笑。
「完了完了……他一定更加討厭我了……」橙橙紅著臉有點絕望地坐回床上。自己昨天的醜態一定全部被他看見了!
「好了好了,不要發癡了,趕緊起床,我們今天有登山的活動哦!」鄭潔貞把衣服丟給她,無奈地說。
「哦,知道了……」橙橙雖然喜歡爬山,但因為此刻想著心事,所以就有些心不在焉。
爬山是要分小組的,三個人一組,但是每個組裡必須有一個男生,這樣可以保證發生危險的時候有個照應。
所有女生都既羨慕又嫉妒地看到橙橙和韓絮箏抽到了一組。
而大概是上帝覺得這樣的分配對橙橙太過於幸運,所以在第三個名額裡又成全了劉尚薇。
……
清泉山雖然稱不上什麼險峻,此時卻因為剛剛下過雨的緣故,山石很滑,變得格外難走。韓絮箏覺得自己和這兩個人都沒有什麼話好說,索性就沉默了一路。劉尚薇倒是很熱情,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和韓絮箏沒話找話,恨不得把他的目光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來。
可憐的橙橙很想為昨天的事情謝謝韓絮箏,卻一直找不到機會,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隨聲附和。
轉過一塊大的山巖,山路開始變得崎嶇且狹窄,只能容得下兩個人並排走。劉尚薇不高興地看著橙橙和韓絮箏並排走在前面,自己卻無法擠到前面去,只能在後面氣得直翻眼睛。
橙橙覺得劉尚薇最難看的時候就是她翻眼珠子的時候。
「啊!」
結果正這麼想著,一不留神,她的腳下滑了一跤,身體徑直向後仰去,眼看就要撞到身後的劉尚薇……
「不要!」預感到兩人的相撞,身後的劉尚薇發出了更加刺耳的尖叫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倒下的那一瞬間,橙橙欲哭無淚地閉上眼睛,想像著兩個人撞在一起時的樣子。
而就在此刻一隻手穩穩地扶住了她,把她的重心又重新拉回前方。
「你似乎總是腳下不穩呢。」韓絮箏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說。
「呃……謝謝……還有……昨天的事情也是……謝謝你送我回去……」橙橙不禁漲紅了臉,低下頭去輕輕地說。
「沒關係,反正只是順路而已。」
「……」
一陣陣的心痛攫獲著她的心——不過是短短的幾天,他們之間已經形同陌路。橙橙絕望地發現自己真的很笨,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會拚命地揉搓著衣角,不知道自己的心以後是否也會變得同樣皺皺巴巴。
山谷裡很安靜,不時傳來鳥兒的叫聲,小水潭裡映著樹木密密排列在一起的倒影,陽光把所有的顏色調和得十分融洽,讓人感到越往上走,就越覺得自己已經融入了這片山林,成為它的一部分,不可脫離了。
原來大自然是如此的神奇。
而劉尚薇卻不這麼想,她似乎覺得太安靜了,以至於她不得不想出點新花樣來吸引韓絮箏的注意。
「那麼,我來給你們唱個歌怎麼樣?」她興致勃勃地擋住兩人的去路。
「不用了。」未等橙橙搖頭,韓絮箏早已語氣冷淡地開口,不理會她繼續向前走去。
「不用客氣,振奮精神嘛,唱個什麼好呢?讓我想想……」劉尚薇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依然窮追不捨地跟在後面,扯開喉嚨唱了起來。
緊接著,鋸條和鋼絲摩擦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山谷,樹木們彷彿在顫抖,鳥兒們近乎逃難般地紛紛向天空飛去——這簡直是一種折磨。
韓絮箏認識橙橙之後脾氣變得好了許多,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此刻他正在為自己竟然能夠忍受身後劉尚薇尖聲尖氣的歌聲而感到震驚。
歌聲進行到一個時間段後,橙橙感覺到自己已經疲憊到沒有氣力再去捂上耳朵。她巴不得能用最快的速度結束這段艱難的行程。
劉尚薇的感覺卻依然良好,因為大家的步伐明顯隨著她的歌聲加快了很多,事實上等她唱完的時候,他們已經把所有的小組遠遠地拋在後面,他們很快就看見了山頂。
最後他們小組當之無愧地獲取了第一名——劉尚薇的歌聲立了大功。
所有的小組都陸續爬了上來,到了集合的時間一清點人數,卻發現惟獨少了鄭潔貞那一組,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影兒。
「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我要去找小貞!」橙橙一聽就著急了,馬上站起身來就要往山下衝。「該死,不要亂跑!」韓絮箏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一躍而起,向她追去。
「不要慌,他們應該是迷路了,每組派兩個人分頭去找,注意不要走丟了!」帶隊老師似乎也沒有料到這種情況,大聲吩咐。
同學們的身影陸陸續續地從山頂散去,而橙橙已經飛一般地跑在回去的路上了。
奇怪,她記得上來的時候路並不是那麼難走啊。怎麼路上異常潮濕,而且鋪滿了著纏結的籐蔓和枯枝。一不留神,整個人已經被絆倒,重重的摔在地上。
「痛……」橙橙艱難地坐起身來,望著被樹枝劃破的手擰起眉毛。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隨後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拉了起來。
「重心不穩的傢伙,知道會摔跤還要跑那麼快,不知道這是山裡嗎?」韓絮箏一邊瞪著橙橙一邊皺著眉頭吼道。
「可是我擔心小貞啊!」橙橙委屈地看著他,想要藏到身後的手卻被韓絮箏一把抓了過來。
——在掌心幾處弄破的地方,傷口正在不斷地向外滲出鮮血。
「痛嗎?」韓絮箏把她的手拿到眼前仔細地審視著,眉頭似乎皺得更厲害了。
橙橙含著淚點點頭,想抽回手去卻被韓絮箏緊緊捉住。
「……活該!」韓絮箏乾脆地吐出兩個字,一塊薄薄的白手帕覆在了橙橙的傷口上。
「謝謝……」橙橙一怔,竟然不知該說什麼好。
「沒什麼好謝的,是Lilina留下的東西,恰巧帶著而已。」韓絮箏看了她一眼,又說。
「哦……」橙橙望著逐漸被血浸透的白絹,想說什麼,卻又低下頭去。氣氛一時間變得很僵。
「你不是要去找鄭潔貞嗎?」最後韓絮箏打破僵局,重新皺起眉頭看著她。
「對,對呀!」橙橙幾乎要忘記了,慌忙抬起頭迅速向前跑去。
「該死,是這邊啊。」身後傳來一聲韓絮箏惱火的低吼,隨後向前追去。
……
「好奇怪……我記得來的時候是走的這條路,沒有錯啊?」山野裡,橙橙一邊不斷地撥開雜草一邊自言自語,「怎麼走著走著就沒有路了?」
「你這傢伙不分東西還敢帶路!一定是走錯了!」韓絮箏跟在後面,慍怒地瞪了她一眼。
「怎麼辦?小貞還沒找到!」橙橙邊說邊焦急地向前走著。
這個傢伙,自己已經自身難保了,還在擔心別人。他對她幾乎沒有脾氣了。
夏天的風依然炎熱,雖然此時已接近黃昏。血色的夕陽籠罩在一望無際的高草蒲葦上,把天邊的一切渲染得無比瑰麗。
韓絮箏站住了,他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離仰視天空。
「喂,樸橙橙!」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什麼?」女孩就在叢簇的高草間回過頭來,清亮的眼睛裡反射著夕陽的光。
這是一幅無法用筆去描繪的畫面。
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然後做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動作——一把抓住了橙橙的手,快速地吻了她的嘴唇一下,然後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
橙橙一呆,時間好像就此凝固住了,只能任他的臉近得她能感覺到他睫毛的上下扇動。
再沒什麼比一個吻能夠配得上這樣的景色了。
這樣的美麗,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吧。
兩人就這樣相對著,良久良久。
在他們的背後,是玫瑰色的暮靄和一輪奔放如火的紅日。
「不行……」橙橙猛然醒悟,推開了他,臉漲得通紅通紅。說完這句話後,扭過頭飛似地向前跑去。
他站在原處靜靜地看著她跑開的樣子,感到她的背影正和暮靄深處那片奇異的流雲融為一體。原本湛藍的天空此刻被浸染成了淡淡的金黃。
高草,天空。遠處彷彿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仙境。
一個念頭瞬間在腦海中騰起,韓絮箏彷彿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衝著橙橙飛跑的方向大吼:「停下!」
這裡是山,不是草原!長著這種植物的地方,只有可能是……
斷崖。
他發瘋了似地向前狂奔著,恨不得一步就能追上她,擋在她前面。
橙橙還在跑,她聽得見自己加速的心跳和腳下被踩踏的植物們不停地發出「沙沙」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撫摩在自己的心上。被吻了一下的滋味原來是這樣的啊,讓心跟著很亂呢。
身後的韓絮箏彷彿在大吼著什麼,可是她聽不清,她無法轉過身去面對他……那個吻太神妙了……
直到她感覺到腳下的空蕩。
這是一個下坡,可是她自己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速度了。
伴隨著一聲尖叫,瞬間的絕望攫獲了她的心。難道自己的一切,以及那個溫暖的吻,都要在這裡結束了嗎?
一陣風從身後席捲而來,一隻手有力地抓住了她。
是韓絮箏。
可是危險並沒有就此結束。他不知道這是下坡,也同樣無法控制自己的速度。他想把橙橙拉回來,結果卻在調整重心的時候和她調換了位置,橙橙停下來的同時也把他甩到了下方。
坡的下面就是陡峭的高崖,而他就這樣毫無戒備地掉了下去。
……
一切彷彿都發生在一瞬之間,橙橙甚至無法反應,韓絮箏的身體已經跌過了懸崖的邊緣。
「箏!」她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臂,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飛快地被拖著向前傾去,重重摔倒在地上。該死的下坡。橙橙拚命地掙扎著抓住能抓到的任何東西,周邊的碎石狠狠地摩擦著她的皮膚,大滴的汗珠從她的額頭上不斷地流淌下來,她感到拽自己的右手快要斷了。
「混蛋,快鬆手,你也會掉下來的!」韓絮箏在下面衝她吼道,同時另一隻手不停在光滑的巖壁上摸索著,令他懊喪的是竟然沒有一塊可以攀上去的地方。
「不,我不鬆手!你等著,我這就拉你上來……」橙橙咬緊了嘴唇,一隻手撐在地上不讓自己掉下去,另一隻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
此刻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像電影中的女超人那樣,只需要用一隻手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拉上來,可惜她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小女生,只有那麼一點點力氣,堅持了不到一分鐘,整個人已經開始漸漸下滑,以至於她的頭已經探出了懸崖,看得見崖下亂七八糟的石頭。
掉下去的話,一切就都會結束了吧?
「該死!放開我,會一起摔死的!」此刻韓絮箏的身體已經完全懸空,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不斷從橙橙的頭上滴落的汗珠。
風在耳旁呼嘯而過,悶熱且潮濕。這是死神臨近時召喚死亡的鐘聲麼?
他的身體不由輕輕顫抖了一下,橙橙的身體又被拖出了一小段。
「不!我不要!」鹹澀的液體奪眶而出,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臉上。橙橙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不停地顫抖,她大口地喘著氣,臉色由紅至白,幾乎虛脫。
可是她怎麼能放手,怎麼能丟下他一個人。她寧願此刻在下面的是自己而不是箏。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兩秒,韓絮箏的吼聲停了下來。
「喂,樸橙橙,我數到三,再不放手的話我就不客氣了。」他低下頭去,冷冷地說。
「一……」
「不,箏,不要放棄,你一定要活下來!求求你……活下來……求求你……」橙橙哽咽著,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
「二……」
女孩的身體又下滑了一點。
泥土的碎屑不斷地從崖上簌簌地滾落,上面的人一定精疲力竭了,究竟是什麼東西在支撐著她,讓她可以堅持這麼久?
「三……」
韓絮箏覺得現在自己已經懂了。
風的氣息越來越冰冷了,死神已經在等候了吧。
「喂,樸橙橙。」他安靜地仰起頭來,聲音彷彿是來自遠天邊的晨鐘。
「聽著,好好活著,天使會一直保護著你的。」
記得要把風箏好好拿住啊,有它你才不會迷路的。
橙橙同時感到右手一陣麻痛,隨即整個手臂都沒了知覺。「你在幹什麼!」她近乎瘋狂地大喊,而那一瞬間她的眼睛裡所能看見的全部就只有韓絮箏的用力扳開自己的那隻手,隨即他的身影一下消失不見了,直到融入山下那層撲朔迷離的大霧裡。不知什麼時候,山裡起霧了,已經看不見下面了。
「箏!」她近乎絕望地望著已經無法再看見的身影,整個世界都隨他一起淹沒在了迷霧之中。
這一切都是一個玩笑吧。
為什麼自己什麼都看不見了,什麼都抓不住了?
她還記得那片樹蔭下,那個幾乎吸住了所有陽光的影子。
喂,你擋到我的路了。
十年前的那隻手,曾經把風箏的線親自遞在自己的手裡。
十年後,這隻手重新為她堆沙堡,重新為她放飛滿天的風箏。
為她輕輕俯下身去繫鞋帶,為了她撕掉超市的合同,為了她把整整一瓶紅酒倒在了另一個人的臉上。
樸橙橙,天使不曾離開。
所有的這些,好像都發生在昨天一樣。
不,這不是真的,一定是夢,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
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
只剩下一抹殘陽,在眼睛裡化為透明般地沉浮。
是夢吧……是夢……如果再次醒來的話,一定還會恢復原樣吧?箏還會不會用一副撲克臉對著自己,然後懶懶地伸出手說:「走吧,你怎麼睡著了」。
如果是夢,就快些醒來吧……
橙橙模模糊糊地這麼想著,身體已經軟軟地向後倒去……
不,不要看見,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黑暗中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是的,不要看見,這樣的結果,這樣的夢。
自己都不要再看見了……
……
喂,樸橙橙,聽著,好好活著,天使一直都在保護著你的。
是在做夢吧,好冗長的一個夢。
不對,都不對,是自己親眼看見那個單薄的身影挾著風的涼意消失在斷崖下面的,帶走了所有她能看見的一切。
都是自己不好,為什麼要跑得那麼急呢?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冒失,箏就不會掉下去了吧?
為什麼自己會放開手呢?是不是不管自己如何努力,都無法抓住風箏的線呢?
都是自己不好,總是做錯事……
「橙橙,橙橙!」
耳邊傳來某個人的呼喚。她緩緩地張開眼睛,四周仍是一片漆黑。
「橙橙!你終於醒了!我是小貞啊!」鄭潔貞看著眼前醒過來的橙橙,不由喜極而泣。
「小貞?這不是夢吧……你平安回來了?太好了……可是……我現在在哪裡?」橙橙喃喃地說。
「這是在醫院啊!我們上山的時候走錯了路,後來與大家會合了。可是又找不到你和韓絮箏了,大家分頭找,卻發現你昏倒在斷崖邊上,就趕緊找到了老師把你送到這裡來了。還好,只是輕微擦傷,你現在感覺還好嗎?我好擔心啊……」小貞擦著眼淚說。
原來自己已經被送進醫院了啊,橙橙在黑暗中靜默了良久,忽然坐起來一把抓住小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