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下定決心和幸之來個持久戰,她每天必去SOLO,已經成了那裡的名人。為了不讓幸之對自己和千的感情形成威脅,一併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柏原也常常往SOLO跑。
這天,他很興奮地竄進來,在千面前坐下。
「嗨!猜猜我去哪兒實習?」
千突然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和柏原好好聊聊了,有些內疚,她笑著說:「有好消息嗎?說說看。」
「……由於專業成績優秀,特別推薦該學生到你院實習,主要瞭解基因技術的醫學應用並參與相關實踐……」他拿出一封推薦信得意地念了起來。
「基因技術?不會是……」千的眼睛突然一亮,一把搶過信:「基因研究院!天啊,這是真的嗎?你要到爸爸那裡實習?!」
「呵呵,即將面對著名的生物學家,未來的岳父大人,還是有點緊張啊!」他憨憨地笑著:「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川島哲雄起初對柏原的到來表現得相當冷漠,但一段日子以後,他的態度有了小小的變化,柏原的認真好學和紮實的專業知識讓他挑不出什麼毛病。他想,原來他還不是那種只會混文憑的傻小子……他漸漸把柏原帶入自己的研究室,將一些課題拿給他學習討論。柏原喜出望外,總是把這些講給千聽。她就會露出酒窩,笑個不停。
可是,意想不到的風波又來了。
某天午夜,一個黑影閃進了基因研究院院長室。打開電腦,拷貝了HND的文件資料,又輕輕離開,鎖上房門。
次日的例會上,安全員渡邊向川島哲雄匯報:「院長,我們設置的防盜智能病毒被人下載了!」
「哦?從哪裡下載的?」他心裡一驚,雖然這個病毒程序成功地保護了研究資料,但這也說明有人真的對它下手了!而且還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研究院!
「是從院長室的電腦裡……」
「竟然有這種事!」川島哲雄對著一幫下屬大發雷霆:「有人堂而皇之地進了我的辦公室,沒撬門也沒砸窗戶,他是怎麼進去的?他怎麼知道電腦的開機密碼?保安和巡視員都到哪裡去了?!」
「我們也覺得很奇怪,這個人難道有辦公室的鑰匙?」渡邊湊到他的耳邊:「說不定有內鬼!」
「哦?」聽到這句話,他抬起頭,眼神仔細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大家氣定神閒,似乎都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各位,你們都明白,研究成果來之不易。HND如果用於臨床醫學,能攻克許多不治之症,這也意味著,它潛藏著極大的商機,而這個價值無法估量……很明顯,有人已經盯上它了!」川島哲雄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還有一個月就是官方的授權大會,HND的商業使用權要明明白白地移交,所有款項都納入生物學基金,請大家一定提高警惕,出了問題,誰也跑不了!」
有幾個人把眼神投向了柏原,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大家,聳聳肩膀。
這個風波當天就上了報紙。千看著消息,心裡非常擔心,天啊,竟然有人敢做這樣的事情?那可是爸爸好多年的心血啊!會是什麼人想要剽竊呢?
「柏原,你可要當心點,對了,你有爸爸辦公室的鑰匙嗎?」
「沒有啊。我根本沒有接觸過HND的資料。那可是絕密文件。」
研究院裡議論紛紛,都是關於柏原的,說他是竊密風波的最大嫌疑。
「你們聽誰說的?」川島哲雄問助理竹內。
「大家都在傳呢。」
「沒有證據不要亂說。」他顯然站在柏原這邊了,竹內挑了挑眉毛,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夜幕再次降臨,這個夜晚非常神奇。
短信在兩個神秘人物之間傳送著:
「那個防禦病毒很厲害,不僅沒有弄到資料,還毀了我的硬盤。」
「我也沒想到他們有這一手。」
「明天就開始二號計劃吧。」
同一時刻,對哥哥的思念讓千輾轉難眠。幸之說過幾天會告訴她一些事情。還等什麼呢?有什麼不可以說的?莫非這後面還有更大的秘密?
還有……還有無法擺脫的……和野。她忽然想起了聖誕節的神秘禮包,那個漂亮的八音盒。她從櫃子裡把它拿出來,放在床頭。擰緊搖柄,它唱起一首熟悉的歌。不是「少女的祈禱」,是她與他都很喜歡的「whitewings」。音樂聲一遍遍響起,往事也一幕幕上演了,他好像從未離開,就像她一直記得這個旋律……千咬著自己的手指頭,也許,疼痛才能讓她清醒,何必還要追憶,還要恍恍惚惚呢?柏原還不夠好嗎?他們的快樂難道會比初戀時少嗎?她看著手腕上的瑪瑙手鏈,慌張地撥著柏原的電話,可是,沒人接聽……
就在這時,小美的電話來了。
「我該怎麼辦……」千的情緒又有些失控。
「千,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小美的反應很不一樣。
「告訴我!」
「和野是被迫離開你的。」她邊說邊自責,但還是繼續講了下去:「我有一次聽到了你父親和我父親的電話。他說:『是我逼著和野離開千,讓他說自己去了美國,再也不回來!我就是不能讓他們在一起!』」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分開我們?!」千瞬間淚流滿面。
「我就聽到了那一句。也許,真的不應該跟你說這些……」
此時,柏原回到了家中。
他在屋頂天台上的陶土吧擺弄著泥土,一個瓶子已經成型。這是個小禮物。他想把千和自己畫在瓶子上,再插滿孔雀羽毛送給她。她應該喜歡孔雀羽毛,那東西唯美而神秘。
瓶子,瓶子……他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了下來。
「我想起來啦!」他大喊一聲,飛快地跑進自己房間,從床下的儲物箱裡翻出了一個藍色的玻璃瓶。
這是去年夏天在貝殼灣揀到的,如果不是做陶瓶時的偶然聯想,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瓶子裡有一張漫畫,和一個粉紅的信箋。
柏原小心把畫攤開,嘴巴卻張得老大,這個笑容甜美的女孩不就是千嗎?怪不得第一次見面就覺得她那麼眼熟,原來那麼久以前就見過了!
可是,它怎麼會在這個漂流瓶裡呢?這個女孩真的是她嗎?是誰畫的?他們是什麼關係?漂流瓶的主人是誰?為什麼要扔掉它呢?……
他帶著種種疑惑又打開那個粉紅的信箋:——
送給我的摯愛:
遇到你,我就不是我了。
我只是孤獨的一半,渴望你的靠近。
愛你全部,包容你一切,付出我所有。
謝謝你,讓我完整。
你忠誠的:和野申宏——
什麼?!是首情詩!這些文字……竟然和我們的誓言一模一樣!那天,聽見千說出這幾句的時候就覺得熟悉,卻找不到理由,原來,所有的理由都在這裡!和野,和野,這個鬼魂一樣追蹤我愛情的傢伙,這個讓千反覆遲疑和痛苦的男人,這個讓我恨得咬牙切齒卻又不敢露面的膽小鬼!難道……他還霸佔著她的心?!遇到我,真的是為了忘記他嗎?而如果想忘記他,為什麼要把他的誓言當成我們的誓言呢?!它就像個咒語,冥冥中操控了我們的情緒,又像個不時竄出來的幽靈,讓快樂一下子無影無蹤!
柏原有些不自信了。她真的愛我嗎?她一次次拾起回憶的碎片,扎傷我的心,她總是禁閉心扉,拒絕我靠近,她總是在尋找誰,等待誰……那個人,是和野嗎?!兩顆冰涼的眼淚落在粉色的信紙上,柏原一下子覺得自己好孤獨。
漂流瓶是預言嗎?讓我遇見她,難道,又注定要失去?柏原希望時光回到去年夏天的那個清晨,他一定不會揀起那個藍色的玻璃瓶,就算揀到了,也會用盡力氣把它扔進海水,絕對不會打開……他抓住脖子上的十字架,陷入了沉思。手機在桌子上震個不停,也沒有理睬。
仍然是這個夜晚。川島哲雄從書房走出來,看見女人的睡衣落在地毯的一角。他輕輕揀起來,放在沙發上,一抬眼,發現茶几上有串鑰匙。這不是他的鑰匙嗎?什麼時候放到了這裡?上面,還有一點紅色的印記,那是什麼?他看著她熟睡的臉頰,溫柔而嫻靜,便又責怪起自己的多心來。
夜晚,沒有停止。凌晨時分,一個戴著禮帽戴著大墨鏡的高個子男人從SOLO匆匆走過。他瞄了一眼牆上的百合花,眼睛裡閃出一絲怪異的光芒。
一晚上,千和柏原互相都沒有再聯絡。
第二天,千很想找個人傾吐心事,卻翻遍通訊錄不倒合適的夥伴。她想到了幸之,也許哥哥的事會有轉機,他不是已經答應自己要說出真相?
SOLO竟然大門緊閉。毫無預兆地消失了,幸之,夏樹,一切關於哥哥的消息……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千大聲喊著,街上的人們各自匆匆趕路,沒有人理會她的存在和痛苦。
柏原遲疑了半天,決定給千打電話,誰知同一個瞬間,千也在撥他的號碼。兩個人不斷地重撥重撥,聽到的都是讓人沮喪的忙音。終於,他們都放棄了。
也許,他已經厭倦我了吧。千坐在SOLO門口的台階上,胡思亂想。我總是讓他失望,讓他難過。我是這麼神經質而戀舊,我又瘋狂又自閉,是個討厭鬼!他不會再愛我了,而我,也不配得到他的愛!柏原,你不會再理我了嗎?
柏原把昨天做的陶瓶砸碎了!卻把漂流瓶放在了床邊。當真實殘忍地把夢幻趕走,他發現自己特別可笑,可悲。我只是個替代品,永遠也走不進她的心裡!她說她愛我?愛一個人不是就該全心投入嗎?怎麼還會頻頻回首?還會掩藏心事?我真的只是個局外人?!他躺在天台的空地上,攤開手臂和雙腿,陽光直直地落下來,砸得他睜不開眼睛……
千正坐在那裡發呆,忽然聽到一聲呼喚。她抬起頭,環顧四周,並沒看到相識的身影。但剛才那聲音分明很熟悉啊!會是誰呢?她又朝著馬路對面的路口望過去,卻突然像受到驚嚇似的摀住了嘴巴!
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牽著一大把彩色的氫氣球向她跑了過來!是他……越來越近了!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男人倒在了地上!千尖叫著衝了過去……無數七彩的氫氣球就像天使的糖果,飄滿了整個天空……
那輛肇事車飛一般開走了,車窗裡,一個裹著頭巾的女人像彗星一樣擦過。「天啊!」千拉著那個男人的胳膊,人們陸續圍了過來。
「嘿,快醒醒!你不要嚇我……」她的眼淚潮汐似的湧個不停,倒在地上的男人竟慢慢醒過來了!
他一臉痛苦地摸著自己的頭,看到千,卻又吃力地笑笑:「可惜,氣球都飛走了……」「你……你沒事吧?!」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想碰又不敢碰,彷彿他週身帶著電流,可以讓她倒下。
「沒事,沒事。」他只是輕微擦傷,並無大礙,從地上站了起來。
千扭頭就走,步子邁得飛快,她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不,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不認識他,我們從未見過!
但那男人還是緊緊追了上來。
「千……」他喊她的名字,那聲音,她期待過一萬次啊!她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低頭開始小跑,一些模糊的笑容在眼前晃動,她竟然看不清路了!就在她跌跌撞撞即將撲倒在地的一瞬,她的胳膊被他緊緊地握在手裡!
他像抓一隻小鴿子一樣把她拉到懷裡:「為什麼要跑?你不認識我了嗎?!」
千掙扎著,使勁搖著腦袋:「不認識……不認識……你放開我!放開!」「夠了!」他用力晃了晃她的身子,她夢醒一樣呆呆地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眼角的那道傷疤,雕刻一般的下巴和嘴唇……她閉上眼睛,輕輕地問:「我是在做夢嗎?不要再害我了……」
他溫柔地摟住她:「這不是夢,千,我回來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
「我們先找個地方,說說你離開的故事吧。」千冷靜下來,推開了他的手臂。
男人淡淡一笑:「OK,前面拐角就有個不錯的居酒屋,我們進去坐坐。」
柏原實在呆不住了,只好打電話向洋介傾訴。
雖然洋介說他和千這個時候都需要獨處,他卻無法忍受這種感覺。
「過去的事,那麼久了,她怎麼還放不下?」柏原問洋介:「她是不是不愛我?」
「這……就像你提起純子我就會不開心一樣。人之所以稱為人,是因為有記憶,有記憶就會記錄自己的感情,曾經的,和現在的,開心的,和痛苦的。」他儼然一副曾經滄海的模樣:「但你也不能說我不愛如今的晴子啊。一個道理。」
「沒法忘記嗎?」
「完全忘記是不可能的。只是會被時間的灰塵掩蓋,埋得很深。可突然一陣狂風,就足以讓它們暴露出來。當然,也有完全忘記的,那是因為沒有用心,或者根本不在乎吧。」
柏原愁眉苦臉:「我想不通,我難過……」
「不如去論壇灌水傾訴?」
「我還是找個人一起喝一杯吧!」
夏樹說自己捨命陪君子,拉著垂頭喪氣的柏原來到了一家居酒屋。
「為什麼不去Pub?」
「成熟的東京男人,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是到這種地方來,才不會去酒吧呢。」夏樹要了一大瓶「清泉」吟釀,倒了兩杯放在桌上。
他們頻頻舉杯,柏原眼前的世界漸漸變得模糊和親切了。
千和那個男人走進來的時候,夏樹半開玩笑地敲敲柏原:「嘿,那傢伙和你長得真像啊!」
「是嗎?」柏原一下子擦亮了眼睛:「在哪?他在哪?」
「怎麼這麼緊張?」夏樹用手指了指一個靠窗的角落……
「來,乾杯!」千對他舉起酒杯:「先為你今天的意外壓壓驚。」
男人一飲而盡。他又倒滿了酒,一口喝下去:「千,這段日子,我終於知道了一天一個世紀的滋味……真想你啊!」他癡癡地盯著她,她看見他眼角閃著讓人心疼的淚水。
「說吧。為什麼要離開我去美國?」千用杯沿抵著嘴唇,故意不去看他。
「我根本沒有離開東京!」他深深歎了一口氣:「一切的一切,都是被逼無奈……」
「我不明白!」千抓住他的袖子:「和野!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覺得自己像個玩具,玩膩了,就被人丟到一邊!」她的眼淚又控制不住了。
「說了你也不會相信,是你爸爸逼我這麼做的!」和野苦笑了一聲:「他嫌棄我的家庭背景,覺得我不能給你幸福,執意要我離開你!而且,還編好了去美國的謊言,一定要我說給你聽。他覺得這樣才會斷了你的念頭。如果我不這麼辦,他就會……」
「就會怎樣?」
「就會把你嫁給一個老男人!」他傷感地看著窗外:「我別無選擇,於是給你打了那個愚蠢的電話,還讓一個女人故意在旁邊添油加醋……其實,聽見了你的哭聲,我的心也碎得七零八落……」
千半天沒有說話。她猛然想起昨天晚上小美也說和野是受父親逼迫離開自己的呀!難道真的是這樣……和野不是因為要遠走高飛,也不是因為移情別戀,他只是成了父親的一顆棋子!她靜靜看著和野。他和柏原,如此相似的臉龐,所不同的,是他的眉宇間透出一股深沉的憂鬱,而柏原是清淺明亮的。此刻,他眼角的傷疤像個致命的魔法,讓她有些凌亂了。當真實出乎意料地呈現在面前,該如何面對,如何取捨,實在是個讓人疲憊不堪的問題啊。
和野握住千的手,她往回縮了一下,卻沒有再躲,他笑了:「好熟悉好柔軟的小手。對了,你喜歡那個八音盒嗎?」
她點點頭。他深情地看著她:「千,我一直愛著你。你,還愛我嗎?」
千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喝掉了杯中的殘酒,尷尬地四處張望,此時卻看見一個人影搖搖晃晃地衝過來,一把抓住自己的另一隻手,霸道地說:「千!快告訴他你愛的人是我!」是柏原!她嚇得快要閉過氣去了!
怎麼?怎麼會在這裡遇到?柏原為什麼也在這裡?!這就是天意嗎?老天是在懲罰我的貪婪嗎?!
和野還沒有看清柏原的樣子,他就被隨後趕過來的夏樹拉到了一邊:「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柏原真的喝多了,他覺得頭疼欲裂,夏樹剛準備放手,他卻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怎麼了?柏原!」千擔心極了,正要去扶他,被和野拉住的手卻讓她動彈不得。
「我送他回去,你們聊吧……」夏樹意味深長地看了千一眼,又看看和野:「這位是……」「是一個老朋友。」她眼神閃躲。
「你好。我是她的男朋友,和野申宏。」和野的自我介紹讓千腦海裡一片空白。
夏樹心裡一驚,扶著柏原走出了酒館。
「他是誰?」和野看著他們的背影。「……」她心裡亂得不行。
「那個讓你說愛他的人,他是誰?」他一定要弄個清楚:「在我離開之後才認識的吧?」
「他叫柏原。」千調整了一下呼吸:「是我現在的男朋友。」
「呵呵……」他大笑起來:「千,你不要欺騙自己了!」
她突然站了起來:「我的頭很疼,先回去了……」她匆匆跑開,和野沒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