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很想吸一根香煙……
音樂看板
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
可知誰願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
當所有一切都已看淡
是否有一種堅持還留在心間
——水木年華《一生有你》
小田
在等飯的過程中,我又一次想起那次與荷音在街上亂走時,走進那家冷飲店時的情景。
那次我故意說了一半的話,就率先跑進那家冷飲店坐下來。荷音假裝生氣,撅著嘴坐在我對面的位置上。
她撅嘴的樣子真的好可愛!
WAITER走過來問我們要什麼,我伸出食指和中指,說:「兩杯冰檸檬紅茶!」
這是荷音最喜歡喝的飲品。
但這次她卻反對:「不!我要一杯熱紅茶。」不知道是否故意和我作對。
等WAITER走以後,我壞笑著問荷音:「大姨媽來了?」
荷音繃不住,發出鈴鐺一般的笑聲,我則誇張地使勁向空氣中嗅著。荷音知道我這是什麼意思,她推著我放在桌上的手臂:「喂!沒那麼誇張吧?」
和荷音在一起的時候,我總能聞到空氣裡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薄荷糖味道。每次說起來,荷音總是覺得我很可笑。
「因為從沒有人這樣說過啊!」她說。
我只有承認我的嗅覺太敏感了。
薄荷糖的味道,清清的,涼涼的,同時又是甜甜的——它就是荷音的味道呀!
記得在《科學畫報》上看到過一篇文章,說每個人都有他獨特的氣味呢。
冰檸檬紅茶端上來的時候,荷音盯著玻璃杯裡那片黃色的檸檬果片,突然告訴我:「你知道嗎?我的上鋪就叫『寧檬』。」
「哦,那個女孩子呀!她笑起來很美的呀。」我端起杯子,笑嘻嘻地喝了一大口。
荷音也不喝她面前的紅茶,她盯著我,口氣怪怪地問:「哼,你不是說,我們寢室女生都是可怕的女魔頭麼?」
我放下杯子,歎口氣。
「歎氣做什麼?」
「哎——,你和寧檬都是落進魔窟的羔羊呢!」
雖然是半開玩笑地說出來的,但,我真的為荷音擔心呢。
荷音一聽到我的話,臉上的笑容倏忽間就消失了。
消失了笑容的荷音,用手托著腮幫,看著窗外的風景,漸漸地,清亮的笑意又在她漆黑的瞳仁中蕩漾開來……
我盯著荷音,小心翼翼地感受著她眼裡的絲絲變化。
「小田!」荷音突然轉向我,「你剛才說了那一半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嗯?」
「就是……你說,哦,怪不得,我明白了,然後,你沒說你明白了什麼。」
我恍然大悟:「哦,這個呀!我是說,肯定有很多男生追你,而她們肯定沒有男生追的是吧?所以呢,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啦!」
「什麼事?」荷音露出很好奇的神情。
「那就是,每個去你們寢室找你的男生,都會遭到她們的敵意,對吧?」
說到這裡,我心裡有點釋然了。說實話,當別人對我無理的時候,我總是要懷疑自己身上有什麼錯,搞得自己一直都會不舒服。現在,當我知道並不是我一個人遭到這樣的對待之後,我才釋然。
荷音低下頭,笑了笑,這樣的表情,可能就是表示同意了。
她咬著指甲,告訴我,她們對她敵意很大,動不動就刁難她。「其實,她們之間,也矛盾重重,但是,對我,她們就一致對外了!」
「為什麼會對你這樣呢?」我奇怪地自言自語道。
荷音看了我一眼,「這還用問為什麼嗎?」
其實我很容易就能猜到這是為什麼了。在我補習的那兩年裡,上了大學的荷音,一直和我保持著通信聯絡,從她的信中,我知道她在F大很活躍,成績好,又有文藝特長,再加上人又很靚,自然容易引起寢室裡那些醜女孩的嫉妒。
而且,每次有男生追荷音,她都會在信中告訴我。我所知道的,就是幾乎每封信裡都有這方面的消息。
每次我在回信中,都對荷音向我報告的「緋聞」不作回應。
直到考上F大的那前半年,荷音告訴我,中文系有個研究生在追她,她很矛盾。那次,我突然意識到,這次荷音好像真的是動心了。
但我在回信中仍然沒多說什麼。
荷音接下來的信中,都是向我訴說與那個研究生戀愛的煩惱。我總是從男生的角度出發,盡力勸解她。
那段時間,我被即將到來的高考折騰得感情全都麻木了。
我認真地問荷音:「能不能想辦法換一間寢室呢?」
荷音說:「換不了!我們班不多不少7個女生,正好住一間寢室。如果多一個人,我就可以搬到其它寢室去住了呀!」
我想了想,安慰荷音:「好在,你還有寧檬做你的好朋友呢。」
荷音歎口氣:「其實,我和寧檬,一點也談不來的。只不過,她來自鄉下,因此而經常受她們的欺負;而我,也受到她們的排斥。因為彼此同情,才在一起。」
我點點頭。
我擔心的是——荷音和寧檬之間,關係是很脆弱的。
我看著荷音,這才知道,她在F大其實很孤獨。
荷音不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而是繼續歎了口氣:「就連我和研究生談戀愛,她們也會嫉妒……」
說到這裡,荷音看看我,補充道:「小田,我戀愛,其實也是因為很孤獨,那時候,很想找一個肩膀靠一靠……」
我盯著荷音面前那杯已沒有了熱氣的紅茶,微笑著點頭,表示我懂。
我抬起頭,忽然觸碰到了荷音看我的眼神,那是帶著一點期待也帶著一絲探究的目光。於是我故作輕鬆地問荷音:
「你和他現在還好吧?」
荷音垂下長長的眼睫毛:「還行吧。他那個人,就是有點小心眼,不喜歡我和男生在一起玩,還不讓我和男生跳舞。哦,上個星期我和你在一起在食堂吃飯,他看見了,似乎挺不高興的,後來還追問你是誰。那次我氣得和他吵了一架。」
荷音又撅起了嘴巴。我微笑著對她說:「你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男生麼,總是這樣的:因為愛你,所以才這麼在乎你麼!」
荷音聽了我的話,就拿眼睛瞅我,眼神有點怪怪的。
我問她幹嗎這麼看我?荷音就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原來,你以前,根本就不在乎我!」
說完,她起身就走了出去。
我買了單之後跑出去,發現荷音在隔壁那間賣小東小西的專賣店裡流連。
「小田,你看,這個泰迪熊好可愛吧!」荷音大驚小怪地對我叫嚷著。
「呀,還有這種包裝的化妝品呀,好精緻哦!」
我微笑著看蹦來蹦去的荷音——她真的像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最後荷音拿了一個粉餅、一支眉筆、還有一隻泰迪熊,我在收銀台付了帳,一共是56元錢。
荷音拿著新買的東西,心滿意足地和我一起走出了小店。
「小田,錢回去我還給你哦!」荷音說。
我吐了一口氣,終於說出了早就想對她說的話,我說:「荷音,不用還了,這些東西,算是我送你的。」頓了一下,我又說,「當作是我們分手的紀念吧。」
荷音停住腳,用震驚的眼神看著我:「小田——」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很想吸一根香煙……
「喂!你的飯好了,一共10塊錢!」
我抬頭望去,是飯店的夥計在喊我。
當我拎著盒飯走出飯店的時候,發現已開始下雪了,天地一片灰濛濛的。
「小田哥哥!」一個聲音突兀地在距離我很近的地方響起來,把我嚇了一大跳。
是北北!
依然穿著那套迷彩套裙,頭上還戴了頂帶著兩個毛線球的開司米絨線帽子,脖子上圍著同樣色系的長圍巾。
我發現周圍來來往往的人走到北北身邊時,都會用心地看她一眼。
「北北,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我這才想起來,北北昨天來看我的事情。
北北和我一起朝醫院裡走,一邊埋怨著我:「哼——,丟下我就不管了!」
我想了想,「咦?你怎麼知道我在醫院的?」
北北得意地說:「我是北北呀,還有什麼是我做不到的嗎?呵呵——」
我搖搖頭,又轉頭看看北北,擔心地說:「北北,天這麼冷,你還穿著裙子,別凍感冒了!」
北北笑了:「傻瓜!這是冬裙呀,一點都不冷。」
接著,她又說:「原來,你還是蠻關心我的哦!」
我說:「北北,你還是回去吧!」
北北搖頭,脆生生地說:「不,我要去看看荷音姐姐!」
我更加吃驚了:「荷音的事,你都知道了?」
北北得意地說:「想知道那有什麼難的呀?F大女生宿舍總共不就那一棟樓麼!」
我一聽,又不吭聲了。
北北兀自說下去:「我知道荷音和她們寢室的人關係處得很僵,聽說她那個人很傲氣的,就愛看不起人……」
「瞎說!」我氣得向北北頓腳,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
面對著北北那張吃驚的臉,我壓制了一下激動的心情,然後緩緩地說,「我和荷音從小一起長大,最瞭解她!說她傲氣,就因為她看不慣周圍那些人的猥瑣和俗氣?算了吧!這叫傲骨,不叫傲氣!」
北北連忙小心地說:「小田哥哥,你別生氣,這不是我的看法呀!」
我還是生氣:「你的看法是什麼呢?」
「我雖然沒見過荷音姐姐,不過,從別人的描述中,我也大致能猜到她是個怎樣的女孩子啦!她呀,肯定又漂亮又出色,不然她們寢室的人也不至於那麼恨她,女孩子之間的嫉妒,我也領略過,那是很可怕的!」
說到這裡,北北轉身來對我說,「所以,我很同情荷音姐姐;所以,就決定來看看她!」
我悶悶地說,「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自殺呢!」
北北小聲說:「聽說她們寢室的人揭發她偷東西哎!」
「什麼?偷東西!胡說胡說,太可笑了!」我瞪大眼睛朝著北北大叫大嚷起來,像是吵架一樣,醫院的警衛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出現在我和北北面前。
「美眉,出什麼事了?」他用討好的語氣問北北。
「去,沒你什麼事,一邊去!」我不耐煩地衝著這個色迷迷的警衛發火。
「耶——,你這傢伙,是怎麼回事?」警衛威脅我。
北北趕緊把我拉走,回頭對警衛說:「對不起對不起,他女朋友住院了,他心情不好!」
我甩掉北北拉著我的手,氣呼呼地說:「媽的我今天就想找人打一架!」
被那個警衛聽到了,他遠遠地說:「想打架,來呀!也不看看自己身上有幾兩肉!」
「好了好了,快去看看荷音吧。」北北又把我拉走。
這一刻,我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氣得又麻又涼。其實最疼的地方,是心臟。
北北歎口氣:「唉——,早知道你反應這麼激烈,我就不說了。」
我咬著嘴唇,向北北道歉:「對不起,我不該衝你發脾氣。」
北北咯咯地笑起來,然後對我說:「我發現你生氣的時候好可愛哦!」
我們上了樓,穿過熱氣旺盛的病房走廊,周圍的人都齊齊望著北北,當她是聚光燈一樣。北北對周圍的眼光視若不見,嘴裡叫著熱,拽下了脖子上的圍巾。
寧檬坐在荷音的床頭看著書,見我進去,連忙站起身來。
「寧檬,你餓了吧,快吃飯。」我把飯盒打開,又把筷子拿出來,遞到寧檬手上。
寧檬有點慌:「哎,我自己來吧。」
我真誠地對她說:「你為了荷音,忙了半天了,謝謝你!」
寧檬臉紅起來,只顧埋頭吃飯。
哎,我從沒見過像寧檬這麼害羞的女孩子。
北北坐在旁一邊打量著寧檬。
寧檬吃完飯,臉仍然是紅紅的。她看看荷音,然後對我說:「小田,你……能不能在這裡看一下荷音?我……想回學校去辦點事情。」
「行啊行啊!」我連忙站起身來,又看看坐在一邊的北北,「寧檬你快去忙你的事吧,我和北北在這裡照顧荷音,沒問題!」
寧檬搓搓手說:「那就拜託你們倆了。」
我一直把寧檬送到走廊上,回到了病房時,見北北伏下身子在打量著病床上的荷音。我不禁好笑——她這是在做什麼呢?
「哎!我喜歡荷音姐姐。」
北北見了我,喜悅地說。
我笑了,輕輕拽了一下她帽子上的絨線球。奇怪的北北,熱得脫掉外套,也不肯摘掉她的帽子。
北北回過身來,若有所思地說:「剛才那個女孩,就是原來和荷音好的那個吧?聽說她膽子很小,是從鄉下考來的。」
我繼續吃飯,「鄉下的怎麼樣?我看她很漂亮麼!」
北北搖著頭:「這個女孩子我一點也不喜歡!」
「嗯?」我看住了北北,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還不知道嗎?就是她背叛了荷音!她被寢室的人收買了,揭發荷音偷拿別人的飯卡!」
「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手裡的盒飯「砰」地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