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海芸啊。」
「舟善,不要這樣,千萬不要這樣,你不要讓哥哥痛苦。求求你,拜託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回去吧。」
舟善像是故意安慰我似的,小心翼翼地說。我稀里糊塗地站起來,走進大門。大門把我們分開了。前輩和舟善站在外面,我在裡面。我靠在大門旁邊,頭埋在兩膝中間,摀住了耳朵。可是,任憑我怎樣摀住耳朵,還是能聽見沉重的打擊聲,比冷風吹在臉上的感覺更殘忍。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語,可是那個聲音仍然沒有停止。
「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哈啊,住手吧。」
雖然只過了短短幾分鐘,我卻感覺像幾十分鐘那麼漫長。到底過了多久?我幾乎已經昏厥過去了,思維也模糊了。我呆呆地倒在一邊,倒在冰涼的水泥地上。地面的冷氣直達我的頭部,傳遍了我的全身。
嗒嗒,嗒嗒……
「哎呀,海芸啊!我的女兒!」
我聽見媽媽的聲音,可是我睜不開眼睛。我那強壯的媽媽把我抱起來,上了樓。不可以,我要阻止他們。可是我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不一會兒,我被媽媽放到了溫暖的床上,凍得冰涼的手腳好像要融化了,我漸漸地睜開了眼睛。
房間裡漆黑一片。月光從小窗戶裡射進來,我吃力地坐起,下床走到窗前。我望著熄了燈的政民的房間,再度流下了晶瑩的淚珠。不行,不行,我不能哭,可是我越想控制自己不哭,淚水就越是瘋狂地流下來。我仍然慢吞吞地露出微笑,衝著窗外虔誠地祈禱。我要為那個傻小子而笑。我希望你能幸福,我笑著安慰自己。
26
我幾乎一夜未合眼。這一夜,我真的失魂落魄。我喝醉了酒,身體和心靈都疲憊不堪,但還是模模糊糊地迎來了黎明的曙光,時針指向六點鐘的時候,我起床了……
嘩嘩嘩——我放開涼水洗臉,也順便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我抬起濕漉漉的臉,照了照鏡子。
「鬼東西!」
我為什麼這麼討厭自己呢?我真的非常討厭我自己。我穿著校服,拿起書包就離開了家門。在涼爽的清晨空氣中,我的裙擺隨風飛揚。我沒有坐公共汽車,而是步行到了學校。教室裡已經有人了。
「哦,海芸啊,早上好!今天你來得真早啊?」
平常不怎麼說話的同學也和我打起了招呼。我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腦袋剛剛碰到書桌,困意就撲面而來,於是我睡著了。我又困又餓,正睡得香甜,突然有人把我晃醒了。我睡眼蒙犌a抬起頭。
「哦哦,啊,好刺眼啊。」
「海芸啊,你怎麼了?什麼時候到學校裡來的?」
安素怡,是安素怡。太陽已經升到中天,教室裡再也找不到清晨時分的寧靜……
「啊,哦,不知道,可能是七點鐘吧?」
「嘻嘻,真的嗎?哎喲,海芸啊,昨天我哥哥被人打了,回到家的時候狼狽不堪。」
我這才想起昨天的事情,再也沒有心思繼續聽下去了。我趕緊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手機,按下了前輩的手機號碼。悅耳的彩鈴聲響起……
——喂?
他……他接電話了。
「哥,哥哥,你還好嗎?」
——是海芸嗎?
前輩的聲音很低很沉,聽上去無精打采。對不起,前輩,對不起。我沒說話,前輩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盡量裝得很快活的樣子。
——喂,我沒事∼正好趁這個機會逃一次課。哈哈。
「你好好休息吧,一會兒我們見面。」
——不了,不要趕在今天,以後吧。我們過幾天再見面,海芸啊。
你需要時間思考嗎?都是因為我,你是不是很辛苦?我答應一聲,就掛斷了電話。安素怡好奇地探頭過來。
「怎麼了,海芸啊?哥哥說什麼了?」
「他說過幾天再和我見面。」
「你們倆吵架了嗎?」
「不,沒有。我出去一會兒。」
我站起來,抖了抖校服,向七班走去。我呆呆地站在後門旁邊,舟善正和朋友們表情嚴肅地貼在窗邊看什麼東西。一看見我,他毫不遲疑地跑過來。
「海芸啊!」
這是怎麼搞的?傻瓜。臉上貼滿了比傷口還大的創可貼,他還傻傻地笑著。我真希望昨天的那一幕只是一場噩夢。舟善似乎感覺到我在看他,他難為情地撫摩著自己的傷口,嬌聲嬌氣地說道。
「啊,是政民那小子把我打成這樣的!昨天我本來想回家,但是想到媽媽一定不會放過我,所以就在政民家睡了。可是醒來的時候,就變成這樣了……」
我默默地笑了。政民這小子竟然也會給朋友貼上創可貼。是的,謝天謝地,你看起來還算好……
「昨天你好像喝了很多酒,胃沒有不舒服吧?」
「不知道。我明明很餓,可是肚子卻脹得難受。」
我的話音剛一落,舟善就從旁邊一名同學手裡奪過一塊麵包。那名同學一時慌了手腳,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看了看舟善,我也目瞪口呆地望著舟善的舉動。
「把麵包借我用一用。」
「好的。」
「謝謝你。」
「好的。」
那個女生沖舟善露出茫然的表情。舟善把從那個女生手裡搶來的麵包遞給我。我實在不好意思接住,但是舟善的表情很堅決,看樣子如果我不吃,他就會馬上坐在地上痛哭一場。
「這個你一定要吃下去。以後我去給你買藥!不要給別人,你一定要吃下去!」
舟善千叮嚀萬囑咐,我一會兒看看舟善,一會兒看看那塊麵包,然後轉過身去。這時,他的聲音讓我停下了腳步。
「熙元大哥沒說什麼嗎?」
「說什麼?」
「啊,不是,你走吧。」
好像有什麼不對勁兒,但我也沒太在意。可是,我感覺什麼好像忘了什麼事情似的……啊!對了!
「喂,舟善啊!」
「……」
舟善正向朋友那邊走去,聽見我叫他,一下子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上。我衝進七班教室,有個同學開始在黑板上寫我的名字。干……幹什麼?不一會兒,舟善抓著自己的後背,露出欲哭無淚的神情,痛苦不堪地站了起來……
「哎呀,疼死我了。」
「你沒事吧,舟善啊?可是,她為什麼要在黑板上寫我的名字?」
舟善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猛地站起來走向黑板。他親手擦去了我的名字,然後盯著那個寫我名字的女生看了看……
「喂,南瓜,她是我的朋友!你知道嗎?」
「那也不能隨便闖進其他班教室啊,班主任老師說了……」
「OK,就此打住吧,你可真是個老頑固,怪不得你沒有男朋友!」
剎那間,我差點兒驚叫出來。哦哦,舟善啊,你說這話好像有點兒過火。舟善沒理會那個自尊心受到傷害的女生,反而得意洋洋地向我走來。他好像真的很驕傲,笑著在我面前做了一個「V」字型手勢。
「嘻嘻,我酷不酷?」
「一點兒也不酷,臭小子!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呢!一會兒你趕快向人家道歉!」
聽我一說,舟善撓了撓後腦勺。我這才想起我要辦的事情,於是環顧四周,漫不經心地從桌子上拿起一支筆,打開了筆帽。
「伸出手來。」
對了,還挺聽話。舟善伸出那只比女人更漂亮的手,我在他的手上寫下了政民媽媽的手機號碼。剛開始的時候,他只是輕輕地笑,現在已經笑得直不起來腰了。真的這麼癢嗎?
「嘻嘻,哎呀,快寫吧,啊,好癢啊。」
「哦,哦?」
這一刻,我的腦海裡浮現出和前輩在一起時的情景。是的,熙元前輩也很怕癢。呼,看來我真是個壞女人,讓那麼好的人傷心難過。我心裡湧起一陣自責和內疚,為了掩飾這種心情,我開始不停地咳嗽。寫完最後一個數字以後,我合上筆帽,開口說道。
「這是政民媽媽的手機號碼。」
「什麼!?」
「噓!不管怎麼樣,我們一定要見到她,然後說服她。保密,聽見沒有?」
舟善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把這個號碼存進了自己的手機,手機發出嗶嗶的聲音。他表情嚴肅地看了看那個號碼,然後緊緊地握住拳頭,示意我相信他。
叮咚叮咚_?
「哦,上課鈴響了,我走了,舟善啊!一有時間就打這個號碼!聽見了吧?一旦打通,就馬上來找我……!」
「我知道了,加油,加油!」
舟善馬上就往那個號碼打電話。是的……一定能找到的,一定可以找到。如果是我孤軍奮戰的話,說不定早就放棄了,但是有舟善幫助我,所以我一定能成功的。我也顧不上聽課,不停地撥那個電話號碼。啊啊,阿姨不接電話。難道是媽媽記錯了嗎?
就這樣,我整整一節課的時間,都緊緊抓著手機。突然,來了一個電話。屏幕上顯示出熙元哥哥的電話號碼。呼,我的心劇烈地搏動起來。我要不要接呢?我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
「喂,喂?」
我把書立起來,擋住身體,接起了電話。前輩什麼也不說。哎呀,是不是手機出問題了?我把手機天線也拔了出來,不停地叫著「喂,喂」……
「喂,喂……」
——學校大門口,你馬上出來,我有重要的事情對你說。
前輩低聲說道。難道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嗎?我總是讓他難過。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出去,等我一會兒。我現在就出去。我一放下電話,就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
「老師!」
「是誰,哦,是海芸嗎?」
「老師,我的肚子突然……」
「好,趕快出去吧,三分鐘,聽見了嗎?」
好了,稍等一會兒,我現在就出去!我從座位上站起來的瞬間,正好和政民目光相對。當然,是他主動避開我的。可是,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鐘,他的目光還是讓我的心猛然下沉。我馬上緩過神兒來,絲毫沒有理會同學們的視線,推開後門出去了。到底是什麼事情……我第一次聽見前輩如此低沉,如此悲傷的聲音,所以我的心裡不能不吃驚。
27
我風風火火地穿過安靜的走廊,跑下樓去。我瘋狂地跑過操場,看見臉色蒼白的熙元前輩正斜靠在大門口。他面無表情地望著我。我第一次看見他這樣板著臉,於是立刻停下了腳步。他催促我快點兒過去。
「幹什麼呢,還不過來。」
「啊,啊啊,我這就過去,哥哥。」
短短的一天裡,他變了太多。你為什麼會這樣呢?我什麼也不知道,就磨磨蹭蹭地跟在前輩身後。他的臉色蒼白得厲害,看起來疲憊不堪。兩隻眼睛似乎也睜不開,不停地深呼吸。就這樣,五分鐘過去了。
「你有什麼話要說嗎?哥哥,你看起來好像不大舒服。」
「以後你還是叫我前輩吧。」
聽他說完這句話,我什麼都明白了。他為什麼叫我來,為什麼面無表情,為什麼默默地低著頭,臉上帶著尷尬的微笑……
「你討厭我了嗎?我早就料到了。哈哈,看來我真的很差勁……」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不要這樣。」
我怎麼了?前輩又是怎麼了?他咬著嘴唇,欲哭無淚的樣子,而且總是迴避我的視線。接著,他像是忍無可忍似的緊緊握起拳頭,太過分了。我現在正在漸漸向他敞開心扉,我現在終於可以叫他哥哥了,現在終於下定決心要對他好了,可是為什麼一切都不如我意呢?前輩沉默良久,眼睛望著蒼空,有氣無力地對我說。
「我,我……對你……很……」
「……」
「哈啊,不是的。」
前輩閉上了鐵青的嘴唇。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我早就預感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我不知道前輩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我真的很想知道……儘管我知道我不該好奇。
「怎麼了,你想和我分手,是嗎?」
「我其實……也並不想讓你離開我。」
「那是為什麼?」
「我只是不願意看見你人在我身邊,心卻在別處。我覺得好辛苦,我受不了,我累了。僅此而已,行了吧?」
別處,別處是什麼地方?是政民嗎?看來他都看出來了。我可以騙得了所有人,卻瞞不過前輩的眼睛。我從頭到尾帶給前輩的只有傷害,只有眼淚。到現在為止,我還從來沒對他好過一次。一想到是我給前輩帶來了痛苦,我就忍不住想哭,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掩住嘴角……
「不要哭了,申海芸。」
「……」
「我,其實真的很想讓你在我面前開心地笑,我知道這不過是個借口而已,但是,我,我真的想讓你幸福……」
你為什麼哭了?你不要哭。我可以哭,但是前輩一直很堅強,可是此刻,他轉過頭,悄悄地流淚。他的淚水刺激了我的淚腺。我伸出手,想幫他擦去眼淚,但是他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我的手,傻傻地笑了。剎那間,我心靈的某個角落彷彿被什麼刺痛了。
「不要哭,傻瓜,不要流眼淚。」
你真的喜歡過我嗎?我不是個好女人,沒有資格看到前輩的眼淚,沒有資格得到前輩的愛。可我為什麼總是讓前輩傷心呢?前輩緊緊握起的拳頭也在瑟瑟發抖,似乎再也無法忍耐下去了……
「對不起,海芸啊,可是我也是人,我也是男人,我也是一個瘋狂地愛著女人的男人,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要離開自己,我就忍不住流淚。我想忍,我也很想忍住不哭,可是淚水卻不聽我的話……?」
前輩搖搖欲墜地靠在校門前,轉過頭去偷偷地流淚。他艱難地說完那番話,就伸出手幫我擦眼淚。
「以後再遇到像我這樣的人,你一定要趕快逃跑。不要像傻子似的,明明不喜歡,卻留在那個人身邊。逃到你喜歡的人那裡去吧。」
我怎麼逃跑,我往哪裡逃跑?那個人也在逃避我,我怎麼去找他?我怎麼能逃到他那裡去呢?你為什麼總是惹我哭?你嘴上安慰我,不讓我哭,可是你卻總是讓我流淚。但是我沒有責怪前輩,我覺得他也好可憐。於是,我默默無語地向他走去。
「以後,前輩你不要去找你愛的女人,而要找一個愛你的女人。不要像對我一樣,前輩你不要暗戀某個人,一定要尋找到美麗的愛情。不要哭,臉上時常帶著笑容,一定要這樣才行。」
這就是最後的分別,我隱藏起從心底湧上來的淚水,轉過身去,哽咽不止。我頭也不回,任由淚水瘋狂地流淌。我生怕前輩會感到心痛,所以我連眼淚都沒敢擦。我在離前輩不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下次再見的時候,你和我都會露出開心的微笑,是不是?」
「我不知道。」
我希望我也能這樣。我也希望下次見到前輩的時候,能夠幸福地微笑,可是那個人他不在我身邊,我怎麼能夠笑得幸福呢?我怎麼能忍住淚水,露出笑容呢?我本來就沒有信心,更沒有把握從不知比我優秀多少倍的女孩兒身邊把他奪過來,我沒有信心讓自己比現在更幸福,我沒有信心……
「我先走了,你不要回頭,一口氣走回教室去吧。」
「前輩。」
「……」
「我好像要發瘋了。」
不,我寧願自己瘋掉,那樣也許會更好。那個人他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卻固守著這份令人心痛的單相思,這也是一種近乎發瘋的舉動。讓前輩因我而哭泣,這和發瘋沒什麼區別。我為了前輩之外的其他男人而哭泣,這也讓我發瘋。我哭得渾身沒有半點兒力氣,踉踉蹌蹌地走回操場。我絕對不會回頭看的。此時此刻,前輩一定在注視著我的背影哭泣,望著不敢回頭衝他揮手的我的背影……
「再見,申海芸!再見!」
我的喉嚨哽咽了,什麼也說不出來。而前輩卻沙啞著喉嚨對我呼喊。那聲音一直在我耳邊迴盪,直到我走出操場。他艱難的呼喊漸漸變成嗚咽,最後消失了。安熙元哥哥,你只是做了場噩夢而已,做了持續幾天的漫長的噩夢。你就當做自己是做了一場骯髒而且不可思議的噩夢吧。前輩很快就會從這場噩夢中醒來,持續了幾天的噩夢也將慢慢從你的記憶中消失。這就好了。你就不會痛苦了。
我聽了前輩的話,一口氣跑到教室,猛地推開後門。看見我滿臉淚痕地推門進來,教室裡立刻安靜下來。
「海……海芸啊,你在外面遇到什麼事了……」
嗡嗡嗡嗡,嘰嘰喳喳,我趴在課桌上,耳邊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不一會兒,下課了,我有氣無力地陷入了昏迷的狀態。素怡向我跑過來。
「喂,海芸啊!申海芸!你怎麼了!在衛生間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
見我趴在課桌上一動不動,素怡似乎也放棄了,無可奈何地轉過身去。對不起,我又把你哥哥惹哭了,對不起。
舟善來找我,政民也過來看我,但是我一動也沒動,直到第六節下課。
叮咚叮咚,不一會兒,鈴聲響了,班主任老師結束了終禮,有個人把我扶了起來。
「海……海芸啊!」
「……」
那個人剛剛把我扶起來,我立刻感覺四肢無力,癱倒在地。同學們一下子圍到我身邊。不知是誰從同學中間穿過來,猛地把我背在身上……
「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你怎麼突然這樣了?」
舟善的聲音。然後,我就趴在那個人的後背上,身體輕輕地搖晃,好像是走在樓梯上。
「放我下來。」
「喂,申海芸!你現在腦子清醒嗎?你到底出什麼事了?」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舟善啊。」
聽見我冷靜的聲音,幾秒鐘過後,舟善慢慢地彎下了腰。他看了看我,目光之中充滿了擔憂,不一會兒,他的目光轉向我旁邊。
「喂,於舟善,你趕快把村姑送回家去。」
「哦,是啊。今天的聚會我不去了,你幫我解釋一下。」
「喂,你把村姑送回去,然後馬上再過來,這不就行了嗎?」
為了我,舟善似乎想要放棄聚會。我默默地把他推到政民身邊。這時,這小子的視線才轉移到我身上。
「我沒事,我自己可以走回家去。我自己也可以走。所以你……」
「喂,河政民,我送海芸回家,你幫我解釋一下,今天我不能參加聚會了,別忘了……」
「喂喂,於舟善!喂,你這個臭小子!」
素怡小心翼翼地制止了聲嘶力竭地喊叫的政民。舟善走到我身邊,把我背起來,樂呵呵地邁開輕鬆的腳步。
「舟,舟善啊,不要跑,我頭暈。」
「是嗎?是嗎?那我就不跑了。」
「……」
28
舟善馬上就不跑了,他背著我走到家門口。我一定很重的,但是舟善放下我之後,只是理了理袖子,就又呵呵笑了。我沒有力氣陪他笑了。他似乎瞭解我的心情,所以臉色並沒有因此而暗淡。舟善看了看我。
「今天發生什麼事情了?你能告訴我嗎?」
望著閉口不語的我,舟善的睫毛輕輕顫抖。
「你之所以這樣,是不是因為我所知道的某個原因?」
「什麼原因?」
「熙元大哥提出分手。」
直到這時,我模糊的眼睛才算找到了焦點,舟善看了看我,呵呵笑了。難道是……難道是……?我希望這不是真的,但是看見舟善的表情,我的腦子裡怎麼也理不出頭緒來。奇怪的是,我的雙手劇烈地抖動。告訴我,不是這樣的,舟善啊。求求你告訴我,不是像我想的那樣!
「難道熙元前輩是因為昨天的事情才提出分手的嗎,不會吧?不是這樣的,對不對,舟善啊?哦!不是這樣的,對不對!」
「不!就是這樣的,就是這樣,我告訴他了。你根本不喜歡他,卻陪在他身邊,我告訴他,你看起來很可憐,是我說的。」
我的手瑟瑟發抖。我靜靜地瞪了舟善一會兒,與其說是失望,倒不如說是重重的挫敗感和內疚混合在一起,我感覺自己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我不想讓舟善看見我委屈的淚水,於是猛地轉過身,推開門……
嗒!
「放開我。」
我不想對你說難聽的話,我也不想讓你看見我狼狽的樣子,所以求求你放開我。可是舟善根本不想放開我,他反而繼續刨根問底。
「你怎麼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了?你不是不喜歡熙元大哥嗎!我實在不能理解,不就是和熙元大哥分手嗎?你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前輩什麼也不知道,就因為你說的那句話,他明明還喜歡我,他明明還愛我,卻為了我而放棄。我想起他拖著痛苦不堪的身體來到學校,向我提出分手時流下的淚水,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你這個傻瓜。
「放開我!我讓你放開我!我什麼時候讓你去對前輩說這些了!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讓痛苦的人更加痛苦。你太可惡了,你太可惡了!你是個壞蛋!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為什麼!」
我使勁捶打著舟善小子的胸膛,撕聲裂肺地叫喊。他抓著我的手也漸漸無力,我頭也不回地跑回家裡,跑進了我的房間。
「哦,你回來了,我的女兒,剛才政民……哎呀,海芸啊!海芸……!」
媽媽想攔住我,但是我從她身邊過去,逕直跑到二樓,一頭扎進我的房間。看見我的床,我馬上倒在上面。只要想起前輩,我的感情又開始大肆氾濫。我強迫自己控制住洶湧的感情潮水,把頭埋在枕頭裡。前輩,前輩,忘掉我吧,你恨我吧,這樣你就不會如此痛苦了。我哭累了,進入了夢鄉。不知什麼時候,一陣風從小窗吹了進來,我慢慢地坐起來。
「哦哦,啊,好冷。」
看看表,已經八點四十分了,我睡了幾個小時?我身上還穿著校服,起身走到窗前,看見了那輪被雲彩遮擋的月亮。望著月亮,一種淒涼的感覺在我心頭迴盪。突然,我有點兒想灶坑門,有點兒想政民了。我打開衣櫃的門,披上一件夾克,就走了出去……
「啊啊,好冷,真冷啊。」
剛才政民說要去參加聚會,難道現在還沒回來?他房間裡的燈還沒有亮,看來是還沒回來。我跺著腳,不時到政民家門口看看。就這樣,幾十分鐘過去了,胡同口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腳步聲。
「是政民嗎?天氣這麼冷,他怎麼還不回來。」
我呼呼地往兩隻手上吹著熱氣,往腳步聲發出的方向走去。突然,我停下了腳步,那個人也和我面對面地停了下來。
「哦,海芸啊,你怎麼會在這裡……」
「……」
原來是素怡。可是,你旁邊那個醉醺醺的男人是誰呢?她似乎比我更慌張,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時,我的疑心更重了。
「海芸啊,你讓一讓好嗎?」
「這是誰呀,素怡?」
「哦,哦哦,不是的。」
她的反應有些慌裡慌張,絲毫不像平時的素怡,這更加重了我的懷疑,於是我向她靠近一步……那個因醉酒而控制不住自己的男人慢慢地抬起頭來。
「哦哦,她是你的朋友嗎,素怡?」
「是,是我的朋友,走吧,敏赫。我,我先走了。」
那個叫敏赫的男人看了看我。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這個男人到底是誰?素怡呀,你到底在對我隱瞞什麼?我覺得不可思議,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們兩個從我身邊經過,轉眼就消失了。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呢?不會的。我連連搖頭。我按捺不住心裡的焦躁,不停地揉著衣角,在小區附近徘徊了好半天。
「呃?是政民。政民啊!喂,河政民!」
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連走路都東搖西晃。政民瞇縫著眼睛看了看我,嘿嘿笑了,他對我說。
「你不是說你媽媽生病了嗎?」
「什麼?我什麼時候說了?」
「安素怡,你剛才說的,你說你媽媽不舒服,先回……家……」
他把我當成素怡了嗎?我等了他幾個小時,這句話讓我感覺到某種致命的虛脫感,我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了。可是,我為什麼不能說出我是申海芸呢?這是為什麼呢?而且,他說什麼?素怡的媽媽生病了?剛才素怡明明和那個名叫敏赫的男人在一起,啊啊,我的腦子裡全亂套了。
「你出來幹什麼,啊啊,是出來迎接你老公嗎?」
「哦,哦?啊,這個。」
「哎喲,真可愛,過來,老公親親你。」
我猛地抬起頭,政民正從離我幾步遠的地方跌跌撞撞地向我走來。我在心裡喊著不行,不能這樣……可是身體卻不聽使喚。哈啊,傻瓜,傻瓜申海芸。我搖著頭,內心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這時,政民已經來到我身邊,他把我推到牆角下,我知道他是喝醉了。我也知道他是錯把我當成素怡了。可是,我仍然靜靜地聽他的安排。我真是一個沒有自尊心的傻女人。
「嘻嘻,老婆,你的身體都要凍僵了。」
我傻乎乎地發了會兒呆,突然,我閉上眼睛,一把推開政民。因為我的舉動太突然,所以政民被我推出很遠。他好像酒醒了似的,不停地眨巴著眼睛。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注意觀察著他的舉動。
「哎喲,我的胃裡好難受,你幹什麼!哦,是村姑啊。」
「……」
看來他終於清醒了。他似乎有點兒頭暈,使勁晃了晃腦袋,睜大眼睛看了看我。
「你怎麼會在這裡。」
「哦哦,啊,沒什麼,就是在這兒呆一會兒。」
「真奇怪,啊,我好像喝多了。」
「那你為什麼不少喝點兒!小小年紀,卻動不動就喝酒。」
我心裡難過,忍不住胡說八道起來。政民摸了摸肚子,然後驚訝地望著我,他嘻嘻一笑,轉過頭去……
「喂,村姑,你瘋了嗎?」
「呃?沒有啊,我沒瘋。」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可不想再挨熙元大哥的打∼」
傻瓜,以後他再也不會因為我而和你對著幹了。政民什麼也不知道,他痛苦地抱著肚子,眉頭緊蹙走進他家的大門。我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背影,終於鼓起勇氣對他說了句話。
「睡覺的時候蓋好被子!窗戶也要關好!聽見沒有?」
「窗戶,我從來不關的,村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