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療養院的事,就像是小孩往水盆裡投進一片落葉,很快就沒了漣漪。一切好像恢復了正常,小印還在銷售部上班,呂辛依舊會給她打電話、接她下班,他們兩人都盡量躲開藍冬晨和麥樂樂。但是,不知為什麼,鍾小印的心裡一直像吃了青杏似的,酸酸的。有時,甚至都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藍冬晨依然沒有向鍾小印道歉,他堅持數據庫的事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工作既然交給了鍾小印,那鍾小印就有責任讓數據庫正常運行。還好,鍾小印經過努力找到了恢復數據庫運行的辦法,及時將它調整好了。不過,鍾小印一點也不開心,她倒不是對藍冬晨強硬的態度生氣,而是她的懷疑得到了證實。數據庫裡被插置了一個定時刪除的邏輯炸彈。這是一個專業人士的手筆。平時,沒有聽說誰是這方面的人才啊,應該不是Bewiek酒店員工的傑作。一定是內外勾結在陷害她。想一想能動她電腦的人,計算機室裡的人都有嫌疑,再加上小紅和麥樂樂等銷售部員工,這要查的範圍可大了。她決定先不跟藍冬晨說。
坐在座位上,鍾小印冥思苦想怎樣才能揪出這只可恨的黑手。她猛然記起,酒店的監控室裡應該有錄影帶,看一看記錄不是就知道是誰偷偷操作過她的機器了嗎?她快速地跑到監控室,可是沒有找到。酒店裡各個部門的錄影帶都完好無缺,惟獨少了這一卷,她向監控室的人詢問,可是,他們竟支支吾吾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好吧!鍾小印走到樓道裡,暗暗攥了攥拳頭,她是不會就這樣輕易的讓人誣陷的。
突然,她的肩頭被人拍了一下。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她非常非常不願意見到的藍冬晨。
「你在幹嘛?我正找你有事呢。」
「啊?……,哦,是,藍總。」鍾小印低下了頭,她不敢去看藍冬晨的眼。好幾天沒見了,不知他又要耍什麼花招。
「跟我走,我要跟你談談——」
「我們之間除了工作沒有其他的……」
還沒等鍾小印的話說完,藍冬晨已經拽住了她的手。
「你放手!人家都看到了——」
「我放手也行,你要乖乖的。」
閉一閉眼睛,平一平心跳,一路上鍾小印只叨念著兩個詞——堅定和堅強。
這條路通往的方向她是熟悉的。她曾經和藍冬晨在那裡度過了浪漫而又刺激的一夜。也就是從過了那夜的清晨開始,鍾小印對藍冬晨有了一個明確的定論——他不是一個壞人。
還是同樣的夜晚,還是同樣的地點,甚至,他們同樣坐在那天坐過的同一張椅子上。
「你……要和我談什麼?」
鍾小印問。
「要我說什麼樣的話,你才會放棄生氣?」
「你會在乎我生氣嗎?我以為你只在乎你的酒店,在乎你的威嚴。」
鍾小印賭氣地說。
「你說的沒錯。酒店是我的生命,我當然會很在乎。不過,還有比酒店更讓我在乎的,那就是——你。小印,我……喜歡你——」
「啊???你……你不許胡說!」
乍聽此言,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的鍾小印一下亂了方寸。
「我說的是真的。其實,我早就想對你說了。這是我壓抑很久了的肺腑之言,請你相信我。……之所以沒有早早地告訴你,主要,是我想要給以前的感情畫完句號。」
「……」
不知道別的女孩聽了這樣的話會有什麼反應,反正,此刻的鍾小印已經暈暈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看著鍾小印癡呆呆的模樣,藍冬晨頓生無限憐意。他溫柔地走上前去,從椅子上拉起鍾小印,用眼睛緊緊地鎖定了她。
「閉上眼睛,好嗎?我不會對你無禮的。」
他的話語好輕好輕,他的眼光好柔好柔,由不得你不聽從他的話,由不得你不溫柔地順從他。要用什麼樣的力量才能抵擋呀?心中聚積的怨恨都飛天上去了?現在的鍾小印已經分不出心去解釋這些問題,只是想著——就這樣讓他牽著手吧,跟著他往前走。
「我想送你件禮物,是你帶不走的禮物。」
他看著鍾小印驚訝的雙眼,笑意寫滿了嘴角,「很好奇吧?我要你閉著眼睛,直到你猜出是什麼東西。如果……如果你膽敢偷偷睜眼的話,我會懲罰你的。」
「哇,送我禮物還要我閉著眼睛猜,太誇張了吧!如果我睜眼,你會怎樣懲罰我呢?」
鍾小印很好奇。既不許睜眼看,又要用心猜,而且,還要面臨被處罰的危險。帶不走的禮物到底是什麼呢?
「我的懲罰就是——吻你!」
「啊?你敢!」
鍾小印大叫。她還沒有過被吻的經歷,她一下想起了在北海,在那條木船上的情形。
「我當然敢。要不要試試啊——」
藍冬晨惡作劇地將臉探了過來。
「不試不試我才不試呢!你太可惡了吧!好,閉就閉,沒問題!不過,你絕對不許在我閉眼睛的時候做壞事!」
估計過了一分鐘的時間,隨著藍冬晨奔跑的腳步聲,鍾小印的眼簾外一片明亮。她緊緊地閉著雙眼,想著他的懲罰,不敢睜開半分。
突然,她感覺她的周圍,她的身上,她的臉上有了異樣的變化。確切地說,她感到了一絲絲涼意。好像是千萬隻小螞蟻在爬一樣,她所有裸露在外面的肌膚都癢癢的,而且,還好涼好涼。她驚奇地抱住了雙臂,觸手處竟有水樣的潤滑。
好像是雪花啊!怎麼會呢?現在是夏季,怎麼會有片片的雪花呢?鍾小印不敢相信地睜開了雙眼。
天空被溫和的燈打出夢一般的橘色,成群結隊的螢火蟲閃爍著星星一樣的光芒,和天空中不斷眨眼的小星星遙相輝映,將一片一片雪花照得晶瑩剔透。漫天的白雪跳著歡快的舞蹈,霏霏地一朵一朵地降落在了鍾小印的眉間、眼前。
「啊!太美了!好美的雪花啊——這才是古人說的蝴蝶初翻簾繡,萬玉女,齊回舞袖!」
她興奮地叫著,張著手臂,跟著漫天的雪花和飛舞著的螢火蟲旋轉起來。
「當然了!濃香斗帳自永漏,任滿地,月深雲厚——在這樣的景色中才可以名副其實的做真正白雪公主!喜歡嗎?這雪可是從西伯利亞用專機運到這裡的,看——」
藍冬晨指著一旁不遠處的房屋頂部,一個鼓風機正在徐徐地向外傾瀉雪花。
「嗯,好喜歡!」
看著她如此開心,藍冬晨也被她大大地渲染了。他走過來,彷彿要聽到她的呼吸一樣,離她好近好近。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鍾小印猛然摀住了嘴巴,太大的好奇心了,一下將藍冬晨跟她講的約定忘得乾乾淨淨。
藍冬晨歪著肩膀,雙手插在兜中調侃地笑著,他已看出面前的小傻瓜開始頓悟了。
鍾小印非常赧顏,四下張望了一下想快快的快快的逃之夭夭。不過,還沒容得她有所動作,她的身軀已被一雙臂膀緊緊箍在。在他的懷中,她再也沒有了逃脫的可能,兩片芳唇就這樣被深深地,深深地吻住了。麥樂樂好久沒到表姐金薇薇家了。她聽說表姐這幾天身體微恙,遂買了點營養品和百合花來看望她。
藍冬晨從西伯利亞專機訂購雪花的事,金薇薇已然知道。什麼事能瞞得過大記者呢?何況,這在北京可稱得上是鮮有的新聞由頭。她報社的一名記者偷偷拍到了一幅一男一女兩人雪中擁吻的照片,並且,以「盛夏的冰涼浪漫」為題刊載了出來。為了保護被照者的隱私權,照片上的人物呈剪影狀,只能看到擁吻的輪廓。雖然一般人看不出他們是藍冬晨和鍾小印,但金薇薇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們。因為,照片中出現的背景是藍冬晨家的郊區別墅,金薇薇也曾去過幾次。所以,她認為,她不會看走眼的。
一個小時後,一個男人的身影就落座在她的對面。是她最熟悉而又最陌生的男人——藍冬晨。他是親自上門來向她道歉的。他說他原本想找個合適的時間和她說分手,沒想到報紙倒搶在了前面。如此,他只好迅速地趕來了,還希望她能理解他沒能早早地向她說明。藍冬晨說了他想分手的原因是他發現他真心愛的是鍾小印,不能再繼續欺騙自己的感情。他的分手方式很紳士,理由又充分又保全了金薇薇的面子,態度極其誠懇婉轉,一點也沒失了分寸。金薇薇爽快地答應了。這本來也是她的性格,她不會勉強任何人做不願做的事。
藍冬晨走了以後,金薇薇坐在座位上一直未動。面前擺放的是那張刊載著大照片的報紙,上面的兩個人表情是那樣的溫馨和陶醉。原來,藍冬晨也有他浪漫的一面。怎麼她以前沒有發現?也許是他們之間過於拘謹,根本沒有任何機會萌發一點點的浪漫情懷。
做一個淑女真的好累嗎?每天要堅持以矜持的態度面對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嗎?不可以有一點點逾越常理的喜怒哀樂嗎?可是,自己為什麼在雷雨面前就可以縱情地哭縱情地笑呢?藍冬晨為什麼不能變成雷雨呢?他們兩個人的年齡也相差無幾,為什麼他不像雷雨一樣做個可觸摸的男人呢?唉,8年的感情竟這樣付之東流了,怎麼想也有點不太舒心。
她的心情甚是鬱悶,鬱悶到雷雨在她身後坐了半天,她都沒有察覺。
良久,突然看到屋外的燈光,她才想起早到下班的時間了。拿起書包回過身來,看到雷雨正體貼地凝望著她。
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一切昭昭,不言自明。金薇薇不好解釋什麼,以雷雨的眼力,瞟一瞟就已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強撐了一個微笑,邀請雷雨一同到外面晚餐。
回到家後她就病了。不發燒、不疼痛、沒有任何症狀地倒下了。心也沒有痛的感覺,只是感覺全身不自在,全然沒了以往的力氣和精神。
麥樂樂來的時候她正在一杯一杯地喝咖啡。藉著咖啡的苦味,她像講小說一樣,講了雷雨,講了藍冬晨。
麥樂樂今天的氣色看來不錯。金薇薇哪裡知道,麥樂樂正在得意萬分。報紙登出後的那一天,呂辛沒有上班。他好像是受了很嚴重的打擊,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開了一天車。晚上回家後,他說他白天開車到了郊區,在郊區玩了數圈蹦極。說完後,他竟身心疲憊地吐了一大口血,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第二天早上,當他甦醒後,看到了床上的血跡和床畔的麥樂樂,驚嚇得又差一點暈厥過去。他不敢相信地向麥樂樂詢問自己是不是在昏迷中做了什麼不應該做的事,麥樂樂順水推舟,點了點頭。之後,很適時地,麥樂樂讓鍾小印知道了她和呂辛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並且,讓鍾小印見到了她挽著呂辛的一幕纏綿場景。當時,呂辛什麼話也沒敢說,甚至,連看一眼鍾小印的勇氣都沒有,只是任憑麥樂樂在鍾小印面前任性地眉飛色舞。如此這般的彫蟲小技就將呂辛牢牢地握在掌心,真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讓麥樂樂怎麼能不欣喜若狂呢?
眼下,她聽了金薇薇的痛苦心聲,更是喜上眉梢。從哪兒蹦出一個雷雨呀?他可真是及時雨、大救星!如果他能和薇薇表姐喜結良緣,鍾小印就會順理成章地跟了藍冬晨。那麼,呂辛也就會死心塌地和她好。除了她,他再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這樣多好!雖然間接利用了薇薇姐,但是,也沒有委屈她呀!聽她的口氣,雷雨也是很有男人味道的。雷雨真好!雷雨萬歲!麥樂樂在心裡狂呼著,她簡直要雀躍起來了。
接下來,麥樂樂像是個愛嘮叨的媽媽一樣,對金薇薇開始了語重心長的諄諄教誨,教誨的內容無不圍繞著她心中盤算的主題。
鍾小印拉著酷兒進了一家手機專賣店。酷兒悄悄地取笑鍾小印,將鍾小印說得臉兒緋紅。鍾小印是來給藍冬晨挑選禮物的。她看藍冬晨沒有手機,所以想買一個送給他。正巧Massiness公司的領導說這個月將要重獎她,以表彰她工作的出色。她尋思著一拿到獎金就買一個手機送給藍冬晨。所以,趁今天休息,她拽了酷兒到手機店看看,想提前物色好一款價格、款式和性能都適中的。
回想起那天在藍冬晨家郊區別墅裡的情形,鍾小印的嘴邊還蕩著別樣的味道。他真的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在她毫無準備的時候就奪走了她的初吻,使她一下子從一個沒有心事的女孩變成了心事重重的女孩。他可真壞!不過,除了這一點外,其他的他好像還可以。那天,他還拿出了他們兩個人簽訂的協議,當著她的面撕毀了它,他說當初本來就是想無條件地幫她,跟她簽協議主要是想用協議拴住她,不想讓她快快地跑掉。聽完了他的話,她搖了搖頭,鄭重地告訴他,雖然協議撕毀了,但是,她的心中會存有協議,她不可以接受他無緣無故的幫助。最後,在她的堅持下,他無可奈何地答應了。那晚,藍冬晨還和她講了一件令她吃驚的事。藍冬晨告訴她,那天在飛機拼裝大賽上看到她站在呂辛身邊,他的心和肺都炸成一團了。他從來沒有體會到,喜歡一個人竟到了沒有了紳士尊嚴的地步。當時,鍾小印穿了一襲公主裙,佩帶著呂辛從法國設計師那裡定來的飾品,渾身散發著一種異樣的神采,飛機拼裝大賽上的人都說跟在呂辛旁邊的鍾小印像個白雪公主,他之所以從西伯利亞定來雪花,就是想讓鍾小印在他的身邊做一次真的白雪公主。想不到藍冬晨這樣誠懇,連內心保留的最後一點秘密都向她進行了坦白。
這其中最令她吃驚的是呂辛送給她的首飾,聽藍冬晨的語氣,那套首飾應該價值不菲。鍾小印特地跑了一趟報社,將首飾當面交還給了呂辛。那天,她見到的呂辛,樣子怪怪的,好像很不情願見到她。還好,他接受了她返還的首飾,使她的心一下子輕鬆了起來。
不過,還有一點讓她不太輕鬆。她和藍冬晨的照片在報紙上刊登出來後,雖然周圍的人並不知曉,但是,金薇薇肯定是知道的。藍冬晨去找她了,回來也向鍾小印講了他已向金薇薇提出了分手,但是,鍾小印的心裡總感到不太舒服,她被一種「雖沒橫刀,也已奪愛」的感覺糾纏著,內心背負了很大的愧責。唉,怎麼辦呢——喜歡一個人真難,但是,不讓她去喜歡好像更難!
「喂,你電話——」酷兒將她的手機遞給她,誰會打電話給她呢?還打到酷兒的手機上。
「喂——」
「是我——」電話裡傳來藍冬晨的聲音,連休息日都不肯放過她呀?千萬不能讓他知道她要送他手機的事。鍾小印向酷兒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然後,問:「今天是休息日,有什麼事嗎藍總?」
「當然有事了。我命令你速速趕到酒店,開車去機場接人。」
「除非是你媽媽,別人啊,我一概不去。我又不是專職司機。」
鍾小印笑說。
「你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一下就被你猜到了,真的是我媽回來了。她點名要你去接啊,我發現她對你很偏心。我都有些妒忌了。」
「真的?真的是你媽媽回來了?你可不要騙我!她回來了我一定要去接的。」
「晚上就在我們家吃飯吧。她回來了正好,我正準備要和她說那件事。」
「哪件事啊?」
「我們的事,我們要結婚的事。她聽了一定會很開心的。以往,她從來沒有像喜歡你一樣喜歡過任何人。她要知道了你肯嫁給我,不知會有多開心呢。」
「你討厭啊,藍冬晨!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嫁給你了?你不記得以前你曾說過——全世界的女孩都嫁掉了,你也不會娶我?」
「我沒忘啊。可是——可是,很可惜,全世界的女孩好像怎樣嫁也嫁不光,說什麼也會剩下你嫁給我!」
「你,你再這樣胡說我就不去了!」
「你敢!你不嫁給我又能嫁給誰?難道,你真的想嫁給呂辛?」
「好啊!藍——冬——晨——」
鍾小印大叫了一聲,酷兒捅了捅她,全店堂的人都在往她這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