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天氣不太好。早上一睜眼就陰雲密佈,太陽的笑臉藏得要多遠有多遠。
金薇薇今天的心情像天氣一樣很是鬱悶,一天都沒有出去做採訪。現在馬上就下班了,她不得不思考是要去找冬晨還是回家。回家吧,姐姐和姐夫又會向她提起去新西蘭的事,找冬晨吧,又感覺有點怪怪的。昨天,她本以為藍母邀請她和樂樂他們到藍家是為了她和冬晨的婚事,可藍母始終沒有提起這件事,自己也不可能有所表示。不知道冬晨和藍母是怎麼想的。總這樣拖下去真的不是事。看看自己一天一天奔30歲了,還和冬晨進行著馬拉松式的戀愛,難怪爸媽讓姐姐敦促自己了。
想了一想,金薇薇決定到酒店去找藍冬晨。
藍冬晨正在處理桌子上的文件。聽到秘書說薇薇來了,身也沒欠地讓薇薇先坐到沙發上等他。他是最煩有人在他工作時打擾他了。因為,工作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只是除了最近幾天有點……有點什麼?他的眼前閃過一朵豐美的蝴蝶……不可能!他斷然地搖了搖頭,將腦中剛剛泛起的小念頭打消掉。
他在結束完一個文件後抬起了頭。薇薇正在看報紙,她手中的報紙正是她工作的報社出版的。
「有什麼事嗎,薇薇?外面快下雨了,今天我還有幾個文件必須要處理完。要不,在這裡吃了飯,讓小康送你回家。」
藍冬晨一臉的誠意,他已經意識到薇薇是有重要的事才來找他的。
「冬晨,我想跟你好好談談。」
「嗯,你說吧,我在聽。」
「我姐姐來了幾天了,你還沒有見到——」
「對不起,真的是這幾天我很忙。要不,今天稍微晚一點,請你姐姐和姐夫去喝咖啡。」
藍冬晨嘴上這樣說著,心裡卻知道薇薇說此話的含義並不簡單。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對你說,我姐姐和姐夫這次回來,想帶我一塊到新西蘭與父母團聚。」
「是嗎?那可真太好了。要不要在新西蘭買一套很漂亮的房子,我劃支票給你。」
「冬晨!」
金薇薇因為激動聲音都有些變了樣。她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連綿的烏雲,像江裡流淌的水一樣沒有盡頭,而且,好像還沒有一個裂口能夠供她打開天窗,露出一絲太陽或月亮的光亮。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冬晨,你——有可能陪我一同去嗎?」
「薇薇,你是怎麼了?我每天有許多工作需要處理,現在爸爸又不怎麼在國內,我很忙的。不過,如果我有時間,我會去新西蘭看望你的。」
「看望?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只是看望嗎?」
這句話,金薇薇鼓了好大的勇氣才說了出來。
「……我讓小康送你回去吧。你是不是今天有點累了。早早回家吧。改天我去看你。」
金薇薇從飯店走了出來,她沒有讓小康送她。她需要一個寬廣一點的地帶好好呼吸一下。
天,依然很沉。走過了長安街後到了崇文門外大街。轟地一聲,天上打了個炸炸的響雷,金薇薇有些發冷地靠在了一棵樹邊。
是的,她是需要歇息歇息了。走了一段長長的路,實在太累了。
風掛了起來,帶著口哨聲打著卷地將樹上的綠葉吹得四散飄零。
彷彿知道她沒有躲避的地方,一片落葉托著幾滴碩大的雨點砸落到她的肩膀。她感到有點痛,眼淚順著雨水滾了下去,她委屈地抽泣起來。
這片落葉讓她想起了與藍冬晨在大學裡的時光。那個秋季,她第一次接受了藍冬晨的邀請,與他在落葉遍地的草地上坐了下來。當時,天是那樣的藍,空氣是那樣的清新,全然不像這個雨季,悶悶的。還記得,當時,藍冬晨是學校公認的白馬王子,傲慢冷漠;自己是全體男生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心高氣勝。冬晨在幾個男生的慫恿下,為了顯示征服實力來接近自己,而自己也是為了能贏取全校女生艷羨的目光才接受了冬晨。和他的交往讓同學們羨慕了好一陣子,而且,至今還被大家評定為最為般配的情侶。在外人看來,他們早該踏入結婚的殿堂了,可是,事與願違,自己越是在乎,藍冬晨越是不在乎。到底,戀愛是個什麼樣子呢?戀愛到底有沒有標準呢?難道就是每週兩個人碰碰面,在一起吃個飯,生日或節日時互送個禮物,出門參加party時身邊有個同伴?應該是的。自己就是按照這些要求去做的。金薇薇相信,她絲毫沒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阻止了冬晨向她求婚的決心呢?
「小姐,小姐——你別站在這裡啊!雷雨天站在樹下很危險的!」
一個厚重的男人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她抬起眼光,模模糊糊中看到一個身影正在將身上的雨衣褪下,輕輕地向她身上搭來。
金薇薇沒有躲閃,此刻,她太需要一份關懷和愛護了。這本是她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因為,她瞭解冬晨了,她知道冬晨不可能給她這樣的看起來普通卻又在他身上很難得的溫暖。
「聽話,快點走。我幫你叫輛車吧,小姐!」那個男人邊說邊將她拖離了樹邊。
「謝謝你。我自己會走的。你的雨衣——」
這時,金薇薇才看清給她披上雨衣的男人穿著一身交通警察的制服。金薇薇赧然地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和淚水,又一次準備向他致謝。
「還謝什麼,這麼大的雨天你怎麼還在這裡講禮貌呢?快點走吧,我還要到前面去執行任務。」
說完,警察跨上摩托車向前面的大街開去。飛馳的摩托車揚起一溜雨煙。金薇薇看著,眼圈被煙霧迷住了。
雨越下越大,很快地就變成了冰雹雨,又急又猛,像天被撕破了一個口子,將孕積了萬年的汪洋狂砸了下來,疊疊不休。
金薇薇絲毫沒有回家的意思。她雖然穿著雨衣,但身上早已沒有乾涸的地方了,甚至她感覺到連她的心都是濕的,被大雨浸泡過的淋淋烈濕。
崇文門外大街的路有點偏,以一個三角型的綠化帶向兩邊延伸了兩條馬路。一條通往北京站方向,一條通往東便門。金薇薇慢慢地像一個體力不支的老婦人一樣向前移動著腳步。
前方就快要到東便門橋底下了。她睜大了被雨水澆得有些發痛的雙眼,想在黑暗中看清前面的道路。
可是,前面好像正在堵車,一輛韓國產的現代轎車發生了故障。估計是橋下水太深,而現代轎車的底盤很低,不小心排氣管進了水,將車熄火在水窪中。其他的車都小心翼翼地繞行,所以,後面跟了一長串車龍。
那輛壞了的現代轎車並沒有原地不動,而是緩慢地向前挪著。金薇薇走進了一點看到,一個穿交通警服的男人正在車後用力推車。從他一步一步向前弓著的身子中可以看到上橋的坡度很大,若不是他非常用力,現代車很可能又再一次地停止在一個上坡中,或者因為剎車不靈而向下打滑回來。看著這感人的一幕,金薇薇從包裡取出隨身帶的相機,對著黑暗中按動了快門。
就在燈光一閃的一刻,現代車忽然顛了一顛,也許是行進中落入了小坑中,情況很是不妙。一股從來沒有的勇氣衝了上來,金薇薇將相機收了起來,跑過去加入了推車的行動中。
她側了側臉終於看到他了。真的是他。是那個將雨衣披給自己的男人。他看到自己後並沒有衝自己微笑,而是炸雷般大吼著讓自己離開。金薇薇搖著頭,淚水再一次地洶湧而出。不知道有多久了,她沒有聽到過男人的吼聲。雖然,被吼叫的對象是自己,但自己卻一點也不感覺委屈和難堪。若是冬晨也對自己這樣吼一次有多好呀?哪怕吼的聲音再大一些,吼的時候再長一些……
雨,辟里啪啦地拍打著窗戶,像一個吵鬧的小孩一樣一刻也不肯安分。
鍾小印坐在辦公室中,她面前的擋板後面坐著的是小紅。今天輪到她和小紅兩個人值班。寂靜的夜空中傳來的陣陣雷聲使兩個人的心收得緊緊的。鍾小印忽然想起了媽媽。不知道媽媽現在怎麼樣了?這樣大的雨天她會不會感覺很冷?
「鈴——」桌上的電話發出了悅耳的響聲。鍾小印等了等對面小紅的動靜,發現小紅根本沒有接的意思,她將電話拿了過來。
「你好,銷售部鍾小印,請問……」
「喂,你,有沒有聽過雨滴敲打在情書上的聲音?」
「什麼?」
鍾小印瞪大了雙眼,這樣的夜晚聽到這樣莫名其妙的問話,她本來就緊張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你知道嗎?雨滴最會朗誦情書了。」
這回鍾小印聽懂了話筒裡的聲音,只是因為身邊的雨聲和電話裡的雨聲交織在一起聽不太清楚。隱隱約約中,鍾小印還好像對這個聲音有一點點熟悉的感覺。是誰?鍾小印的眼前浮現出藍冬晨的身影。不可能。怎麼可能是他?他會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打電話嗎?書上說,醉了酒的人才會在雨天發瘋。
「喂,我知道雨滴很會念情書的。但是,我最想聽到的是鐘鼓樓樓頂上雨滴瓦簷的叮咚聲,你聽過嗎?要不要這會就到那聽聽?」
鍾小印對著聽筒講。當她將電話掛掉時,看到了小紅將嘴巴張得大大的樣子。
「你……跟他說——」
「一個喝醉了酒的人,別去管他。他才不會傻到去爬鐘鼓樓呢!」
鍾小印將桌上的一大堆圖片攤開,一張一張地分析起國外酒店的銷售資料。
快到夜裡12點了。
「鈴——」電話又響了起來。
「你去接——」
「你去嘛——」
兩個人推來推去,誰都不敢去碰那個電話。可是,電話還是響個不停,最後,還是鍾小印將它拿了起來。
「喂,你聽到了嗎?」
「什……麼?」
聽著裡面傳來的聲音,鍾小印有些吃驚。
「我現在在鐘鼓樓的樓頂,你有沒有聽到雨滴敲打瓦簷的聲音,這個聲音還真好聽,我是頭一次聽到啊!」
鍾小印啪的一聲將電話掛掉,整個心臟狂跳不已。有誰,會在大雨的夜裡向她傳遞這樣的信息?
除了他還會有誰?
難道,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