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害人精擺脫掉
雨一的跟蹤,離裳進入市中心蓮花公園。她一邊疾走一邊捂著怦怦亂跳的胸口,為剛才的行為感到後怕。在音像店裡將《遇見》悄悄塞進雨一書包時,她沒覺得害怕。只是認為如果擺脫不掉雨一,雨一一定會見到武逍遙,那樣,事情就敗露了。表表哥,求求你,別生我氣好嗎?等事情過去了,我好好補償你。以後,所有的以後,我都會聽你的話,不再讓你生氣,也不再這樣折騰你了!公園裡靜悄悄的,總共沒5個人。武逍遙在信裡說,見面的地點是大花壇旁的第50棵大樹,她焦急地數著,生怕自己數錯了。"MM,數學該考不及格了吧!都走到第50棵樹它爺爺那兒了!"武逍遙的聲音在她身後的一棵樹旁響起。離裳猛地轉回身來,書包的蓋子被震得大敞,從裡面釋放出無數的恐懼和假裝鎮靜。武逍遙一搖三晃地,學著《仙劍奇俠傳》裡李逍遙喝醉酒的動作,向她飄來。
"MM啊,本公子不得不誇你聰明,居然能讀懂我的夾層信!怎麼樣,本公子夠有創意的吧……"那天武逍遙在文具店買了兩張紙,一張是大的不干膠紙,一張是小一些的信紙。他在小一點的信紙上寫好約見離裳的話,粘在不干膠紙的正中央,又拿了一張大街上派發的商場促銷單貼在不干膠紙上,把真正的信紙掩蓋在兩張大紙的中央,然後,塞進信封給離裳郵去。離裳說:"錢我都還你了,你還找我幹嗎?"武逍遙側身坐到一張長椅上,指指旁邊的座位讓離裳坐下。他說:"先不說這個,你先回答我個問題,要像回答老師那樣誠實——雨一為什麼對你那麼好?他從哪個學校轉來的?"離裳本來剛要坐下,聽他提到雨一,屁股一歪,差點坐到地上。武逍遙一把拉住她,說:"激什麼動啊?原來你同學說的都是真的!"離裳沒好氣地說:"你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反正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武逍遙誇張地探過腦袋,像看陌生人一樣盯著她。"還說沒做虧心事呢!蕭見洪是不是鬼啊?你敢說他沒叫過你?""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離裳捂著耳朵,撥浪鼓一樣左右擺著腦袋,像要把武逍遙的鬼話通通甩出耳畔。武逍遙站起身來用力拉下她的手,大吼:"你有完沒完?蕭見洪跟我有多好你知道不知道?要不是你,他怎麼會死!你還有臉在這兒叫?你是個害人精!害人精!""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離裳的話軟弱無力,大顆大顆的淚滴順著臉頰向下滾,落到腳邊的土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淺淺的小坑兒……這跟夢到的很久很久以前一模一樣……那天,耶律離裳從迭剌城牆的台階上移步而下的時候,天與地之間開始霧茫茫了,到處充斥著許多既像絲線又像珠鏈般的東西。耶律離裳的心情沉重得像腿上掛著鉛一樣。城內有些嘈亂,城外或是黃河河岸邊應該比較清靜。耶律離裳頭也沒回地向那個方向走去。走著走著,耶律離裳隱隱聽到身後傳來某種東西塌陷的聲音。她沒有回頭。那聲音一直持續著,直到耶律離裳真切地感覺到腳下的地像棉花一樣不能站穩時,她才決定回頭看看。
天哪!成片成片的城牆正在分崩離析。牆磚此刻已不是牆磚了,質地簡直連冰糖都不如,哪怕是空氣,流動到一處,一處就毫無聲息地飛著碎掉,僅有的一點渣滓還會發出微弱的火光,一點一點地被空氣蒸騰掉。耶律離裳驚駭地抱住雙肩,任是怎樣用力,也控制不住城牆在雙眸中一段一段化為灰燼……片刻之後——這片刻約摸也就2分鐘,面前已再也沒有城牆的痕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叢煙霧,一叢在雨中朦朧得像海市蜃樓般的煙霧。卡嚓一聲,腳下的棉花竟然發出金屬般刺耳的聲音,棉花剎那間已變成酥脆的鋼渣,耶律離裳右腳繡花鞋的前半部分居然空了。像是受到巨大的吸引力,她的身體向前傾去。啊???前面……前面……前面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萬丈懸崖!!!耶律離裳無力地抬起左手,用長長的紗袖蒙住眼睛。她感到她在向下飄,疾疾地飄,完全不像仙女一樣地飄下去……突然,一隻手拉住她。準確地說,是拉住了她右手的指尖。那隻手好有力好有力。但是,卻出奇地冰。
蕭遙!耶律離裳的心咚的一下沉到崖底。……終於,兩隻繡花鞋落向地面,只是還沒等耶律離裳站穩,地面又狂晃起來,耶律離裳的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向蕭遙撲去。蕭遙厭惡地用劍支住她。她抬頭看見了蕭遙的眼睛。蕭遙的眼睛深處竟是藍色的。那種要幾萬光年才能沉到底的萬洋海域的深藍。耶律離裳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她不想被那藍色吸進去,她知道,一旦進入,就萬劫不復。耶律離裳將頭扭向一邊,眼睛自然而然地掃向陷下去的城牆處。蕭遙的聲音也冰得出奇:"再怎麼看都晚了!人死不能復活,除非……"除非什麼?蕭遙又在向她暗示七葉草!膽戰心驚、倉皇失措、後悔自責、痛不欲生和無可奈何一股腦地塞進耶律離裳喉嚨,她索性將嘴閉上。蕭遙將手指搭在唇邊,仰天吹了聲犀利的口哨。哨聲過後,意外地跑來兩個活物。一個是蕭遙的坐騎,白馬;一個是耶律離裳的寵物,青牛。
像看到久別的親人,耶律離裳忙向青牛招手。可青牛就像盲了一樣,將頭湊向白馬的脖頸。白馬理也不理青牛,鼻腔中發出一聲長鳴,英俊的頭顱頻頻抵向蕭遙的右手。蕭遙側身一拽馬韁,縱身而起,乾淨利落地落在馬背之上。蕭遙說:"你的青牛都不理你,你還有什麼話說!上馬,帶我去找七葉草!""不!不!不……"耶律離裳虛軟無力。她拚命向後躲閃著身子,可是,腳下卻連一步都挪動不了。大顆大顆的淚滴順著臉頰向下滾,落到腳尖前面的土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淺淺的小坑兒……蕭遙將雙腿夾向馬背。白馬一個箭步躥到耶律離裳的身後。她連退身的路都沒了!蕭遙再次搭住她的手,這一次還是搭在她右手的指尖上。她的身體像飄搖中的野花一樣,無法控制地飛向馬背……朦朧之間,耶律離裳只覺得更多的雨霧浮在周圍,她定睛看看,原來竟是自己的眼淚在空中飛揚……武逍遙壓低聲音說:"你為什麼又哭?人家都是受委屈了才哭。你呢?你委屈嗎?我說的委屈你了嗎?"離裳將頭垂得更低。
武逍遙看她實在收不住哭了,真想甩手就走,可還有正事沒說呢,只得哄她:"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像蘋果一樣被上帝咬過一口,都是有缺陷的人。有的人缺陷比較大,是因為上帝特別偏愛他的芬芳。你就是上帝特別偏愛的那個。別老記著那件事了,我的錢你也還完了,還有什麼不開心的?"離裳依舊不抬頭。武逍遙有點急了:"喂,你有完沒完啊?"這時旁邊走過來一男一女兩個大學生,看著他和離裳哧哧地笑著,嘴裡還說:"快看快看,現在這麼小的孩子就會搞對象!"武逍遙終於找到發洩的窗口了,他在椅子上來了個翻體大跨越,攔在兩個大學生面前。"喲,想動手嗎,小子?你個兒還矮點!"說著,大學生用手去扒拉武逍遙。大學生肯定沒把初中生放在眼裡,他認為扒拉一下這個初中生,初中生肯定會踉蹌地撞向旁邊的大樹。可是他的願望一下落空,且與他的初衷相反了。有多反呢,就是初中生沒撞到大樹,他自己倒頭僵僵腿硬硬地撞到樹上,頭頂上立馬長出一個大蘑菇。
大學生抱著腦袋狂叫了幾聲媽,和旁邊的女生瘋狂鼠竄掉了。武逍遙這才轉過身來,得意地看向離裳。離裳哼了一聲說:"不就學過幾天跆拳道嗎?有什麼了不起!""了得起了不起不是用嘴說的!你剛才不也看到了嗎!""哼!只是你沒碰到對手罷了!有人你永遠都打不過!""你說的人是雨一吧?我沒興趣。他比我小,我從來不欺負比我小的人!""那我呢,你為什麼欺負我?""欺負你?我是那種卑鄙小人嗎?!要欺負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我錢沒了是不是因為你?蕭見洪死了是不是因為你?你敢說這兩件事跟你沒關係嗎?那好啊,我們去找個能講理的地兒!"說著,武逍遙就氣憤地拉住離裳,向公園外走去。離裳被他扽得猝不及防,腳下一絆,摔在職地上。也許是她摔的力道太大了,也許是武逍遙沒留意,總之兩個人都跌倒在地上。起來的時候離裳站到武逍遙旁邊,沒有離去。她發現手腕還有點疼。
"流血了!"武逍遙的聲音有些驚怒。他不由分說地拉了離裳,向公園外跑去。跑了幾步之後,武逍遙發現有點不對勁。他轉頭看離裳,離裳正停下來轉自己的腳。武逍遙明白了。他嘴裡嘟囔了一句:"你們女生就是麻煩!"猶豫了幾秒鐘之後,他紅著臉攔腰抱起離裳,向前跑去。"下來,你讓我下來!"離裳大聲地喊。這時武逍遙已經把她扛到肩上。顛簸得太厲害了,她有點想吐。武逍遙根本不理她,腳下加快,已經到了公園門口。出了公園大門不遠就有家小醫院,武逍遙直接將離裳弄到急診室。他可不想讓離裳出什麼事,雖然離裳她媽不在家,但是離裳的老師總會過問的。護士阿姨給離裳的腳腕做了降溫處理,把她擦傷的手腕也包好了。當武逍遙要去交錢時,護士阿姨擺擺手表示不用了。
武逍遙正不解,那護士阿姨瞇瞇笑著告訴他,離裳的媽媽是她好朋友,她會替離裳交錢的。武逍遙這時心虛了。把離裳弄到這個地步並不是他成心的。他想跟護士阿姨解釋一下,但想想既然已經這樣了,也就隨便吧,所以他只說了聲謝謝。離裳聽護士阿姨說是媽媽的好友,嚇得魂飛魄散,心裡暗恨自己剛才在醫院裡沒堅持讓武逍遙把她放下來。這事兒要讓媽媽知道就完蛋了!這個可恨的武逍遙!
當離裳和武逍遙要離去時,護士阿姨忽然問:"寶貝,他就是你表表哥吧?我聽你媽說過,你表表哥跟你很好!"離裳被問得臉色都遲鈍了,她反應不過來地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像是耳朵眼兒裡插了通電的電線。"你表表哥?你什麼時候有個表表哥?""你管呢!"離裳不客氣地堵住武逍遙的問話。她和雨一的關係,她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走到醫院的大廳裡,武逍遙無奈地笑笑,說:"當女生就是佔便宜!你不會再說我欺負你了吧!"離裳生氣地說:"那總不是我自己摔倒的吧?"武逍遙:"好,就算是我把你弄倒,但跟你犯的錯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離裳:"你到底想怎麼樣吧!殺人不過頭點地!"不知道這句話離裳是從哪個電視劇裡學來的,她說的時候竟真的有點大義凜然的味道,她繼續說,"是我自己做的事我不想再逃避了!我現在就去公安局!"武逍遙氣得臉色鐵青,話也不說,一摟離裳的腰,又將她扛到肩上。離裳這次沒哇哇大叫,她擔心護士阿姨看到,跟她媽媽說,所以她用手使勁地捶武逍遙的後背,用類似哀求的聲調低聲地說:"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求求你!求求你……"在離裳緊迫的哀求中,武逍遙已經走到醫院的花園裡。
武逍遙終於停住腳步,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離裳:"下來幹嗎?你腳有傷,我背你去公安局!"離裳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重複著她那句話:"你把我放下來……"武逍遙把她放到花園涼亭的座位上,看著她說:"不打算去公安局了嗎?離裳,你不用嚇唬我!又不是我干了壞事!我替你保密已經讓我每天做噩夢了,你還要我怎樣?"離裳又是半晌沒吭聲。武逍遙說:"我讓你說,我對你怎麼樣?你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夢見自己和蕭見洪一起戰鬥,他中了一槍,還沒等流血就倒下了,我清楚地看見向他開槍的人就是你。你的臉在我的夢裡很清晰……"離裳被嚇得眼淚刷的一下又落下了。
她說:"我知道我不好!我知道這都是我不好!但我真的沒想到他會死,真的沒想……我也不願意讓他死。我也每天都做夢……逍遙哥哥,你幫幫我好嗎?你幫幫我在夢裡跟蕭見洪哥哥講,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想找到七葉草,我也想救他……"武逍遙:"鬼個七葉草!你別瘋了,哪有這鬼事!你別老提那東西了好不好?有這鬼事我早就去找了!再者說了,就是找到了,蕭見洪也活不過來了。他爸早就把他葬在城北那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離裳抿抿嘴,沒再說話。
那的確是事實,蕭見洪的骨灰安置在城北墓地,她和同學們都去給他送過花。還有紙鶴……武逍遙的眼眶已經濕潤了,他憤怒地踢了一腳涼亭的柱子。離裳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拉拉他的衣角,說:"逍遙哥哥,你別難過了。我知道你和蕭見洪哥哥是好朋友,要不,你打我一頓吧,再不然……你把我殺了!"武逍遙掄起拳頭就向離裳腦袋上砸去,離裳嚇得本能地閉上眼睛。武逍遙的拳頭在離離裳頭頂有1厘米的地方剎住。他攥攥拳頭向柱子揮去。砰的一聲,拳頭落到柱子上,他的手霎時滲出血來。離裳驚呼了一聲:"逍遙哥哥……"武逍遙看也沒看她,邁開步子走掉了。
離裳追在他後面:"逍遙哥哥,你還沒說你找我有什麼事呢!是不是你又……""又什麼?"武逍遙站住。"是不是又丟錢了?沒關係,即使不是因為我,我也會幫你的!""錢我倒沒丟。哪能老像上次那麼倒霉啊!我是向你借400塊錢!聽清楚了,是借!我寫借據給你!"離裳為難地皺皺眉。媽媽走時留下的錢她都給武逍遙了。這些天花的一直是表表哥的。她現在……"算了!"武逍遙瀟灑地甩甩腦袋,兩手插兜,向前邁步走去。"我下周給你!"離裳大聲地說。武逍遙停下來,看了離裳一眼,逕直走向她。
但他沒在她面前停留,而是走到她身後,伸手去摸她的書包。"我現在沒帶……""別動!"武逍遙拉住的是她的書包。他摸出一個雙線本,隨便從中間撕掉一頁,又拿出離裳的筆,認認真真在上面寫下幾個字,仔細疊好之後塞到離裳書包裡。"借據我寫好了。我等你下周!"說完,武逍遙就大步流星地走了。2雨一沒哭任何人都能想像到,雨一被帶進音像店經理辦公室時的表情。從包裡搜出一盒沒付款的CD,不要說是雨一,就是劉老師,也不容易找到合適的言語為自己申辯。幸虧雨一是雨一,不是別的孩子,面對這種事情,他首先想到兩個字——冷靜。老爸告訴他,這世上不存在任何可怕的事情。如果有,全是因為自己頭腦中的"冷靜"跑掉了。所以,他用手指彈彈圓滾滾的腦袋,讓自己先冷靜下來。
哪怕只有3分鐘,也行。CD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他書包裡,他當然知道這是誰的傑作。他為自己一下就聯想到她的名字而感到不安。表表妹的聰穎他從小就領教過,也正是因為她格外聰穎,他才更喜歡她、疼愛她。但是,她這樣做,真的讓他感到難過。他難過的倒不是她的做法,而是她對他的不信任。一個人如果得不到朋友的信任,自尊心就蕩然無存。雨一無比傷感地坐在那裡,直愣愣地發呆。直到經理大聲問他三次話之後,他才聽清楚,經理跟他說:"打電話叫你家大人來!"打就打!雨一寒著臉將Paul的電話告訴經理。經理一邊拿起電話,一邊無奈地搖頭說:"現在的孩子啊,簡直無法無天!你看,聽說給他家大人打電話,沒事人似的就把號碼告訴我了。這哪兒像我們小時候啊……"Paul在第一時間趕到了。
他先是道歉,然後表示願意承擔賠償。這倒不是因為Paul相信或是承認雨一偷拿了CD,而是他在中國待的時間比較長,瞭解快速處理這種事的方法。將雨一從音像店裡領出來後,Paul剛想問問雨一,雨一就開口了。雨一隻說了一句話。他說:"我沒拿!請你相信我!"Paul等的也是這一句,他微笑著點點頭。Paul告訴他,他老爸剛給家裡打過電話,也打寶貝兒子的手機了,可雨一的手機沒開機。
雨一忙問老爸是否知道他從北京跑到這兒的事兒,Paul說我怎麼可能騙你老爸呢,當然是實話實說。雨一神色有些緊張,像是等待宣判一樣望著Paul。Paul拍拍他的肩膀讓他放心,說是他老爸聽說他是來照顧表表妹,就沒再說什麼。他老爸只是說,別荒廢了自己的學業,他相信他的兒子一定會早早地重返北京的學校去上學。雨一開心地笑了,他從小到大幾乎沒挨過老爸的批評,這一次老爸的表現又"夠哥們兒",他決不會讓老爸失望。Paul將雨一摟上車。Paul開的車是北京牌照。車子的所有人是雨一。這是雨一老爸去年剛給他換的。以前那輛是沃爾沃,沃爾沃在很多人眼裡的代名詞是"安全"。
後來雨一結束小學生活了,雨一老爸就給他換了現在的奔馳。一般人都會以為搞科研的沒這種條件,但是,雨一的老爸不是搞普通科研的,他的年薪高達120萬美元。買輛奔馳車放在家裡,只是為了方便Paul接送雨一上下學。若在北京,雨一每天會按部就班地坐車進入或是離開學校,可到了這個城市,雨一就不願意這樣做了。他不想讓自己太招眼,他怕給離裳帶來不好的影響和壓力。一想到離裳,雨一的心裡又恢復到隱隱作痛的狀態。他真不知道接下來他該怎麼去面對她了。
第二天上學,雨一一整天都沒跟離裳說一句話。他用眼角的餘光掃視到離裳不時地偷看他,但他不去抓她的目光。他知道抓到了也是白抓,離裳依然會對他繼續隱瞞下去。下午最後一節是自然課,上課的地點是自然教室。自然課教室裡面都是4個人一組,他和離裳、寶怡、崔雲剛巧在一組。寶怡和崔雲就北極熊的問題吵得不可開交,而他和離裳默默地,一句話都不說。寶怡說:"梨子,你喜不喜歡北極熊啊?"離裳愣了一下,點點頭。寶怡又說:"老師在問呢,問為什麼北極熊那麼少,當地政府還允許每年獵殺30只呢?你知不知道?"寶怡的口氣有點得意,她喜歡她知道的事情比離裳多一些,她喜歡老師的提問她能回答上來,而離裳回答不上來,她還喜歡她的成績比離裳好一些。離裳輕輕地說:"不知道!"崔雲在寶怡的眼前揮著手說:"我知道。是當地政府考慮到愛斯基摩人都喜歡吃北極熊,所以就讓他們宰幾隻!"寶怡:"知之就知之,不知就不知!你別在這兒胡扯了!哈哈,看來就我一人知道……"寶怡笑過之後,得意洋洋地瞟向雨一。
跟雨一在一個小組裡這麼長時間了,寶怡從來不會問雨一的意見。雨一在她眼裡,永遠都不是同班同學。雨一果然在看著她。寶怡撅撅嘴,沖雨一說:"你想知道嗎?我偏不告訴你!"雨一冷冷地說:"想知就知之,不想就不知!知之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寶怡不甘示弱:"學就應知之,不學怎知之!"雨一說:"學也不知之,讓我怎知之?"寶怡立馬接嘴:"學就應知之,不學定不知!"雨一說:"知之不如好之,好之不如樂之!
"寶怡一下卡殼了,她沒聽過這句話,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崔雲在旁邊雲裡霧裡地看笑話,見到寶怡不說話了,他可來精神了:"你們倆織來織去的,頂多就能織出一條破襪子!太臭,太臭!"說著,崔雲還用手誇張地驅逐著鼻尖前的空氣。寶怡有些氣惱了,說:"什麼樂之樂之!還又香又脆的高鈣達能呢!1"雨一回了她一句:"幼稚!"寶怡說:"我是幼稚!幼稚是因為我小,我小我才上初一,你倒不幼稚,你上幾年級啊?"離裳聽到這裡,將臉轉回來,看向寶怡和雨一。她很想替雨一辯解兩句,但看到雨一也正看向她時,便將頭又扭到別處。離裳的心裡其實也跟雨一一樣,非常難受。她很知道那天她給1"樂之"和"達能"都是餅乾的牌子。
雨一帶來多大的麻煩,她也很想找個課間時間拉雨一到僻靜的地方向他賠禮道歉,但是,一想到雨一會追問她為何做那樣的事時,她又猶豫了。日子在兩個人的難過中一天又一天地度過。終於,到了離裳跟武逍遙約好的時間。下午放學後就要跟武逍遙見面,可400元錢還沒著落。再找雨一借是不太可能的了,可是,又沒別人會借給她。早晨,在上學的路上,離裳捏著武逍遙寫給她的字據,一邊走一邊發愁。走到學校門口時,離裳將字據放進包裡。一扭頭,發現雨一就在她身後,她嚇得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雨一沒跟她講話,與她擦肩而過,走進樓道。他的背影太孤寂了!望著望著,離裳恍惚中又回到了契丹時代……表表哥那時已是王了。只有自己一人在私底下仍稱他為耶律雨一或表表哥。
耶律離裳那天坐在蕭遙的馬上,沒有去找七葉草。也許蕭遙也想明白了,她根本不可能知道七葉草在哪裡。其實,他錯了。她不僅知道七葉草,而且,她還見過。七葉草其實不是草,而是一種如假包換的花兒。還是很小的時候,她被王安排,與表表哥耶律雨一賽馬。當時的王是耶律雨一的父親,他們整個迭剌部的最高首領。她知道自己不是耶律雨一的對手,特別不願意比賽。但耶律雨一告訴她,如果她贏了,就讓她看一件寶貝。
耶律離裳向來聰明。她為了見到寶貝,便耍了個詐。她讓僕人把一匹餓了三天的馬牽出來,在賽場上和耶律雨一交換坐騎。耶律雨一也沒多想,順手將自己的馬交給表表妹,然後他還等耶律離裳騎出去100步遠,才飛身上馬。後來,到終點的時候,耶律雨一比表表妹整整晚了一個時辰。因為他的馬餓,見到草就吃,根本不跑。就這樣,耶律離裳見到了表表哥說的寶貝。那是一朵鮮艷得不能再鮮艷的花。花是紅色的,花瓣是透明的。花瓣有7枚,枚枚都散發著不同的清香。耶律離裳馬上就發現了這花兒的不同之處。因為每一枚花瓣所散發的清香都是獨特的,與其他的香味格格不入。表表哥說,之所以叫七葉草,是因為這花香有奇特的功力,非要隔著7片葉子的距離聞到,才會有神奇效果。耶律離裳好奇地用7片葉子的距離將花湊到鼻子底下去聞,剛聞到第二瓣時就聽到表表哥大喊"不能聞!"
然後,她就暈倒在表表哥懷裡。醒來的時候表表哥跟她在一個漆黑不見五指的山洞內。她當時很害怕,問表表哥在哪兒,表表哥說他們在木葉山的山洞裡。木葉山在潢河和土河彙集的口上,是契丹族最神聖的地方。每年只有在朝拜的日子裡,才可以進入。如果在非朝拜的日子裡進來,格殺勿論。耶律離裳被嚇死了,她沒想到自己會觸犯族規,而且還犯下死罪。耶律雨一對她講,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帶表表妹到這裡來的。因為這個山洞有數個出口,其中包含連接潢河和土河的出口。只有潢河和土河的濕氣才能帶走那花兒的毒氣。好在她只聞過一片,不然,再大的濕氣都帶不走毒氣了。耶律離裳這才知道,她中毒了。
她問表表哥那是什麼花兒,表表哥笑而不答,並且,還讓她指著木葉山發誓,不對任何人提起。她當然發誓了。對著木葉山發誓的人,沒有敢違背誓言的。後來在走出山洞的時候表表哥跟她說,這花兒對死去的人有奇效。耶律離裳就問,有什麼奇效呢?表表哥說,以毒攻毒,你自己去想。在那之後,耶律離裳每天都盤算著弄一朵那樣的花兒。
誰對神奇的東西不感興趣呢!後來有幾次偷偷聽到大人們神秘地提起七葉草,耶律離裳就知道了,她那天見到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花兒,而是有著古老傳說、神秘無比的七葉草。所以,在蕭見洪死去之後,她特想找到七葉草,送到蕭見洪的鼻子底下,讓他聞一聞,活過來。可是,她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再見到那花兒了。因為,王,也就是表表哥決不會讓她再次見到。那是迭剌部甚至整個契丹族的神聖之物。誰擁有了它,誰就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也是,還有什麼能力比能讓人起死回生更強大呢?表表哥決不會將這麼神聖的東西交給她,再讓她去交給蕭遙。因為,表表哥統領的迭剌部與蕭遙統領的乙室部是水火不能相容的兩家。而她要救的蕭見洪將軍,就是乙室部的第一大將。王怎麼會讓她救呢?蕭遙的馬畢竟是乙室的馬,它載著耶律離裳和蕭遙馳去的方向是奔向乙室部的。白馬飛快地上山又下山,在一個拐彎處嘶鳴停住白馬沒辦法不停住。
眼前的整個山坳都被迭剌部的旌旗佈滿了。旌旗呼啦啦迎風招展,當中一桿高聳入雲的旗幟飄得更高,上有"迭剌王"四個鎦金大字。旌旗下有個108人抬的金榻。金榻上端坐的正是王。王慵懶地用鑲滿鑽石的馬鞭指指耶律離裳,示意她從馬背上下來,坐到他的身邊。耶律離裳猶豫著想下去。他畢竟是王,是她的統領。可蕭遙及時地將手搭在她腰上,不讓她下去。她終於沒動。王從金榻上一躍而下。耶律離裳知道,王生氣了。因為王平時上下金榻時,都溫文爾雅,儀態端莊。王佇立在蕭遙的白馬前,冷冷地看著耶律離裳。耶律離裳有些高傲地仰起下巴。不是她不想跟王回去,而是她看不慣王這種咄咄逼人的樣子。王緩緩地將右手拎著的馬鞭敲向自己的左掌心,啪啪的聲音迴盪在山谷裡。那聲音淒厲地提醒耶律離裳,如果背叛王,後果很嚴重。耶律離裳依然揚著下巴。王歎了口氣,有動作了。他將馬鞭狠命地甩起來,抽向耶律離裳的腰間。
蕭遙紋絲沒動。在蕭遙眼裡,那一鞭對他還構不成致命的威脅。可是,他想錯了。意想不到的事在蕭遙目不能及的地方發生了。成千上萬支箭在此刻向蕭遙的後背射來,目標直指他的後心。耶律離裳也聽到身後的動靜。那麼多支弓箭一齊運動,怎麼可能沒有聲音!耶律離裳不知哪兒打來的勁兒,扒開蕭遙的手大喊:"先護你自己!"蕭遙被她的指甲抓得冷不丁鬆開了手。他其實也就鬆了這麼一秒鐘。鑲滿鑽石的馬鞭在陽光下蕩出七彩炫目的光芒,捲著耶律離裳已飛離馬背。飛之中還在不停地快速旋轉,她被轉得有些暈了……不遠處,蕭遙目之能及的空間都被箭插滿了。
耶律離裳重重地摔到金榻上。那108個抬榻的人都感覺到了她的重量。蕭遙還在她眼前跟無數支亂箭作戰。金榻接到了耶律離裳後,沒有動。沒有王的指令誰也不敢動。可是,王不給命令,也沒上金榻,而是轉身走了。耶律離裳大聲地叫他,得到的回應卻是他漸遠的背影……離裳傻傻地站在樓道裡,直到有人捅了她一下,她才驚醒過來。是雨一在叫她。樓道裡靜悄悄的,除了雨一,沒有其他人。離裳的脊背開始發涼。雨一說:"大家都去早操了,你怎麼還站在這兒?"離裳說:"那……那怎麼沒人叫我啊?"雨一說:"你站在這角落裡,沒人看得到!今天我值日,所以我沒去!"離裳悶悶不樂地走向教室。這一刻,她又衝動了,想為那天音像店的事兒跟表表哥道歉。但是,她話到嘴邊,終究沒說出口。有一個問題總困惑著離裳。在契丹時代中,為什麼表表哥的性格特別陌生,武逍遙的性格也特別陌生,他們好像都是另外的人。下午就兩堂課,都是自習課。下課的時候離裳沒立即走。她吸取了前幾次的經驗。前幾次都是因為她走得太早了,引起表表哥的懷疑,表表哥才會跟蹤她。離裳藉著收拾書包的機會將目光投向雨一。雨一已經將書包背上,正走出教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