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武的手從紫嫣的臉上移開,他愣愣地,不知自己該說什麼好。
良久,紫嫣將臉又轉向了一邊,冷冷地說:「你走吧。我們本就是兩路人。」
「紫嫣,你不要騙我了,我知道的,你決不是蝴蝶。」
森田武將放低的身子站直了。他覺得不可思議,這樣的女子這樣地對她,她到底要跟他對抗到什麼時候?他真的不知道現在對她是該放棄還是應該繼續。
紫嫣又開口了:「如果我是蝴蝶呢?」
「我不管你是不是,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講這話了,只是這一次森田武的語調最輕。
「我想你應該明白一件事情——我是誰並不是我們之間的關鍵問題。也請你不要用世界上最偉大的情感來騙取我的任何東西。我不可能對你有任何的感情的。因為,在我的眼裡,你只是一個敵人。你不殺我,我會殺你。想必,你也聽說了我要殺你的事。」
「是,我是聽說你要殺我,可是,你並沒有下手。告訴我,為什麼?」
這一句輕描淡寫的問話,重重地擊到紫嫣心底的痛處。
她如何回答?
能講真話嗎?
告訴他自己發現他是Michael,而自己是小紅?
「你下不了手,是不是?」森田武的眼光開始攙雜了一絲柔情,他諦視著她的眼睛,想在這扇窗戶中捕捉到心靈的答案。
小紅下不了手殺Michael,而紫嫣應該可以下手殺森田武。紫嫣想通了。
「別自作多情了。要不是你們日狗來了,你早就死了。」
森田武的臉色變了一變。
「紫嫣,話不要講得這麼難聽。請你不要侮辱我的國家。」「你也知捍衛你的國家?那我們不該捍衛我們的國家嗎?森田武,反正今天我的身份已拆穿了,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和我並不是男女之間的關係,而是侵略者與反抗者之間的關係。當你們的手伸向我們的家園時,就應該想到我們會用一切可能的方式與你們抗爭。結果不外乎——你死,或者我亡。」
紫嫣的眼神冰冷如刀。
「我不管,我要帶你走,我不管你怎麼想,我也不聽你的胡話。」
森田武的心又煩又亂,他粗暴地上前半翹起紫嫣的身體,想將她抱於懷中。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打開了。
森田武望去,意外地,不是葉智久,而是中島。
森田武下意識地手一鬆,紫嫣又跌落到沙發中。
「我此時此刻的出現很讓人意外吧?我已讓手下人請葉大隊長先到後廳去休息了。」中島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拿出一支槍,一支新式的五連發。
森田武的反應無疑是迅速的,他從拔槍到對準中島心臟所用的時間短過了中島將槍抬起的時間,他的臉上寫滿冷酷,他不准許作為軍人的他在拔槍或者射擊這樣的硬碰硬的事情上輸給別人。
「要比試一下嗎?」
森田武輕蔑地看著中島,心裡在想——誰也不要阻攔我帶走自己的女人。
「我跟你比試?」
中島圓圓的眼睛彎了下來,嘴角向眼角處掛了上去。
「讓我跟帝國最優秀的槍手比試槍法,這種注定要賠本的生意我可不做。」
中島走過來,將槍扔到了西洋茶几上,坐在了兩個小沙發的其中一個裡。
「那你想——」
森田武問。
「我想成全你的想法。」
中島搭了個二郎腿的姿勢,接著說:「你不是想帶她走嘛?」
「是。」
事已至此,再無須隱瞞。
「我能理解你,年輕人。每一個男人在年輕的時候都肯為喜歡的女人去犧牲自己,你也沒有例外。同時,我也認為你這樣保護自己喜歡的女人是一個堂堂男人的理應之舉。」「謝謝你,中島君。」
森田武將槍放進了自己的後腰處。
「慢著,且聽我將話說完——」
「好,我們開誠佈公地談談吧!」
森田武坐在了另一隻沙發上。
兩個端坐著的男人,為了一個對面躺著的女人進行討論。
「森田君,你帶走這個女人對我來講無關緊要。要知道,放出一隻蝴蝶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來。利明不是也沒被關起來嗎?沒關係的,以你的帝國之軍和我們黑龍會,區區幾個共黨對我們還構不成什麼威脅。何況,我們已經取得了他們的機密文件。」
中島在說這番話時,森田武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因為,他知道這不是中島要表達的重點。
「但是——」
中島的語氣開始加重。
「我想要說的是,你帶走這個女人並不是因為她是共黨的蝴蝶,而是因為她是你喜歡的女人。是不是?」
森田武點了點頭。
「你喜歡的女人不喜歡你,你又何必這麼做呢?想你一個堂堂的男子漢,去為一個不喜歡你的女人而背上一個背叛天皇的罪名。你,認為值當嗎?」
「……我承認,她現在並沒有像我珍惜她一樣珍惜我,但,如果給我時間,這一切都會改變的。」
「改變?森田君,你知不知道如果再給她一個時間的話,她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我不相信!」
森田武的回答斬釘截鐵。
「你為什麼不信?如果現在給我一把槍,我不會手軟的。」
一直躺在他們對面的紫嫣突然悲愴地開了口。她無法忍受自己在他們的口中就是一個只能用來談情的女人。早先的紫嫣自己死了,現在在這裡的是共產黨員蝴蝶。
「聽聽——森田君,你還不明白嗎?你還在被她迷惑嗎?」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森田武激動地站起了身,衝到紫嫣的身前,緊緊地攥著紫嫣的手。
「你真的會這麼無情嗎?你真的不懂我的心嗎?」
一個男人最大的悲傷莫過於受到自己喜歡女人的無情打擊了。森田武怎麼也不相信他甘願背叛小紅背叛一切而付出的所有愛戀到紫嫣那裡都化為烏有。
「森田君,有一個辦法可以試出這個女人是不是真的蝴蝶,也可以試出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你。」
中島在背後說。
「只是這個辦法要冒很大的風險,我看——算了吧,你還是不試為好。」
「請講——」
森田武回過頭來,眼光中充滿了堅定。
「真的?」
中島懷疑的眼光看向他。
森田武堅定地站起了身。
「我願意。」
中島從茶几上拿起那支新式的五連發,在自己手裡端詳把玩。
「辦法很簡單——你不是一直不相信她會殺了你嗎?她不是也一直想殺你嗎?給她這個,這把槍裡還有一顆子彈,給她一次機會。有愛的女人是不會下得了手的。只要她不殺你,我就讓她跟你走。但是,如果她開槍了,搭進去的就是你的生命。所以,這個賭注比較大。你願意嗎?」
「願意。」
森田武沒有遲疑。
他確認他是瞭解紫嫣的。
雖說他是日本人,但,他對她一直一往情深,這她是知道的。
她不會這樣絕情。
如果她真的很絕情,那就讓自己死在她的槍口下吧,這樣,或許對自己也是一種解脫。
中島將槍準確地扔到了對面沙發上紫嫣的手邊。
紫嫣也許真的是沒有力氣了。
她試著想讓自己做起來,但,她想她還要留些力氣用來射擊,所以,她只動了動身子而沒有起來。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
屋裡的三個人誰也沒有呼吸。
抓槍,抬槍,對準—這一切動作她足足用了2分鐘的時間。
森田武直挺挺地站在紫嫣的面前,甚至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臟的位置。
他眼睜睜地看著紫嫣的一系列動作,他要清楚地看到自己喜歡的女人是如何對他射出絕情的子彈。
「去死吧你——」
紫嫣用盡全力喊了一句,同時,她扣動了扳機。
「嘎巴」一個聲響,在紫嫣和森田武的耳朵裡,沒有什麼聲音能比這個更震耳欲聾的了。
自己喜歡的女人真的向自己開槍了。
這一刻,森田武的眼裡寫滿了絕望。他抬起手,捂向紫嫣射擊的位置,閉上眼睛哀傷地倒下去了。
他不願意再看她一眼,因為如果他再看她一眼,他就真的會止不住心中正在流淌的眼淚會奔湧勃發而掛滿了雙頰。
乾脆死去吧。
如果能這樣地在她面前死去,也應該是一種不錯的生命選擇。
森田武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被一種因絕望而產生的哀傷徹徹底底擊侉了。
她真的是如此絕情。
如果,她肯撕開他的身體,應該可以看到他的心在流血。
如果,她再肯撕開他的心,她應該可以看到他心中流的血是由眼淚化作的。
橫想豎想沒有想到過前來救人卻被人殺,以自己一個堂堂帝國派遣軍司令的身份還有什麼臉面面對一直寄予厚望的天皇,還有什麼臉面面對曾經刻骨銘心的小紅?
想想,還是小紅好。畢竟沒有見過面,畢竟沒有相處過,不會有任何的衝突、不安、傷心與絕望,有的都是美好的記憶。
想抓住一條細浪拍天湍湍不止的瀑布上端,不承想每次都落到底下的溪流中,而小紅,正是一彎這樣的能讓人安心的溪流。
中島拍了拍手,門外進來幾個壯漢將紫嫣架了出去。
「幸好,這支槍沒有子彈,否則,森田君,你就真的會死在這個女人手裡。起來吧,森田君,再過幾天,岡村司令派來的人馬就要到了,你就要率兵對晉察冀地區發動進攻了,請不要為了一個女人而將你的天職拋到九霄雲外。」
獄中折磨
3000兩黃金如及時雨般從北平送到了軍區聯絡處。
可以置購機關炮10門、重機槍200架、輕機槍500挺、二十響1000支、炸彈3000個、手榴彈5000枚或者100萬片抗生素,能夠救活10萬名傷員。
日前,軍區內負責北平地下黨工作的同志剛剛和蝴蝶碰過面,為他們以血的代價換來的將要成功的勝利感到發自肺腑的欣喜與悲痛。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敵我力量懸殊太大,我們用盡了一切可能的辦法都扭轉不了北平的局勢——」蝴蝶說到這裡,垂下了頭。
「最傷悲的莫過於柯珂了。臨死,她都沒有機會得知我們的行動計劃。她是含著悲憤死去的,而且,她的死是那麼的無辜。」蝴蝶的眼圈被一層薄霧罩住。
「那你們為什麼沒事前設法提醒她?」
負責同志所說的「你們」指的是蝴蝶和琴棋書畫中的畫。
琴棋書畫中的琴身份雖沒暴露,但尚在獄中。
棋,就是孟青。
書,是黑龍會的臥底柯珂。
只有畫依然戰鬥在敵人的心臟中。
「自從琴被抓進監獄,我們的同志都失去了聯繫,我從始至終都不知道柯珂的真實身份,直到出了事後……」
只認接頭標誌不認人的間諜活動方式,在好的一面是不容易暴露自己,在壞的一面即是面對自己的同志,也無從知曉。
停頓了一下,蝴蝶又補充:「我想,在那樣的情況下,畫肯定不便於暴露自己的身份,因為,畢竟要協助東北方面軍剿滅幾萬日軍的事情重大。」
「是的,我能理解你們為人民所做的一切。在間諜生涯中,難免為了整個大局犧牲自我或犧牲幾個同志,而有時,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犧牲,才能取得更大的勝利,雖然,這種犧牲是殘酷的,是沒有人性的。但,誰讓我們是共產黨員呢?誰讓趕走日本鬼子的重擔落在了我們的肩上呢?他們的鮮血不會白流的,一定要讓日本鬼子血債血還!」
負責同志的眼圈紅了。
「不能保護每一個同志,不能保護北平的每一個老百姓,是我們的失職。每一次耳聞目睹我們的同志犧牲和我們的兄弟姐妹遭受凌辱,我就恨不得將日軍和黑龍會的人一個一個都殺掉!」蝴蝶說到此,眼前浮現了紫嫣的身影,他咬緊了嘴唇,沒有使嗚咽的聲音從嘴裡流出。
「別這樣講。間諜鬥爭不是部隊打仗,要求槍來槍去,也不是打游擊,遇有機會便偷襲一把,你們現在同敵人進行的是無聲的鬥爭。你知道的,在這種戰爭中,有很多間諜在最後都成為死間,也就是在死去時都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這,就是共產黨員。共產黨員的職責不就是為了保護人民而犧牲自己嗎?你們沒能保護好北平的百姓不是你們的失職,而是你們心有餘而力不足。但,你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在為了更快地將日本鬼子趕出中國,讓我們的兄弟姐妹不再受蹂躪嗎?所以,請不要傷悲,也不要委屈。」
「委屈,我們沒有,因為我們心中抱有共產黨員都有的信念。為了黨,為了我們的國家,我們隨時都準備做一個死間。請黨放心!」蝴蝶眼前紫嫣的身影淡淡消失了。
「軍統特務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負責同志問。
「暫時沒有。」
「北平目前的形勢不容樂觀,千萬不能放鬆警惕。」
「是。」
「對了——」
負責同志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聽說,黑龍會捉到一個進步女子,自認是蝴蝶?」
「是的。估計她是為了吸引敵人的視線,讓敵人相信蝴蝶已被他們逮捕。」
「真是一個關心國家命運的青年啊!能設法將她救出嗎?」
「很難。」
蝴蝶停頓了一下,他心中感到一陣酸楚。
「不過,我會想辦法的!」
其實,話出口時,蝴蝶沒有絲毫把握。
負責同志點了點頭,然後,緊緊握住了蝴蝶的雙手。蝴蝶知道,這是黨在握住他。這一握包含了黨對他們的理解、信任、鼓勵、期望與信心。
「預祝我們這次的行動順利成功!」
「一定會成功的!」
黑龍會的東院是個廢棄的小花園。花園裡不僅殘存了各式各樣的花草,還遊蕩著許多活物。微風輕輕吹過,可以聽到小鳥、蟋蟀和蚊蠅的嘮叨。
紫嫣此時正被吊在園子中的一棵樹下。
向森田武開了一槍回來後她就被吊在這裡,已經是兩天兩夜了。
好在這兩天都是悶悶的,沒有熾熱的陽光,不然的話,在太陽底下會被烤成一片花乾兒。
但是,北平的夏季如果沒有太陽的話,通常意味著很可能將要有一場暴風雨。只是到了現在,還沒有大風前奏的徵兆。
紫嫣奄奄一息了。
她的腦子裡就像演電影一樣一直反覆地上映著射殺森田武的那一幕場景。
一開始,她很開心,因為她終於可以解脫了。終於可以向世人宣佈她是愛國的,她是有廉恥的,她是恨他的,她是可以對他痛下殺手而不講個人感情的。
接著,她又很傷心,甚至傷心得又落淚了。她感歎命運為什麼這麼殘忍,偏偏安排她喜歡的人成為一個她應該殺的人。好不容易下了決心埋葬這段感情,最終的結果卻又沒殺死他,徒增了一份暴風雨前天氣悶悶的感覺。
再後來,她終於明白喜歡與哀愁是對雙生的姐妹。
以前,愛是個人的,全部都能給予Michael的,那是小愛。而現在理解更深涵義的愛了,那是應該給每個人的,每個中國人的,這是大愛。
哀愁呢?以前的哀愁是因為見不到Michael,一份相思聊無寄托,全是個人的哀愁。而現在的哀愁是因為見到了Michael,知道他是一個劊子手,這成了中國人的哀愁。
她多麼想讓Michael成為Michael、森田武就是森田武他們不是糾纏在一起的呀!
紫嫣垂在那裡的頭微微地搖了搖,似要將Michael身上森田武的影子搖掉一樣。
每一個女人在幻想期間,都會將自己的喜歡人想像成高大的,英俊的,威猛的,儒雅的,溫柔的,體貼的,有喜歡心的,志同道合的。
森田武呢?
有高大,有英俊,有威猛,有儒雅,有溫柔,有體貼。只是沒有喜歡心和志同道合。
中國古代哲人教誨——志不同,不與為謀。
此話一點不假。
他為他的日本侵略中國,她為她的國家奮力抗爭。這是他們志不同的地方,也是他們不能為謀的根本。
她想,她寧願今生沒見Michael而不知道他的森田武身份,這樣,她就能對他永遠抱有朦朧的、羞澀的、甜蜜的、夢境般的嚮往與期待。
是誰在打破她的美夢?
是誰將她的Michael變成了森田武?
是誰?
她的眼淚又一次不爭氣地落了下來。流到唇邊,有些澀澀的,沒有通常的鹹鹹的味道。
夜色降臨了。
天依然那樣悶。
她知道,將要下雨了。雖然沒有刮起大風,但,她還是能夠感覺到這場雨應該不會是輕柔的細雨和舒暢的中雨,而是一個能吞沒醜陋與黑暗的暴雨。
各種蚊蠅與蟲蟻都粉墨登場了。
一個小個子的男人走過來,在紫嫣的身邊放置了幾根點燃了的蠟燭。燭光搖曳著,在還並不黑暗的園子裡扭擺著各種妖魔鬼怪樣的姿勢。
紫嫣知道這些東西是為了折磨她而設的。因為昨天晚上她已領教過了日本人的這種手段。日本人的狠毒不是火辣辣的,而是陰霾的,讓你一點一點的寒徹到骨髓深處。
眾所周知,夏季的北平是各種活物生龍活虎的季節,而蚊蠅蟲蟻在夜晚都會爭先恐後地奔向亮光。
紫嫣因為曾遭受過幾輪毒打,又被潛入水牢浸泡,所以,身上不論是傷痕還是傷口都可以成為蚊蠅蟲蟻的盛夏美味大餐。
雨還沒下。
明天,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天氣呢?
明天,紫嫣就要被押至菜市口行刑。因為中島建議,在眾人面前槍斃蝴蝶,不僅可以殺一儆百,而且,還能摧毀所有反抗者的志氣。
在愛、恨、悔、悟與痛、濕、癢、悶、潮的交織下,紫嫣帶著她心中的萬般滋味,漸漸地昏厥過去。
營救紫嫣
蝴蝶臨出家門時,一一仔細檢查了他身上的裝備。
全身上下緊身的夜行衣、面具、一把日本產純鋼匕首、三張塗滿了硝的火紙。
他的目的地是黑龍會的據點,他的目的是救紫嫣。
只有今晚這一次機會,聽說明天紫嫣就要被……他寧願這個明天是他的,而不是紫嫣的。
桌上有一杯冒著熱氣的龍井茶,蝴蝶端了起來,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嚐著,讓茶水從嘴唇流進去,淌過舌尖,直達上嗓,再涓涓地滴入喉管,從而可以讓每一個細節都不會落掉地認真回味著口腔中茶的味道。
他很喜歡喝龍井的,也喜歡看它纖長的、豐滿的、潤滑的、隨意伸展的葉片,像紫嫣一樣,從每一個角度都散發著清澈甘冽的芳香。
他每次行動之前都會喝上一杯的,而且,都是這樣細細品嚐的。因為這使他想起一個蝴蝶這個稱謂的另一個含義——殺手。
一個殺手將要去行動時,不可能預見到他能不能安全地返回。如果一去再也無了蹤影,那麼,再次喝茶的機會就等於零。所以,在臨行前喝茶是要有講究的。
自從做了地下黨以後,他一直沉浸於當一個殺手的快樂中。這種快樂來源於他每次殺掉一個敵人尤其是一個罪大惡極的敵人時,他會感到週身上下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快樂,而且,這種快樂在一段時間內是會一直持續不斷的,甚至能漸漸地使自己達到某種高潮的境界。
喝茶,是他快樂的前奏曲。
喝最後一口茶時,蝴蝶將今晚行動的每一個細節又核查了一遍,感到沒有漏洞,萬無一失。他神采飛揚地將茶杯往紫檀桌上一放,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一切如他的預想。
這裡跟圖上畫的一絲不差。
現在,他正隱身於監牢的玻璃幕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