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淚水和雨水漆紅了夜色。
凌晨五點鐘之前的事情,恩憐已經不大記得了。
窗外的天不僅放晴了,而且還露出魚肚白。
屋內雜亂得不成樣子。這一次是橘上靠在了床角,他的頭髮還在向下滴著水,水珠落到他赤裸的膝蓋上,發出清脆的「吧嗒吧嗒」聲響。恩憐彎著身子坐在地上,被牆壁吸去了大半邊身子……掙扎中摔落在地上的鬧鐘還在頑強地發出指針走動的聲響,彷彿在提醒這兩個人,某個特殊的時間臨近了。
「我愛你……」橘上低聲說。
「……」恩憐無聲地抽泣著。她的嗓音有些沙啞,儘管她努力著不讓自己發出半點哽咽,但橘上還是能夠清清楚楚地聽見。
「你別怪我自私……看著你走進別人的家……那……要我先死吧……」
橘上說完這話,下地走到恩憐的面前。他一把將恩憐拉起來,凝視著她的眼睛。
其實不用他再說什麼了,恩憐也能把他要說的話接上。可是恩憐覺得現今說什麼都沒意義了。人都已經是他的了,讓她還有什麼臉面去見文佩?
「你不跟我走,釀下的只會是悲劇。要麼是文佩一個人的悲劇,要麼是兩個人的悲劇,要麼……就是三個人的悲劇……」
恩憐輕輕拂掉他的手,將身體與他錯肩而過。這動作已經表明了一切,橘上痛苦地閉上眼睛。他不明白,為什麼恩憐那麼堅持。自始至終,他想報復的只有黎恩和寧信之,他不斷顧及著恩憐的感受,不斷給她留下退路,可是得到的結果竟是……冥冥中有一隻黑手在操縱著他和恩憐吧?
「你走吧……」恩憐說。
橘上很想從她的話中聽出一點點潛台詞,可他搜索了半天以失望告終。他現在已別無選擇了,走出大門,別再面對恩憐,別再面對這個世界了。
街上的人多了起來,一輛接一輛地在他眼前開過。其中有幾輛是那麼的刺眼。橘上仔細看去,竟也是婚車。上面紮著鮮艷的花朵,迎風亂顫,車子開過去的時候,香氣四散,直入呼吸道的最深處。
「恩憐,恩憐,我們就這樣結束了嗎?」橘上低低地問自己。他不能不承認,即使是在這個時刻,他還不能接受一件完美的玉器有任何的瑕疵。
「恩憐你就這樣狠心嗎?難道除了用這種狠到極致的方式,你就不能再沒別的方法懲罰我了嗎?恩憐,我願意接受你的任何懲罰,只是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一輛花車又開過來了。車上前面還有一對新人的模型,他們正在甜蜜地吻著。這情景讓橘上想到了從前,想到了他和恩憐曾經有過的、過於短暫的甜蜜時光。
車緩慢地開過來了,透過明亮的車窗,橘上彷彿看到司機旁邊坐的人竟是文佩,他心裡開始著急起來。文佩他不能把恩憐帶走,恩憐是他的女人,他們不能輕率地結婚。橘上猛地迎頭跑去,他要攔住車,攔住他們!
清晨的街道再也沒有比剎車聲更淒厲的了……
多年以後,還有一部分人記得那個清晨。這之中當然包括恩憐和恩憐的兒子。她給兒子取名叫寧愛橘。
愛橘的舅舅也就是肖民曾私底下問過恩憐許多遍,愛橘是不是橘上的骨肉,恩憐總是略帶著一絲憂傷地反問他,這還重要嗎?
是啊,人都不在了,事情的原委也就讓他隨風而去吧!
文佩依然像以前那樣愛著恩憐,他雖然沒能力給恩憐一份合法的婚書,但在他眼中,恩憐三生三世都會是他的伴侶,其他的,他也不覺得重要了。
寧信之就在艾橘上出車禍的幾個月後也撒手人寰了。他是帶著微笑離開這個世界的。因為他從恩憐的口中得知,橘上並不知道自己兒時犯下的大錯,而且恩憐對這些陳年舊事也沒起疑心。天下做父母的哪個不希望兒女快樂?縱使他們犯了什麼錯誤,他們也不忍心將壞人這個字眼沾上兒女。
恩憐靠著堅忍不拔的韌勁把寧氏重新立於商場之中。她還把這種精神用在了治療母親的病症上。誰說這世上沒有奇跡,黎恩和著「好人就有好報」的祝福話竟真的恢復了知覺。她在身體痊癒之後被恩憐請回寧氏。現在她們母女的關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融洽程度,雖然這家裡又添了兩口人——寧愛橘和肖民。
一切看起來都向美好的方向發展著。
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恩憐才會對著漫天的星斗回憶起那個雨夜,回憶起那雙明亮的眼睛。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她會默默地流下一行清淚。是的,她還有好多話要和他說,她還有好多話要問他,她還有好多事要他做,她還有好多苦要他受,她還有好多仇要找他報……
但是——但是,他不在了!
「你總要看看我們的愛橘吧……」
恩憐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