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結束時將近10點。恩憐設計室開業典禮的時間定在9點。恩憐面前的食物已被分解成1000多塊,她無心吃下卻又不肯放棄。橘上提醒恩憐必須離去了,恩憐才起身離席,臉上一直掛滿抑鬱之色。
橘上說送她去設計室,被恩憐拒絕。她想到今天的開業典禮,她爸媽和文佩都會去,橘上的出現多多少少讓她有些不好解釋。送恩憐上出租車時,橘上眼神中流露出依依不捨,就在關上車門那一刻,橘上終於敲了敲車窗。他跟恩憐說,晚上還想見她,他會在公寓等她。橘上順便又拿出一把鑰匙,交到恩憐手中。恩憐接過鑰匙時,心裡還不自覺地想到胸口邊的鑰匙。她偷偷地樂了一下。
坐在車上的恩憐對新設計室的開業已全無興趣。她沉浸在晚上相聚的嚮往中,直到進入貼著「開門吉祥」的新設計室之門時,她還沒收回神來。
站在最門口正向外張望的是蔡靈,她進進回回的頭代表她已不是第一次在向外看了,一見到恩憐後,她就叫了起來。
「你到哪去了,恩憐!我還以為地球不轉了把你甩出去了呢!你爸呢,還有你媽呢,怎麼還沒來?你們一家子是不是到哪轉了一圈啊?」
恩憐的心咯登一下。她沒想到爸媽沒來,她還以為爸媽早在設計室等了。也難怪,她昨晚沒回家,電話也關機了,爸媽一定非常惱怒。
正想著呢,蔡靈的爸媽笑著臉過來,尤其是蔡靈的媽媽,胖胖的,一臉和氣,每次見到恩憐,都拉著她的小手吁長問短。文佩在一旁展開了眉毛,還有肖民,從臉色上可以看出,他想責問恩憐幾句,但又剎住了。
文佩在蔡靈的媽媽和恩憐說完話之後,開口問:「黎阿姨和伯父怎麼還沒來?是不是在後面?要不要我下樓去接?」
「不用了!他們今天有事,不來了!」
恩憐說,語調中竟帶了一絲哽咽。也許她很快就察覺到了,她趕緊將眼神移向地面,並做出一個不知道給誰看的笑容。
「怎麼會呢?你不是說他們要出席的嗎?女兒的工作室開業,怎麼可能不來呢?我老媽和老爸不到7點就來了。」
蔡靈驚訝地說。在她身後,她的爸媽也用點頭表示著同意。
一向不多說話的肖民依然沒多說話,他拿過剪刀和紅稠花球,遞向恩憐和蔡靈,示意她們新設計室的剪綵可以開始了。
恩憐和蔡靈說什麼也不肯接,她們講,肖民是老闆,剪綵應該由肖民為主剪,文佩和蔡靈的爸媽也隨聲附和。實在推脫不過去了,肖民拽了恩憐和蔡靈共同完成剪綵。
剪綵之後,蔡靈的爸媽、文佩和肖民、恩憐、蔡靈齊齊鼓掌,歡欣地說了些祝願設計室鴻圖大展之類的話,文佩還特意準備了香檳酒,「砰」的一聲巨響過後,幾個人舉杯慶祝。
恩憐自小沒喝過酒,她不知道是她不勝酒力還是沒聞慣過酒精的味道,當酒杯剛一靠近她的唇時,一種暈暈的感覺猛然升騰。瞬間中,早上的那個吻又浮在她唇邊,她極快地匝了一下,想像著又一次品嚐到那種滋味。
「恩憐!」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恩憐下意識地將酒杯挪下來,並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爸媽,剛才那一聲就是她爸爸叫的。寧信之和黎恩打扮得頗為光鮮,不愧是時裝業巨擘,無論在哪裡出現都煥發著神采。
「爸,媽……」
訥訥的,恩憐一時無話可說。她本來對爸媽的出現喜形於色,但睹到媽媽官場般的刻意微笑,和老爸比往日多餘的親切,她的心一下沉了下去。什麼多了都會有問題,微笑和親切也不例外。
肖民迎上去,態度謙卑地將寧信之和黎恩讓進屋裡。蔡靈跑前跑後地為他們倒水,順便還將自己的父母介紹給寧信之和黎恩。從始至終,寧信之和黎恩都是端著架子的,這對於蔡靈或是肖民也許再正常不過,有寧信之夫婦地位的人不皆是架子又高又大嗎?
這之中只有文佩看出一點端倪。如果要追溯見到黎恩和寧信之的第一面,應是文佩還在襁褓之時。記事後,文佩零星見過寧信之幾面,都是在一些大型聚會上。黎恩他倒是有印象地見過多次。這源自於上官家的每次商業活動,老上官都不會落下邀請寧氏夫婦。很多的時候寧信之沒時間出席,黎恩則成了寧氏的代表。見面時,黎恩對文佩的態度之好,有時讓文佩都感覺到勝似自己的母親。文佩的母親年老多病,在小湯山的一家療養院已住了20多年。
像今天的見面,文佩本以為黎恩見到他和恩憐後,會很驚喜或是很開心,可黎恩只是禮節性地問候了他的父母,便再無他話。隨即,文佩就觀察到恩憐的不正常。她在這樣的日子晚來已不正常,來了以後看到父母的變化,就更讓文佩懷疑她今晨的出發點。或許她和父母拌嘴了,文佩想。可是,看她與她父親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話勁兒,又不像。
「……肖先生,謝謝你賞識我們家恩憐。以後還請多多指教!」黎恩說。
「哪裡哪裡!是恩憐比較有天分,我覺得以後我還要沾她的光呢!」肖民說。
「你說的……倒是句實話!好,我喜歡直來直去,以後有需要的地方請說話!」
黎恩站起了身子,並且示意地看向寧信之。
「那是一定的。以後肯定免不了給您添麻煩,到時還請您多多關照!」
肖民的謙卑之色越來越濃,連聲調都有點下屬的味道了。
「不要對我那麼沒信心!」恩憐忽然插進話來,她沒好氣地說:「既然你肯投資我,就不要懷疑我的實力!寧恩憐設計室自有生存的手段,不需要旁人幫忙!」
恩憐的一席話太突然了,讓屋內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大家看著她,像是被她直筒筒的一番話嚇呆了。要說反應快,還得是說寧氏企業的老闆寧信之。
寧信之打了個哈哈說:「是啊,我的女兒非常有實力,人家肖老闆也正是看中了你這一點,說不定以後我們家恩憐的設計水平能趕上孫芊芊呢!」
這一下正說到恩憐痛處。她腦子一熱就不管不顧地衝口而出了:
「她算什麼!就她那點設計水平我還真看不上!爸,您不要老長別人家的志氣,消自己家的威風!設計水平向來就不是跟年齡或是經驗成正比的,這您又不是不知道!」
「恩憐!」接話的是黎恩,她抬了下手想指點著恩憐說,但一想到週遭還有許多外人,她強忍了下來,說:「什麼叫『別人家』,什麼叫『自己家』,芊芊不是『自己家』嗎?你年紀輕輕的怎麼一點好也沒學會,倒學會目中無人了!」
「我連我自己都看不到,還要目中有誰啊!我還是先看看我自己吧!我覺得我挺好的!」
屋子裡的火藥味越來越重,而且,旁人都不好伸手澆水。寧信之也站起身來,他覺得再不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局面就很難控制了。本來,這個典禮他是出席不了了,因為黎恩堅持不來。昨夜恩憐不見了蹤影,黎恩大為氣憤。她從晚上嘮叨到早上,責怪寧信之太放縱女兒。寧信之是個脾氣極好之人,熟悉他的常稱他太過儒雅,不熟悉的人背地裡指他呆呆笨笨,一點叱吒風雲的本色也沒有。對於黎恩的埋怨他沒往心裡去,不過,他覺得他確實有必要找恩憐談談了。短短的幾個月內,恩憐已有兩次不回家了。寧信之知道她沒有住在蔡靈那,但是,像所有的家長一樣,寧信之寧肯相信恩憐住在另一位好同學家,她之所以晚上沒回家,只是由於她玩晚了,家裡又對她太嬌縱,而不是什麼其他的原因。在寧信之的百般勸導下,黎恩終於磨磨蹭蹭地跟他來了。這也是他們夫婦倆遲到的原因。
「恩憐啊,我和你媽都希望看到你處處都好。時間也不早了,我還有個會,我要和你媽先走了。一會兒,你李叔會安排人把我和你媽準備的賀禮送來……」說著,寧信之看向周圍的人,說:「對不起啊,我們夫婦要失陪了。你們忙吧!」
這時,寧恩憐又開口了。黎恩惱怒的目光讓她一下氣血上湧,她說:
「不用了。寧恩憐設計室什麼都不缺!需要什麼我們自己會打拼,而且……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也想告訴你們——爸,媽,我今後的生活會靠我自己,我不想靠任何人。是你們打拼下的天下,你們自己帶著,不用留給我!」
說完之後,恩憐一甩手,逕直地向門外走去。她覺得她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她不必站在原地看父母的臉色。文佩從後面追上來,想拉住她的手,也被她甩開,她跟文佩說她要到樓下的咖啡館坐坐,她不高興。
這一次,文佩沒有任了她的性子,而是尾隨了她,繼而默默地坐在她面前的座位上,甚至還為她的咖啡杯裡多加了糖。他雖然不知道具體她為什麼和父母不高興,但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例如黎恩提到孫芊芊後,例如她昨晚沒回家,文佩還是推測到了。他在想,恩憐有著普通女孩都沒有的溫柔,也有著普通女孩都沒有的憂傷,更有著普通女孩都沒有的倔強,這一切都複雜地糾結在一起,像一幅色彩絢麗的油畫,深深吸引著他,讓他打心眼兒裡產生一種要保護她、瞭解她、陪她一生一世的想法。
一個中午的時間恩憐都沒離開咖啡館。文佩給她數著,她一共喝了3杯咖啡。第一杯她是用了70分鐘喝完,第二杯她用了40分鐘,第三杯她用了10分鐘。文佩向服務員招招手,讓再給恩憐上一杯咖啡。恩憐表示不喝了,她說她想上樓工作。文佩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沒錯,恩憐和許多生活在蜜罐裡的女孩一樣,執拗一陣也就沒事了。文佩跟她約好晚上相見,說是他在酒店定了位置,晚上開慶典餐會。
回到工作室裡,肖民和蔡靈還在,蔡靈的父母已經離去。蔡靈嘖嘖地批評著恩憐,可是恩憐一點也沒聽進去。恩憐待了一會兒問,她父母什麼時候走的,走時的情景又是如何。蔡靈告訴她,她前腳一走她父母後腳就走了。也沒看出她父母有什麼大怒的臉色,還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是教養好,放在她家早就挨上打了。這一下又讓恩憐悶悶不樂起來,後來肖民叫過恩憐,在樓道裡重聲重色地給恩憐講了一通大道理,全都是圍繞著孝從敬老的主題,講著講著,直到最後有了叱咄的味道。恩憐不住地重複著一個動作,就是將臉扭向窗外,一會兒扭一下,一會兒扭一下,根本就聽不進去。
不過,有一點恩憐不得不承認,在某種程度上,肖民與她爸爸有點類似——就是恩憐怎麼樣擺出任性的架勢,肖民也不厭其煩。所以,與其說是肖民說服了恩憐,還不如說是肖民感動了恩憐。恩憐最後終於口不對心地點了頭,承認上午的事情是她犯了錯誤。
下午匆匆就過去了。臨下班時,恩憐接到文佩的電話,說是讓她提醒肖民和蔡靈一同參加慶典餐會。設計室開業原本和文佩不搭干,人家盛情難卻,恩憐和蔡靈只得坐了肖民的車趕往酒店。
不管是蔡靈還是恩憐,或是肖民和文佩,誰也沒想到「寧恩憐設計室」的第一天開業,是以一個並不完美的故事成為貫穿。四個人竭力找著開心的話題聊著,卻怎麼也聊不出興致。最後在肖民的帶動下,只好轉為喝酒。都說山區裡來的人會喝酒,看過肖民後覺得名不虛傳。肖民一連幹掉3杯茅台,不僅面不改色,而且還吃掉一大碗辣椒。恩憐和蔡靈也曾見過肖民吃辣椒,但眼前的幾近狼吞虎嚥的吃法還是第一次見到。恩憐想,也許辣椒能下酒吧,她也嘗試著夾起一根辣椒放進嘴裡,頓時一股辣勁直竄腳心,連想收回來的餘地都沒有了。恩憐拿過文佩面前的酒杯,在文佩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大大地灌下一口,然後機械地咳了起來。
文佩駭然失色後趕緊幫恩憐捶後背,肖民忙著招呼服務員給恩憐拿水,蔡靈手足無措地大呼小叫……一番忙碌之後,恩憐還是不停地咳,那聲音聽了讓人感到她的心和肺都要被人咳出來了,把文佩心疼得緊緊地抱住了她,想以自己的臂力阻止住她的難受。
良久之後,恩憐漸漸平靜。她的臉通紅,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剛才憋的,總之她重新在座位上坐好之後,感到有種說不出來的彆扭。
周圍桌子邊的客人仍在不停地對恩憐表示出好奇,文佩謹慎地問恩憐,時間不早了,要不要結束,恩憐偏偏不肯。文佩知道恩憐的執拗勁又上來了,輕言細語地哄她,可恩憐還是不同意。沒辦法,文佩只得和蔡靈、肖民一同陪伴她。
人常說女孩的酒量是天生的,這一次文佩才深切體會,要是他,如果從沒喝過白酒,頭一次就灌下大半杯茅台,不趴下才怪,可恩憐卻沒有,除了剛才不可相信的巨咳之外,她的精神好得令人驚奇。在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攔的情況下,恩憐又喝了一大杯葡萄酒,她的雙頰終於由慘白變得紅潤起來。
到了差15分鐘12點的時候,文佩、肖民和蔡靈都在提示恩憐,該回家了。恩憐站起身,絆絆悠悠地由文佩牽著手出了門上了車。
估計文佩是用以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開到恩憐家。到恩憐家門口時,他看了一眼方向盤上的表,正好12點,按理說跨大半個北京城沒可能在15分鐘之內到達。也許文佩真的很擔心恩憐這個點兒回家再挨說。恩憐臨下車時,文佩還對她千叮嚀萬囑咐,說是不送她上樓了,要她回家後好好休息。在看著恩憐點頭答應後,文佩才開著車放心地離去。
下了車之後,恩憐是想回到家後好好洗個澡,然後大睡特睡,最好睡掉一切不快。可是,當她想平一平心跳、將手按向胸口時,一個物體突然擋了她手一下。隔著衣服恩憐將物體捏住,隨之的,她記起橘上上午與她分手時的約定。怪不得整晚都覺得彆扭呢,恩憐想,原來是她怎麼也沒記起這件事。
重新走上大街,恩憐已不覺得腳步有些踉蹌。她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跳上車後就指了橘上公寓的方向。
他不會早走了吧,恩憐想。她拿出手機,想撥他的號碼,但沒撥幾個號又停住。她想,如果橘上氣憤地拒絕她去找他怎麼辦啊?她不是誠心忘記的!
由於拿著橘上早上交給她的鑰匙,所以她沒驚動公寓管理員。公寓的大廳裡亮堂堂的,平滑而展開得很遠的地面,一盞一盞頗有藝術風範的水晶燈,都與白天看到的一般無二。但是因為沒有一個人影兒,還是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電梯終於到達要下的樓層,恩憐站到903房間門口,怎麼也不敢開門而進。她在想,橘上是不是在裡面,如果不在,她來還有什麼意義?如果他在,問自己為什麼遲到了她該怎麼回答?對於這些問題,恩憐既找不到對自己也找不到對他的答案。稍頃之後,恩憐想到一個證實前一個問題的前提答案。她拿出手機撥向他的手機,她在想,如果他在裡面,她就會聽到手機的響聲。
手機撥過去之後,居然通了。恩憐沒有將手機放在耳邊,而是將耳朵貼住了房門。什麼聲音也沒有。別說是房間裡的動靜,就是整個樓,也好像只迴旋著恩憐手機聽筒裡邊的聲音。
恩憐長吁了一口氣,像一口袋大米一樣重重地靠向房門。
他沒來。或者是說,他走了。
是的,恩憐想,這麼長時間,他怎麼可能有耐心等呢。恩憐看向自己的電話,上面一個「未接來電」都沒有,這說明橘上連個電話都懶得給她打。
恩憐的心一下灰到了極點。
她從脖頸中把那把鑰匙拿了出來,在她心目中,只能脖頸中的鑰匙才是這公寓的鑰匙,雖然此刻她手中還攥著早上橘上給她的另一把鑰匙。
好久好久之後,也許是樓下傳來了什麼響動,驚動了恩憐,恩憐將身體離開房門,但是,她沒走,而是將鑰匙插進了鎖孔。
屋內一片漆黑,臨窗的地方也沒有光亮,恩憐回想著,橘上家是不是有很重的窗簾啊,怎麼這房間連月光都看不到呢!
房門早在恩憐打開門的時候就關在身後了。為了適應屋內的環境,她依然背靠著門沒動。
為什麼進這個房間來呢?恩憐想,是不想回家看父母的臉色,還是需要一個清淨的地方休息,她覺得兩方面原因都有。然後,她就身子沒離門地向右側蹭去。她知道那裡有燈的開關,管不了那麼多了,先在這兒睡一晚吧,反正他不在。
想著想著,恩憐就將燈按亮了。
然後,她就看到,比燈更亮的,是一雙眼睛。橘上的眼睛。他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如果說早上乍見橘上時,是驚慌,那麼,此刻恩憐則是驚遽了。她的皮包掉地上了,一隻手反著支撐在門與後背之間,兩支腿微微叉著,既不能前移也不能回退。
那一邊的橘上坐在沙發上巋然不動,兩臂的肘部交叉疊在腿和上半身中間,像是古代俠士善舉的兩把利劍。他不止特別的一本正經,還穿著一身正裝,臉色一絲不苟,一劍穿心似的盯著她,一言不發。
好半天之後,恩憐像是恢復了知覺,驚怖惕息地開口。
「你……你怎麼在這兒?」
「看一下你的表,幾點了!」橘上說。
「……12點……23分。」
「那日子呢?我跟你約的什麼日子?是今天嗎?還是昨天?」
「對……對不起!」恩憐說。
「過來,坐這兒!」
直到此時,雕塑一樣的橘上才有了動作,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恩憐坐過來。他的語氣還是冷冷的,令恩憐不寒而慄。
恩憐像是受了很大的魔力,不知不覺地按照橘上的旨意辦。她連掉到地上的包都沒顧得上撿,邁著很輕的步子走繞過沙發,從另一邊坐到橘上指定的位置。不過,從橘上的角度來講,他根本沒感覺到恩憐坐下來的重量。往常沙發上另一個人坐下時,先前坐在沙發上的都會有感覺。所以,橘上知道此刻的恩憐只是浮在了沙發上,甚至可以說,她是懸在半空中的。但是,就恩憐是如何能做出這樣的高難度動作,橘上一點好奇心也沒有。
「我已經聞到茅台的香味兒了。和誰去喝酒了?」
橘上沒有轉臉看恩憐,冷冷的口氣中又夾雜了些惱怒。
「我……我沒和誰!」
恩憐說。她也沒轉臉,她怕她一轉向橘上,會讓他聞到更重的酒味兒。此刻,恩憐覺得如果她整晚有酒醉的時候,這個時候則是完全清醒了。
「我在問你跟誰喝酒去了!」
聽得出,橘上的口氣像他的心一樣,一點點地向下沉去。恩憐不禁打了個寒戰,第一次遇見橘上時的感覺又重新游回。
「我……真的沒有!」
不知怎的,恩憐說了瞎話。她很怕說出實話的後果,她不清楚如果橘上知道了她和文佩等人去喝酒後,會不會大晚上的殺到文佩家找文佩算賬。
「你竟敢騙我?」
豁的一下,橘上猛然站起。恩憐還正在想接下去的話該如何編,她就被橘上拽了起來,然後,「啪」的一聲,冷不防的,一個耳光已清脆地落在她臉上。
一個耳光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
橘上再看恩憐時,恩憐已躺倒在地上。她的頭還堅挺地揚著,兩隻胳膊則掙扎地支向地面,估計是想將不巧觸到茶几腿部的肩膀托起來。她的左臉已無血色,白亮亮的,像是沒釉彩兒的瓷壺。不過漸漸的,開始有了一點紅暈。
恩憐半臥在地上呆呆地看著橘上。這可是她從沒想到過的。她實在不敢相信剛才那一幕它是真的。
很殘酷的,清脆的響聲依然在迴盪,在寂靜的夜裡飄得很遠很遠,而橘上的眼中竟連一點點憐惜或後悔都沒有。
一串側身、起立、奔跑、開門、摔門的動作之後,恩憐就衝出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