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記得楊逸之的教誨,只去食堂吃飯,除了上課、打工、圖書館,哪裡都不去。果然,她再也沒做過那個怪夢。
秋風越來越涼,日子也一天一天過去。照常上課,照常打工,照常跟萊拉、玄田田廝混在一起做姐妹淘。
只是,總有些恍惚,仿佛,有什麼事要發生。
黃昏的陽光照在宿捨外面的雕像上,這座雕像很抽象,是金屬扭的兩個字母,S與D。彎彎曲曲地纏繞在一起,共同撐起一個圓球。S是Science,科學。D是Democracy,民主。圓球就是地球。它本寓指科學與民主共同支撐著地球,卻被同學們戲稱為“科學民主頂個球”,成了校園裡的一大笑話,堪稱為敗筆中的敗筆。
19號樓是有名的公主樓,歷史、哲學、經院、管院的女生都住在這裡。旁邊的20號樓也不遑多讓,住著中文、外語等系。每到黃昏、薄暮時分,雕像旁便聚滿了等候佳人的男生們。其虔誠程度,不亞於程門立雪。也就更驗證了這句話:科學民主頂個球。
相思、萊拉隔著窗戶看著他們的時候,都不由得有些悵惋。這麼多英俊少年,怎麼就沒有一個是等我的呢?玄田田卻絲毫沒有這樣的感慨,只顧戴著自己碩大的mix-style耳機,聽著龍皇轟炸一般的歌聲。
突然,門被推開了。
一個人影,俏生生地站在門口。
巨大的Dior墨鏡擋住了她小巧的臉龐,只能看出豐滿而柔軟的紅唇,和精致如細瓷的鼻尖。略帶宮廷色彩的系帶緊身胸衣,勾勒出極為豐挺的上圍。對比之下,她的腰肢纖細得就像是琴鍵上剛跳出的音符,只輕輕張手就可以把握。再向下是鑲著蕾絲的mini短裙,黑色吊帶絲襪恰到好處地修飾出她完美的雙腿。
相思呆了呆:“Candy?”
Candy笑了笑,以公主一樣驕傲的笑容巡視了一眼宿捨。
這間宿捨雖然是四人合住,但華音大學的硬件號稱全球頂級,自然不會委屈學生。每間宿捨都是一個兩居室,有一個小巧的客廳,兩間臥室,還有內部洗手間和廚房。相思和玄田田在左邊臥室,而右邊臥室目前只住了萊拉一個人。
Candy一言不發地穿過客廳,走進萊拉的房間,目光最終停在那張空床上。
凱撒的窩堆在上面,旁邊疊著貓用品,凱撒正懶洋洋地趴在貓窩裡,梳理著身上的毛。
Candy一言不發,走過去,纖長的手指拉住貓窩,卻突然用力一拉!
凱撒一聲慘叫,摔倒在地上。貓窩轟然砸在地板上,水盆被打翻,貓糧混著水珠,濺得到處都是。
萊拉吃了一驚,急忙跑了過來:“凱撒!”
Candy冷笑:“你們都忘了,這是我的床吧?”
相思這才仿佛想起來,Candy的確是她們的室友,被分配在這個宿捨裡。只不過,她整天忙著開巡演、拍寫真、跑通告,從來不回宿捨住。從開學以來,捨友們才僅僅見過她一面,那還是在開學典禮上。
“要是再讓我發現這只髒貓出現在我的床上,我就將它徹底地變成一只流浪貓!”
Candy冷冷哼了一聲:“將這些東西全都給我清理走!”
她指著她床上的那些貓用品,精致的臉轉向了相思。相思唯恐她再對凱撒施以毒手,急忙手忙腳亂地將凱撒的墊子、貓糧統統取了下來。
凱撒憤怒地盯著Candy,毛全都豎了起來。它“嗚哇”地叫了兩聲,想找這個破壞它家園的壞女人拼命,但萊拉緊緊地抱住了它,它只能不甘地扭動了幾下身子,逐漸安定了下來。
相思抱著一大堆東西艱難地從床上爬了下來。Candy正悠閒地看著別處,若有意若無意地向前邁了一步,水晶鞋跟正絆在相思腳下。相思猝不及防,一聲尖叫,跟萊拉一起噗通摔在了地上。零零碎碎的東西掉了一地。
相思痛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萊拉更慘,她被相思撞倒,身上多處都被磕破,沁出血印血流不止。相思急忙將她扶起,生氣道:“你……你怎麼絆我?”
Candy並不急於回答,而是雙手扶住腰肢,深吸了口氣。
相思正莫名其妙,只見她原地站直了身子,一腿緩緩抬高,最後曲起小腿,繃直腳背,將極細的高跟鞋展示出來,傲慢地道:“看到了麼?”
這是個標准芭蕾動作,本來並不算太難。但當穿著的不是舞鞋,而是12公分的極細高跟鞋時,便有了令人驚歎的技術含量。若不是有多年舞蹈基礎,真難以想象誰能做得這麼氣定神閒。
相思沒見過世面,立即被她的氣場唬住了。更何況,這雙腿真是漂亮,筆直、纖細、白皙,世上絕大部分女孩見了,都會禁不住自慚形穢。
相思氣勢大拘,連忙用裙擺掩飾著青一團紫一團的小腿,囁嚅著:“這,這又怎麼了?”。
Candy緩緩揚了揚下巴:“這樣的高跟鞋讓我很容易摔倒!而地上都是水,你還抱著這麼大一堆垃圾,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是存心讓我摔倒嗎?”
“不,不……我一點這樣的意思都沒有!”
Candy得理不讓地上前一步,逼到相思身前:“你想明天所有報紙的娛樂頭條,都是我受傷的新聞是不是?你想讓我的全球巡演泡湯是不是?你想讓我無法出席格萊美頒獎是不是?”
相思呆呆地看著她,被她這連串的指責嚇得臉色蒼白,急忙辯解道:“Candy小姐,請您聽我解釋……”
她只不過想盡早將Candy的床打掃干淨,卻犯了這麼大的錯。她該如何分辯呢?
Candy可是個超級偶像呢,國慶晚宴上她是唯一被邀請的歌星,就連弦月事務所,都是用她的聲音來做門鈴的。這樣一個超級偶像的輝煌人生,就要毀在自己手中了,相思簡直快哭出來了。
萊拉淡淡道:“可是,摔倒的是我們,你好像並沒有受傷。而且,這點傷算不得什麼,你不用誇大其詞。”
Candy冷冷道:“既然算不得什麼,你為什麼還要倒在地上?”
萊拉:“因為我要你道歉。你絆倒了人,至少要道歉的。”
Candy:“哦?看來你不怎麼看娛樂周刊,我從來不向人道歉。”
萊拉:“是嗎?”
她突然從地上躥了起來,一把揪住Candy的頭發,狠狠一巴掌向Candy的臉上扇去。
相思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她絕想不到,一向斯斯文文、病怏怏的萊拉,動起手來竟然這麼潑辣。Candy的臉立刻紅腫起來,她那一巴掌絕對又准又狠。
更令相思震驚的是,Candy臉上居然浮起一抹與她氣質絕不相符的冷笑,笑容中竟然帶著一絲野蠻。她突然提起了腳尖,狠狠一腳向萊拉的小腿踹了過去。那長長的鞋跟就像是一根刺,在萊拉腿上刮出一道血痕。萊拉痛得身子一縮,巴掌掄空。Candy撲了上去,尖尖的十根指甲向萊拉的臉上抓去。
萊拉一聲尖叫,一頭撞向Candy。兩人混戰在一起。
相思呆呆地看著她們,腦袋裡一片混亂。柔弱的萊拉,平時連跟男生說話都會臉紅,被相思比喻成西方的林妹妹。但這位林妹妹,此時卻化身孫二娘,悍勇之極。而她的對手,竟是少女天後Candy,賣出了數千萬張唱片的少女天後、時代偶像!她在舞台上甜美而性感的形象,清脆甜膩的嗓音,曾給全世界粉絲們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此刻卻跟萊拉斗了個旗鼓相當!
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相思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在這一刻全都坍塌,崩壞。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場颶風,將相思腦中對明星世界的美麗幻想毀成一片瓦礫。
呆了良久,她才蘇醒過來,用力晃了晃玄田田:“田田,我們趕緊來拉架!”
田田耳機中的音樂進入核戰狀態,她瞥了正熱烈的戰局一眼:“不急,等萊拉落在下風了,我再來出手。”
相思又被震驚了。這什麼邏輯啊!
玄田田:“嗯。差不多了。”
萊拉畢竟有長期的厭食症,不一會就體力難以為繼,而Candy受過多年熱舞訓練,身手靈活,肢體柔軟。勝利的天平逐漸向Candy傾斜。
於是,玄田田跟相思適時地介入戰局。Candy當然不肯罷手,正要乘勝追擊,但玄田田用力抱住了她的腰。她雙手一陣抓撓,只在相思的胳膊撓了不痛不癢的幾下。
Candy是個戰略高手,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何況好漢架不住人多,若是鬧到她們三人合起來對付自己,就不好辦了。
她冷哼了一聲,向後退了幾步,中止了戰斗。
Candy拿出一只粉盒,對著鏡子撲了幾下。又掏出唇蜜,淡淡地補了補妝。她的頭發本就是美妝大師吹出的蓬松造型,隨手理了幾下,就又恢復了先前的模樣,絲毫看不出來剛經過了一場血戰。她打架時非常有技巧,臉上沒有一點傷痕。反倒是萊拉的臉上,被她的裝甲部隊(指甲)留下了幾道深深淺淺的溝壑。
Candy伸出手指,在玄田田、萊拉的面前一一劃過,最後,點在相思身上:“離小楊遠點!”
相思被欽點,已經嚇了不輕:“什……什麼小楊?”
Candy:“楊逸之!楊教授!離他遠點!再讓我看到你跟他在一起,你就跟它一起做流浪貓吧!”
她一把抓住凱撒的背毛,將它拎了起來。凱撒發出一陣慘叫,四爪一陣抓撓。但Candy這一把很有技巧,凱撒無論怎麼掙扎都抓不到她。
萊拉臉色一變:“放下它!”
Candy一聲冷笑,將凱撒向萊拉一摔。凱撒嚇得躲在萊拉的懷裡,再也不敢出來。萊拉滿面怒容地盯著Candy,第二次宿捨大戰一觸即發。
Candy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多吃點飯再來吧!Bonybitch!(骨瘦如柴的婊子!)柴火妞!”
相思禁不住再度目瞪口呆,這般中西合璧的罵法還是第一次聽到,充分展示了Candy與服裝品味同樣出色的語言混搭能力。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Candy已轉過身,像個戰勝的將軍一樣,趾高氣揚地向外走去。12公分長的高跟鞋敲在木質地板上,篤篤作響,卻又恰好維持著平衡與風韻。
“記住,他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