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回來了。"剛下飛機就馬上趕回家裡的佐籐光一激動地放下大大的旅行箱,走上前與沙發上的父親並肩坐著。
"光一少爺回來了。"傭人們恭恭敬敬地招呼著。
"回來了好,回來了好啊。"沙發上的老人拿起煙斗輕輕地吸了一口,慈祥地看著自己已經出落得一表人才氣宇軒昂的兒子,喜不自禁地拍著他寬厚的肩膀。
"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爸爸在帶你到公司轉轉,你要準備接手爸爸的位置啊。"老人緩緩地吐出漂亮的煙圈,在空氣裡變大暈開,最後消失不見。
"是。"佐籐光一恭敬地回答。
"啊……對了,光一,你今年……應該也有26歲了吧……"老人微微瞇起眼睛,像是在努力回憶著什麼。
"我已經28了,爸爸。"佐籐光一笑了笑。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老人斑斑的白髮和臉上猶如根系般伸長開去並且會越來越密集的皺紋上。
爸爸已經老了呢……
"哈哈,你看我這個老頭子,真是,老覺得你一直長不大。"老人爽朗地笑笑,可那聲音裡也包含著隱隱的因為自己年華老去的不甘和淡淡的憂鬱。
"爸爸。"佐籐光一像對待兄弟一樣攬著他的肩,"我還等你跟我一起去爬山呢,像我小時侯一樣,我走累了,你就背著我,等我休息夠了我還賴在你身上不肯下來。"
老人慈祥地笑,目光漸漸地變得深邃悠長。
"等到下一次我們再去的時候……"佐籐光一的眼眶熱了熱,停頓了一下,"如果爸爸走累了,我就背著你。"
"好。"老人不住地點著頭,臉上的笑意填滿了每一個歲月挖下的溝壑。
傭人們端來了茶和點心。
氤氳上升的茶氣,有草莓香甜味道的點心。
突然,他想起了林吟和小森。
還在遙遠的中國等著他來接他們的妻子和兒子。
雖然,他還未同林吟正式結婚。
爸爸一定會喜歡他們的吧。
"爸……"他猶豫著開口。
"對了,光一。"老人似乎想起了什麼,他拍了拍佐籐光一放在膝上的手。
"你都28了……該結婚了吧?"
佐籐光一心頭一喜。
原來爸爸早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是的……我……"佐籐光一在心中細細勾勒著林吟溫婉的笑靨,想仔細地把這個未來的妻子形容給老人聽。
"好!好!"老人不等佐籐光一說完,馬上拍手笑起來,開心得像個孩童。
"去把樓上的淺井小姐叫下來。"老人對旁邊站立的傭人說道。
"是。"傭人恭敬地應了一身,轉身上樓。
淺井……小姐?
佐籐光一的話被硬生生地梗在了喉嚨裡。
"你沒有忘了人家優紀吧?"老人端起茶,輕輕地吹散表面的白氣。"這些年,你不在日本,她心心唸唸的都只是你一個人呢。"
"優紀是個好女孩啊……你可得好好珍惜,別讓我失望了啊!"
佐籐光一的心陡然下沉!
淺井優紀。
他一直把她當作妹妹的女孩。
他是淺井集團董事長的女兒,彈得一手好鋼琴,笑起來臉上有兩個深陷的酒窩,看起來格外的俏皮可人。
優紀小時侯身體不好,瘦瘦的,老是被壞壞的男孩子欺負。佐籐光一不得不挺身而出,每次扮演得都是護花使者的角色。
從此,優紀就老是跟在他的後面,像個小尾巴,甩都甩不掉。
他也只把她當妹妹一樣愛護。
沒想到,她卻對他產生了別的感情。
"光一哥哥……"校園後面的林蔭道上,16歲的優紀紅著臉對19歲的佐籐光一坦白自己的心事。
"我……我喜歡你!"她低著頭不敢去看他。
佐籐光一震驚!
"優紀……"他憐惜地扶住她單薄的肩。
"對不起啊……"他輕輕的聲音有如一聲悠長的歎息。
淺井優紀怔了怔,身體開始輕輕地顫抖。
"優紀,你沒事吧?"佐籐光一開始緊張。
優紀的身體一直不好,體質很弱,很容易生病。
淺井優紀揚起臉,令佐籐光一詫異的是,她並沒有哭,也沒有生氣。
"不要緊,我不放棄,我會一直等光一哥哥的!"她甜甜地笑,臉上有兩個可愛的酒窩。
"優紀!"他無奈地輕喚。
"我會一直等!所以拜託你!光一哥哥,請你把我當作一個女人來喜歡!好嗎?"淺井優紀執拗地抓住佐籐光一的衣角。
陽光灑滿了她年輕而倔強的臉龐。
靜靜的林蔭道。
沒有人再說話。
聽到的,只有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
……
"光一哥哥!"
一個夾雜著驚喜的甜美聲音在他的前方響起。
佐籐光一回過神,他定睛看了看面前著個長髮披肩穿著素白裙子的少女。
不,不能叫少女了。
她已經25歲了。
25歲的優紀依然是那麼白皙瘦弱,彷彿春風裡的楊柳般惹人憐惜。她臉上的稚氣依然沒有完全褪去,大大的清澈眼睛和甜甜的酒窩喚起了佐籐光一的童年記憶。
她好像,並沒有變呢。
依然是那個外表柔弱內心倔強的小丫頭,依然喜歡追在他後面跑,依然像過去那樣甜甜地叫他"光一哥哥"。
依然像過去一樣深深地傾慕著他,等待著他。
沒錯,一切都沒有變化。
他對她的感覺,也是。
"呵呵,光一,看到人家優紀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啊?"老人笑咪咪地放下煙斗,捧著精緻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茶。
出於禮貌,佐籐光一輕輕地站起。
還沒等他反映過來,優紀就已經跑上前來,一下子撲進了他溫暖的懷抱。
"光一哥哥……為什麼去了這麼久……"她在他懷中哽咽呢喃。
佐籐光一的手一下子僵硬得不知該往哪裡放。
他忽然感覺到了旁邊父親期待的目光。
咬了咬牙,他的手終於輕輕地落在了她瀑布般的長髮上。
"好!"老人朗聲大笑。
"選個好日子,你們就結婚吧!"
看著父親開心的樣子,看著淺井優紀泫然欲泣的臉龐,所有想要解釋,必須解釋的事情都被他生生地吞進了肚子裡。
找一天再跟父親說清楚吧。
可是……
佐籐光一發現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
等到他想要說清楚的時候,一切,好像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同優紀訂了婚,更不知道自己現在為什麼會站在這個位置上,穿著白色的西裝,胸前戴著一朵紅色的花。
花下面的紅色布條上寫著字,金燦燦的。
新郎。
穿著白色紗裙的優紀挽著他的手臂幸福地朝眾人微笑著,本來有些蒼白的臉龐染上了動人的紅暈。
她的長髮高高地挽起,清純秀氣中帶上了一點點成熟女人的味道。
眾親友們的祝福聲、恭喜聲都在他耳邊化作了呼嘯而過的冷風,一陣一陣地吹得他心寒。
突然,林吟哀怨的眼神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的身子僵硬了。
他呆滯的眼睛看到了坐在最前面大桌子上的父親,穿著紅色的衣服,與他臉上的紅光交相輝映著,整個人喜氣洋洋,像是突然年輕了10歲。
那一刻,他終於妥協了。
妥協在父親的笑容和優紀的幸福中。
他不敢再去想林吟。
不敢想。
結婚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優紀都沒有懷上孩子。
家人都認為,是因為優紀的身體弱,體質差,本來就不適合,也不能生育。
每當聽到傭人們私下討論這件事,優紀只會裝作沒聽到,淺淺地笑一笑,然後靜靜地離開。
佐籐光一不同。
他深深的自責。
因為,只有他和優紀知道,自結婚以來,他根本就沒有碰過她。
他剝奪了她做女人和做母親的權利。
而她,只是淡淡地笑一笑,也不抱怨,沒有同任何人說起,只是默默地做著一個妻子該做的事情。也許她覺得,只要在他的身邊,靜靜地看著他,就已經很幸福。
佐籐光一一直覺得自己虧欠了她。
他必須以犧牲自己的真愛來償還。
……
佐籐澤森的手指微微地顫抖。
佐籐光一的眼眶潮濕。
"哼。"佐籐澤森發出一聲冷笑,"你說這些給我聽有什麼用?想讓我同情你,想讓我覺得你很可憐嗎?"
"澤森……"佐籐光一低下了頭,"我當時並不知道小吟帶著你來日本找我。"
"因為那時,我已經是佐籐集團的董事長,處理這件事的人大概以為,憑我現在的身份,大概什麼阿貓阿狗都想跟我攀上關係吧……"他的聲音顫抖。
"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小吟來找過我……我絕對不會就這樣讓她離開……"一滴淚水順著他的臉龐爬下。
輕輕地滴落在花瓶碎片上。
"我之所以想叫你回去,那是因為我想補償你。"佐籐光一掏出上衣口袋裡的白色手帕,輕輕地揩了揩眼角。
"你要怎麼補償我?!"佐籐澤森激動地轉過身,"你要補償我什麼?你能讓媽媽再回來嗎?你能讓她再看我一眼,再對我微笑嗎?你說啊!!"
佐籐光一低著頭,沒有人看得見他臉上的表情。
"對不起……"
佐籐光一的聲音失去了穩定。
佐籐澤森將下唇咬得快要流血。
"你走吧。"他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佐籐光一的面色發青,兩道濃眉深深地鎖著。
"那……我走了……"他寂寞的身影走向門邊。
佐籐澤森突然覺得,佐籐光一的腳步有些蹣跚。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充滿活力的青年了啊……
佐籐澤森的身子冰冷地立著,像是暗夜中的孤煞,可他的眼睛裡卻湧動著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情愫。
……
綠草如茵,野花離離。
"八……爸……"1歲的小澤森張著雙臂搖搖晃晃地向前走著。
"小森,來快到爸爸這來!"佐籐光一伸出手,臉上陽光般的笑容裡透著一抹年輕的慈祥。
"啪……爬……啊!~"小澤森的小腳突然絆到了一塊小石頭,他小小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小森!"佐籐光一一個箭步上前接住小澤森。
他的膝蓋重重地磕在一塊突出來的小石頭上,鮮紅的血流了出來。
他疼得抽了口氣。
"嗚啊~~~~哇~~"在他懷裡的小澤森突然咧開嘴哭起來。
"乖,寶寶不哭啊,爸爸沒事。"他拍著小澤森的背,柔聲安撫著。
……
佐籐澤森呆呆地看著面前的背影緩緩地倒下來。
那麼慢,彷彿是電影的慢放鏡頭。
那個曾經在他心目中是那樣高大的身影,就這樣倒下來,倒下來。
他倒在了地上。
他孤單地躺在地上。
不再動了。
佐籐澤森就一直看著他的身影發呆。
他也呆呆地沒有動。
他不會動了。
直到聞聲趕來的韓語喬,驚訝地開口。
"伯父!你怎麼了!伯父!"她蹲下身,看著痛苦喘息的佐籐光一。
"爸爸……沒事……"他呻吟著,斷斷續續地說出這句話。
佐籐澤森的身體好像立刻被什麼擊中!
他衝上前來,一把抱起佐籐光一輕輕抽蓄著的身體。
那麼輕。
看起來魁梧的身材,沒想到竟是這樣輕飄飄的。
韓語喬急切的呼喚聲還在他耳邊響著,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馬上飛奔出門。
計程車內。
佐籐澤森看著後坐仍然不斷呻吟著的佐籐光一,他握緊了拳頭,激動地大聲喊道:"你就不能再開快一點嗎!!他要死了!!要死了!!!"
司機一驚,立刻加大了油門。
佐籐澤森倔強地扭過頭,面對著窗外。
他不要任何人看到他的眼淚!
佐籐光一他怎麼可以死!!他有什麼權利死!他還要償還他欠下的債!他一輩子欠他的債……
計程車終於駛進了醫院。
佐籐澤森摸出一張鈔票仍在了前座上,抱起後面的佐籐光一,不顧司機焦急著要找錢的喊聲,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醫院。
佐籐光一被推往手術室。
他的臉色是那樣的蒼白,緊閉的眼睛彷彿永遠都不會再張開。
佐籐澤森呆呆地看著醫生們推著那張床進了手術室,他被關在了手術室的外面。
他進不去。
門上的紅燈刺眼地亮起。
手術中。
他無力地靠在牆上,慢慢地,慢慢地滑坐下來。
一雙溫柔的手輕輕地落在他的肩上。
他回過頭,看到了韓語喬帶著濃濃關切的眸子。
他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抱住她,他靠在她的懷裡哽咽著。
"如果他真的就這樣走了……那我要怎麼辦……怎麼辦……他走了,我就真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森……"韓語喬的心底痛成一片。
她更加用力地回抱著他。
"你還有我,還有我啊……"
***
原來,一個小時竟然可以如此的漫長。
韓語喬和佐籐澤森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兩人的眼睛一直盯著門上那盞刺眼的紅燈。
他們害怕當紅燈熄滅時,從裡面走出來的醫生對他們搖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兩隻握在一起的手,只能越握越緊,從對方的身上找尋依靠和力量。
終於。
紅燈滅了。
韓語喬只覺得佐籐澤森的手重重地顫抖了一下。
他的手心已經冰涼。
手術室的門終於被推開了,兩人很默契地站起來,走到醫生面前。
韓語喬的喉嚨緊了緊。
她問不出口。
"醫生……"佐籐澤森艱難地開口。
醫生摘下口罩。
韓語喬和佐籐澤森都看見了他唇邊令人安心的笑容。
"放心,手術很成功,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不過最好還是留院觀察一段時間比較好。"
"森,太好了!"韓語喬蒼白的面龐終於展開一絲笑顏。
佐籐澤森的身子晃了晃。
"森?"韓語喬趕緊扶住他。
"……我沒事。"他抱歉地笑了笑,"只是有點頭暈……突然安心了下來……"
她扶著他在長椅上坐好。
護士們推著床出來了。
上面躺著安靜地睡著的佐籐光一。
"病人的身體比較虛弱,可能是操勞過度的後果,這次的暈倒也與他身體中某些器官的衰竭有一定的關係。"醫生邊說邊摘下手套。
"以後一定不要再讓他過度勞累,否則身體會吃不消……畢竟他的年齡也大了……"
"是,謝謝你,醫生。"韓語喬忙不迭地道著謝。
佐籐光一已經被推進了住院部的病房內。
"現在可以去看看他嗎?"韓語喬詢問道。
"如果病人還在睡,最好不好吵醒他,等他醒來了你們再去吧。"醫生點點頭,推了推鼻樑上的金邊眼鏡。
"好的。"韓語喬點了點頭。
***
住院部,病房內。
病床上的佐籐光一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伯父,你醒了?"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女孩子清秀可人的面龐,如小鹿一般清澈好奇的眼睛裡漾著濃濃的關切和擔心,讓人看了心頭一暖。
"森?……"蒼白的嘴唇碰出一個無力的字眼。
"森在外面,我去叫他進來。"女孩淺淺地笑了笑,轉身走出病房。
他輕輕地咳了咳。
原來森喜歡的是這個女孩啊……
小瞳的出現一定破壞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和諧吧?
他苦笑。
看來,他又多事了呢。
他又重新閉上眼睛,等張開的時候,一個修長的身影已經來到了他的床前。
"感覺怎麼樣?"
聲音依然冰冰冷冷,可眼神中卻有一抹擔心。
"我沒事。"佐籐光一努力擠出笑容。
佐籐澤森坐下來,不自在地把蓋在佐籐光一身上的被子往上掖了掖。
"小瞳……我會帶走她……"他看著佐籐澤森的眼睛,緩緩地開口。
佐籐澤森的手僵硬了一下。
佐籐光一已經不求他回去了嗎?
"你現在在這裡過得很幸福……我知道……"佐籐光一輕輕地喘氣,"一個人在外面,要學會照顧自己……我明天就帶著小瞳回日本……她一定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你在說什麼蠢話?"佐籐澤森硬生生地打斷他。
"你這個樣子回去做什麼?"他扭過頭去,不去看佐籐光一虛弱蒼白的臉龐。
"你也知道我不能在這裡留太長時間,公司……"
"什麼公司!就是公司把你的身體弄成這樣的!"佐籐澤森的語氣激動。
"澤森……"佐籐光一無可奈何地喚他。
"我去外面透透氣!"
病房的門被"啪"地一聲甩上。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病房,白色的窗簾被風吹得飄起,碰到了窗台上的花。
花朵輕輕地顫了顫,落下一片花瓣。
病床上的人望著窗外,輕輕地歎氣。
那麼輕,彷彿像方才旋落的花瓣。
***
"森,你要去哪?"抱著一帶子水果的韓語喬看到了迎面走來的佐籐澤森。
他走得很快,深黑色的眸子裡彷彿湧動著火一樣燃燒著的東西。
他沒有看到她,直接與她擦身而過。
"森?"韓語喬奇怪地轉過頭。
佐籐澤森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內。
……"病人的身體比較虛弱,可能是操勞過度的後果,這次的暈倒也與他身體中某些器官的衰竭有一定的關係。"……
……"以後一定不要再讓他過度勞累,否則身體會吃不消……畢竟他的年齡也大了……"
醫生的話重重地敲打著佐籐澤森的耳膜。
……"病人的身體比較虛弱,可能是操勞過度的後果……"……
……"以後一定不要再讓他過度勞累……"
……"一定不要再讓他過度勞累……"
佐籐澤森猛地停下來。
怎麼辦?
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該不該……
跟著他回去呢?
他想起了韓語喬。
如果他要走,她會跟他一起離開嗎?
"森……"一股暖意從他的肩上傳來。
"她是你的父親……是你的親人……"韓語喬柔聲勸他。
"如果你想走,那麼就跟他回去吧……"
佐籐澤森猛地轉過身。
"你在說什麼,難道你也想讓我離開嗎……"
他說不下去了。
他看到,她已經淚流滿面。
她猜到了他的想法。
原來親人之間,還是有一種叫作血緣的牽絆,它讓你無法真的去恨什麼。
更何況,多年前佐籐光一所犯下的過錯,並不是他有意造成的。
"你去多久都好……"她的淚水在臉上靜靜地流淌,聲音格外的平靜。
平靜得如果閉上眼睛聽,一點不會覺得她的情緒有一絲的波瀾起伏。
"只要不要忘了回來的路……"
不要忘了,還有一個我,在這裡等你。
他抱住她,輕輕地抱住。
她的淚水濡濕了他的肩。
他滾燙的呼吸在她的耳邊。
"我一個人走,你真的放心嗎?"
她在他懷中輕輕地點頭。
"恩……不過,還是會有點寂寞……"
"你不會寂寞的。"他的指間輕輕地觸著她毛茸茸的短髮。
一抹溫柔在他和她的心底漾開。
"因為我的心,一直都在。"
***
"這麼說……澤森和水無月瞳,都會離開嗎?"季昀微微皺著眉心。
"Sword只剩下兩個人嘍……靠……我以後吵架都少對手……"Blue翹著腳,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自己額前的頭髮。
"突然覺得有點寂寞了。"歐陽聖揚起落寞的笑容。
"是後天的飛機嗎?"季昀輕輕地問。
"恩……後天一早就走。"
"哼……我拒絕去送他們……就這樣丟下兄弟落跑……"Blue站起來,狠狠地捶了一下牆壁。
這時,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了。
"Joe?你怎麼過來了?"季昀有些吃驚。
"森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我過來看看大家。"韓語喬淺淺地笑著。
"回到Sword吧,Joe。"歐陽聖也站了起來,"現在只剩下我和Blue了。"
"呵呵。"韓語喬的眼珠轉了轉,神秘地笑了笑,"可不止有你們兩個人哦。"
她輕輕地閃身。
"嗨。"
格外搶眼的鐵金色中發,還有冰藍色的眼鏡。
"各位帥哥美女,早上好啊。"秦宇銘有型地揮揮手。
"你少冷了啦,現在是下午了!"韓語喬笑著拍他一下。
"啊……是嘛……"秦宇銘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忘了嘛……"
歐陽聖和季昀交換了一下彼此的眼神。
"這麼說……秦宇銘要加入Sword?"季昀試探地問。
"是。"秦宇銘肯定地點頭,"我會代替佐籐澤森的主唱位置。公司那邊我的經紀人已經去說了。"
"歡迎你啊,我們的新團員。"歐陽聖馬上伸出手。
"收到,團長!"
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喂!你們是不是又把我當空氣啦!!"Blue覺得受到了冷落,又立刻哇哩哇啦地怪叫起來。
兩隻手上又疊上了一隻手。
"那麼Joe,你真的不回Sword來了嗎?"季昀開口問在旁邊笑得開心的韓語喬。
"恩,有他們就夠了,我相信Sword。"韓語喬點點頭。
"那你……"
"小昀姐,雖然我離開了Sword,但是,我沒有說過我要離開演藝圈哦~……"
***
第二天,水無月瞳和佐籐澤森離開Sword,和秦宇銘加入Sword的事情紛紛登上了各大娛樂雜誌、報紙的頭版頭條。
甚至還有一些小報上說,水無月瞳和佐籐澤森這次離開,是要回日本舉行婚禮。
當天下午,佐籐澤森就召開了記者會。
一向少言寡語的他這次說了很多。
他澄清了自己和水無月瞳的關係,並說明了自己此次回日本的原因。
最後,他爆出了一個令在場媒體們萬分驚訝的消息。
他愛的人是韓語喬,原Sword領舞。
然後記者會結束,佐籐澤森在眾多保鏢的護送下離開現場。
眾記者們這才緩過神來。
等到他們再想要追問什麼的時候,佐籐澤森早已乘車離開。
自從消息發出到佐籐澤森召開記者會,水無月瞳就一直沒有露面。
大概是覺得沒有面子吧。
其實,大家都不知道,水無月瞳早已經被佐籐光一好言騙回了日本。
她以為,佐籐澤森隨後就會回去跟她結婚。
水無月瞳,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啊。
***
晴朗湛藍的天空。
大大的透明的玻璃窗。
窗外有一架飛機正在加速,離開地面,騰空飛向藍天。
佐籐澤森呆呆地坐在候機室裡,看著天上大朵大朵的浮雲,悠悠地飄過。
他旁邊坐著佐籐光一。
經過幾日的休養,佐籐光一的身體已經好多了,但是偶爾還會頭暈,心口發悶。
他輕輕地咳了幾聲。
醫生叮囑過,不能疲勞過度,不能受涼。
佐籐澤森瞥了他一眼。
"不舒服麼?"
"不會。"他笑著擺擺手,"……我……沒事。"
他本想說的是,爸爸沒事。
深深的歉意讓他終究沒有說出來。
"不舒服的話要說啊。"佐籐澤森彆扭地叮囑道。
"知道了。"他慈祥地笑了。
只要他還關心自己,就夠了。
"澤森!"
遠遠地,歐陽聖和季昀、Blue揮著手跑過來。
佐籐澤森站起來。
Blue對著他的胸口就是一拳。
"臭小子!自己一個人跑到國外去瀟灑快活了啊!"
Blue……永遠說話口氣都是那麼臭臭的Blue,喜歡像個小孩子一樣鬧彆扭的Blue……
"澤森,一路順風啊。"季昀溫婉地微笑。
季昀……細心溫柔,一直像個姐姐一樣照顧著他們的女孩。
"要記得我們哦。"歐陽聖過來攬住他的肩,"記住,兄弟是一輩子的。"
聖……好脾氣的聖,就算自己心情不好跟他發火,他也只是摸摸鼻子,微笑著問,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
"是……"佐籐澤森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兄弟是一輩子的……"
他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季昀看了看四周。
"Joe……還沒有來嗎?"
"真是……老公都要走了還不來送送。"Blue也東張西望著。
"澤森別急啊,女主角通常都是最晚登場的。"歐陽聖安慰他。
"恩……"
佐籐澤森點點頭。
他的手不自覺地摸上了自己的口袋。
候機室裡的大鐘指向8點10分。
還有半小時,就要登機了。
她,現在是不是在趕來的路上呢……
***
候機室外。
韓語喬拒絕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現在哭得這麼醜,才不要讓他看到!
其實,她早就來了,她透過候機室的玻璃窗看見了他,看見了前來送行的季昀、歐陽聖和佐籐澤森。
她也看見了大家在找她。
可是,如果她現在出去見他,她會哭得更大聲,哭得更難看的。
她也想笑著去見他,開心地跟他說一聲一路順風。
可是,他要走了。
他要離開她一年,兩年,甚至許許多多年……
雖然他跟她承諾過,等到那邊的事情都打點好了,就立刻回來。
雖然她也跟他說過,她相信他。
可是。
她沒辦法安心。
那可是日本啊,一個遙遠得觸摸不到的陌生國度。
更何況,還有一個水無月瞳,在日本等他。
是她叫他回去的。
可是,她現在後悔了!
她不要他離開!
"傻瓜……"
韓語喬覺得自己被從後面輕輕地抱住了。
"終於抓到你了。"
"森……"更多的淚水從她的眼眶中瘋一般地湧出,她轉身把頭埋進他的懷中。
"哭什麼。"他抬起她的臉蛋,輕輕地用手背擦去他臉上殘餘的淚。
"你知道嗎?我昨天晚上夢見你不回來了!你說你要留在日本!你還說你要跟別的女孩結婚……"
他低下頭狠狠地吻住了她。
"不許說那些話……"他在她唇畔低低地說。"我要幫你擦掉它……"
她雙頰暈紅,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誓言之吻。
藍藍的天,有大朵大朵的雲,悄悄地流過。
他輕輕地握起她的手。
一枚小小的戒指在他的手心。
粉紅色的碎鑽,銀色的指環。
她屏住了呼吸。
他輕輕地將戒指套進了她的無名指。
"套住你了。"他唇邊有淺淺的笑容。
她怔怔地看著手上的戒指。
玫瑰色的容顏,緋紅色的微笑。
哭泣的眼睛,哭著卻微笑著的臉龐……
***
9點10分。
一架銀白色的客機飛快地滑向藍天。
浮雲已經漸漸地散去。
一首歌曲輕輕地在空氣中飄蕩著。
……
1海的思念綿延不絕
終於和天在地平線交會
愛如果走得夠遠
應該也會跟幸福相見
承諾常常很像蝴蝶
美麗的飛
盤旋然後不見
但我相信你給我的誓言
就像一定會來的春天
我始終帶著你愛的微笑
一路上尋找我遺失的美好
不小心當淚滑過嘴角
就用你握過的手抹掉
再多的風景也從不停靠
只一心尋找我遺失的美好
有的人說不清哪裡好
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
在最開始的那一秒
有些事早已經注定要到老
雖然命運愛開玩笑
真心會和真心遇到——
1歌詞摘自張韶涵《遺失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