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後的現在想來,秦寧的話確實像某種預言。
沈忱搓了搓手,吁出口氣,抬頭看了看天。
天灰撲撲的。
記憶裡的情人節似乎從來沒有明媚過,即便有陽光,也是弱弱的。但是這並不影響大街小巷那些站在電線桿下捧著玫瑰對手機狂發短信的標準造型。
到處都是熱鬧的,擁擠的,盲目的。似世人對愛情的追求。
只有一個地方除外。
也許這個地方也有許多情侶,但他們的交流無疑是沉默的,不為世人所瞭解的。
墓園。
她雙手插回大衣的袋中,無言的走在通往門口的道上,身邊是同樣默然的歐陽隨。
一輛黑色的蓮花跑車橫在墓園的大門口。歐陽隨的車。
他開了車鎖,兩人坐了進去。
幾秒後,兩邊的窗戶都搖了下來,一人手裡出現一根煙,手臂支在自己的窗側,看著外面,緩慢而僵硬的抽著悶煙。
許久才看見某一隻手伸出窗外,彈掉長長的煙灰。
每年的這一天,到這裡,默默站上半小時,然後走出大門,抽上一管。之前他們還沒有車的時候,就會爬到墓園的圍牆上抽這根煙。
這個習慣幾乎成了一種儀式。
不管多忙,不管多累,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風吹雨打,12年來,他們兩個都沒有一次缺過席。
那塊墓碑,是他們胡鬧的勳章,是他們成長的傷疤。
「玩出人命了……」
沈忱依然記得自己當初發現時的第一個想法。
如果沒有那件事,她現在會怎樣?他現在又會怎樣?
真的很難說。
突發事件,在人的生命軌跡裡,是很小的一個點,但往往就是這麼小的一個點,生生將原本前進的路,推到了另一條上。
「嘶——」她倒抽了口氣,為燃盡的煙頭燙上了手。下一秒,一小瓶綠藥膏已經扔到了她手上。
「不會是好幾年前那一瓶吧?」她擦上後,狐疑的端詳起瓶身。
歐陽隨將手上短短的煙蒂彈開老遠,回過頭淡淡瞥了她一眼:「有的用還挑。」
「抽完了?」她將綠藥膏放回置物盒,關上自己這邊的窗。
他抹了抹臉,回給她一個歐陽隨式的挑逗笑容,笑意和他的白牙一樣讓人眩目。煙抽完了,儀式結束,稍稍偏離的人生軌跡又回到他原本那條桃花朵朵開的路上。
「真是夠了。」她呻吟了一聲,修長的手指受不了的蓋上自己的眼,「知道你是種馬,你也不需要天天給人看你的牙口。」
不懂行情者不罪。他決定不和她計較,發動了車子,掉轉車頭往城區方向開去。
「晚上有約會?」他分神看了眼把自己埋的低低幾乎癱在座位上的沈忱。
沈忱玩著自己的手指,有氣無力的答著:「怎麼可能?你不是也看見了,唯一的機會被公司的警衛拖著呢。」
他腦海裡立刻浮現那個面目全非的無名男屍,失笑的同時險險閃過一輛蛇行的車子。
「你媽的,會不會開車啊!找死的話說一聲,老子成全你!」他打開窗子,在與那輛車並肩時獅吼了聲。
小車子被一嚇,立馬熄火。
「脾氣真差,你該去修習下職業場所情商課程。」沈忱拍了拍耳朵,這麼大聲,差點耳鳴。
「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沒見過好脾氣的人。」他倒不認為有必要,「剛剛說到哪了?」
「我今天晚上沒約會。」她翻了個白眼。
「啊哈,真巧,我也沒有。」他忙給自己找同盟軍。
「你?你什麼時候今天有過約會?」她嗤笑了聲,「劈腿的人情人節、聖誕節、生日最好老實點,哪都不要去,不然不是累死飽死就是穿邦。」
「拜託,哪年的事情了。」他有些無奈,朋友老了就是這點不好,千百年的事情都可以翻出來念叨。他當初也不過就是太過年輕氣盛精力旺盛而已嘛。
「哦,我倒是忘了,」她笑睇他一眼,「您老已經年屆三十高齡了。」
「四十男人才一朵花,我現在還是花骨朵呢。」他是堅決不會被這種蜚語打擊到,他看向她,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喂,今天情人節呢!」
「然後?」她沒有重聽,他這樣一而再強調,往往代表著他有某種建議。
「這種日子不和情人一起過是要遭天譴的。」他一反正經的面容,衝她眨了眨眼。
「哦——」她恍然,笑靨如花的回眨:「說的真是太對了。」
與此同時,在城的另一邊,正在開心準備燭光晚餐的尹舜不知道為何打了個冷顫。
難道是衣服沒穿夠?
尹舜回頭看了眼工作正常的空調,同時看見了掛鐘上的時間。
哦,NO,他已經沒多少時間浪費在這莫名其妙的冷顫上了。
一意識到時間,他的手腳馬上快了起來,也不再那麼講究西紅柿究竟怎樣才擺的成一個漂亮的心而不是臀部了。
在他終於將菜色和桌面都搞定,然後點上蠟燭,扯下圍裙,對著鏡子整理過儀容之後,門很準時的被打開了。
站在門口的長髮女子在看見門內的點點星光和站在桌旁溫柔對她笑著的愛人,整顆心甜到都化了。
「親愛的……」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尹舜張開雙臂,微笑著:「我很樂意你把感謝化做行動。」
她撲跳過去,他擁住她,柔情深吻。
「啊哈。」未關的門口有人撫掌慶幸,「看來我們正趕上晚飯。」
尹舜忙放下愛人,手忙腳亂的拉下她被他推高到胸下的衣物,扶正自己因為親吻而東倒西歪的眼鏡,驚嚇加慾求不滿讓他口氣不善的衝門口大叫:「歐陽隨!到別人家先敲門是基本禮儀!」
「反正門開著,該看的都看了,我覺得兩聲『篤篤』和我的那句『啊哈』基本功能差不多。而且說不定『啊哈』更有提醒功能。」歐陽隨輕鬆解釋,完全當是自己家的走了進來,還自動自發的將女主人攬入懷中,燦亮的黑眸柔情深種的網住她,「親愛的,一段時間不見,你越來越光彩照人,讓人無法抗拒……」隨著越來越輕的話語,他無視懷中女人蒼白的臉,對準紅唇俯下俊顏。
「玩夠了沒?」尹舜忍住額頭爆跳的青筋從萬年大淫獸手裡將自己老婆險險搶救回來,藏到自己身後。
歐陽隨不以為意的笑笑,眼神依然氤氳誘人,連尹舜都看的有些呆了以至於自己被他摟住都未察覺。
「親愛的,你也一樣。」
親愛的。誰?
一樣。什麼一樣?
被那彷彿能吸住人的眼睛一瞧的尹舜腦子裡還傻傻的閃著這樣的問句的時候,唇上的清白就被人沾染去了。
「嘔——」他立刻清醒回來,一把推開歐陽隨,用力擦著嘴,「呸、呸呸。」
他老婆滿是憐憫的看著他,替他拍著背。辛苦你了,老公。
「親愛的,你這樣的反應我會傷心的。」歐陽隨做作的捧著心,擠了擠眼。
「我去你媽的,呸呸,你今天到底來幹嗎啊?」尹舜還在用力抹著唇,用目光殺歐陽隨。真是夠了,他今天好不容易把家裡的小拖油瓶送到父母家,想好好和老婆過甜蜜的兩人世界,這個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不對——尹舜驀然發現有什麼不對——歐陽隨剛剛進門的時候說什麼來著,「我們來的正是時候」?「們」?
尹舜長長的倒吸口氣。
就在他倒吸氣的同時,那個「們」也不甘被忽視的開口了:「啊哦,牛排,我喜歡。」
尹舜頭痛的看著不知道何時進門且正對著餐桌上的東西摩拳擦掌的沈忱:「你們今天究竟是來幹嗎?」
沈忱勉為其難的從牛排上抬頭給他一個笑容:「串門。刀叉在哪?我不客氣了哦。」
「有點道德心的人不在今天串門。」尹舜伸過手去想搶救要慘遭毒手的牛排,「而且我沒準備你們的晚餐,沈忱,那不是你的,放下!」
「一樣東西只要賴久了就是我的。這個人生哲理,你老婆已經非常淋漓盡致的給我展示過了。」沈忱端起牛排避過他的手,淺淺笑著看向尹舜的妻子,「是吧,秦寧?」
秦寧好氣又好笑的瞪她一眼,拉了拉自己丈夫的衣角:「算了。」
「那我們吃什麼?」尹舜環著自己妻子的腰,略帶撒嬌的問。
「有情飲水飽。」歐陽隨也早早落座,晃了晃叉子,啊哞一口吃掉上面的肉,「何況這是在家裡,泡麵之類的總有吧,親愛的們,不要那麼挑,將就點。」
尹舜完全認命的拍了拍額頭,重新再去準備兩人份的晚餐。碰到這兩個,也只能認命了。
酒足飯飽之後。
捧著茶坐在沙發上的沈忱,後知後覺的四周張望了下:「你們家那隻小爬蟲呢?」
「我爸媽那。」恢復斯文表象的尹舜口氣森森,「您終於發現這個日子只需要兩個人過了麼?」
沈忱完全忽略他後面半句,拍了拍坐在她旁邊的秦寧的手:「正好,自從有了那隻小惡魔,都好久沒和你聊聊女人話題了。」
尹舜拍開她的手:「請不要帶壞我老婆。而且自己是惡魔不要污蔑別人。」沈忱向來和小孩子很不對盤,包括他的寶貝在內。
「我怎麼會帶壞?」沈忱好笑的斜靠到扶手上,回頭瞟他,「阿舜,你要記得,這老婆還是我帶給你的哎。」
尹舜頭皮一下就麻了起來。
怎麼可能忘記?
他當年正好踢完一場球賽,滿身大汗的只想快點清潔自己,於是就跑到了校園的淋浴室。
沁涼的水流過他結實的身體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舒爽的張開。
他洗了很久,他知道隊友都走的差不多了,但是他還不想走。
他細細的洗著頭髮,泡沫旺盛的幾乎蓋住了他的眼,他閉著眼仰著臉享受這一刻的靜謐。
這時,淋浴室的木板門咚一下就被人踢開了。
「啊哦,終於找到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他只想挖個洞鑽進去。
可是他不能。他不是土行孫,也不是孫行者。更因為他完全沒想過進男生淋浴室還需要帶塊遮羞的浴巾,所以此刻他只能努力將高挑的身體縮到角落。
「沈忱!」他氣急敗壞的頭也不回的大叫。
「人就在這裡。你自己和他談吧。我先走了。」沈忱卻似乎沒聽見他說話,自顧自的和旁邊的人在說。
「你在和誰說話?」他的泡沫還沒沖掉,他張不開眼。
「你呆回就知道了。」沈忱眉飛色舞的回答,回看他的同時吹了聲口哨,「阿舜,你的屁屁很……」她考慮了下措辭,「可愛。」
他知道他的屁股很可愛,但是他並不想讓它和她打招呼。
他聽見有人走了,那麼就是還有一個人在。
「誰?誰在那裡?」
沒有人答話。
很久都沒有,久到他懷疑剛才是沈忱惡整他,於是遲疑的轉過身來。
他很敏銳的聽見了很小聲的驚呼。
女人!靠,又是女人!
他又縮回了角落,讓他那結實可愛的小屁屁見客。尷尬到死。
許久之後,他才聽見那個細細小小的聲音:「舜舜哥哥……」
那是場他畢生難忘的對話,平常的對話都是面對面,而那次,是以屁股對面。也就是那場對話後,非常神奇的,秦寧成了他的試驗女友,然後就這樣一年年的談了下來,終於有一天,成了他這輩子唯一的妻。
「正是因為記得……」他咬牙切齒。他完全記得她是怎麼把他那小八股的妻子一步步的帶出花癡本性,居然膽大妄為到當著他面看帥哥。
「忱,來。」秦寧小力的敲了尹舜一記,起身往裡間走,朝沈忱招招手。
「怎麼?」她跟了過去,看秦寧神神秘秘的樣子,問道。
「前幾天我碰見阿姨了。」秦寧小小聲的說。
「碰見就碰見嘛。」她奇怪的看秦寧一眼,碰見她媽這麼神秘幹嗎,她天天都碰見的。
「她說要給你相親。」
沈忱一下笑了出來:「寧,你這是通風報信嗎?」
秦寧懊惱的瞪她一眼:「不是,其實我想說的是,你確實可以定下來了。」
「唔唔。」沈忱不甚在意的胡亂點著頭。
「哎,我說真的,女人黃金生育期在28歲前,越往上拖越危險。」
「唔。」
秦寧皺著眉頭認真的給自己的好友盤算著身邊都有哪些適合的人選,想來想去不是不夠好就是有女友了,就只有一個人還單身著:「要不就阿隨好了,你們在一起也很多年了,當初不是差點連……」忽然意識到有些話不該提,她忙吞了回去,小心的看了沈忱一眼。
沈忱似沒在意她吞回去的話,啼笑皆非的看她:「寧,你沒發燒吧。我?歐陽隨?」
秦寧一下洩氣了:「當我沒說。」
真的是,怎麼會說到歐陽隨呢。就算想到把那種馬和其他人扯在一起,也不會想到把他和沈忱扯在一起,雖然他們兩的情史一樣戰果纍纍,勢均力敵,可是偏偏歐陽公子可以對任何人挑逗誘惑,對沈忱就不放任何絲絲電,兩個人完全讓人抓不到曖昧的痕跡,真不曉得當年那個意外是怎麼來的。
才安靜了片刻的秦寧又想到個對象,立馬捲土重來:「要不就你那個大學時候同居的醫生男友?和你時間最長的那個。我看他現在也還單身著的樣子,好像還開了個酒吧。」
沈忱沒反駁,隨便笑了笑:「寧,你知道一個女人變歐巴桑的最大特徵是什麼?」
「什麼?」
「就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想把身邊單身的女友都嫁出去。」沈忱捏了捏秦寧的鼻子,往外間走去。
客廳裡。
尹舜坐在單人沙發上。歐陽隨一人佔著正中的三人沙發,長腿架在扶手上。
電視裡正播著明珠小姐選美大賽。
「哇哦……」一個34E的MM讓尹舜不由自主讚歎了聲。
歐陽隨隨便瞄了眼電視,嗤笑了聲:「假的。」
「假、假的?」尹舜看了眼電視,又看眼他,「怎麼分辨?」
歐陽隨雙手伸到半空,做了個男人都懂的動作,側頭向尹舜,壞壞的挑眉:「手感。」
「你小子!」尹舜大笑起來,「你直接說這裡有幾個你沒上過得了。不對,你不是夜夜笙歌的,今天怎麼有空跑來騷擾我們?」
原本情人節被破壞的氣早就過去了,現下反而開心能得見好友。
杭州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各人又有各人的事業,很多朋友又有了家庭,真要聚,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呵。」歐陽隨放下手,笑了笑,搔了搔眉骨,「膩了。」
「膩了?」尹舜癡呆的重複著,嘴巴張到極限大。
「對。膩了。玩夠了。明白?」他的反應讓歐陽隨有些無奈。這都什麼世道?這年頭從良都是這麼困難的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那些柔若無骨的身段,滑若絲緞的肌膚,明艷照人的容顏,對他來說再也沒什麼吸引力。曾經讓他洋洋自得的左右逢源,統統變成了避之惟恐不及的麻煩。可是他的行業,又必須要微笑的對著這些軟玉溫香。有時候,自己都厭惡起自己來。
「剛剛那個話是你說的?是歐陽公子花不缺說的?」尹舜一副急需搶救的樣子。
「你就當我倦怠期吧。」歐陽隨無力的揮揮手。
「這我還能接受。」尹舜拍拍胸口。嚇一跳,他們一票兄弟都認為要歐陽隨收心大概要世界末日,剛剛他那句話害得他差點以為世界末日到了。
「什麼接受?」走出來的沈忱正好聽見話尾。
「沒什麼接受。」從情人節打擊中恢復過來的尹舜看見沈忱終於想到該問的事情了,「今天股票漲還是跌。」
「漲。」
秦寧看見沈忱一拍歐陽隨的腿,歐陽隨便立刻收腿讓出位置給沈忱坐下,心裡暗歎了聲。從十幾年前那次扔書給沈忱的時候就發現,這兩個人默契好的沒話說,往往不用說話,便明白彼此的想法。偏生這樣的默契,卻只是朋友。
「那我那幾支呢?」尹舜哼問。
「呃……那個……今兒漲的都是垃圾股。」
尹舜一拍大腿:「我靠,老子那幾支還不夠垃圾啊?」
一下子,其他三個人都被他逗笑了。他自己想想,也扶了扶眼鏡,笑了起來。
情人節的夜晚,很冷,沒情人,可是有老婆有朋友,也很不錯。
從尹舜家出來,走到地下車庫,沈忱很自覺的就往副駕駛座的方向走去,卻被歐陽隨一把拖住,往反方向施了點力。
「換手。」他沉聲說。
她接過鑰匙,無異議的走向駕駛座,啟動,看觀後鏡,出庫。
一直到駛到路上,她才看了一旁幾乎整個人陷進位置裡的歐陽隨一眼。
「厭了啊?」用的是問句,語氣卻擺明只是陳述。
歐陽隨了無生氣的臉上總算有了些笑意。果然還是忱最懂他。
「嗯。覺得沒意思。」他扒了扒頭髮。
沈忱專心的看著前面的路況,語氣平淡的問道:「暫時的還是永久?」
他重重吐出口氣,苦笑:「我也分不清楚。」如果是別人問,他大概又會發火,覺得是別人不信他可以不玩。可是她問,他就很輕鬆可以面對自己的矛盾。是的,他也不清楚,不清楚他可以把自己生活簡化多久。
「日哦,難怪一副萎態。」沈忱笑罵了聲。
被罵的人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認倒霉,誰讓他是自找的:「反正就是不想玩了。煩。」
沈忱為他語氣中的不耐笑出聲。很久沒聽到他用這種少年期的彆扭語氣說話了。
「你最近有沒時間?」他話題忽然一轉。
「什麼事?」
「幫我擋一陣。」他臉上有些孩子氣的迷惑和脆弱。
「好的。」她依然看著前面,表情無變化,口氣也就像晨跑遇見人問候聲的疏鬆平常。
他煩躁了許久的情緒剎那間就平緩了許多。因為她向來一諾千金,不玩反反覆覆,她說幫他擋,就真的會為他擋。
之後都沒有人說話,車子靜默的在晚間的車流裡爬行。
窗外是城市絢爛的霓虹。
這個城市剛經歷了一場愛情盛宴。
街道上遺落了許多玫瑰糜爛的花瓣,花汁早已乾涸,留下淺淺的印子。如此短暫的生命究竟能見證怎樣的愛情?
但它們卻被人類如此樂此不疲的栽種,然後摧毀。
沈忱忽然笑了一聲。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歐陽隨似沒注意到,看著窗外,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管旁人怎麼看,不管在別人面前如何表現,她心底其實很清楚,那件事之後,他和她都收斂了許多,也變了許多。
很難界定那件事的定義。
它矯正了他們早已偏離正常的生命軌跡,卻又任他們往另外一個不正常的方向發展去。
就像心底一塊潰爛無法結痂的傷疤。
痛的同時居然還有殘忍的快感。
有時候想,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以他和她不知悔改又喜新厭舊的貪玩個性,也許真的會去搶劫銀行也說不定。
「喂,到了。」她穩穩將車停在自己門口,叫了聲不知道神遊到哪個九霄雲外去的男人。
「唔?」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她不管他,打開車門跨了出去。他跟著也開了車門,走到駕駛座的這一邊。
「情人節快樂。」他抱了抱她,兄弟式的,聲音卻是想誘拐人上床的喃喃型。
她在他肩頭翻了翻白眼,這男人沒救了,已經勾引人成了條件反射了,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快樂快樂。」
目送他安全上路後,她才打開大門,走進了房子。
月色不錯,她的夜視能力也不錯。
所以沒有開燈,輕車熟路的繞到過諸多傢俱,走到廚房的流理台前,給自己倒了杯水。
暖暖的一握。
再呷一口,就暖到了心頭。
她抬起頭,猛然看見擦的發亮的櫃門上自己黑乎乎的影子。
手指不由自主便劃了上去。
這是眉毛。這是眼睛。這是鼻子。這是嘴巴。這是嘴巴旁的無波無讕……
年少時候的那股叛逆倔強的神氣早已從她臉上褪去。她已經被磨的毫無稜角,毫無。
「笨、蛋。」她用手指重重戳了綽櫃門,動了動唇,無聲的說。
一團黑影跳上了流理台。
她輕笑著伸出手抓了抓黑影的耳後。
「喵——」
二樓的燈忽然開了,伴著一個洪亮的女聲:「小三?是你吧?小三?」還有噠噠下樓的腳步聲。
一樓的燈也開了。
她從容的轉過身,對已經出現在廚房門口的女子微笑:「是啊,媽。」
沈母又「啪」的把廚房的燈也開了,嗔怪道:「怎麼不開燈呀?」
「馬上就睡了。」她答道,反問,「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沈母的臉上出現種興致勃勃的神情。她是個幹練的女子,富神采的眼可以立刻看的出是個極有主見不好掌控的女性。
沈忱認命的端起杯子往客廳走:「又有什麼吩咐啊,娘親?」
沈母跟在她身後,兩人一在沙發坐定,她就耐不住興奮的問:「剛剛,送你回來的那個,公的還是母的?」已有皺紋的臉笑得跟開了花似的。
「哦——。」沈忱恍然的樣子。
「公的。」沈忱壞心的先給了一個答案,然後看自己母親更美滋滋了,才往沙發靠背一靠,宣佈答案,「是歐陽隨啦。」
沈母立刻從春天的花成了冬天的茄子:「啊?小隨啊?死小三,你耍你老娘玩啊?」一腔的興奮都被凍結了。哪個異性都有戲,就這一個,怎麼也沒戲。
原本兩家小孩發生那事的時候,雖然雙方家長都非常憤怒,但是還想著,也算了,既然兩情相悅,大不了就是順序倒置的問題。兩方人也都是幾十年老朋友了,就當再親上加親。
可是後來小孩也沒了,又暴出歐陽家的孩子有女朋友。當時雙方家長又想,只是小孩子不懂事,過幾年醒悟了還是會在一起的。
沒想到,過了幾年,是自己家的閨女和別人同居去了。害得她總覺得對不起歐陽家的老朋友,可還想著,也算公平,一人一次,以後也不會為這事鬧。
再到了後來,總算是分了,可是兩人還是沒在一起,反而像是比起了誰的情史更豐富。兩家的大人這才算徹底斷了這個念,他們認了歐陽家的小子當乾兒子,歐陽家當她女兒是干閨女,也算成了另一種類型的親戚。
沈忱嘻笑著看自己母親變臉的迅速。老媽已經差不多只要是雄的,都樂意她帶回家了,就只有這隻,老媽一點想法都沒,她和歐陽隨當年真的讓兩家大人傷了好多神吧……
心裡也不是不感慨的。
「你們這麼好。也說說他。他也這麼大人了,也不要這麼愛玩了。人生該做的事,還是要都經歷一遍。」說起自己的乾兒子,沈母也覺得頭疼,「我真懷疑小隨都沒認真喜歡過人。」
有啊。只是被我們拆散了罷了。
這句話幾乎要脫口而出,最後還是吞了回去。她故意誇張的打了個哈欠,起身往樓上房間走去:「娘親,你真是越來越像三姑六婆了。」
「哎呀哈,你這個不孝的孩子,這麼說你老娘?」沈母嘴裡罵著,那邊廂卻笑得花枝亂顫。
她和她老公個地質學家,之前一直忙於自己的所愛的事業,三十多才有了這個女兒。為了這個女兒,她在家搞理論十年,把女兒帶到10歲。這十年灌輸了一堆自立自主自強的觀念,在女兒十歲生日的隔天,就又和老公踏上了千山萬水的研究路程,直到這幾年,才不再搞外面的研究項目,安心養老。
所以,她和沈忱,說是母女,感情上卻更像朋友。
「娘親,不要在那邊發呆了,爹地大人要孤枕難眠了。」二樓飄下句調侃的話語。
「啊,這個死小孩。」她笑罵了句,起身關燈,走上樓去。
******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沈忱正在喝她忙了一個下午的第一口水。
看了眼顯示屏上的名字,她將耳機塞到耳中,按下通話鍵,劈頭就說:「你不是這麼趕吧?今天就要?」
手機那邊的人似乎楞了回,然後輕淺的笑開:「我也沒辦法啊,小姐。剛剛接了個朋友要我救場的case。下班沒?」
她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快了。」
「我來接你。忱,為什麼你總是知道我打電話找你是什麼事?」
「歐陽大少爺,你現在知道你利用我利用的多徹底了吧。」她習慣性的刺他一句,心情很好,「沒事我掛了,回見。」
「好的。呆回在樓下等我。」
她合上電話,盯了半晌,搖搖頭。這個白癡。
他們早已經過了那種朝夕相處的少年期。
自從他大學考去了外地,他們就天天會見面的記錄就被打破了。
回杭之後,他也搬出了家裡。不再是鄰居,見面的機會本身就少了,再加上自己都有一份事業在打拼,哪可能昨天見了今天又聯繫這麼的頻繁,用膝蓋想都知道,一定是因為自己昨天答應了幫他擋一陣,所以今天才找上她的。
伸伸懶腰,從鼻樑上取下度數不高的眼鏡放入眼鏡盒中。
準備下班去也。
沈忱到樓下的時候,歐陽隨還沒到。
站在那等他出奇的傻,特別是下班時期,出來的下屬都要客氣的和她打招呼,她也必須一一點頭微笑回應。
心裡有了判斷之後,她閃進了最近的一家店裡。
掛在門旁的風鈴被她碰到,叮叮鐺鐺的碰撞了起來。
是家畫廊。
她從來不知道,一樓什麼時候居然開了家畫廊。
門面並不大,走進來卻別有洞天的感覺。
全是仿古式的裝潢,雕欄畫窗,長案木椅。
似是聽見有客上門,最裡的圓型拱門那,一人撥開密密的珠簾,走了出來。
是個男子,三十開外的樣子,穿著寶藍色的長袍,淺金色的馬褂,長且直的頭髮在腦後束成一束,清俊的臉上是滿滿的書卷味,卻不纖弱。
「可有看中?」他走到她身旁,和善問道。
「隨便看看而已。」沈忱客氣而疏遠的答著,邊看畫邊拉開彼此的距離,下意識的往拱門方向看了眼。
男子一笑,走到圓桌旁,手法純熟的沏開功夫茶,盛在紫砂的淺底圓口盞中,遞了過去:「明前龍井。」
沈忱接了過來,道了聲謝,又自顧自的賞起畫來。
「這裡的畫都入不了你的眼嗎?」
沈忱心裡暗歎口氣,太鍥而不捨了吧。
「我不懂畫。」她乾脆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一直隨在她身旁的男子,舉了舉杯子,「就像我不懂茶一樣。我最多只能看這只蝦肥不肥,那個女人漂不漂亮,還有,那匹馬有沒有少一隻腿。要我買畫就像給我喝這明前龍井一樣,白白糟蹋了好東西了。」所以,不要想做她的生意了。
男子雅然一笑:「懂得尊重便是懂行之人了。」
「老闆真會說話。」她勾唇淺笑,客氣答到,又往拱門那邊看了眼。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似乎裡面有人在看著她似的。
「開門做生意,來的不是客,便是友了。」他舉了舉茶壺,「可還要茶?」
「謝謝,不用了。」她將茶盞放回托盤,近乎逃的點頭告辭。
走出門後,她才長長舒口氣。
她部門的工作性質便是與各方周旋,應酬頗多,所以工作之餘便不愛與太多人有牽扯關係,太過熱情的生意人經常讓她不自在,更何況這間畫廊還古怪的有被監視的感覺。
受不了。她甩甩頭。
一輛車滑行到她面前停下,車窗搖了下來。
一隻胳膊探出窗來——黑色毛衣推到了手肘上,露出古銅色結實的肌肉——拉了拉她的衣角:「美女,請你喝茶好不好?」
她低下頭便對上了歐陽隨嬉笑的俊臉。
他的頭髮沒有綁起來,差不多及肩的樣子,一個黑色的金屬髮箍收服了劉海,露出光潔的額頭。被評為「最適合接吻的唇型」的嘴唇正因為心情大好而開著,又露出他潔白的牙口。
她一掌拍上了他的頰,然後繞過車前到副駕駛座:「不要跟我提喝茶。」
他單手開車,一手撫臉,依然心情很好的咧嘴笑。
他和她不同,有一個當教育局長的父親,一個畫家的母親,所以書香門弟有的一些附庸風雅毛病他都有,比如,品茶。
他完全是秉著好貨共享的原則教她品茶的,但是在嘗試了許多次,讓她聞香問聞到的是什麼,「茶味」,讓她喝差問她喝到什麼清甜,「苦的」……諸如此類之後,他就完全放棄了,還點著她的腦門大說她牛嚼牡丹,遺傳有問題,鼻子是大理石,舌頭是花崗岩,絕對是地理學世家標準配備。
車開了陣子。
「什麼CASE?」她翻下CD夾,一片一片看著,隨口問道。
「M&W的一個綠茶廣告,造型不合格,Sabrina在片場發火。」
「哦哦,美女導演,36D那個。」她給他一個心知肚明的笑容。他的名字曾經和Sbrina連在一起一段時間。
他知道她在調侃他,翻了翻白眼:「是。」
「後來為什麼分了?」她突然很有興趣打聽起他的情史來。
「只在一起很短的時間而已,是,我們是——」他翻了翻手腕,想了想,「是分享過幾次很不錯的夜晚。可惜我不想隨時隨地當精子供應器。」大概肉彈型美女都比較容易不分地點的發情,在有幾次發現大庭廣眾她也會襲擊他的某些私人部位後,他決定終止太過親密的關係。
「所以事實上是因為你滿足不了她的需求?」
「沈——忱——」
當他這樣發音的時候說明離他底限不遠了。沈忱笑著攤攤手:「OK、OK,到此為止。」
「之後每次見面她都會暗示我可以再有幾個狂野的夜晚。」而且這個暗示已經到了非常明白的地步了,「情勢需要,我可不是逼著你實現幫我忙的承諾。」
「少來啦。你要和我客氣這些不如把這次幫忙費折現給我。」沈忱嗤他,「這麼煩她這次還來幫她忙?」她是知道他有接CASE的自主權的。
「別搞笑了。當然不是因為她。」他將車子停入車庫,拉她出來,乘上直達樓層的電梯。
沈忱看著跳動的數字:「所以傳聞是真的?」
「什麼?」他也看著跳動的樓層顯示,不清楚她問什麼。
「36D。」導演需要這麼大的罩杯做什麼?
他從數字上移回視線,想到了什麼,壞壞一笑:「你可以自己感受一下。」說話的同時,抓她到了身前。
叮——
電梯也在這一刻停住,門徐徐打開。
一道金色的影子飛撲了過來,嬌聲喊著:「Lance——」
她被他抓著肩膀,牢牢的固定在胸前,躲閃不開。
而那道金色人影就這樣隔著她,吻上她身後的人,扎扎實實的吻。
傳聞果然是真的。被抵的有些喘不過氣的沈忱終於明白那句「自己感受一下」是什麼意思了。
一吻結束,猛男胸前的位置被人佔了,金色美女只有靠在他的一隻胳膊上,塗著金色指甲油的手指在他胸上游移,抬頭看著沈忱,嬌喘著說道:「啊,Lance,我不知道你帶女朋友來,真是不好意思。」語氣完全聽不出什麼不好意思。
「我們是清白的。」意思就是清白才有鬼。
「你一定要相信我。」懷疑我吧。
沈忱低頭迎上她挑釁的目光,毫無芥蒂的微笑:「沒關係,還我就行了。」
還?Sabrina還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的時候,就驚覺自己的唇被攻陷了。
有些柔,似春風,掠過又帶韌性,唇舌翻騰出另一類的刺激。明明是被女人在強吻,卻還是止不住酥麻的感覺……
在沈忱放開她的時候,要不是抓著歐陽隨的胳膊,她差點腿軟到摔到地上。這個女人……這個高高瘦瘦的女人太會接吻了……和她素淨的氣質完全不符的會接吻。
「Sabrina,我的費用是從我出門那一刻就開始算起的,你確定你要繼續在這裡浪費你的時間嗎?」
Sabrina似清醒了過來,放開歐陽隨,先一步走出了電梯,拍手喊著:「Ivy。過來。」與方才完全不同的精明神色呈現在她的眉宇間。一個女人,能成為知名導演,必然有她的過人之處。
沈忱也要跟出去,被歐陽隨一把拉住,一張紙巾覆上她的唇邊。
「什麼?」她擦了擦,離開唇的時候就看見了紙巾上面的淺紅。她比了比他的臉,「你也有。」
他隨便的拿手背一抹,扶著她的背走出了電梯。
這一層居然本身就是個大棚。許多目光都聚了過來,好奇的,羨慕的,善意的,惡意的……
「Lance,就是她。」Sabrina將一個畫了濃濃的煙熏妝,帶著草環,穿著小蓬裙,帶著小翅膀,很可愛的女孩子推到了歐陽隨面前,「我和造型師溝通了很多次了,我要綠精靈不是綠幽靈,可他給我的還是這個樣子。」
歐陽隨定定的審視了她幾秒,手指輕撫過女孩的臉,心裡有了盤算:「好的,跟我過來。」他將女孩拉到了一旁用布簡略隔起的化妝間中。
「Lance是最好的造型師。」
沈忱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Sabrina是在和她說話。她偏過頭對她微笑:「似乎也是最貴的。」
「對。最貴的。」Sabrina很無奈的歎口氣,這年頭物美價廉是不存在的。
兩個人同時笑出來。
Sabrina剛剛開始對沈忱的敵意眨眼就不見了。
「KK,我可不可以動Ivy的頭髮。」化妝間忙碌的歐陽隨回頭的揚聲問道。
角落裡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子比了個OK的手勢。
「而且還不是平常人都請的動的。」Sabrina聲音裡突然有些感慨,她漂亮的眼睛瞄向沈忱,「老實說,剛剛開始我覺得你和他不配。」
沈忱揚了揚眉,沒有答話。
「Lance和女人的關係只在床上。圈內都知道,他工作的時候還帶在身邊就是女朋友了。」她兀自分析著,「你看上去——不像他會碰的類型。」素面朝天,沉靜的樣子,和他以往的女朋友一點都不像。
沈忱摸了摸鼻子。
「其實Lance並不是花。他有女朋友的時候從不會亂來。」她的眼睛有些迷茫,穿越眼前看在不知名的點上,「可惜他太迷人了。做他的女朋友太沒有安全感,於是就會想隨時隨地的顯示自己對他的所有權,近乎歇斯底里的。可是這樣反而把他越推越遠。」
沈忱並沒有接話,任她沉醉在自己的回憶中。
Sabrina收回神,看向沈忱,點明中心:「不過你不會。」
「不說這個啦。」Sabrina見沈忱只笑不語,決定換個話題。她曖昧的笑著,逼近沈忱:「Lance技巧很棒吧?」
呀?
沈忱愕然的摸了摸鼻子,怎麼說到這個話題了。
誤解了她的愕然是不知道,Sabrina用手輕掩口:「你不會以為你是他第一個女人吧?我也曾經有和他在一起過的呀。他又狂野又體貼,記憶裡的那幾次真是……」她閉眼陶醉,很懷念的樣子,「我後來再也碰不到讓女人這麼喜悅的男人了。」
她確實是他第一個女人,真是不好意思。沈忱拍了拍她的肩膀,比了比化妝間:「Sabrina,他們好像是在叫我們過去。」
確實是在叫她們過去。
一個嶄新的精靈站在了她們的眼前。
他剪去了篷篷裙的下擺,只剩下貼身的部分,還在幾個部位剪開幾個洞。翅膀也被撕去了羽毛,剩下羽梗。頭髮亦然,是毛毛的未曾經過精心修剪的樣子。
臉上的妝面也是強調自然。
此外還在她鼻子上和兩頰帶上些煙灰色。
整體看起來,就是一個調皮的精靈在草叢中玩耍到衣服被勾破和臉上沾了土的樣子,與方才可愛但做作的樣子完全不同。
「啊,Lance,我愛死你了!」Sabrina感動的摟住他的脖子就要獻吻。
「Sabrina——」他用手擋在她的額頭禁止她的靠近,黑亮的眸子裡略帶警告。
Sabrina悻悻的放下手,拉著Ivy去進行她耽擱多時的拍攝了。
「收拾完就可以走了。」歐陽隨示意沈忱等他一下,爾後看向在一旁沒有說話的穿職業裝的女子,「KK,你不覺得禮貌上你應該說句謝謝嗎?」
他剛剛入行的時間,就是因為有KK提攜才會發展的那麼快,所以只要是她開口,他都會接下CASE。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你即將寄過來的帳單,在我決定謀財害命之前你應該盡早離開。」KK一臉平靜,聲音也是,「順便說一句,如果你還來不及離開,不如給我個建議。」
「什麼建議?」
「圈內第一種馬近來臥欄。MODEL界諸多美女床上空虛,嬌軀寂寞,於是我下面的男藝人為了解救這一淒涼現象,紛紛上場,最終導致腿軟不能準時通告,你認為我該向誰索賠?」她說這些話的口氣就好像播新聞聯播。
「你覺得偉哥廠商會付給你這筆錢嗎?」他當聽不懂,好心提議。
「如果他們和某一種馬一樣毫無良知就不會。」KK轉看沈忱,目光深沉,「不介紹一下?我想,從我這放出消息,比你帶她走多少個CASE都更有宣傳效果。」
他長臂一伸,將沈忱圈到自己的身前,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對KK懶懶笑著:「沈忱,我唯一打算娶的女人。」
唯一被逼打算娶的女人。
沈忱在心底給他加上了2個字,對KK淺笑如輕風:「幸會。」
幸會了。歐陽隨這個她所不熟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