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憂慮 正文 第七章
    「我已經跟科長聯繫過啦。」

    中田眼睛盯住著植木這麼說。在植木看來,對方的話裡面,似乎在說:「怎麼樣,昨晚上沒有睡熟吧!」

    「哦,是嗎,麻煩您啦。」

    植木行著禮回答。

    「名倉科長說,他不是從北海道直接回來。還要從東北到北陸去彎一下哩。所以,預定回來的日期又要延緩了。」

    中田嘴角邊浮現著微笑這樣說。他生得顴骨突出,低陷的地方都是皺紋.應然年紀還輕。卻給人一種不快的感覺。

    「延期?大概要多少日子?」

    「大概要延遲三四天吧。」

    植木有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在這種情況之下,又得多熬幾天啦。可是一瞬之間,他又產生了這樣的錯覺:這會不會是中田的壞心腸,有意編這麼個謊話來使我著急一下的?

    「我已經告訴科長說你來過啦。科長說,讓你這麼等著,實在過意不去,還是請你先回去罷。」

    「不過,」植木喘著氣說,「沒有關係,我一直等到他回來好了。」

    「不,我們這方面是這樣安排的。」中田一下子就關上了門。「即使名倉科長回來了,問題恐怕也不可能立即獲得解決吧。事情畢竟不是這麼簡單啊。一方面要跟和同公司去談,同時也不能不和我們的董事商量一下,需要相當的時間才行哩。你自己的工作也很忙,這樣地拖在東京,當然也是不行的。我看,還是請先回去罷。」

    這——在弘進社與和同公司方面來說,這樣做法也許是不錯的;可是,在Q報館來說,危機畢竟沒有解決啊。

    「不,多等些日子,倒沒有關係。我本來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不,這是我們科長的意思。」中田彷彿對植木的執拗感到討厭似地說。「無論如何,請你回去罷。即使科長回來了,事情也得耽些時候才解決哩。」

    「那麼,」植木感到事情落了空,帶著絕望的心情說,「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聽回音呢?」

    「這個……」中田慢吞吞地說,「名倉科長說他自己到你們那裡去哩。」

    「什麼,上我們那兒?」植木注視著中田的臉這樣說。

    「是的,名倉科長是這樣說的。也不是專為了貴報,他反正還必須到那邊的各個報館去兜一下,那件事就可以乘此機會解決一下。」

    植木眼睛裡著地下。他摸不清弘進社肚子裡是打的什麼算盤。

    「中田先生。」植木把上身湊過去這麼說。

    「什麼?」

    「在這個問題獲得最後解決之前,你們對敝報的供稿量不會有什麼改變吧?我希望先知道這一點。」

    一瞬間,中田倒被植木這種率直大膽的問題唬住了。

    「哦,這個……」他似乎感到有些迷惑似的說,「科長什麼也沒有說。看來不致於有什麼變化吧。」

    「謝謝,務必請您多照顧。」

    植木表示著謝意。中田拿起桌子上的火柴,粗暴地點燃了紙煙。

    「植木先生,」他換了一下交叉擱著的腿。「不管怎麼樣,這個問題是有些麻煩的。這一場禍害,是貴報惹出來的。」

    他彷彿在挽回自己的威嚴似的接下去說:

    「和同方面的怒氣看來很不容易平息哩。貴報方面固然感到困難,我們也感到很傷腦筋。我已經一再告訴過你,對我們來說,這是一個找不到代替的大主顧,所以希望貴報對此也要負起充分的責任。當然,要你們負責,事實上也是沒有辦法的,因為和同方面是只跟我們打交道的。」

    植木盡量抑制著自己的感情。

    「實在是太對不起了。除了道歉以外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如果您方便的話,還想勞駕一塊兒到和同公司去一下,以便好好向他們謝罪。」

    「這就等我們的問題解決以後再說罷。這時候,你即使到和同公司去也是沒有用的。」

    中田脫口而出這麼說。

    「當然,當然。」

    植木順著他心平氣和地說。

    「可是,中田先生,我此番到東京來,目的也就是要表達一下我們的誠意,這一點務必希望您諒解,而且名倉先生以及和同公司方面,也希望您代為傳達。」

    「這,知道啦。」

    中田顯露著一半厭煩的神色。植木站起來告辭。

    植木當夜就搭上了火車。從車窗外望,東京那一簇簇耀眼的燈火漸漸地疏開、散落,最後變成了一片漆黑。他必須在車中睡一官,到明天中午以後才能回到自己家裡。東京這個地方,不知怎麼的就是令人厭惡。奇怪的是,他被中田這種小伙子用腳踩著倒還不覺得什麼,就是對弘進社這古老、狹小的建築物裡面隱藏著的暴力,感到怒不可遏。

    第二天中午,在雨中下了火車,廣告部副主任開了報館的汽車到車站上來迎接,他看到植木的臉色帶青,滿是油汗,顯得很疲乏。

    「真是太辛苦啦!」

    山岡點頭行禮,連忙接過了植木的皮包。

    「怎麼樣啊?」

    山岡在汽車裡這樣問著,皺著眉頭顯得非常耽心的樣子。

    「不妙。」

    植木答道。山岡問的是弘進社的空氣。事情的經過,植木在東京時就有過報告了。

    「一切要等名倉到這裡之後才能決定,中田的話很難聽哩。」

    聽到植木這麼說,山岡彷彿想安慰他一下似的,作著笑臉說:

    「中田大概是不知道底細的。名倉要到這裡來,在我看,也就說明事情可以平安過去了。證據是,在問題沒有解決之前,弘進社的供稿並沒有變動啊。」

    山岡這麼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報紙,翻開來指著第一版的下面說:

    「這是今天的早報,你看,他們發的廣告。」

    植木看到「浪氣龍」的訂正廣告已經刊出,果然按照對方的要求,佔了四個通欄的地位,內容大致是說:「前幾天當地曾有患者使用『浪氣龍』而中毒死亡的報導,現經警察當局與製藥公司指派的技師共同調查,判明這一報導完全錯誤。按該公司為信用卓著的第一流製藥公司,決不可能發售不良的藥品。希望顧客安心繼續使用。」這一段以大號鉛字組成的訂正,實際上也是一篇宣傳文。

    「編輯部沒有話說?」

    植木看著這段破例佔了四欄的廣告,問山岡說。

    「編輯部完全合作,一句話不說,就讓出一欄地位給我們。」

    山口彷彿在給植木打氣似的這麼說。和編輯部打交道是怎麼一回事,他是完全知道的,森野部長不知道又是怎樣一副臉色哩。植木把眼光從報紙上抬起來,望著窗外。車窗的玻璃上雨水在掛下來,通過白茫茫的水霧,漠漠糊糊地可以看到他住家所在的街道。

    專務理事看到植木走進辦公室,「啊!」地招呼一聲,摘下眼鏡從椅子裡站了起來。

    「辛苦啦,費了很大的勁吧。」

    專務理事先生拍著植木的肩膀安慰他說。

    「聽說名倉先生自己要上這兒來?」

    「是的,那邊一定要我回來等他,所以只好先回來啦。」

    專務理事顯出了勉強的笑容。

    「那也沒有辦法。對方一定要你走,那也只好在這裡等著他啦。可是,他會說些什麼還不知道哩。這真是和在刑場上等待的犯人一樣啦。」

    專務理事只是一句開玩笑的話,植木聽來,這個比喻倒是非常適切哩。

    「好罷,等名倉一到,我們也只好盡量表達我們的誠意,好好的求求他就是啦。等他的日程一確定,你就好好的準備一下罷。」

    這當然就是好好的款待他一番的意思。

    「預算可以寬一些,要用多少錢都可以。」

    專務理事又補充了一句。接著又問:

    「今天的早報,看到了沒有?」

    「看過啦,山岡兄帶到車站上來的。」

    專務理事點點頭,嘴角邊浮現了一絲微笑。這似乎是有些躊躇的微笑。

    「告訴你,森野這個人啊,」他談起了編輯部部長的事情,「只要好好跟他說,也會明白的。這個人是大報館的編輯部裡出來的,對於廣告和發行的事情不太瞭然。哎,我看你也想開一點兒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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