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又是誰呢?她不高不矮的身材是多麼的苗條啊!她穿一件白色的佈滿小藍花的短袖衫,一條藕色的裙子。手臂和腿白皙得如同象牙,烏黑的齊耳的短髮裹著一張標緻的鵝蛋臉兒,也白皙得如同象牙,兩腮泛著淡淡的紅暈。她的眉很習,很細,也很長,眉梢一直延入到鬢髮中。在那樣兩條秀眉下,是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都說雙眼皮兒的眼睛,尤其女性的眼睛,毫無爭議地美過於她們的單眼皮兒的眼睛。他卻認為她那一雙單眼皮兒的杏眼,肯定是全中國無與倫比的最美的眼睛,那雙眼睛裡有一種恬靜無比的單純得像小鹿一樣的眼神兒。她胸脯很豐滿,走路的姿態很悠然。她腳穿一雙帶扣絆的平底的黑布鞋,未穿襪子,襯得她的腳面也白得如玉……
那麼她究竟是誰呢?
他不知道。
那一年他已是一名初二的男生。「文化大革命」早就開始了,他在去學校參加「大批判」活動的路上常看見她,她顯然也是一名初二或初三的女生,但顯然和他不是一所學校的,否則他們就有機會同路了。他看見她時,她總是從一條坡路上悠然地走下來,而他則必須橫穿過那一條坡路走入一條胡同。他往往故意低著頭放慢腳步走,待與她的距離接近了,才突然抬起頭,為的是能夠有機會近距離欣賞她那張清麗的臉。即使如此,他也從未能引起過她的注意。是的,從未。那一年的夏季他大約看見過她十五六次、有幸近距離欣賞過她七八次。但她從未因他而放慢過腳步,目光也從未向他瞟過一次。他雖然處心積慮地接近於她,雖然巴望著獲得到她的一瞥,哪怕是不經意的一瞥,但她卻渾然不覺。她眼中的一種漠然的眼神兒,好像中國當年發生的一切天翻地覆的大事件,都一概地與她毫不相干……
第二個夏季,他就再也沒看見過她。
然而她成了他確曾暗戀過的一個戀人。一個美得使他根本不敢想入非非只不過希望再見到幾次哪怕一次的美神。直至他現在四十六歲了,當年的她仍印象清晰地保留在他記憶中。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回想,她就會栩栩如生地從他的記憶中浮現出來,比他對自己童年和少年時期的任何深刻記憶都難忘懷。他明白,毫無疑問的,她將在自己的記憶中被珍藏一輩子了。
後來,他的父親由於心臟病而猝死。父親在班上扛著一個沉重的麻袋沒走幾步一頭栽倒,死得那麼的容易。
再後來他母親患了癌症。母親沒住過院,因為沒有工作單位,沒哪方面墊付醫藥費,也就住不起醫院,母親是一天天熬死在家裡的。那是他記憶中最悲慘的一些日子,班級的初中畢業合影上甚至也沒有他。在母親一天天病於床上苦熬的日子裡,他哪兒有心思照畢業照?也捨不得交那七角多錢。
母親臨終前,一手抓著他的手,一手抓著弟弟的手,噙淚告訴他——他並不是父母的親生兒子,與父母沒有血緣關係。他是父母結婚三年多以後,父親從一個鐵路橋洞下撿的。當年母親愁於不孕,於是一商議,就將他當自己的親生骨肉撫養著了。不料才半年後,不知哪一副偏方對父母哪一方起了效用,母親竟又不可思議地懷上了孕,所生自然應是比他小一歲多的弟弟……
母親說:「君生啊,兒呀,天地良心,媽對你究竟怎麼樣,你心裡總該是有數的。媽不指望你年年為我和你爸燒紙上墳什麼的,只求你能像照顧自己的親弟弟一樣,照顧好你弟。不管親生不親生,你們倆可都是媽一手拉扯大的……」
那時刻他就伏在母親身上失聲痛哭,那真叫是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來。他並不在乎什麼養母和生母的區別,也不在乎自己是被生下自己的女人緣何拋棄的,他只是絕望於一位將他撫養大,並以她自己做人的道德準則諄諄教誨他的善良的女人眼睜睜地就要死了。而她是這世界上最愛他的女人,也是他所最敬最親的女人。他無法救她活下去的絕望,以及他以後也將沒機會報答她的恩情的絕望,使他恨不得替她死,陪她死……
他一邊失聲痛哭一邊絕望地用自己的額撞炕沿。撞得木炕沿咚咚響,撞得額頭腫了起來。而母親,則流著淚哀求他:「兒呀兒呀,別這麼樣啊!」媽知道你心裡難受,可你這樣,媽看著心裡也難受啊!……」
母親骨瘦如柴的雙手,慌慌地抖抖地護著硬木炕沿,為的是不使他的額頭一下下直接磕在炕沿上
第二天,他和弟弟給母親淨臉淨手時,發現母親幾個手指的關節都青了。那是在他頓頭一次次的撞擊下,被炕沿稜角硌時。
一個人的慈母一旦變成了養母,而且已是確鑿的事實的話,那麼這個人就會感到他的歷史完全被顛倒了。從此他開始對自己的生母作各種各樣的想像,那想像的魔症伴隨了他十幾年,直至他結婚並有了自己的兒子以後才漸漸淡化。再後來就是「上山下鄉」。按規定,他和弟弟之間必須走一個。他想,得「上山下鄉」去的當然應該是他。但進而一想到養母的臨終囑托,又委實放心不下不諳世事缺乏自理能力的弟弟。經過幾番考慮,他決定逃避「上山下鄉」運動,跟弟弟一商議,弟弟支持他。他看出弟弟是那麼的依賴於他,彷彿身邊少了他就根本不知該如何生活。
於是幾天後的一個夜晚,他告別依依不捨的弟弟,帶者十幾元錢和一個小包袱,悄悄離開了家混上火車流浪外省。他向弟弟保證半年後回到弟弟身邊。他們的頭腦當年都那麼簡單,以為「上山下鄉」運動只不過是陣政治風,最長半年就會在中國刮過去。
他的流浪生活之飢寒交迫飽受欺辱無需細述。他偷過東西挨過痛打被收容過裝瘋賣傻過。半年後他如期回到家裡,迎接他的卻不是朝思暮想的弟弟,而是家門上的一把大鎖。鄰居告訴他,他離家出走後一個多月,弟弟由於招架不住學校和街道委員會的聯合動員,到北大荒去了。從鄰居的表情中,他看出了對他這個哥哥的譴責。是啊,自己逃避到外省去而將弟弟推給了「上山下鄉」運動,還配做哥哥麼?他已在流浪中學會了吸煙,那一夜他吸光了整整一包劣質煙。
翌日他找到街道委員會,以被劣質煙熏得嘶啞了的嗓音,請求允許他去北大荒換回弟弟。
可街道委員會的人說,他要去北大荒可以,什麼時候去什麼時候歡送。但若企圖換回他的弟弟,簡直等於白日做夢。註銷了的城市戶口想再落上就可以再落上的麼?又說他們兄弟父母雙亡,沒什麼負擔也沒什麼牽掛,正應該都到廣闊天地去鍛煉鍛煉。
他向對方要弟弟的通訊地址,對方冷冷地回答不知道。
他又到弟弟的學校去要,校方只給了他一個大概的地址。說具體分到了哪一團哪一營哪一連,校方也不清楚,只有向師部寫信查詢。
他按照學校提供的那個大概的地址發出了一封信,久無回音,又發出一封信,還是久無回音。第三封信寫好了正要寄,,郵遞員送來了耶師部的一封公函,他急切地撕開信封抽出信紙,所見卻是一份死亡通知書。其上只簡要地寫著「意外死亡」口個字,促家人速往料理後事……
他暈倒了。
弟弟的死的的確確是「意外死亡」——一天弟弟和幾名男知青肩扛著釤刀打馬草歸來,沿河岸走。河水清可見底,弟弟發現河裡有魚。在河邊游動,於是弟弟做了個手勢讓大家噤聲,於是大家全都駐足,望著弟弟高高舉起釤刀,用釤刀柄扎魚。河岸到河面一米多高,還沒等大家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弟弟已經栽到河裡去了,河水頓時染紅。大家七手八腳慌慌張張地將弟弟拖上河岸,發現弟弟的頭齊後脖梗幾乎被釤刀斬掉,僅僅連著一層皮……
團裡和連裡的領導告訴他,已經處分了一位老戰士排長。因為當排長的有責任向初用釤刀的知青講清使用釤刀的種種安全常識。
當地沒有火葬場。他沒法兒將弟弟的骨灰帶回城市,弟弟被埋在北大荒的土地上。在連隊的幾天裡,他感覺到恰恰幾名自稱是弟弟生前關係友好的知青,對他的態度反而異乎尋常的冷淡。他們不願理睬他如同不願理睬一個卑鄙小人,他不清楚究竟為什麼。有一天他實在忍受不了那一種明顯的蔑視,將他們中的一個拖出男知青宿舍洶洶逼問。對方告訴他,弟弟與他們談起他時,言語中充滿了怨恨。在沒見到他之前,他在他們心中就已經有惡劣印象了。他們和他的弟弟一樣,認為他是一個背信棄義並且忘恩負義的傢伙……
「我不是!」
他吼著,雙手扼住對方脖子,恨不得將對方扼死。
「你是!你為了自己能留城,耍花招騙你弟弟!你自私透頂!你根本不配他把你當親哥哥!你的目的不是明擺著達到了麼!」
對方被他扼紅了臉,卻並不掙扎,一副寧肯被扼死,也絕不承認他是一個好哥哥的模樣。
「我不信!我不信!我弟弟不會這麼想,更不會對你們說這種話!」
「他就是這麼想的。他也不止一次親口對我們這麼說的!你不信可以去問問他另外幾個朋友!」
他扼住著別人的脖子,同時覺得自己的脖子也彷彿被一雙無形又有力的大手扼住著,憋得胸膛透不過氣。他終於垂下了雙手,張大著嘴,呆瞪著對方,哈哧哈哧地粗喘著,像一頭被電棍擊得有點兒暈頭轉向的熊。
「我也是哥哥!我們弟兄倆也得走一個!可義無反顧地報名偽是我!義無反顧地來到北大荒的也是我!我沒法兒瞧得起你!」
對方朝地上啐了一口,倏地轉身離他而去。
一心替弟弟著想的初衷,變成了後來被弟弟猜疑的誤解,而且永遠也沒有澄清和消除的機會。
這件事從此像一把刀子插在他心上,至今那刀子也沒從他心上放出來。只不過被心肌緊緊地吸住了夾住了,不再流血了。要拔出這把刀只有靠弟弟,而弟弟已經死了。
連裡和團裡的領導問他有什麼要求?
他說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希望留在這個連隊做一名替補弟弟的知青。
他的要求被批准。之後風言風語在全連傳開。這使他不敢幻想有朋友,事實上他似乎也不再希望有朋友,不但沒有朋友,而且心中沒有了任何追求。什麼爭當「五好戰士」、「毛著標兵」;什麼招工、上大學、男女知青間的傳情遞書,統統都輪不到他。他彷彿僅僅成了連隊的一頭牛,或一匹馬。每天只知道幹活、吃飯、睡覺;睡覺、吃飯、幹活。
他經常獨自登上連部後面的山坡。弟弟的墳在山坡上。下雪天,有人曾見他呆呆坐在他弟弟的墳前,身上落滿雪,似雪人。下面天,也有人曾見他呆呆坐在他弟弟的墳前,任大雨澆淋,一動不動,如同在大雨中坐化了的佛。
如果當初自己不自作聰明,主動報名下多,那麼弟弟不會死;哪怕和弟弟一塊兒下鄉,弟弟也不會死。因為排長失職,他這個哥哥卻一定會想到並且細心盡責——如此這般的一些自悔自恨,利齒鼠似的經年累月地啃他的心,啃他的靈魂,使他的靈魂難以獲得片刻安寧。後來,就連他自己也有點兒分不清,自己的初衷究竟是良好的,抑或真的是要耍花招。他的存活,似乎簡直就是僅僅為了懺悔而存活。別人也漸漸習慣了僅僅視他為一具懺悔者標本。既不同情他,也不再過分歧視他。因為誰都認為他應該那麼樣永遠地進行懺悔。因為一個模範的懺悔者在生活中也有存活的意義,可做背信棄義者和忘恩負義者的反面教員。他就這樣甘願被忽視,默默地在北大荒度過了一年又一年,七八年內竟沒探過一次家,一個沒有了親人企盼著自己回歸的破敗的家,還算是家麼?
直至「大返城」,全連知青的放逐命運都結束了。的那一天,他們才開始意識到,他或許是一個值得交往值得善待值得同情甚至——值得尊敬的好人。他幹活最肯賣力氣,他從沒參預過知青中的任何幫派傾軋。他不爭名不爭利,從不搬弄口舌製造是非。而且,七八年間,有七八名男女知青「借用」過他的探親假,竟誰也沒謝過他一句,他也沒向誰暗示過自己需要一份謝意的表達。他沒吃過「借用」他探親假的女知青們從城市帶回的一塊糖,沒吸過「借用」他探親假的男知青們從城市帶回的一支好煙……
是他趕著馬車送他們去縣城搭長途汽車的。
臨分手,眾知青圍著馬車圍著他,似乎都有很多話要對他說,又似乎都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話才好,
當他坐上馬車揚起了鞭子,一名女知青才怯怯地低低地問:「王君生你自己什麼時候走?」
他說:「我不走。我要陪我弟一輩子。」
只這一句話,使眾知青熱淚泉湧,失聲慟哭。他們不分男女,一個個撲向他,都欲和他擁抱告別。
而他一聲「駕!」——鞭落馬背,驅車衝開他們的包圍,頂著北風寒雪返去……
後來,經連裡幾番苦口婆心地動員,他才離開北大荒。七八年間他積攢下了一千多元錢,他留下了五百元給連裡一名他最信賴的老職工,囑托對方每年替他為弟弟的墳拔拔草,培培土……
返城後他「待業」三個月,花去了一百來元錢,用三百元錢「走後門」進了醬油廠。如果他當年再多幾百元錢,可能有幸被分配到一個條件好的單位。那麼他的人生有機會發生另外的走向,興許如今也混成了一位處長。但話又說口來,當年的某些好單位,十之七八如今發不全工資,在裁員。倒是當年誰都不情願去的醬油廠,如今在全市是「蠍子巴巴毒(獨)一份」,反倒成了不但確保工資,而且獎金較高的單位……
回憶起這往事樁樁,四十六歲的、被陌生人打折了兩根肋骨、躺在被剝奪了陽光的家裡養公傷的男人,眼淚不知不覺吧嗒吧嗒滴在相冊上。
他用手背抹了抹淚,目光落向自己和妻子的結婚照,那是一張六寸的半身的黑白照。那一年已經有彩照了,但價格對當年的他們來說未免太貴,他們沒捨得照彩照。何況結婚對他們似乎更是一項人生任務,婚前他們相互都很坦率地承認這一點。所以也就都主張以簡單節省為首條原則。
從自己的「百日」照到和妻子的結婚照,相冊中的空白是靠回憶添補上了,但是卻感到了一種格外的疲憊,一種心累。難道回憶有時竟是一件比干重活兒還累的事兒麼?他想不通,很困惑。他已經多年沒這麼投入地回憶過往事了,即使偶爾回憶,往往是片斷式的。他覺得今天所進行的洶湧似潮一瀉如注式的回記,使自己像被抽了幾百CC血,處於一種不可形容的軟弱無力的嚴重虛脫般的狀態。他甚至搞不大清自己的淚水是因回憶中的哪一部分而奪眶的。是因養母的死還是因弟弟的死?是因自己當年心中的苦還是因知青夥伴們當年圍住自己那情不自禁的集體的一哭?是因負疚還是因感動?說不清。總之是說不清。「剪不斷,理還亂。」
結婚照後是兒子的「百日」照,他不停地翻過來看自己的「百日」照,又不停地翻過去著兒子的「百日」照,覺得「百日」的自己和「百日」的兒子,都是那麼的像娃娃魚。都有點兒古怪,有點兒可笑。古怪與可笑,合成為一種使人頓生憐憫之心的可愛。他是嬰兒時營養不良,兒子也是。他的「百日」照是養母臨終前交給他的。養母說養父撿到他時,照片在包他的小被裡,在他的小胸脯上。那照片後用歪歪扭扭的鉛筆寫著——「此兒生母曲秀芳,生父張德山」。他從養母手中接過照片之時,字跡尚隱約可辨,如今字跡模糊得完全看不清了。如今他早已徹底打消掉了尋找生母生父的念頭。誰知他們還在不在人世呢?誰知他們如今還是不是夫妻不是夫妻的話還有沒有聯繫了妮?他們會高興忽然有一個四十六歲的活得沒什麼奔頭而且活得疲憊極了的大兒子出現在面前麼?如果他活得挺富裕,他倒願意不計被棄之嫌讓他們沾沾自己的光;如果他們活得挺富裕,而且有遺產可繼承,他也幻想能沾沾他們的光。誰叫他們是自己的生母生父呢?可……若他們不但活在世上。而且是一對兒無依無靠窮困不堪的可憐老人呢?……自己的妻子又「下崗」了,失業了……自己還有能力贍養一對兒老人麼?四十六歲的他常覺得自己早已活夠了,疲憊得快撐不住了。好比一匹被主人以前使役得太辛苦的半老不老的馬……
他感到自己如今僅能勉勉強強盡一份責任一份義務了,那就是對兒子的責任和義務。再稍加一點點責任或義務,他就將被壓垮了。
由兒子的「百日」照,自然便聯想到了兒子的出生。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個深秋的雨夜——妻子捅醒他,呻吟不止地說:「快去醫院,我要生了!」
他立刻坐起,瞧看妻子高隆的大肚子,半信半疑,心中沒有主見地問:「你有把握麼?我去醫院打聽過,醫院床位緊張,送早了的孕婦是不收的。」
那年頭老婆生孩子也要托關係走後門兒,沒關係沒後門兒,就只能靠孕婦自己準確地掌握時間了。一般是提前三天才有入院資格,若想提前四五天,就得憑後門關係了。而身為丈夫的他,沒有任何醫院方面直接或間接的關係和後門,他做決定的前提只能是妻子的自我感覺。在三天和四五天之間自我感覺掌握得準確無誤,對於一名孕婦,尤其一名初產的孕婦,其要求不亞於僱主對鐘點家務女工的要求。生孩子和死人是不一樣的。一個人說「我不行了。我要死了!」那往往是真的不行了,真的馬上就要死了。而一名孕婦說:「我要生了!」則也許完全是某種臨產的假象,是對他人的誤導。所以身為丈夫的他表現得冷靜鎮定,臨危不懼,臨事不亂!
妻子卻流出了眼淚,罵他:「王君生你王八蛋!你不拿我們娘倆兒的安危當一回事兒是不是!要是我們娘倆兒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一輩子沒完!哎喲!哎喲天呀,我怎麼攤上這麼個肉頭大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