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暖氣供熱不足,家裡並不怎麼暖和。早六點晚六點各供一次熱,每次不過一小時,夜裡十一點至一點再供二次熱。一天二十四小時,供三次熱。總供熱時間四小時。煤漲價,有些住戶無限期地拖欠取暖費,鍋爐工嫌工資低,多次鬧情緒變相罷工,當年管道施工馬虎。接口不嚴漏水、埋的淺經常被凍裂……這一切綜合因素導致供熱不足。大廈裡的溫度也不過能維持在十度左右,小房間裡才七八度。而且,大屋裡也沒有了每年冬天充足的陽光。二百多米以外,斜對著他家窗子的方向,某房地產公司蓋起了一幢十八層塔樓,那正是每天太陽升起的方向,那幢塔樓蓋到十層的時候,陽光就照射不到他家裡了,而且永遠。樓裡一二三層的許多人家,曾聯合在一起,公推他為代表,找那家房地產公司理論,他當時也曾再三推卻,說自己人微言輕,必負重望無疑。可大家說好歹他也是位副廠長,這年頭,大小是個官兒,就比一夥兒平頭百姓捆在一起有些份量。他建議讓五層的姚處長作為交涉代表,姚處長能言善辯,還與不少局長們過從甚密,正可以為全樓居民們的利益據理力爭。何況,姚處長家的陽光也被擋住了嘛!即使不願代表大家,為他自家的利益,他也本至於袖手旁觀啊!大家都說去找過姚處長了,說姚處長不但不肯作大家的代言人,而且態度嚴肅地拒絕參預。甚至,令大家困惑地完全地站在房地產公司的立場,極言對方手續的齊備與合法,批評大家企圖進行交涉的動念近乎無理取鬧。王君生聽了,大為不解。他想不通姚處長那麼一向寸利不讓、寸利必得、連芝麻大的一點兒小虧都不肯白吃一次的人,怎麼在這件明擺著利益受到較嚴重侵害的事上,態度竟一反往常起來?他正如墜五里霧中地糊塗著,眾人就一個勁兒地從旁誇他一向比姚處長好,一向多麼肯於為了大家的利益挺身而出仗義執言,一向多麼具有交涉的傑出能力。總之,又是誇他又是慫恿他又是激他。他起初還能自謙,還能保持頭腦的冷靜,還有幾分自知之明,清楚看自己並不像大家誇的那樣。後來就被誇蒙了,彷彿自己真是大家所認為的那樣了。結果暈頭轉向地不知怎麼就答應了大家的請求。斯時,在他的意識中,除了被眾口當面美化的愉悅,還滋生著一種好大喜功的心理。你姚處長拒絕於大家的,我王廠長偏要為大家挺身而出。你在鄰里關係方面的損失,正好增長我在鄰里關係方面的威信。如果你姚處長手拍胸膛接受了大家的請求,反而顯不著我了吶。如果你不負重望,你今後還更有資本在我面前趾高氣揚了呢!嘿嘿,你拱手將一次表現自己能力的機會相讓,我又幹嘛不趁機表現表現自己呢?
於是有一天,他在班上請了假,開始實行他的承諾。他先去一家高檔理髮店理髮。
理髮師傅說:「哎呀你哎,頭髮倒是還不算太稀,就是枯了,跟一蓬乾草似的。平時缺乏保養的原因啊!」
他說:「所以才來保養的嘛!」
理髮師傅問:「我們這兒有法國進口的特效護髮膏,給您洗髮時用不用?」
他說:「當然用!」
理髮師傅說:「可是貴了點啊。」
他說:「花多少錢我不在乎,只要我離開您這兒變得精神了就行!」
有了他這話,人家便細細地為他理,為他洗,為他吹。當他從理發椅子上站起身時,鏡中的自己看去年輕了五六歲。他十分滿意。
「多錢?」
「八十五。」
他的臉一下子拉長了。隨即,臉上又擠出一堆極勉強的笑,竭力掩飾起受騙上當了似的表情。
「我以為得多少錢呢!才八十五啊,不貴,不貴!下次我還來這兒理!」
嘴上如此說,心中卻暗暗叫苦不迭。他已多年沒進過理髮店了,頭髮長了,一向只在街頭街尾讓「馬路理發員」」們理短拉倒,而那麼理一次才三元錢。邁出理髮店的門,他心中速算了一筆帳——他是將自己以後兩三年的理發錢,此次一總兒地預支了。但是為了將鄰里們重托之事辦成,他又自私安慰地想——這點兒個人利益的損失是不應該計較的。
那一家房地產公司設在一座非常氣派非常豪華的大廈內。
一位秘書小姐向他找誰?
他說找總經理。
問他有何公幹?
他猶豫了一下,說洽談業務。
問他縣哪個單位的?
他說是「紅星集團」的,並且盡量挺直腰板,偽裝出較有身份的人的模樣。
秘書小姐翻著白眼想了想,似乎要從自己的特殊記憶中搜索到「紅星集團」的印象。顯然並沒搜索到,卻也顯然不太敢怠饅於他。
她禮貌地請他稍候片刻,旋即進入經理辦公室,片刻出來,替他拉開經理辦公室的門,做了一個優雅的手勢,客氣地笑盈盈地往裡請他……
經理辦公室寬大而且佈置得莊嚴。總經理看去比姚處長還年輕還有風度還躊躇滿志。對方從高靠背的老闆椅上站起身,矜持地繞過兩米左右的大辦公桌,主動與他握手。對方臉上的表情也是那麼的莊嚴,與辦公環境的莊嚴協調一致,相得益彰。
二人在舒服鬆軟的皮沙發上坐下後,對方不無敬意地說:「我對你們『紅星集團』的實力仰慕已久啊!聽說你們的股票上市後一直在漲?」
他搪寒地嗯嗯著。
對方輕搓著滋養得白白嫩嫩的雙手又說:「如果你們的集團和我們的公司能達成什麼合作項目的話,那真是珠聯壁合,珠聯壁合啊!請問,你們方面有什麼意向?」
他覺得實難再裝下去了。在生活中,他第一次為了達到目的而演戲。既然已見著總經理了。他認為也就沒必要再騙下去了。為了平定一下心情,鼓舞起必勝的信心和鬥志,他從西服兜裡掏出了煙。那是一盒包裝很低劣價格最便宜的煙,民工們常吸的那一種煙。那盒煙往茶几上一擺,對方似乎立刻就著出了破綻,於是對方的目光打量在他身上。他身上穿的一件新西眼是從地攤兒買的,那是穿名牌兒的人一眼就看得出來的,而對方正是那類一身名牌的人物。
他吸了兩口煙,在對方審視之下,從西服的內衣兜摸出一張名片遞給對方。
「你……醬油廠的?……」
「您別以為我騙您了,其實也不能算騙。我們廠生產的醬油是『紅星』牌兒。如果我們廠有一天牽頭兒成立醬油托拉斯,那麼肯定就會另有一個『紅墾集團』誕生的。說不定我也會和您一樣,當上位總經理什麼的……」
「等等,等等,」——對方打斷了他的話。「別扯遠了,推銷醬油麼?」
「不。我們的銷路很旺,不搞直銷。搞直銷也不必我這位副廠長親自出馬。」
於是他話鋒一轉,直切正題。
對方倒也顯得耐心可嘉,並不往外攆他。他則相應地暗自要求自己識趣兒,盡量把話說得簡短。
「說完了?」
「說完了。」
「那怎麼辦呢?讓我們將蓋了一半的樓鏟為平地?」
「我理解,我們那幢樓的居民倒也沒這個意思,只不過要求點兒經濟補償,平衡平衡心理嘛!現如今,誰的個人利益受到了侵害,都會產生這種要求的是吧?」
「也包括你自己羅?」
他楞了一下,誠實地點頭。
對方站起身說:「咱們換個地方談。」一說完往外便走。
他也趕緊起身跟著,跟到了秘書那間屋隔壁的小屋裡。相比於寬大莊嚴的經理辦公室,那小屋的佈置簡陋多了。兩張單人床,兩隻小沙發,一張桌子和茶几而已,桌上還擺著一台十四時的小彩電。
還沒等他坐下,對方已撥腳離去。
「什麼阿貓阿狗你都引見給我!再發生一次這樣的事我辭了你!」
他聽到了對方語勢洶洶的訓人之聲,對那秘書小姐,他心裡不禁地感到了幾分歉意。
緊接著進來了兩名五大三粗的保安,手裡各拎著電棍。
一個將他那盒煙及他的名片拍在桌上,冷冷地瞪著他說:「這都是你的東西,給你。」
另一個也冷冷地瞪著他說:「請你立刻離開這裡,這裡是我們的休息室!」
他說:「你們經理剛才跟我說換個地方談,問題還沒交涉完呢,我不走。」
「不走也得走。」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們一邊一個,架著他的胳膊,將他從沙發上架起來,架出了那小房間。
他的目光剛一和秘書小姐淚汪汪的目光接觸,她便厭憎地背轉過身去。
他被架著穿過長廊。他掙扎,但哪裡擺脫得了兩個五大三粗的保安的挾持。
「我是公推的代言人!你們這樣對待我是不行的!你們經理是要後悔的……」
他扯著嗓子威脅地喊叫。但是寂靜的長廊裡,只有他自己憤怒的回聲。
他們一直將他挾持到電梯口才放開他,
「對不起,我們只不過是在履行職責。我們總經理要求你從我們公司這一層樓消失,消失得越快越好。」
他們中的一個擺弄著電棍這麼說。
而另一個,則用電棍捅了一下電梯燈標,電梯門一開,他被推了進去……
此後他又去了兩次,卻連房地產公司那一層樓都沒上去。
他不得不向鄰居們通報情況。通報時別提多麼沮喪,多麼慚愧,一再地承認自己的無能,一再地說些辜負眾望的自卑話。大家一聽就炸了,都說是孰可忍,孰不可忍?都說房地產公司欺人太甚。說我們居室的陽光明明被遮擋住了,不給予經濟賠償絕不答應,絕不善罷干休。說要眾志成城,同仇敵愾,要打官司,要求助於輿論的道義聲援……
他說自己在態度上同意是同意,也不會轉變立場,只是另外推舉一位代表吧!因為事實已經充分證明,自己是沒能力交涉好這件重托的。
大家卻都說別介啊!都說誰也不信賴、就慎賴他王君生的能力!不但信賴他的能力,更信賴的是他一向具有的甘為別人鞍前馬後的責任感和犧牲精神。就是再推舉一百次,代表非他王君生莫屬!自知是盾,讚美是矛,但若用讚美這柄矛刺自知這塊盾,則幾乎,不,不是幾乎,則一概地沒有不被刺穿的。從帝王到庶民,從聖人到小人。都同樣地經不起讚美。相對於讚美這柄矛,自知這塊盾往往都似是畫了蒙人圖案的紙板做的。王君生當然既非聖人亦非小人,他是一個老好人。他活到四十六歲,只被讚美過兩次,另一次便是這些人對他的前一次讚美。他們兩次讚美他的目的都是一樣的,中小學生在選舉「勞動委員」時,往往就是那麼七言八語而又齊心協力地對他們的某一個同學極盡讚美之能事的。那某一個同學,又往往和王君生似的,既是老好人既不善於堅決地說不,又多少有那麼點兒受寵若驚……
結果是他從那一天開始為自己更是為眾鄰居寫訴訟狀。他生平第一次寫那玩藝兒,少不得要借本《法律常識手冊》夜夜細讀,少不得要自費到律師事務所去咨詢。連經幾個晚上,兒子寫至深夜,他也寫至深夜,兒子佔據著桌子寫,他坐在床上,夾子墊在膝上,一沓信紙墊在夾子上寫,妻子問他寫什麼?他不敢講真話,撒謊說自己寫的是副廠長工作總結。
後來就是一次次跑法院,催促人家盡快立案受理。
不久他發現他住的那幢樓起著變化,一些人家先後將陽台用鋁合金窗封起來了。封陽台的正是那些陽光被擋住的人家,鋁合金窗使他們各家的陽台變得美觀了。而另外一些人家在裝修,或鋪木塊地板或對四壁進行噴塗,鄰居們見了他一如既往地親切點頭、微笑、主動打招呼,卻沒有一個人詢問他起訴的事。這曾使他心中有幾分納悶兒,但僅僅納悶而已,並沒將兩件看似不相干的事敏感地有機地聯繫起來想過。
謎底是由妻子揭開的。
有一天他下班剛進家門,妻子將他扯到小屋裡悄悄說,「你知道別人家為什麼都封起陽台來了麼?是房地產公司免費替封的,室內裝修的人家,也得了房地產公司的賠償款,少則一而千,多則五六千。不要錢想要物的人家,房地產公司給換了冰箱,或買了微波爐送上門。聽說房地產公司原本是預備下了一筆賠償款的,有十多萬元錢呢!賠償也肯定有咱家的份兒,你說咱家要錢還是要物呢?」
妻子的話使他當時呆住了。
前一天他還去法院催促立案來著。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熬了幾個夜晚嘔心瀝血反覆修改多次並花錢打印了的訴訟狀,其實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代表性可言。分明的,鄰局們已暗中與那家房地產公司達成了解決矛盾的種種協議,而且,要求都獲得了不同方式的滿足。可想而知,他們在力爭條件的滿足之時,一定都還曾以打官司相要挾過,卻沒有一個人預先告訴他這一點。甚至在他們的條件已經獲得滿足之後,也「忘記」通知他打官司的事可以終止。
我被出賣了——這一種意識像誤食了一大口芥茉的感覺。吐已經晚了,芥茉被唾液所稀釋,大部分嚥下去了,其辣直衝腦頂。他頓覺血脈噴張,兩眼出淚、鼻孔裡彷彿要往外冒煙冒火。
妻子見他那樣子異常,奇怪地問:「你怎麼了?」
他說:「想打噴嚏,卻打不出來。」
妻子從她自己頭上扯下根頭髮,兩指捏著遞向他:「拿著。捅桶鼻孔,一癢,噴嚏就打出來了。」
「不用!」
他生氣地將妻子的手從眼前撥開。
「你這人,我白扯下了一根頭髮!」妻子一邊將那根長頭髮往自己子指上繞,一邊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說:「這次我拿主意,咱們要錢!頂數咱家的陽光被遮擋的多,少於三千不行!要來了,先湊足錢給兒子買電腦!他許多同學家都有電腦,他卻還沒摸過電腦呢。兒子懂事不提,咱們做父母的不能不替他想到!」
他一屈服坐在單人床上,繼續發呆。
「你倒是說話呀!」
「買電腦急什麼?我廠裡不是還要發給我五千元獎金麼?」
「可……誰知道哪年哪月才破得了案?反正這事兒我作主,你去辦,過幾天我向你要三千元錢!」
妻子說完,離開小屋,走到大屋去,向兒子討好。「兒子,兒子,媽告訴你件好事兒!咱家將獲得房地產公司的一筆補償,少說也是三千元!過幾天就能替你把電腦買回家來了!……」
聽看妻子的話,他點燃一支煙,大口大口地猛吸。他平生第一次想破口大罵,罵那些曾兩次當面對他說盡讚美話語的男人和女人……
那一天夜裡他失眠了。是單槍匹馬地和房地產公司打官司,還是不要那三千元錢了、當成一次人生的教訓忍了?如果是代表眾鄰居打官司,他自忖有七分打贏的信心;如果單槍匹馬,那麼七分信心就只剩下三分了,陽光何價?這是沒法兒換算的。再說對方有齊備的手續,陽光又是從大前提上講應該共享的,曾照進誰家的,並不意味誰家就有壟斷權。打官司就得請律師,即使打贏了,估計三千元也剛夠付律師費的。又估計那家房地產公司顯然已經恨上了他,採取的分明是團結一大片,孤立他一家的策略。對方也顯然早已做好了法庭上見的種種部署,那肯定將是一場打起來十分之艱難的官司吧?一想到即使打贏了,補償也將全歸律師,而一旦官司輸了,還將損失幾千元律師費,他便英雄氣短了。倘兒子心理也受到官司的干擾和衝擊,影響了學習,豈非因小失大麼?可如果當成一次人生的教訓默默忍了,又哪兒去弄三千元錢向妻子交待呢?乾脆對妻子來個「徹底坦白」麼?當時都沒講實話,現在怎麼講呢?妻子要不一一找那些鄰居們去吵架才怪呢!一一都吵翻了,還能在這幢樓裡繼續住下去麼?又將給兒子的心理造成多麼惡劣的影響呢?他是早已變成這樣一位父親了——凡事一想到兒子,多大的苦都能吃,多大的委屈都能默默承受,多憤怒的時候都能自我消解變得一點兒脾氣也沒有了……
第二天去上班時,碰見住另一單元的老張也推著自行車要去上班,老張是肉聯廠的推銷科長。老張當面讚美他時表情最為由衷語言最為真摯。
「君生,上班?」——老張對這幢樓裡與自己平輩的男人們,一向略姓呼名,而且總流露出飽滿的一視同仁的親近。那一種親近具有著不可抗拒的,使人簡直不能不對他也同樣親近起來的聲情魅力。那一種特殊的魅力是使他成為一名成功的推銷員的必備條件之一。
「是啊,上班。」——王君生報以一笑。笑得極不自然,分明對老張那種親近接受得有幾分保留,有幾分勉強。
「邀到煩惱事兒了?」——老張並不推了車馬上就走,而在等著他一塊兒走。瞧著他一時打不開那把破舊的車鎖,老張又說:「該換車鎖了。我還有把鏈鎖,用著不習慣,明天送給你,反正放物也是白放。你這個人啊,太內向,有什麼煩惱總愛悶在心裡。這不好,很不好,會悶出病來的。我等小百姓,誰少得了與煩惱的事兒撕扯不開的時候?要善於對人說。聽者無害,說者有益,說就是宣洩嘛。宜洩和出汗一樣,是一種心理的自我保健嘛!」
他終於打開了即把破車鎖,於是一手扶著自己的車把,一手搭在老張的車把上,瞪著老張茅塞頓開似的說:「那麼,老張我就問你,大家是不是背地裡已經得到房地產公司的好處,沒誰再想和他們打官司了?」
老賬說:「不是得到了他們的什麼好處,是他們理應對我們進行的補償!人家既然補償了,咱們還有什麼官司和人家打的?」
他說:「這情況卻沒有一個人告訴我,我家也沒得到任何補償。前天我還跑了一次法院,催促立案。現在看來,變成我一家要和房地產公司打官司了!」
他心裡以為,老張聽了他的話,一定會很尷尬,很不得意思,很內疚,甚至顯出無地自容的樣子。殊料老張一點兒也不覺得尷尬,並沒像他想的那樣面紅耳赤支支吾吾。
「什麼?你……還根本不知道?竟沒一個人告訴於你?」老張僅僅表現著驚詫,繼而表現著憤慨:「這算什麼事兒?這太不應該了嘛!不可以這樣的嘛!怎麼的嘛!
不可以這樣的嘛!怎麼能這樣呢?我是想過要告訴你的。但又一想,肯定會有人告訴你的,我何必多此一舉呢?你看,亞明來了,你再問問他!」
老張看了一眼手錶,又吃驚地說:「哎喲,我得先走了,不然要遲到了!不像話,不像話……」
老張抓著他的腕子,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車把上拿開,不停地嘟噥著「不像話」,匆匆地就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