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她不是腦筋有問題的人吧,她是一個失意的人嗎?蜷著雙膝看她唱歌想著關於她的背景,倏地歌聲戛然而止,她竟然回頭笑著對我說[我要去死,要不要跟我一塊去?]聲音平靜清澈,卻讓我從歌聲的幻境抽回現實狀態,
每個人對於覺悟多少都有憧憬,愛嘗鮮重口味的人們發現在愛情的世界裡有太多鮮美的調味料,所以,無論嘗過或付出之後會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大多會義無反顧地一頭栽進去。「愛卡慘死」是一句讓我特別感興趣的閩南話,那是歪妹偶然脫口而出的長歎話,引起我的好奇。起因是一個同班同學為情所困無法自拔,我為此不大明白愛情鬼力正呆想著的時候,歪妹用手肘推推我再撇撇嘴,說她最看不過去那種因為情場失意而老所自己搞得垂頭喪氣的人,她討厭等待世界末日來臨時「螻蟻尚偷生」的表情。
「兒!你真是一個戀愛零經驗的怪胎。」大哥是這麼說的。那是某天大夥一起PUB狂歡的時候,大哥喝得酒醉半死地拉著我的手這麼說著。當場大家都笑得東倒西歪的。什、會、什麼戀愛零經驗啊?聽起來好像在說我身價低,不懂情調或有什麼心理障礙之類的毛病。嘖臭大哥!我得多灌大哥幾杯要他早點倒下,省得他又糊里糊塗地說些麻煩話。嘟囔之餘,狂喝一口沒什麼特色的琴湯尼調酒,又接收到奇順歪妹和阿貴他們幾個損友一臉「對對對!兒搞不好真的對男人有障礙!」的衰樣,竊竊地賊笑還沒技巧地幫作嚴肅,真想把這些人全都拉過來把他們的手腳來打個結,竟然把我拿來當笑話講。
戀愛經驗豐富的歪妹說:「對愛情存有幻想是不切實際的,勞燕分飛肯定是最後的結局,沒有永恆的真愛。」沒搭腔,PUB裡混亂視覺阻止不了我望著滿臉通紅的歪妹大大咧咧乾杯的身影,突然之間好像什麼都聽不見,那些笑臉、姿勢、舉動卻仍在淌意義的進行著。又來了,我一邊拍著後腦勺一邊看前方擺滿酒罐的凌亂小桌。「反正吶,愛情不過就是『你說愛我、我來愛你』的遊戲罷了。」歪妹和大家打完哈哈之後一骨碌地坐到我的身邊淡淡地作完結束語。最後,只有我聽得見。
「兒,上車了喔。」老爸把車開到門邊搖下車窗說,向老爸應聲之後,我把我的思緒拉回現實,一手將左肩扛著的釣竿放進老爸的後車箱一手關上門。坐上前座,我和老爸又習慣性地往外博海邊開去。我喜歡釣魚,不是怡情養性培養耐心的偽,等待魚上鉤的時間能發呆不用思考才是主因。看起來是全神貫信的努力者,事實上也不盡然。人不喜歡被拆穿或看透,包括我,不過當魚兒上鉤的時候我還是會有分寸地接受鷴的刺激感。
5點50分以達外博港口,是暑假來釣魚的第三個星期第三次的同樣時間到達。一開車門一下車的第一口海邊的空氣,舒暢愜意,彷彿上了癮似的戀上海邊的清新氣息。有時候,老爸在長堤邊釣魚而我會四處走走,最後待在防波堤上看海發呆,這裡沒有正當示大哥奇順,沒人會把我的思緒揭穿,只有三三兩兩的釣客遠遠舉扯著車竿的畫面,我可以擁有隨心所欲、無邊無際的想像空間。
水泥為海洋鋪了一條弧度好看的白色防波堤,同時區隔出了水陸兩世界的隱約邊線,非自然而成自然。今天天氣不是很好,我蹲坐在白色防波堤上眺望遠處,天空似乎輕輕覆蓋上一層淡藍灰色的紗絹,映出一幢一幢余影余暈的口袋。微涼的海風指面而來,很舒服。於是乾脆在防波堤的斜邊爺躺下來享受一番,時而閉目休息,時而瞇眼看著藍藍的開空。我想,住在海邊一定很舒服吧。
「妹啊!提著鹹魚乾去哪啊?你哥哥咧?」一個老奶奶操著閩南語的聲音從防波堤的另一邊傳來,沒有挪雲協安逸的姿勢,我用手枕著頭安安靜靜地聽。「阿芬嬸嬸早!誠哥要我把魚乾拿去他的店裡寄賣啦。海哥哥在港邊補漁網啊。」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聽起來幼嫩稚氣卻透露早熟的言矢激起了我的好奇心,而且,這個聲音好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這一切讓閉目享受的我不由得睜眼並爬起來往另一頭看過去,一探究竟。
一個穿連身白衣裙、梳兩條細辮的小女孩把手舉得高高地提了五串大魚乾,面帶微笑緩步走著,看起來小女孩把提魚乾看成是一件極慎得的事情。唔,她不就是那天和跳海的抓魚少年在一塊的小女孩嗎?雖然身材小瘦弱,卻能看得出這孩子眼神中的英氣十足,好強不服輸的凜凜氣勢。沒有發呆或思緒飄搖,專注地望著小女孩蹣跚吃重的身影越縮越小,看著她,想起那個始終不開口說話的海堤少年。
算了,搔搔準確性回身半坐,雙手往後撐著上半身沒有目標地四處張望,忽然感覺到我右方不到兩米的地方,有人!猛一轉頭!唔?「你知不知道海在一年這中吃掉多少人?你說說看海對你的意義有多在?你喜歡海嗎?」有個年約二十多歲的女人坐在我身邊,直愣愣地僵直了身軀再賊兮兮地偷瞄,她……應該不會是在跟我說話吧。想裝死人家不買賬,就在這時,她眼下望著不著邊際的海,身子地平行地向我身邊挪動,比鄰而坐。
現在是怎樣啊?故意往左側看到假裝沒看到她,想順勢挪動我的身子往左去結果她一隻手忽然輕拍住我的大腿,我驚訝地馬上轉頭看著她,接下來她緩緩回頭盯著我說:「你喜歡海嗎?」主罷還微微地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手輕收回去還若無其事地回頭繼續看海。「我、我還蠻喜歡的。」我在幹嘛啊?為了一個天真自然派的笑容回話。有鬼,這個女人一定有問題,嚥了咽卡在喉嚨不上不下的口水,我鼓起勇氣回頭上下打量了她的一番。
長度及腰的準確性配上蓬鬆大卷的波浪,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連身深藍色的白碎花洋裝,沒有穿鞋子卻有一雙白皙的腳,脂粉未施卻能看出端正突出的五官,看起來也算中等美女了,但惟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黑眼圈和略白的嘴唇,還有她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已經失神得差不多了。
她應該只是想找人聊天,沒有危險性吧?誰知她忽然眉頭一皺冷冷地說:「是嗎,可是我不喜歡海。」盯著暖暖的海面卻使出一副冷漠的眼神。真糟糕,我是不是踩以她埋的「地雷」了?我剛才應該順著她的意配合說「是」的,但是來海邊散步的人多半不就是因為喜歡才來的嗎,真是個怪人。
正當我盤算著怎麼逃走而不會被她一手抓住的方法之時,她忽然悠悠地唱起歌:「我是天使,一個孤單浪漫的天使,喜歡繞著地球飛,卻為打不到甜蜜愛情而心灰;你是海豚,海是座沒有圍牆的城,仰望有彩虹的天空,你心裡有失去愛情的傷痕……」她的聲音出乎意外地好聽,輕輕柔柔的甜美充斥著空氣中的感覺。我幾乎停住自己想逃天的念頭而被她的歌聲牢牢地吸引住,這歌聲中還透露出一股憂鬱和委婉的氣氛。「天使好想給海豚一個吻,可是情海那麼神秘那麼深,海豚想給天使一個擁抱,可是天使的家住的那麼高……」她只是微微張合嘴唇,竟能這麼特別的樂音,有點意外。
也許她不是腦筋有問題的人吧,她是一個失意的人嗎?蜷著雙膝看她唱歌想著關於她的背景,倏地歌聲戛然而止,她竟然回頭笑著對我說:「我要去死,要不要跟我一塊去?」聲音平靜清澈,卻讓我從歌聲的幻境抽回現實狀態,天啊,什麼失意失神?我看她問題可大了!我乾笑兩聲再搓搓手臂,一邊想這女人的莫名其妙一邊緩緩起身想逃,忍住顫抖勉強地說:「免了。我先走了,Bye!」不等她回頭,很快地猛起身在防波堤上奔跑了起來,跑差不多有50米遠才放慢腳步,提心吊膽地回頭看看她有沒有跟上來。
當我發現那個女人沒有跟上來,冷靜下來的我便一邊看著還坐在原處的她一邊倒退著走路。海風吹指,她的卷頭髮跟著飛揚飄逸,碎花裙像小波浪一碎一碎的擺盪著而她彷彿還唱著歌……真的好奇怪。掏空腦子思索無用,那女人看似正常卻有奇怪的行徑,讓人覺得可怕。長歎一口氣,我一個轉身打算往回走。
忽然,一個身影像是慢動作似地和我錯身而過,腳邊有一張正被拖曳著的漁網。嗯?當我想起些什麼再度轉頭看,是那個海堤少年!一陣海風吹指,我一不小心踩住他的漁網也同時扯住了他的腳步,只見到他自然隨意地抓抓頭髮,然後回頭檢視漁網是被什麼勾住,他看著我的腳踩著漁網又抬頭著我一眼,沒什麼表情。我趕忙移開腳步不好意思地說:「對、對、對不起。」語畢,他還是沒有什麼反應,轉頭繼續沿著防波堤走去。
還沒回過神的我從背後看著這個少年,剛才擦身而過的時候發現,原來他有一雙不大不小的眼睛,還有一對嗇深邃效果的內雙眼皮。有點驚訝少年的稚氣未褪卻有種滄桑的早熟味道,跟剛才看到的小妹妹類似,令人匪夷所思也容易讓人心疼。我注意到他像上次一樣穿著圓領邊還有點破的白色T恤和一條藍色舊牛仔褲,褲管邊已經破舊得牽布絲,膝蓋的、大腿的布料也都破損了。他反手扛起漁網的手腕纏著紅綿繩,赤腳輕巧地走著筆直的路徑,皮薄骨現的腳踝上還有一種落落灑脫的味道。
「他,真怪。」上下打量他一番這後聳聳肩接收他的反應,反方向地往碼頭走回去。「叭——叭——」老爸已經收好釣竿開著車在防波堤的另一邊等我,我用力招手再緩緩爬下去,無意間回頭再看看少年的身影。就正巧在這一剎那,海堤邊的少年和穿碎花裙的女人幾乎要擦身而過,那種感覺真的好怪,我甚至懷疑時空是否暫時停住或慢動作播放這類的,一切都不對勁。
要不是這個暑假,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純樸的海邊也會有愛情出現,而且還是以不說「你愛我、我愛人」的姿態出現,這可能也是戀愛經驗豐富的歪妹始料未及的吧。
帶著滿腹不對勁上了車之後,老爸帥氣地將車頭一彎,海沙揚起,風塵暫時佈滿眼前的天空,發呆的我又不經意地回頭往防波堤看去,「啊!沒搞錯吧!」我回神大喊一聲。「兒!你幹嘛?」老爸被我嚇了一跳,還跟著大叫。我整張臉都快貼在車窗玻璃上了。
風沙飛揚的白色防波堤上,那個穿碎花洋裝的女人突然拉住了錯身而去的海堤少年,一轉頭,貼上少年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