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愛不明白 正文 第一篇
    1

    中年女人韓潔茹的情感波動是從女兒婚變開始的。

    韓潔茹和丈夫金家林為了給女兒准備婚禮,辛勤地忙過了一個干燥的春季,終於迎來了一個濕潤而熱烈的夏季。夏季是袒露身體和傾訴情感的季節。也是新人結婚的季節。在女兒婚禮前一天的傍晚,韓潔茹與丈夫金家林走進女兒的新房,剛才還有說有笑的金家林忽然不說話了。

    韓潔茹不知道男人在想什麼。大紅的喜字和猩紅的地毯,給人窒息的緊張和即刻要燃燒的酷熱。她打開客廳裡的空調,落寞而涼爽的冷氣充斥了溫馨的房間。鵝黃色的蒲公英圖案的窗簾直落地上,映出一層暗暗的光,使得蒲公英纖毫畢現,仿佛吹口氣就能飄起來。韓潔茹看見牆上懸掛著的女兒金歡與她男友的照片。金歡和男友鍾濤站在那輛越野車上浪漫地擁抱著。女兒的臉上漾起倍受鼓舞的喜悅,她甚至能看見女兒開心的臉上有無數橘紅的亮點,密集的亮點從額頭往鼻尖聚集。韓潔茹從女兒的笑靨裡尋找著自己的青春。

    “這陣兒的年輕人啊!”韓潔茹輕輕發出一聲慨歎。

    金家林沒有注視女兒的照片,他卻看見牆上貼著電視劇《還珠格格》中小燕子演員趙微的明星照。他終於笑著說:“潔茹,你看,咱們的金歡,像不像小燕子?”

    韓潔茹看了丈夫一眼:“你呀,金歡在你眼裡什麼都好。”

    金家林自信地說:“就是嗎,我女兒從長相到性格,都像小燕子。”他說著就坐在沙發上吸煙。

    韓潔茹大聲說:“這是我女兒的新房,不准吸煙!”

    金家林無奈地收起香煙,牙痛似地從齒縫裡擠出一個句話:“你看,你看,剛剛講好的,女兒大喜日子,你給我一個寬松政策,可你,又反復無常啦。”

    韓潔茹瞪他一眼說:“你們男人總是把抱怨說成是女人反復無常,你把它理解成豐富多采,不好嗎?”

    金家林眼神有些異樣地看著韓潔茹。那意思是說,你這個四十五歲的女醫生也配說“豐富多彩”嗎?金家林知道妻子快近更年期了,他聽說女人更年期是很可怕的。女人將不斷地對男人挑剔、抱怨、嘮叨或尖叫。他打算讓韓潔茹搞點業余愛好,給她買點筆墨練練書法或者畫畫。他想說她幾句,可他的話還沒出口,就被韓潔茹的表情制止了。

    韓潔茹在女兒的梳妝台前靜靜地梳著頭發。因為剛來時,她在家裡沖了個澡,頭發濕潤,眼睛濕潤,滿臉也是濕潤的新鮮。她皮膚很白,白得像奶油雪糕,細細的腰肢,健壯圓潤的雙腿,和諧而勻稱。盡管眼角有了淺顯的皺紋,盡管脖子的肌肉有三條皺折,可並不影響她成熟女性魅力的張揚。不知內情的人都以為她三十五六歲呢。看來漂亮女人是經得住時間打磨的。當女兒金歡和她挎著胳膊一起走在街上,還有人誤認為是姐妹呢。

    金家林今天看妻子,別有一番滋味,心裡有一種強烈的像要燃燒的感覺。是潔茹自身的魅力,還是女兒新房的襯托?已經有兩個多月了,他們誰也沒有表示過一次溫存了,有時在潔茹充滿柔情、帶有幾分淒婉的目光下,他還是無動於衷。今天是怎麼了?他此時還能嗅出潔茹身上的體香來。他小聲說:“潔茹——”

    韓潔茹淡淡地嗯了一聲:“有事兒嗎?”

    “沒有。”金家林慌張地說:“你為什麼老是梳頭?”

    韓潔茹說:“梳頭怎麼啦?”

    金家林嗔怨地說:“你,梳頭的樣子挺美的。”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不懂自己美到哪種地步。韓潔茹就是這樣的女人。當金家林眼睛裡閃出狂熱的深情,她依然沒有發現丈夫的表情,還是默默地梳頭。那長垂腰際的頭發,黑而柔軟,無限慵懶地披散在她渾圓的肩上。更加突出她光潔的前額,後面的波浪長發是女性的嫵媚。她問:“家林,要盤到頭頂上嗎?”

    金家林沒有回答,他悄悄地窺視著韓潔茹細長的白腿。女人這雙腿比一般女人都修長而性感。他忽然產生一股欲望,狠狠地攏住女人的白腿,使韓潔茹站立不住,晃晃悠悠地倒在男人的懷裡。她嘴裡埋怨著:“你這是干什麼呀?”說話時,感到耳畔熱乎乎的氣息讓她渾身倏地一抖,跌落在柔軟的沙發上。金家林沒有吭聲。他的撫摸是從女人的白腿開始的。女人的腿濕潤而細膩。男人慢慢把手伸到女人黑色的裙子裡。此時的韓潔茹溫順地閉上了雙眼,享受著愛撫,可她在短暫的沖動中恢復了厭煩。她去摘男人的手,被男人按下,她又去擋男人的手,再次被男人壓住。她很快就沒有好感了,只是覺得那條支撐在沙發的胳膊麻麻的,一時窘迫得滿臉通紅。

    韓潔茹惱怒地喊了一句:“這是歡歡的新房,不是咱的新房!”

    金家林吃了一驚,全然沒有了情緒,緩緩松開韓潔茹。韓潔茹看見了男人不滿的深情和慍怒的眼睛。她伏在男人耳邊輕輕地安撫著:“你這壞家伙,回家,晚上!”

    金家林沒再看韓潔茹,渾身漸漸松弛。他蜷縮在沙發上的樣子,很像一個大男孩兒。他順手抓起沙發上的一本《家庭》隨便翻看著。

    韓潔茹整理完頭發,眼光無意識地望著窗外。她沒有一點感覺,看見窗外的人揮汗如雨,新房裡的空氣卻是逐漸變涼,一任暮氣將她層層包裹。她冷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她自語著:“歡歡怎麼還不回來呢?”

    金家林淡淡地說:“在等等嘛!”

    韓潔茹只有陪著金家林等下去。

    2

    等到吃晚飯的時候,女兒金歡依舊沒有出現。韓潔茹和金家林離開了新房回到家裡。女兒的新房與他們的老房子只隔著一條護城河。可那座新房是全市剛剛開發的福苑小區。房子條件與周邊環境是全市一流的。三室兩廳,有二百多平米。女兒男友鍾濤家裡有房,可韓潔茹嫌那座房子離他們太遠。是她們出錢給女兒買下的。金家林對這所房子怎麼會有新婚時才有的沖動呢?韓潔茹站在女兒的新房裡卻是那樣的遲鈍和木訥。吃晚飯的時候,韓潔茹發現男人默默地不說話,他寬寬的額頭和濃重的眉毛緊皺著,一對深沉的眸子掩藏著智慧,豐富而堅毅的智慧。在韓潔茹的印象裡,男人總是善解人意的。今天是怎麼了?

    韓潔茹說:“家林,你怎麼不說話?”

    金家林繼續吃著,喝著一些啤酒。

    韓潔茹猜測著丈夫悶悶不樂的緣由。是女兒即將出嫁,心情不好?還是因為在女兒新房裡她對他的拒絕?韓潔茹神思恍惚地看著金家林,咬了咬嘴唇。她想著,晚上她一定要做出一股溫柔體貼的樣子來,讓他體味男人的快樂。

    門鈴響了。韓潔茹打開房門,看見金歡回來了。

    金歡一副很傷感的樣子,使做母親的韓潔茹有些驚訝。往常,金歡進家時,總是蹦蹦跳跳地鬧著進來。她與母親一樣,有一頭濃密的好頭發,她卻故意將頭發染黃。皮膚白而紅潤,深眼窩,高鼻梁,會說話的大眼睛,薄薄的嘴唇,塗著名牌口紅。她的性感是於活潑中顯露出來的。特別是她笑著的時候,使高雅聖潔的古典美女相形見絀。金歡是財會專業大學畢業的,可她卻做起了市東方保險公司的推銷員。她的戀人鍾濤原來是市歌舞團的吉他演員。她與鍾濤的愛,是誰也沒有懷疑的。是那種肉體和靈魂相融合的死去活來的愛。她覺得自己擁有他是一生的幸運和命運的賜福。

    金歡進屋就趴在床上嗚嗚地哭泣起來。

    韓潔茹和金家林在這一瞬間,誰也沒有往女兒的婚變上想,可女兒的傷感就是出自婚姻。韓潔茹看見女兒的淚水,像小溪流似的沿著她白皙的手指流出,仿佛像夏日的雨水一直流進天藍色的床罩上。她們等著金歡哭到一定的程度,就開始再次發問,金歡才抬起淚水漣漣的臉,嘶著嗓子喊:“鍾濤,他不想結婚啦!”

    韓潔茹和金家林幾乎同時問:“為什麼?”

    金歡又將臉埋在床罩上,囔囔地說:“他,他說心情不好,先推遲一下婚期。”

    韓潔茹和金家林長出一口氣。

    韓潔茹坐在床頭,勸著女兒:“嗨,我當是出了什麼大不了的事呢。推遲婚期,就推遲吧,你哭什麼啊?”

    金歡說:“我看他的情緒不對勁兒。他肯定有大事蠻著我!”

    金家林說:“歡歡,你別亂猜想了。鍾濤不會變心的。”

    金歡氣惱地說:“他變,他變了才好呢!別以為天下就他是最優秀的男人。

    韓潔茹說:“傻孩子,別說氣話。”

    金家林說:“我找鍾濤談談。”

    金歡很傲氣地抬起頭:“不,不找他!”

    韓潔茹趕緊給女兒重新做飯。金歡在吃飯的時候,房間裡的電話響了。金家林躲到裡屋接電話。韓潔茹陪著女兒吃飯。韓潔茹知道女兒對鍾濤的愛,不然她不會這樣傷心地哭泣。在母親的印象裡,金歡不是那種哭哭啼啼的女孩子。窗台上的茉莉花開了,濃濃的香氣彌漫在房間裡。過了一會兒,金家林走進餐廳,告訴金歡和妻子,這是鍾濤打來的電話,他向未來的岳父大人解釋與金歡推遲婚期的原因。鍾濤所說的心情,是金家林所不能理解的。這陣兒的年輕人啊,簡單地用心情就能推遲婚期?當鍾濤詳細告知他推遲一個月的時候,金家林才真正相信,他與女兒之間沒有什麼大事。金家林說:“歡歡,爸爸和媽媽,可經不住你這麼驚嚇啊!剛才鍾濤在電話裡說,他只推遲一個月的婚期。他沒別的意思,讓我和你媽好好勸勸你!”

    金歡說:“他有什麼了不起的?為什麼不跟我說?”

    金家林擔憂地說:“歡歡,聽鍾濤的口氣,他沒有變心,他可能遇到了什麼麻煩!你在這個時候,你千萬要理解他!”

    金歡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金家林,放下吃了半截的飯碗,匆匆地走了。

    韓潔茹追了幾步,金歡連頭也沒回。

    深夜上床睡覺的時候,韓潔茹努力擺脫金歡對她情緒的影響,讓金家林得到滿足。金家林躺在床上還用電腦記事簿記著什麼。韓潔茹緊緊貼了上來,奪去他手裡的記事簿,用勁摟緊男人寬厚的身軀,慢慢閉上了黑亮的眼睛。可金家林卻沒有一點興致,用手掌撫摸了一陣兒她雪白的肌體,看了一眼她性感的長腿,隨後緩緩推開女人說:“我困了,還是睡覺吧!”韓潔茹柔和的臉色凝住一樣。其實,她此時完全是為了家林,自己裝的成份比較重。但她沒有想到金家林會是這樣。韓潔茹瞪了一眼變幻無常的金家林,重新穿上睡衣躺下。金家林還是漫不經心地擺弄著記事簿,嘀嘀的響聲煩躁地撩撥著韓潔茹。韓潔茹委屈地咬住了嘴唇,好像煩惱、哀愁和苦悶都因這一咬而被控制住了。可是淚水還是滑落下來,熱熱的,濕濕的。

    金家林表面裝得風平浪靜,其實他的內心正風起雲湧。他將韓潔茹叫起來,鄭重地說:“潔茹,我跟你商量個事情。”

    韓潔茹偷偷用枕巾擦掉淚水,眼也沒睜:“你說吧,我聽著呢!”

    金家林笑笑說:“我說了,你可別往別處想。我是想,咱們結婚這些年了,過去擁有的激情幾乎用光了。”

    韓潔茹沒好氣地說:“別繞圈子,把你的陰暗心理全兜出來!”

    金家林咧咧嘴說:“你看你,又沉不住氣了。”

    韓潔茹大聲喊:“我知道,你看見女兒的新房,就起花心啦,也想再娶一房。你娶吧,我也跟你過夠啦!”

    金家林不氣不惱,將臉貼在韓潔茹的耳邊:“你想哪去啦?我是為咱們倆!你不是埋怨生活太枯燥無聊了嗎?那好,我們共同搞一個游戲!”

    韓潔茹驚訝地看著他:“游戲?”

    金家林眉飛色舞地說:“我從書上看來的,來了離婚游戲,來刺激我們可憐的激情!你說,好嗎?”

    韓潔茹臉色漸漸緩和許多。

    金家林說:“歡歡的新房,不是一個月不用嗎?我們利用起來!游戲時間為一個月,對外保密!但你我雙方要不斷交流離婚後的特殊感覺。好嗎?”

    韓潔茹心裡是贊同的。她原本是想在女兒結婚後,與金家林分居。既然金家林率先提出來,可見兩人想到一起去了。但她仍然心頭一震,嘴上故作輕松:“金家林,你要是有什麼想法,直接跟我提出來。”

    金家林一本正經地說:“沒有,就是個游戲!”

    韓潔茹笑著:“好哇,那就開始吧!”

    金家林認真地問:“你真願意嗎?”

    韓潔茹說:“願意,不過,我去女兒新房!”

    “好,女士優先!”金家林說。

    3

    金歡開車到金豪夜總會尋找鍾濤。

    金歡沒有見到鍾濤,她詢問樂隊裡鍾濤的朋友,那些人都說鍾濤兩天沒來上班了。鍾濤到底去干什麼了,誰也不知道。金歡心裡是從沒有過的不安。走在夜總會門口的汽車旁,天上下著小雨,她都毫無察覺。涼涼的雨水似乎是淋透了她的米黃色的格格衫。雨越下越大,她的頭發、臉蛋兒和衣服全濕透了,她也一動不動。夏日的暑氣慢慢消散,她只有抵御著那些包圍著她的冷氣。她要等待著鍾濤的出現,她要向他這個新郎質問,他為什麼推遲婚期?

    鍾濤沒有出現。金歡卻等來了散夜場的舞女艾美。艾美戴著大大的耳環,穿著白色高跟鞋,腳鏈都露出來了。她撐著雨傘攔截的士的時候,發現站在雨中的金歡。艾美舉著傘跑過來,驚訝地問:“金歡,你在這兒干什麼?”

    金歡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她訥訥地說:“艾美姐,你見到鍾濤了嗎?”

    艾美將傘遮住金歡:“你是等鍾濤哇?告訴你,鍾濤兩天沒來彈吉他啦!那天晚上,我看見警察蔡翔急著找他!”

    金歡愣了愣:“蔡翔?他是鍾濤的同學呀。”

    艾美說:“你找找蔡翔吧,沒事的!”

    金歡點點頭:“謝謝你,艾美!”

    一輛富康汽車停到艾美跟前,艾美勸說金歡趕快回家,自己鑽進汽車裡走了。

    金歡用手擼了一下臉上的雨水,深深吸了一口雨後的空氣,慢慢鑽進汽車裡。她用手機呼了警察蔡翔。然後緩緩地開動吉普車走著。大街行人稀少,車燈將馬路點綴得空空蕩蕩。雨夜裡開車是一種享受,自由地駕駛著方向盤,不必與滿街的汽車和行人爭前搶後。今天就不行了,金歡焦急地等待蔡翔會話,她對鍾濤既是怨恨又是惦念。難道鍾濤出了什麼意外?卷進與法律有關的案件?她呼了蔡翔幾次,蔡翔也沒有回話。這個該死的蔡翔!

    夜深人靜,金歡獨坐在一家咖啡屋裡,十分煩躁地喝著咖啡。她的臉蛋兒柔弱而惶惑,她的睫毛輕揚,眼珠像一粒浸在水裡的黑葡萄。咖啡屋播放著歌星任賢齊歌聲:“對面的女孩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外面的世界是多麼精彩!”金歡是任賢齊的歌迷,可此時她一點也聽不進去。金歡並不像一般的女孩那樣,學得浮華、虛榮,或者是好高務遠,她永遠都是那麼的懶懶散散,那麼的隨隨便便,那麼的快快樂樂,對待情感又是那麼的認真癡情。

    金歡記得她與鍾濤是在本市服裝大王馬溫妻子唐百靈的生日晚宴上認識的。唐百靈與鍾濤過去都是市歌舞團的演員。唐百靈是一個很有名氣的美聲唱法的演員。她十分喜歡鍾濤的吉他演奏,鍾濤似乎也是很願意給唐百靈的生日助興。金歡是單位裡的一個老大姐拉去的,說是利用這個機會給保險公司推銷保單。

    金歡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一眼看見鍾濤的。也許是因為鍾濤的帥氣出眾吧?他高高的個子,長長的頭發,束成一個好看的小辮子,腰間很瘦,肩膀卻是寬闊的。他寬寬的額角和深沉的眼睛,似乎掩藏著無盡的智慧和魅力。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佩上黑色的吉他。特別是他彈奏的一個名曲《槍炮與玫瑰》,是金歡最愛聽的。

    曲子彈完了,金歡還沉浸在那激烈多情的旋律中。忘記了秋風和寒意,覺得渾身有一股燃燒般的熱力,漲滿在她的胸腔裡。她久久地凝視著鍾濤。同去的大姐捅她,笑說:“金歡,你是不是看上他啦?”金歡的臉紅了一下說:“大姐,我愛聽這支歌兒!”大姐說:“你別騙人啦,你的大眼睛都洩密啦!”金歡是個爽快的女孩,她眨眨眼睛說:“大姐,你說我看上他了,就算看上吧!”大姐笑笑說:“那你快求我,給你們當紅娘!”金歡笑笑說:“不用,我敢自己找他!我還要他重彈一回這個曲子!”大姐將信將疑地看著金歡。金歡昂著頭擠過人群,大大方方地走到鍾濤的面前。她拍了拍鍾濤的肩膀,悄聲說:“我叫金歡,請你再給彈一曲《槍炮與玫瑰》,好嗎?”鍾濤被她拍愣了一下,然後笑出一口白牙:“行啊!”然後就很投入地彈奏著。金歡發現鍾濤彈奏時,經常扭頭看燈光下的金歡。金歡的心髒猛地狂跳起來,渾身血液奔流得那樣快。她不由自主地隨著曲子跳起了迪斯科。她為什麼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為什麼產生不顧一切的沖動?事後,金歡才覺查自己真的愛上這個彈吉他的小伙子了。

    此時的鍾濤也被金歡感染,彈奏時忘記了唐百靈。彈完時,他回過身子,他一眼看見唐百靈默默地站在樹下,正用多疑的眼光注視著他。

    當時,鍾濤是被金歡的舉動所感染,可真正喜歡上她,是在一個月以後。金歡開著吉普車來找他,他看見她的吉普車上掛著一只黑色的吉他。在舞廳的門口,金歡就親切地喊他:“黑吉他,我請你吃飯怎麼樣?”

    鍾濤一見是金歡,笑了:“還是我請你吧!”

    金歡爽快地說:“你請,就你請!我可告訴你呀,別人請我,我可要條件,我吃‘法式大餐’!懂嗎?”

    鍾濤對她的性格很感興趣:“對,就吃法式大餐!”

    其實“法式大餐”就是大排檔,糙毛豆、田螺、麥香魚、鹽水鴨、鳳爪和啤酒等。鍾濤在吃飯的時候,問金歡為什麼叫他黑吉他?金歡笑著說,因為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尊姓大名啊!那晚上,我只記住了你的黑吉他!你這個家伙吉他彈得真棒!鍾濤馬上告訴了她自己的名字。然後再問她,為什麼她的車上還掛著黑吉他?金歡毫不隱諱地說,她非常喜歡黑吉他!鍾濤說話的聲音有些不自在,顫抖而不穩定:“你可是真有意思啊!”兩人四目相矚,誰也不說話,好長的一段時間,都只是靜靜地對視著。鍾濤知道自己也愛上這個女孩兒了。後來的一些時光,金歡幾乎和鍾濤熱戀在一起。

    鍾濤為金歡拉了許多的保單。金歡知道鍾濤在幫助她,她也經常到舞廳裡聽他彈吉他。金歡開車將鍾濤帶到郊外。在原始森林裡,他的手挽著她的腰,她將性感的小嘴巴吻在他的腦門上。他的腦門留下猩紅色的口紅印。鍾濤終於大膽地吻她,她可從沒有被人這樣吻過。他的唇貼緊了她的舌尖,顫栗、燒灼的允吸轉動,使兩人的青春熱力立即從唇上奔湧到四肢,心尖索索地顫動了。他把她的頭攬在胸前,溫柔地說:“第一次給你彈《槍炮與玫瑰》,我就知道我完了,我的槍炮肯定成為你這玫瑰的俘虜。”

    金歡撒嬌地說:“我的玫瑰,可從來沒在槍炮面前炫耀過啊!”

    鍾濤海誓山盟地說:“我的槍炮,永遠只屬於你這一只玫瑰的!我要讓你幸福!”

    金歡嗔怨地看著他:“人家可早就給你種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了,誰知道你變不變心?”

    鍾濤將她的手貼近他的胸膛,喃喃地說:“我的心永遠屬於你!”

    金歡微笑著說:“我有一個最大的願望,就是在我的生日晚宴上,你給我彈奏《槍炮與玫瑰》,好嗎?”

    鍾濤說:“一定!這還不容易嗎?”

    金歡說:“就是我死去了,你也會嗎?”

    鍾濤說:“我絕不食言!”

    金歡再次撲到鍾濤的懷裡,喃喃地重復著這個約定。

    金歡將鍾濤領進家裡不久,就與鍾濤同居了。金歡與鍾濤發生肌膚之親的夜晚,她的耳邊總是響著《槍炮與玫瑰》的美妙音樂。現實中的男女之事,是那麼短暫的一瞬。她記得不僅有美妙的音樂,還有夜空裡飄著金黃的落葉。韓潔茹和金家林也很喜歡鍾濤,可他們怕夜長夢多,就催促金歡快些與鍾濤結婚。鍾濤終於告知金歡他自己的身世。他原來是個孤兒,父母早逝,是姐姐扶養他,含辛茹苦地供養他讀完大學聲樂班。姐姐鍾霞原是服裝廠的工人,兩年前下崗了,修理汽車的姐夫另有新歡與她離婚。鍾濤最愛他的姐姐,他給姐姐買了一輛富康汽車,鍾霞就成為了女汽車出租司機。鍾霞為弟弟的婚禮准備了好多禮品,還說自己的富康車也要加入他們的迎親車隊。

    想到姐姐鍾霞,金歡又給鍾霞打了一個電話,想詢問鍾濤的准確下落。鍾霞的家裡沒人接電話。所有的線索都用盡了,金歡徹底失望地離開咖啡屋。回到了她與鍾濤臨時居住的房子裡。這是鍾濤父母單位分下的舊房子。因為這裡離鍾濤上班的舞廳近,也離金歡上班的保險公司不遠,所以他們就一直住著。可他們都盼望著搬進新房,婚後的美好生活即將從新開始。欣悅和激情都將在他們的搬家中升華到人生的新層次。

    可是,他們的愛情正面臨著危機和挑戰。金歡覺得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兩個相愛的人,因為某個突發事件不再相愛了。

    後半夜,韓潔茹往金歡這裡打來了一個電話,詢問鍾濤的情況,也勸說女兒要耐心地等待。金歡放下母親的電話想,是等待,不等待又有什麼辦法呢?等待一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結局。金歡慢慢睡去,可她做著惡夢,每根神經,每個細胞,都緊張起來,心靈漂浮於恍惚的境界裡。第二天早上,金歡起床凝思獨坐,仿佛生活在別人的房間裡。

    這時,警察蔡翔打來了電話,讓她到公安局來一趟。金歡心裡往下一沉。

    走進蔡翔的辦公室之前,金歡的雙腿有些發軟。她怕鍾濤出了什麼禍事。怕什麼就來什麼。蔡翔委婉地跟金歡說:“歡歡,鍾濤的姐姐鍾霞出事了!”

    金歡猛地吸了一口涼氣,險些跌到。

    蔡翔說:“鍾霞的出租車被歹徒搶了,車被搶走,人也被歹徒用繩子勒死!本來,今天是你和鍾濤的大喜日子啊!”

    金歡咬住嘴唇失聲哭泣:“大姐——”

    蔡翔解釋說:“鍾濤怕你難過,悲傷,就沒有告訴你。”

    金歡淚流滿面:“鍾濤,他人呢?”

    蔡翔說:“他正為他的姐姐守靈。他讓我給他保密!不讓我告訴你!你就等他兩天吧!”

    金歡瘋狂地搖著蔡翔的胳膊:“我要找到他,我為什麼不能替他分擔一些呢?”

    蔡翔痛惜地搖了搖頭:“你就別逼我啦!”

    金歡哭喊:“蔡翔,你可要抓到凶手哇!”

    蔡翔攥緊拳頭,狠狠地擊打桌面。過了一會兒,蔡翔說:“歡歡,有個要求,鍾霞的死,現在要保密!這對於我們破案有利!懂嗎?”

    金歡含淚點頭,心裡仍然惦念著鍾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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