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我愛你 正文 第十八章
    轉天小周哥哥通知我,可以去拍那套號稱價值一千二百的個人寫真了。

    說實話我很不喜歡拍照,以前我替兩個雜誌拍過一些時裝照,那是賺錢的,所以還可以忍受。真正對著鏡頭時而賤笑時而賣騷還是很考驗人情商的,不得不承認我過去作平面時笑的也是不一般的燦爛,但那是想到一會兒發工資時按捺不住內心喜悅的結果。這次拍照我完全是本著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心理來的,因此擺POSE的時候格外不耐煩。

    在換了N套衣服,最後小周哥哥示意我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衣服換下去,他手下的美女抱出來一條大白被單,幫著裹在我身上。

    「幹嗎呢這是?我沒選這個啊!」

    小周哥哥笑說:「贈送你的,多一個造型,回頭片子出來你要是不喜歡可以不選。」

    我穿著內衣裹著白被單十分尷尬地拍最後一組造型,表情好像是工作時間內被掃黃辦抓到的小姐,小周拚命衝我喊「自然點」,「自然點」。我一直在左右打量以防走光,沒心情配合他,始終是一副被抓了現行的表情,這……我真是自然不起來啊……

    最後小周大喊一聲「好了」,門口有人一起鼓掌。我抬眼望去……居然是王……那個什麼國慶還是建國來著。

    我瞥了小週一眼。小周面不改色,說:「真巧」。

    靠啊!

    我裹著被單兒,以一個驕傲的姿態沖王老頭兒點了點頭,準備像天鵝一樣大搖大擺走回到更衣室去,結果被單兒不夠長,我一路手忙腳亂保全自己的清白,姿勢十分難看。

    晚飯又是王老頭兒買的單,這次是單請我,在我之前還有一個姑娘也是個鼓勵獎,在邊兒上眼巴巴等了半天被小周打發回去了。我還當小周是個實在人,誰想他才是王婆,單等我一上套兒就放倒消息樹向老妖怪王××通風報信,我惡狠狠瞪小周,小周假裝沒看見,眼神兒十分無辜。

    老王倒也沒有霸王硬上弓,他還是懂得一點先禮後兵的,先喋喋不休地講述自己的奮鬥歷程———原來丫居然和我是校友,不過也難說,誰知道是不是有錢以後買個什麼MBA來混淆視聽———然後開始感慨婚姻不幸,事業成功卻沒有家庭的溫暖云云……老王大概有快五十的樣子,打扮得像不到三十的。也許沒那麼老?反正已經開始歇頂,一個五十歲的猥褻男跟你玩純情……不難設想我的感受,你要是實在想不到,就三九天兒抱隻豬跳舞吧,大體意思差不多。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選我,當時在場的小美眉都很嬌嫩,而且哪一個都比我好搞定。也說不定丫已經挨個勾搭過一遍了……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推測見色起意的已婚猥褻男的。我笑了一下,「王總,我去趟洗手間。」

    在洗手間我給阿雅撥電話求救,阿雅關機。

    丁鑫的手機沒人接。

    宣樺……算了,這件事他知道的越少越好。我只發短信給他,「逛街中,別等我。」

    宣樺回說:「逛得開心。」

    我只好給蘇惠打電話,蘇惠不知道在什麼鬼地方,吵得幾乎都聽不見聲音。她問我:「嗎事兒?」

    「半小時以後給我打個電話,記住了啊,我得掛了。」

    「沒問題!」蘇惠很爽快地答應了,接著嬉笑著說,「讓色狼纏上了?不行就先撥110啊。行了,拜!」

    跟這妞兒說話永遠輕鬆,她不見得很聰明,但是非常義氣。

    走出洗手間。老王的演說進入關鍵階段,「小默啊,我想介紹一個朋友給你認識。」

    我低頭,「我還在唸書呢,就不耽誤人家功夫了吧?」

    「喔喔喔,你可說錯了,唸書就不交朋友麼?將來你走進社會就知道朋友的可貴了。」老王索性把椅子拉到我身邊,「我這個朋友上次見過你……啊?很欣賞啊,很……喜歡……」

    我強忍著想在他老臉上摑一巴掌的衝動,「我男朋友不喜歡我和外面的朋友認識,我還小,也不急著談朋友。」

    老王黯然,自歎道:「老了。」

    我以為他聞絃歌而知雅意主動放棄,誰知道老東西變本加厲抓起我的手放在膝頭摩挲,「年輕多好啊。」

    我再也忍不住,等不及等蘇惠的電話,奮力甩開他的手,「我走了。」

    飛一樣奔出酒店。

    人老了是不是都變得那麼可怕?

    皺紋滿臉和臃腫的身體倒也沒什麼,人都會老,我但願自己可以優雅地老去,怕的是那種粘粘糊糊的態度,好像鼻涕蟲一樣,惹人厭惡,膩死人。

    我一頭扎進門口停的一輛出租車裡,驚魂未定,一身雞皮疙瘩地說,「大學城,18公寓。」

    宣樺不在,他的門緊鎖著。屋裡黑洞洞。

    我只得落寞地步行回我自己的屋子。

    也是黑的,哦,阿雅終於肯睡了,這幾天只要她在家,就要打開燈,有時候還把音響開得震天響,她一個人坐在屋子裡,像個悲傷的小孩子。

    我輕手輕腳推開門,阿雅果然在家,屋裡有輕柔的曲聲,是她喜歡的班得瑞。

    我的手機不合時宜地突然響起來,激烈的電子音樂把班得瑞衝撞得稀里嘩啦。我只得先告訴電話那頭的蘇惠,「OK了!謝謝姐們兒。」

    宣樺聞聲走出來,「怎麼才回來?我和阿雅等你半天了。」

    我撇嘴,「你跑人家屋兒裡幹什麼?」

    「你不是要我安慰她嗎?」

    「有這麼黑燈瞎火的安慰的嗎?你可夠敬業的,慰安婦啊?」

    宣樺在我頭上敲一下,「胡說八道。買什麼了?」

    「什麼都沒買。」

    「好好好,進步了。」

    我晚上還要上輔導班,來不及和阿雅多說,趕著出去上課,走前我掐了宣樺一把,壓低嗓子,「差不多行了啊,意猶未儘是吧?」

    宣樺不買賬,「下次別求我來啊,我還懶得費勁呢。」

    「切。」

    徐齊一早就退了輔導班,我只好自己早早趕去占座。輔導班每次連過道也塞得滿滿的,不比本校的馬哲課,遲到了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向男同學請求:「同學,放衣服的位子借我坐一下可以嗎?」

    其實學習這東西,再累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不是貪得無厭,只是缺乏安全感。有點東西在手裡忙,就覺得明天還有希望,寒窗十幾年,也就是奔著這點希望來的。

    我運筆如飛地抄例題。我沒有數學思維,我應付數學考試的惟一辦法就是不停地做例題。喬紅退役後說她日復一日地打乒乓球,已經打到了見到乒乓就噁心的地步。我也一樣,我見到矩陣就噁心。

    絞盡腦汁度過了三個小時,我看到了徐齊一。他斜倚在教室門框上,好久不見,人陌生了不少。

    「嗨!」

    「嗨!」

    「阿雅很難受。」我說。

    「我知道,我也很難過。」

    「那你為什麼不去安慰她?」

    「她不用我安慰,」老徐笑起來,「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她才不用別人安慰呢,她自己心裡有譜。」

    「她一向要強,這次是被人逼下來的,當然不甘心。」

    老徐很怪地看了我一陣。

    「怎麼啦?我臉上有字?」

    「沒什麼……」他沉吟良久,「陳默……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什麼意思?」

    「我……」他猶豫半天還是說了實話,「我見到她和負責保送工作的老師……在一起。」

    「那是她的私事。再說學生和老師熟悉也正常,那兩天有幾個人敢不去敷衍老師的?」

    「她晚上沒有回去,也沒有到我這裡來。」

    我「啊」了一聲,說不出話來。

    這世上有許多東西不能揭開面紗細看,老徐之所以刨根問底,還是因為他在乎她。但是再在乎,有些事情是不能說的。一個男人的可貴之處就在於寬容,老徐不算男人,他只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我們一路沉默著回公寓,老徐送我。老徐有些地方非常細緻,宣樺就從來想不起送我回來。漂亮男孩子會體貼人的少,都被寵壞了。就像今天,他其實不知道,我很不願意他在阿雅的房間待那麼久,天知道他們幹了什麼,可是要是問他,他一定又要做出一副竇娥的樣子,「我冤啊!」

    突然非常累。

    宣樺只喜歡我開開心心裝出副小可愛的樣子圍著他轉,殊不知誰不是一肚子煩惱,他又不是太陽,我圍著他轉有什麼好處?也就是我,懶得多計較,睜一眼閉一眼過去就算了,誰還能陪誰一輩子呢?宣樺說我最近話少了,也是,話就那麼多,總不能天天講月月講,我忘了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不願意說話了。

    到樓口了,老徐伸手替我整整頭髮,「你記得我以前說的話嗎?」

    「忘了,」我說,「有些話我聽完就忘。」

    老徐拍拍我的頭,吁口氣,「有時候我真希望我等的人不是你。」

    「肯定不是。」我安慰他,「都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了,索性再多等兩年。千萬別把貞操毀我手裡,我沒你想像的那麼好。」

    老徐搖搖頭,滿眼都是黯然神傷。

    老徐走了我才看到宣樺,他站在單元樓裡,神情複雜。

    「跟老情人敘舊?」他笑得勉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沒關係,我也不是故意要敘的。你呢?慰安慰完了?人家對你的服務還滿意嗎?」

    「完啦!瞎慰慰,也沒慰好。」

    「客氣了,您的實力我可瞭解。」

    「你頂多看到冰山一角!」宣樺一揮手,「只要對像合適,我是可以超水平發揮的。」

    我氣得眼冒金星,「哎喲大哥您可真是牛叉,這樣的人才當老師實在白瞎啊,您要是轉到配種站上班,一個月也得掙個萬兒八的吧?」

    宣樺猛一回頭,「我又沒有賣車的大叔給我買單,找個女朋友還是老花癡摸剩下的,可不就得自力更生了麼。」

    我當時就覺得頭上挨了一悶棍,「姓宣的!你滿嘴胡嚼些什麼?」

    「我說什麼你知道!」

    我腦子嗡嗡作響,條件反射一樣抬手給了宣樺一嘴巴。聲音也啞了,「誰他媽的造我遙……姓宣的,你不是人!你不是個東西!」

    我右手很疼,有小火苗燒似的。宣樺瘦,我從不打人,把握不好位置,手腕的骨頭撞在他顴骨上,悶悶一聲響,我想要不是他顴骨碎了,就是我手腕折了。

    宣樺挨了嘴巴反而冷靜下來,他看了我一眼,一聲不響捂著臉轉身要走。我追著他喊,「你跑什麼啊?你給我說清楚了!是不是趙雅造我謠?哎?說你哪!你跑?你跑了就完事了嗎?你……」

    他甩開我手,大踏步地走了,頭都沒回。

    我心裡又空又疼,抱著路邊的電線桿子,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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