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時,我終於見到了從未謀面的韓東,他跟我提起狗子,說有一次,狗子問和他喝酒的所有人,每人都必須回答的一個問題,“愛情是什麼?”,而且每人都必須回答,只能用一句話回答。我們一聽就笑了,想,狗老師到老還這麼純真。韓東接著說,結果當時在座的都用話來敷衍他,我一看不行,狗子是認真的,就……
韓東再說什麼,我已經忘了。我已經離他說這話的時間距離已經快一個星期了。那就讓我從頭來說起吧,但願寫到最後,我能回答上狗子的這個問題。也許無法用一句話來說,我預感到這是個復雜的問題。
愛情是什麼(A)
我到南京的第一天,是和一個北京電影學院的小孩兒一起去的。說他是小孩兒,是看上去小,實際上他只比我小一歲。剛見到他時,我以為他只有十五歲。戴著一頂棒球帽,穿著長T恤長牛仔褲。天,北京這麼熱,他居然穿這麼多的衣服。我問他學什麼,他說他是導演系的。剛拍過一個電腦的廣告。我們一見如故,我覺得他很可愛。那是一種氣質,讓我們倆立刻變成了童話中的人物。滿機場的人一下子不見了,全變成背景了,只剩下我們兩個。
我們被告知飛機延時兩個小時才起飛,我只坐過三次飛機,加上我現在的這次,這是我第一次飛機晚點,也是我極少數的沒有因此類情況出現心情不好的情況。我對他說:“我們探險吧!”他說:“好吧!我們把這個機場從頭逛到尾,所有我們沒去過的地方都是我們的新大陸!”我們就走,他走在我身邊,像我的弟弟。這也是他說的,他說:“我覺得我好像你的弟弟啊!”我就對他說:“是啊,我有一個弟弟,比你胖,但也很可愛。”那天我頭一直暈沉沉的,我想是因為我沒怎麼睡覺的緣故。從幾個禮拜前,這種情況就開始了,我必須到凌晨才能入睡,太陽出來了,照進我的房間了,我就開始睡覺了。
我們一直沒有手拉手,也沒有碰過對方。在飛機上,我想讓空姐幫我把我的箱子放到行李架上,她居然說:“您最好找一位男士幫忙。”她可是又高又壯。而且就在我身邊。我快氣死了,我於是對北影的小孩兒說:“我們一起放上去。”我還說:“COMEON,MAN”。我們一起把箱子扛了上去。
他對我說,你給我起個名字吧。我想要一個你給我起的名字。他叫陽陽。
到了南京,我們住在同樓的隔壁。二十四層,好高啊!
我們住的是單間,很舒服。能借著開會辦事的機會免費來一趟南京,而且住得這麼舒服,我還有什麼話好說。
吃過飯,洗過澡,開了個小會,每個發了二千塊錢。自由活動。
我給外外打電話,他約我到南京大學正門口見面。我穿著我的衣服,和陽陽來到了南京大學的正門口。南京打車很便宜,七塊錢起價。我錢包裡有一千塊錢,我覺得我真是富翁。沒什麼好發愁的,天氣正好,明天的事兒我絕對能應付,記者采訪已經很熟練,這裡沒有讓我費心思的人。太完美了。而且眼下我就要見到一堆朋友。我感覺這裡到處都是帥哥,到處都是活力四射的年輕人。
大概十多分鍾後,外外接到了我,我們跟著他去半坡村酒吧。這都沒什麼好說的,我見到了想見已久的幾個詩人,還見到了一個北京女孩,萇萇。她說曾經在北京和我見過一次,可我已經沒有印象了。
半坡村酒吧牆上都貼著詩。還有照片。我看到了我熟悉的一些詩。包括韓東的那首《爸爸在天上看我》。它貼在樓梯的拐角處。我更喜歡那首《溫柔的部分》,也許我記錯了,或許那首詩就是那首《溫柔的部分》?
現在讓我來重溫一下韓東的這首詩:
溫柔的部分
韓東
我有過寂寞的鄉村生活
它形成了我生活中溫柔的部分
每當厭倦的情緒來臨
就會有一陣風為我解脫
至少我不那麼無知
我知道糧食的由來
你看我怎樣把清貧的日子過到底
並能從中體會到快樂
而早出晚歸的習慣
撿起來還會像鋤頭那樣順手
只是我再也不能收獲些什麼
不能重復其中每一個細小的動作
這裡永遠懷有某種真實的悲哀
就像農民痛哭自己的莊稼
韓東摟著女朋友。劉立桿是光頭。隨後來了幾個網上聊得不錯的年紀更輕些的朋友。李黎說他要看歐洲杯。樓下酒吧裡正在放。我對足球不感興趣。有意思的是,我碰到的幾個人分別對足球所表現出來的不同興趣。
我們坐在一起。陽陽在我身邊,像所有乖孩子一樣,沉默,但舒展。中途我給狗子打了一個電話,他說他正在半坡村對面的一家火鍋店。邊上都是南京作協的人。我想起是誰寫的一首詩,提到了狗子入作協的事。是伊沙還是誰,他說他毫不驚訝。也是,狗子都開公司了,他入作協還會讓人驚訝嗎?但我對狗子的愛不因為這個而減少。這也許正是他平時所講的“曲線救國”呢。
不管怎麼說,狗子是我的老師。這沒什麼好說的。
狗子叫我到他的飯館去。我知道我來南京有一部分是為了見他,另外一部分就是為了見韓東他們。現在韓東他們已經在我身邊了。我打算過一會兒去找狗子。
狗子是過了一會兒過來的。他手裡拿著酒,和每個人碰了一次,然後我和陽陽就跟著狗子走出半坡酒吧。我問狗子,是不是你問別人“愛情是什麼?”狗子說是。“我就是想知道愛情是什麼”,狗子說。“那你現在知道了嗎?”我問。“不知道。”他說。
愛情是什麼(B)
第一天晚上。
2004,6,14
春樹日記
我現在在南京。住在一個四星級飯店。很大的房間。能看到外面的燈(雖然有點電荒)。有點寂寞的感覺。
我手淫了一次,感覺好點了。
C告訴我,她幾年前就和H上過床了。我都忘了我當時什麼反應了。
外面很黑,可能明天會好點吧。吃點好吃的東西,會好點。
第二天,參加完新聞發布會,陽陽先回北京了。
我在飯店吃自助餐,用火柴點煙,那火柴是上好的火柴。吃自助餐時要一份香草冰淇淋,如果沒有,就無辜地對著有著悄然笑容的服務生說:“那怎麼辦呢?”他便說,“那就讓他們現在為你新做一份”。我真的吃了那美味的香草冰淇淋。
外外說今天晚上有搖滾演出,是成都的三支樂隊。他們巡演七八個城市,南京是倒數第三站。
我其實已經過了看演出的年代了,所以聽說這次出差到南京居然能看到演出,這種感覺怪怪的。我抱著隨便看看的心態跟著外外和萇萇一起打車去演出的地點。那裡是南京的郊區,相當遠,並且偏,一般南京人和南京的出租車司機都找不到那地兒。我們遇到了一件趣事,我們一上出租車,說出要去的地方,那出租車司機就說剛才才拉了一個去那兒的人。太逗了,南京這麼大,居然同一輛出租汽車能拉到兩次去一個地方的人,而且是去看演出才過去的人。這也太“藝術”了。
到南京的第二天起,我就承認南京很“藝術”。
好像街上有許多人看起來都內斂而有文采。我覺得這也許是我的想象多於事實。報紙很便宜,聽朋友說,南京還賣過一毛錢一份的報紙。真令人向往。是報紙賣一毛錢,而不是冰棍賣一毛錢啊!這多藝術!多文學!
此時我就覺得我身邊的人都比我要藝術。這是一幫南京的音樂愛好者們。穿得都和北京的音樂愛好者稍有區別。可能更細致?更淡雅?我也說不上來。只是沒有北京小孩兒的那種勁兒。南京和北京果然是兩個城市。
但我對南京暫時還沒什麼感覺。我來到這裡,辦點小事,然後就走。我會在我的酒店的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我會打開我的筆記本電腦上上網,我會放音樂,讓外外帶我買點唱片和DVD,我對這裡別無所求。因為沒有要求,所以輕松。因為沒有奇跡出現,所以我懶懶散散。
那應該是一個像北京的798一樣的地方。一邊可以用來演出,一邊用來當畫室。我穿了一身粉色的衣服,頭發像黃油球一樣。唯一像我平時的裝扮,就是我和平時一樣,穿著我的匡威球鞋。它已經髒了。
我看到了許多小孩,我喜歡他們的頭發。他們身體單薄,長得不高,頭發便高高聳立,但並不出奇立意,並不刺眼。我喜歡偷偷看他們的樣子。正如我喜歡這種淡淡的呼吸。不安靜,不鬧,沒有熱情,也沒有冷漠。似有似無。好像是電影裡的一縷煙。我已承受不了那激情,所以現在喜歡上了平淡。
第一支樂隊演完,我走出門抽煙。看到了唐姐。“唐姐,”我叫她,“我是春樹。”“啊,春樹啊。你來了。”唐姐很熱情。她穿一身黑衣。又溫暖又瀟灑。她讓我在門口的黑布上簽上我的名字,我不好意思地拿著一支粗筆,寫上“春樹”兩個字。她讓人拍下來,於是我只能再寫一遍,這次我寫的是“春無力”。她介紹我和門口凳子上坐著樂隊成員認識,我從他們穿的T恤上知道他們就是那支剛演出完的樂隊。於他們的音樂相比,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們每個人穿著鮮艷、不同顏色的T恤衫。那個坐在我左邊的穿著綠色的T恤,上面印著“50美分”的英語。我知道這是一個說唱歌手。他的首張大碟名字為《變富或者死去》。或者《要錢不要命》。我喜歡這個名字,有個朋友說,“不要在變富前死去。”我們聊起來天,我特別餓,極其想吃火鍋。外外說演出完了帶我和萇萇去吃火鍋。面前的桌子上擺著快餐衛生盒,裡面只剩下殘羹剩飯。
我和綠T恤聊著天,就叫他D吧。D說原來你是春樹啊,我說看著你好像很眼熟呢。我妹妹很喜歡你。一會演出完我們一起吃飯吧。
我說好啊。
你是什麼星座的?我問他。
天秤。他說。
我們又聊了一些什麼,我一直記得唐姐的笑容。中途我跑進去買了幾張CD,看了一會演出。
他們走的時候,別的成員對我說“再見”。D卻說:“上車吧,我們先去賓館,洗個澡再一起吃飯。”我對萇萇說,我先跟他們去賓館。我松開萇萇拉著我的手,上了車。那是一輛小巴,到了車上我才發覺氣氛不對。那是種什麼感覺呢?仿佛很熟悉又很陌生。我曾經肯定有過這種感受,只是太長時間,我已經忘了。我以為我忘了,其實沒有。那就是我突然由一個人加入到(而且像是硬塞進去的)一伙人中間。我和他們很陌生,初次見面。而我已經坐在了他們的車上。D坐在我後面的座位上,我們保持著一定距離。我喜歡他們的成都口音,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我有四川的朋友,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們說話的聲音。原來他們都有共同的鄉音,像一門外語一樣,拒絕了外鄉人。我也喜歡聽他們唱流行歌,他們在車上不住地唱著流行歌,或者說著什麼話,我前面左邊的座位有一位男孩很沉默,他微微閉上了雙眼。
終於開到了他們的賓館。“特差吧?”D說。我在等待他們洗澡換衣服的過程很局促。還沒到尷尬的程度,這兩年,能讓我尷尬的事情越來越少。我越來越無所謂,越來越不在乎,我真想不出來,有什麼事情能讓我感到尷尬。
給外外打了電話,他們在吃飯,於是我和D一起去找他們。剩下的人隨後就到。那是一個廣東飯館,小而干淨。東西都非常好吃,我狂吃,一邊和外外聊天。萇萇和D看起來比我和外外都成熟。飯館裡放著音樂,外外說這是他的節目。我聽到了我喜歡的南京的七、八點的歌。我們讓老板放大點聲,我聽到了那首我最喜歡的歌,“在大雨中用力閉上眼,就像在美夢中閉上眼,我那躲也躲不了的苦痛,願它比歡笑還甜。”
大概半個小時後,一大幫樂隊成員都過來了。他們卷了葉子,D說這葉子特純,吸一口就飛了。他接過他的伙伴遞過來的葉子,抽了幾下,又遞給我。我稍猶豫了一下,就接了過來。為什麼不呢?
我還沒什麼感覺。我們吃完了飯。那些人正在吃。我飽了。我無憂無慮。沒有替接下來幾天來思考什麼。
我和D出了門。我說我們散會兒步吧!這裡是南京,我們都是第一次來,所以在哪裡都一樣,都很新鮮。走了一會兒,我覺得沒勁。就說,我們上車吧。
我們上了車,目的地是我的賓館。在車裡,D逗我玩,先是伸出一個指頭,說,這是幾?我說,一。他又伸出二個指頭,說,這是幾?我說二。他又伸出三個指頭,說,一加一等於幾?我說三。
估計司機都快瘋了。
他說,完了,你已經飛高了。
我說是嗎?剛才是我暈了……
在南京打車也很便宜,七塊起價。到我的賓館也就花了十塊錢左右。我在南京,從來都不讓司機找錢。這種既沒什麼損失又顯得很大方的感覺,讓我這種鳥人覺得很爽。
愛情是什麼(C)
我騙了我在北京的男朋友。我對他說我一個人在房間。我說我愛他。我在說這話時,想起了狗子的問題。
D也騙了他在成都的女朋友,我沒聽清他說什麼是因為他說的是成都話。我在聽他說話時,又想到了狗子的問題。
愛情是什麼(D)
我一直輾轉難眠。聽著D進入夢鄉的聲音,我在想我的男朋友。我覺得他立刻就會打開我的房門。他會立刻打車去機場,來南京驗證一下我有沒有說謊。我知道我想得有點誇張了。但要是我,我肯定會這麼做的。我只想要輕松,為什麼會這麼沉重?
直到凌晨,我才昏昏沉沉地睡去。我只記得,那時天應該已經亮了,我的房間拉著厚厚的窗簾,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床很大很軟,我們不由自主地在睡夢中緊緊地抱在了一起,我真正地睡著了,而且睡得特香。
第二天拉開窗簾,從二十四層樓的窗戶望下去,看到了帶顏色的屋頂。有紅色、褐色、天藍色、黃色。這是上午的南京。
天下雨了。
窗外下著雨。
D慵懶地躺在床上。他說能不能再睡一會兒啊。我說,快起來!我想逛南京。我想逛街。但我也躺回了床上。十一點左右時,我們離開了賓館,D說他要回他的賓館,他們要換賓館。南京下著小雨。果然,到了賓館時,大廳內聚集了許多樂手,D趕忙走進去。我手裡拿著一瓶百事可樂,剛走進去,擰開瓶蓋,可樂灑了我一手。我便退了出去,在賓館外面的階梯上等。雨淋著我,我好像想著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想。若不是D讓我陪他回賓館,我是不會想再見到這些人,我知道他們會想什麼,也知道他們會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我。我是無所謂的,只是覺得應該策略一些,不想受這種無謂的傷害。
樂手走出來,找出租車,三三倆倆地鑽了進去。Y走到我身邊,帶著點神秘,問:“怎麼樣?昨晚收了?”Y是我北京的一個朋友,寫樂評的。這次也跟著一起演出。
“收了……”此言一出,我覺得有點不對。什麼收不收,好像不是收不收,怎麼能說收不收?我和D的相遇應該更精神化一點吧,一切順其自然,行雲流水。除了分別接到對方男、女朋友說的話太煞風景。別的都符合“相見甚歡”的狀態。
“覺得怎麼樣?”Y又問。
“還行吧。”我答得有點心不在焉,我想對Y解釋一句,又覺得不是時候。就讓大家以為我們是“一夜情”好了。這樣最好。
在出租車裡,D握著我的手。
我又失策了。我在北京熱得夠嗆,以為南京會比北京更熱。哪知一到南京就遇到了一場雨。我還不知道這雨將一直持續,這就是“梅雨季節”。我怎麼會知道呢?我一直生活在北方。我一直以為“梅雨季節”是書裡才有的詞。我只帶了少量的衣服,而且都是短袖短裙。我冷了。
D說可以穿我的衣服啊。他找了幾條褲子給我,我試了幾條,最後穿了一條深藍色寬腿牛仔褲和他的一件長長的紅色T恤衫。
“好看呀。”D看著我說。他用他那四川普通話。
“是嗎?”我高興地說。北京話。
我們決定去中山陵。他說他的樂手都說,中山陵挺好玩的。他的主唱長得俊秀。貝司胖點。吉他手信佛。
我喜歡去中山陵那一路上的風景,好像到了原始森林。原諒我,我這個沒見過世面的。我想,我喜歡的不就是這點風景嗎?D說在成都時,他經常開著車和朋友一起玩。
他還有車呢?
我又要檢討自己,這是一個金錢社會,別裝作不知道,春樹。
即使是玩樂隊的,也可以有車。
雨越下越大,我花十塊錢買了一頂棒球帽,我們合撐一把俗氣的天藍色的雨傘,一步一步走上台階,看孫先生的墓。門票是我買的,一共花了八十,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他說,一會還我錢哦。
好美,好累,雨把我的球鞋打濕了。他輕輕地攬住我的肩,我也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他的腰上。
在中途休息時,我們坐在地上,抽著煙,我對他說,我給你讀一首詩吧。是沈浩波的那首《我愛你什麼呢》:
我愛你什麼呢
沈浩波
實際上我還遠未老去
皮膚紅潤得像是新生
為何從不奢談愛情
只是因為不太習慣
但我到底愛你什麼呢
竟令我如少年般鹵莽
莫非是你深眍的雙眼
讓我想起初戀的童年
想起年輕的姐姐
想起同桌的女生
我多愛看她們眨眼的樣子
如同愛看你頭發半拂眼瞼
但這一瞬的心動
怎就會成為愛情
什麼東西在你眼瞼後隱藏
就是什麼東西使我心激蕩
什麼東西我看不見摸不著
就是什麼東西在暗自閃亮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泓湖水
即使有時它會凝結成冰面
如果允許我在你的冰面上滑行
我定會在冰面下找到我的投影
我一直在你的湖水裡等
等待另一個我前來尋覓
當兩個我在你身上相遇
我就忍不住要說我愛你
在讀這首詩時,我還不知道這半天的旅程,這短短的一個下午和晚上,會讓我念念不忘,記了一個禮拜以上。
愛情是什麼(E)
大俠,你已經掛了,是否要重新來過?
我第一次喜歡上沈浩波這首詩時,是因為愛上了一個叫Z的人。他是個商人。
我只愛過兩個商人。他是第二個。
當時我一直在琢磨那一句“但那一瞬的心動,怎就會成為愛情?”
2004,5,19日的晚上,我獨自在賓館(也不用強調獨自,肯定是獨自)時,在小筆記本上寫下了如下的內容:
“現在在濟南,這種‘在路上’的感覺真不好。明天就回北京了。總有種寂寞。無人能聊,無人能解。
1點了。
我要上大學,也要學會美國口音。"comeon,man"真牛。倍兒吸引人。
我好像”
然後就沒了。
我又看了一遍FIGHTCLUB。
我知道我為什麼愛上他了。也許僅僅是因為孤獨。
也許是因為他是北大畢業的。我有北大情結。
也許他看到了我的孤獨。我錯誤地理解了一些東西。我們是在一次飯局上認識的,當時對他印象很不好,因為他說了半個鍾頭的哲學,而我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第二次見面,是因為他的干女兒送我一本聖經,我去他們單位去取。晚上我們一起吃了一頓雲南菜。
第三次,是我給他打電話,說要出國留學。想向他咨詢一下。那天晚上他說請我吃飯,帶我去了一家西藏餐館,那是我第一次去西藏餐館,喝著酥油茶和青稞酒,吃著沙拉和好吃的包子,還有歌舞。吃飯時我和朋友約好六月去青海和西藏,他還介紹了西藏自治區的副主席給我認識,說到時候照顧我們的行程。我想好到時候從西藏回來,我就一路到雲南,然後從昆明坐飛機回北京。
吃過飯,我們來到附近的哈根達斯店。很舒服。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小風一吹,我靠,原來生活可以這樣過!
然後,我們又到了旁邊的金湖茶餐廳,一人喝了一杯奶茶。他說這裡的奶茶很好喝。
又有一天,我去他單位找他,還帶著我的一個朋友。果醬。他是我見過的最標致的男孩。我對誰都這麼說。晚上我們去找朋友玩,我問Z去不去,他說好呀。Z結了飯錢,我的朋友紛紛向我舉杯。向我道謝。有幾個人誤會Z是我的男朋友。在猜火車酒吧,我對Z說,我好喜歡你呀,我想親你一下。Z說好呀,我就親吻了Z的臉頰。
Z後來對我說,對我的動心是因為在阿美家時,我穿著短裙的腿不斷地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我們在阿美家看了一個短片,講的是兩個同性戀男孩的故事。片頭時,一個男孩在放著錄音機,錄音機裡響起《殺死比爾一》裡的插曲“PENGPENG……”我一直想唱卡拉OK,但我沒鼓動成功。果醬說他累了,阿美說也不想出門。
“大不了咱去唱十分鍾的卡拉OK。”Z對我說,“我帶你去附近的錢櫃吧。”
從出租車上下來,我才發現這個錢櫃的對面,就是我最喜歡的網吧。我給那個網吧取名為“沙漠盡頭”。
我們唱了大約有一個半小時的卡拉OK,Z唱了一些英文老歌,我則唱了許多流行歌曲和革命歌曲。我點了那首我最喜歡的《抬頭望見北斗星》,又名《紅軍戰士想念毛澤東》。
在包間裡,我想撒尿,又懶得上廁所,那廁所離房間太遠,屋裡有一只桶,我開玩笑地對Z說,我干脆就尿在這裡吧。
如果Z有和我一樣的想法,我說的話就會成為事實。
真的又該離開了。Z送我回家。車已經開到了木樨地。他問我:“想回去嗎?”
我猶豫了一秒鍾,“不!”無論結果怎樣,這是我必須要做的。是的,我必須要完成的。這是必然。我應該毫不猶豫。
我的臉都紅了,聽到他對司機說“去香格裡拉。”
香格裡拉人滿,我們就去了附近的新世紀飯店。
同樣在高樓上,我忘了是幾層。
我記得那天雲彩的顏色很奇怪。後來下起了雨。Z說,雨要再下大點就好了。我說,要是地震就好了,要是死在這裡就好了。
我並不愛和Z做愛,我就想這麼跟他呆著。我把手機關了。誰也找不到我。
我們去莫斯科餐廳吃飯,Z幫我點了一杯紅牌伏特加。混入西柚汁。我沒有喝完它。
我突然覺得這像是電影裡的影像,四周突然一下子回到六十年代,都是紅衛兵,而我們這兩個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人就這麼靜靜地坐在邊上吃飯,一邊看他們的臉。
是啊,我多想看到那個時代年輕人的臉!
是的,“一張年輕的臉”。我對Z講,我曾經在看演出中,看到過一個特別漂亮的男孩,他顯得很憂傷。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雖然這對我來說並不難,我想把他當秘密一樣珍藏。我為他取名叫“一張年輕的臉”。
Z已經不年輕了。他出生於六十年代。
他聽著我說話,他穿著一件名牌的、不著痕跡的褐色上衣。我穿著我昨天的衣服,紅色T恤衫和紅色短裙。為什麼在我想隱藏點什麼的時候,我都穿著短裙?
我是什麼時候愛上Z的呢?
這真不可思議,我是什麼時候愛上Z的呢?
應該是那天吧。那天他給我打電話,說來“鑽石年代”夜總會吧,長安街上“婦女活動中心”一樓,這裡有許多鑽石級的王老五,都是北大畢業的,快來吧。
那時都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我本來想上會兒網就睡覺了,但我還是過去了。我思考著穿什麼,最終穿了一身兒最不合適的--學生打扮的衣服,格襯衫,牛仔褲,匡威鞋。我去時Z已經喝醉了,他幾乎就一直躺在沙發上,不怎麼說話。我給他帶來一本《八十後詩選》。他在給他的同學介紹我時說,“這是春樹,在座的唯一一位上過《時代》封面的。”我怎麼就聽著這麼別扭?我真想說,拜托,別說這個,成嗎?!
他們讓我讀一首詩,我就讀了一首阿斐的《中國》:
中國
阿斐
中國已經很久沒達到性高潮了
強忍性欲一臉懊喪
外國佬以為癱在地球東方的這塊疤
是位被操爛的老婦
充滿好奇地跑過來
用雞巴試探她的陰部
發現依然彈性十足
中國是在等啊
等著有一天真正的高手出現
身強力壯工夫超一流
結結實實地被操一回
溢出無數淫水湧入大海
讓人家瞧瞧
中國的高潮來得多麼凶猛
我讀過這首詩,五秒鍾沒人說話。
他們在喝酒時,說“COMEON,MAN”,讓我完全像置身於美國電影中。而美國,不就是那個我想去的地方嗎?
也許,我是因為這句話愛上了他。
現在在六月一日的凌晨三點。我還沒上床。我愛上了Z。我愛他,我真的愛他,我真的愛他!我覺得這應該就是愛。我覺得這應該就是愛。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為什麼有那麼多無用的熱情?
我該怎麼辦?
人都有一天會死的,我應該不在意。
我想去找狗子,我不想再呆在北京了
不知道六月Z是否還會和我們同行
我現在一點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我也暈
我不想再過這種生活了
我不想再過這種生活了
愛情是什麼(F)
從來沒有這樣玩耍過,好開心!下著大雨,走在路上,身邊都是樹,高大的樹。霧氣蒙蒙,外外給我打電話,說他和萇萇在中山陵旁邊的青年旅館,晚上我們一起吃飯。
那裡有一個非常美的草地。還有湖水。此景只應天上有,是不是我太沒見識?我甩下他們,沖到了雨中,在那被雨淋得濕軟的青草中奔跑,我的心都醉了……我真想脫掉上衣,裸身在大雨中,讓雨淋到我的皮膚上,這麼美的景,這麼美的人,我真願這雨一直下下去!
我想等我有時間了,帶著稿件來南京寫小說,在青年旅館住下,每天來草地上散步,曬太陽,和朋友聊天。外外說,你可以這樣啊。
這不是神仙過的日子嗎?還是我以前太苦大仇深?
我在草地上摘了一小把野花,然後遞到萇萇面前,說:“送給你的。”走廊裡響著風鈴聲。一切像夢一樣在我面前展開。對,這肯定是夢。
D突然對我說:我們結婚吧!
啊?我笑了,和我結婚,你放心嗎?
你說呢?
放心……
愛情是什麼(G)
我在瘋狂愛著Z的日子裡,每天都睡不著覺。當天亮時,我才入睡。我瘋狂地查看他的個人論壇,他發的貼子有幾千頁。我已經看了一半了。我看到他寫和他兒子的對話。我沒有問過他,也知道有這個可能。他對我說,他和他老婆離婚是因為他老婆比他大十歲。而且騙了他,一直到結婚幾年後他才知道他老婆比他大十歲。在他離婚的三年內,他沒和任何一個人上過床。他說他是魔羯座的。從那以後,我每天上網都會去新浪看看“今日星運”,看看我的巨蟹座和他的魔羯座。
我問他,你和幾個人做過?
他說,九個。你就是那第九個。
我說,真的嗎?是不是少說一個零?
他說,是不是九個太多了?
我拿到稿費時,給他打電話,想請他吃飯。我想單獨約會,想和他說話。他說最近比較忙,下個禮拜吧。
我頭暈了,我總是有一種不用喝酒抽葉子就自動達到昏玄的本事。
我打車到雕刻時光,決定喝一杯。下車時對出租車司機說,別找了。
我問服務員小姐:“這裡有紅牌伏特加嗎?”
愛情是什麼(H)
吃完飯,外外帶我們去買盤。雨還在下著,沒有車。沒有車最好。外外和萇萇走在前面,我和D緊跟其後。我和D摟抱著,那麼溫柔,憑空多出幾分柔情蜜意。我喜歡這種鄉間小路,平房透出燈光,天很黑。
“我們好純情哦”,我們說。
在坐上出租車時,外面有人賣花。是那種捆在一起的白色小花,很香。我花二塊錢買下二把。給了萇萇一把。她把花夾到一本書裡面。我看到裡面還夾著下午時我送給她的那束小野花。我們討論這是什麼花,也許是梔子花,“梔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藍色的百褶裙上……”我唱了一句歌。
花太香了,我嗅啊嗅,綠燈亮了,車開起來,我隨手把那一束花扔到了車外,也許會被別的車碾碎,也許它香氣猶存。
我也可以這麼殘忍,我想。
我們到了一條小街。我們就進去看衣服。D也走進來,細心地為我挑選。最終我什麼也沒買。我問他,我適合穿什麼樣的衣服?他說,什麼都可以啊。你穿什麼都好啊。
我們又來到了賣盤的店。這次我們每個人都挑了許多。萇萇喜歡法語歌,外外對搖滾比較了解,D則幫我挑了許多電影。他問我:“看過《勇敢的心》嗎?”“沒有。”“唉……”他誇張地沖我歎氣:“你完了。”
過了一會,他又問我:“看過《美夢成真》嗎?”
“沒有。”我說。
“唉……,你完了。”
“看過《人工智能》嗎?”
“沒有……”
“你真完了……”
我不服氣了,沖著外外說:“唉,那個法國片子叫什麼來著,就是為了這電影重新搭了一座橋的那個……”
外外問我樂:“算了吧,春樹,你居然敢提《新橋戀人》。”
“對了,是《新橋戀人》,看過嗎?!”
“沒有。”
“哈哈,你完了!”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看過嗎?”
“沒有。”
“靠,就你,還說我?這是我最喜歡的片子!”
用筆記本看看新買的電影,《美夢成真》,那些紫色的花,你的夢想會實現的。
和D回到賓館,這次是他給女朋友打了一個小時的電話。我聽到他說:“老大,我還有二十天就回成都了……”
打完電話,他說,不好意思啊。
我們用筆記本看看新買的電影,《美夢成真》,他說:“愛情是什麼?看了這個電影就知道了。”我看到了那些紫色的花,太美了。你的夢想會實現的。
D在睡覺前,對我說了一句話:“我睡了,老婆。”是帶有成都味的普通話。小虛曾說,這是“川普”。四川普通話。那句話說得那麼輕柔,讓我醉了。我猶豫了一下,沒有回答。
我們今晚沒做愛,只是摟抱著睡去。我是多麼喜歡看他摘掉眼鏡的樣子,兩道筆直的眉毛,俊秀的鼻子,露出一行白牙齒。
我們躺在床上聊天,他對我說了什麼?
他說,昨天晚上我對你說那句話時,以為你會叫我“老公”。
他說,我有時候會因為一句話愛上一個人。我曾經愛過一個女孩,就因為有天晚上,和她睡覺時,她臨睡前,突然對我說了一句“我愛你”,你知道嗎?我當時嚇住了!我都傻了。第二天我走時,我發現我愛上了她。有一天她叫我去找她,我本來不想去,可後來還是去了。你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嗎?
什麼事?我說。
她不在。敲門沒人開,打電話是關機。她耍了我!
但我一直忘不了她。有一天,我在一個風月場所看到她站在門口,我拎著她的頭發,把她帶到一個暗處,然後……海扁她!
什麼意思?我說,什麼叫“海扁”?
就是,我打了她。她被我打到了地上,喊著疼時,我走了。臨走時,我對她說了一句話,特經典。你猜是什麼話?
不會是……?
我對她說:我愛你。
我完了。我想。我也會因為一句話而愛上一個人。D,你還記得你昨晚對我說的話嗎?還有在青年旅館時,你對我說的。
我不敢想下去了。
我可以不想這些,但我真的明白,我要回北京了。想到要回北京,我居然哭了。
擦干眼淚,我對自己說。
我知道明天我們即將分離。我將回到北京,從南京的梅雨回到了北京的躁熱,像重新回到了正常軌道。他的樂隊將在幾天後去北京巡演,北京是他們演出的一站。他們要先去青島,然後再去北京。然後是西安,最後返回成都。在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坐到他們的車上時,他曾對我說,跟我們一起吧。而我搖搖頭,說,不了。我在北京還有采訪。
我是多麼想跟著他們一起。但我不能。
他左手戴著幾根線繩,他說這是在四川買的。“我送你一個吧。”他說。
第二天,下樓時,我對他說,你不是要給我一個嗎?現在就給吧,不然來不及了。他從手上摘下那條紅色的手鏈,我戴到我的左手腕上。
萇萇在樓下等著我們。我們這次是在賓館吃的,自助餐。我沒有再要冰淇淋。去結帳時,我感覺身上很冷。那是因為我已經脫下了他的衣服,換上了我的T恤衫和短裙。他又一次對我說了那句話:“好看的啊,昨天怎麼沒穿?
親愛的,昨天我穿了。陪你去賓館時,我穿的就是現在這些衣服。
在樓上收拾行禮時,我接到了D的電話,他說小心別落下東西,剛才看你的表情挺慌亂的。
在賓館門口,我對他說,吻別一個?
別啊,這兒有人。他伸出手,我們擁抱了一下。然後我上了車。
愛情是什麼(I)
車裡坐著請我來的馬詩人和前詩人、現商人張小波。我給我的男朋友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我幾點到北京機場。他說他要開會,可能不能來送我了。我說好,沒事,我自己打車回家。小波問:你現在和你男朋友怎麼樣?
我說,還成吧。
應該不太好吧,我看你現在臉色這麼陰郁。
也許是因為離別。也許。
小波給他的司機打電話,說讓他來接我。記一下小奇的電話,下了飛機就給他打電話吧。小波說。
謝謝。
要不你跟我去廣州?小波說。
不了,我在北京還有事。我說,我心如死灰,沒有一絲波瀾。
在從南京開往機場再到我們離開機場的這過程中,我終於從小波那裡感受到了久違的關心。他給了我三包“南京”牌香煙。
我說,小波,我現在結婚合適嗎?
不合適,他說,你現在太小了。肯定會後悔的。
愛情是什麼(J)
剛下飛機,我打開手機,就收到了D發來短信。我高興地給他回。他說,在想我嗎?我說,想啊,在想你說過的話。
是在想是真的假的吧?
不,是在回味。
我發現我真的喜歡上你了。我收到了這條短信,我沒有恐懼只有驚喜,我說,我也是。
小奇居然是開著寶馬來接我的。
我是第一次坐寶馬。真高興。車到紅燈處停下時,不時有開在左邊的車,打開車窗,為了看一眼寶馬車裡坐著什麼人。
我戴著那頂在中山陵買來的十塊錢的棒球帽,美麗而冷酷。
原諒我這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吧。我知道會有人看了這篇小說,然後枉自得出一個結論:一切都是因為無知。
如果有了經驗,這孩子就不會輕易地自以為愛上誰了。她以為她是在愛,其實只是無知。無知者無畏嘛。
是這樣嗎?
我相信總有些什麼是真的吧?即使它令我受折磨。
別告訴我一切都是幻想的,否則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就是為這些美好的瞬間活著的。
愛情是什麼(K)
我以為是“一夜情”,居然發展成了愛情。
我回到北京後,將沈浩波的那首詩改了幾句:
我愛你什麼呢(沈浩波)
但那一瞬間的心動,怎就會成為愛情
我愛你什麼呢(春樹)
但那一瞬間的心動,居然真成為愛情
那麼就--當兩個人在你身上相遇,我就忍不住要說我愛你
我們發短信,打電話。
“我也愛你。雖然愛是不輕易說出來的,但是我忍不住了,我愛你”
我在等著他到北京。還有三天,還有兩天,還有一天。
天,讓時間快快點吧!難道這就是愛情?
“我告訴你一件事,本來我不想對你說的,怕你有壓力--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
“真的?太好了。你很明科智地選擇了我。”
“我靠,您真有自信。”
我開始忍不住向所有人說,我愛上了一個人。我居然又愛上一玩搖滾的,這可笑不可笑?這就像我回到了過去一樣。
我居然又喜歡上一個玩搖滾的!
這不是幾年前我才會干的事兒嗎?
愛得強烈點兒!他不錯!李黎給我發短信說。
悠著點吧。Y給我發短信說。
你逗死我了。小虛在網上對我說。
真的啊?你要來成都?太高興了!我還知道他前女友是誰呢,也是玩樂隊的,還記得上回你來重慶嗎?要是你晚幾天走,就能看到她們的演出了。萍萍在電話裡對我說。我靠!這太荒誕了!我說。
我愛上一人!我對邢老師說。
是那個商人嗎?你都說了多少遍了?邢老師口氣輕松,略帶調侃。
不是,不是,是一玩樂隊的!
啊?
……
愛情是什麼(L)
我之所以要回北京,是因為要接受中央電視台“FACE對FACE”欄目的一個采訪。我們早就約定時間了,我再改不行。
我和他們的一個編導聊得很好。很舒服。
我喜歡看他的微笑和害羞的樣子。我問,你是什麼星座?他說他是摩羯座。我想到了Z,為什麼兩個人感覺這麼不一樣?
我去798愛滋病人讀詩,他們去拍。那天天氣很好,天很藍,陽光充沛。我看到了一個瘦瘦的、戴眼鏡的男孩,他叫宋鵬飛。我國最著名的愛滋病人。我才知道他是82年的,也算是八十後吧。
在798裡散步的時候,我開玩笑似地問編導:如果我和宋鵬飛談戀愛會怎麼樣?
他認真地說:我不建議你這樣做。你不要拿生命開玩笑。除非……你特別喜歡他。
哈哈。那還是算了吧。
靜下心來想想,我已然不是我。心中有這麼多的沖動,這麼多的可能,簡直是我原來無法預料的。誰知道會發生這些想法呢?事情,感受,沖動……可以說是沖動,也可以說是積壓已久的爆發。
對不起誰……又能怎麼辦呢。
不知道是什麼樣,生活像死水微瀾,金錢社會,難以改變,強烈的愛需要強烈的愛來回應,這就是為什麼感到痛苦的原因。不知道會怎麼樣,只知道可以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還年輕還有機會,還可能會碰到許多許多人,盡管我已經厭倦,一天都不想活下去,我們永遠要找到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有個哥們對我說他自殺過三次,他有一個朋友們19樓跳下來都沒死,真是欲生不得欲死不能。別說我扯淡,我相信他說的。
我敬佩那些為了理想活下來的人,同樣欣賞這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
人不輕狂枉少年。
汪精衛不也寫過嗎:“引刀成一塊,不負少年頭”。
我叫出了“春樹下”的網友壞壞,他來了,穿著一件自制襯衫,長袖襯衫剪成了短袖。上面寫滿了字,我看到了熟悉的詩。分別是吳又和小虛為我寫的兩首詩。吳又是這麼寫的《像我們這樣傻逼的愛情》:即使一個人干過很多人/另一個人被很多人干過/當他們走到一起時/仍然會把未來想象得十分美好。
在吃飯時,我發現我忘帶衛生棉條了,我來例假了。而我也沒穿內褲。編導跑出去給我買,他打電話過來說,沒有衛生棉,怎麼辦?我說,你只能給我再買條內褲了。他說那你要什麼牌子的衛生巾,我說護舒寶吧。
他拎著小塑料袋回來時,我們都笑了。我去廁所穿上內褲,換上衛生巾。他給我買的是一條淡粉色的內褲,我穿著正好。而且不松不緊,非常舒服。顏色也正好,很漂亮。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在超市裡幫我挑到這樣一款的。
我回來時,他們看到我又笑了。編導說,不好意思,春樹,我只能買到這種的了,這裡的超市太小,可能沒有太好看的……
謝謝你。我心裡對他說。
當我們吃完飯結帳離開時,我發現我剛才流的血已經在凳子上變干,那是我的血。
他開車送我回家,放得是羅大佑。他知道我喜歡羅大佑。為了做我的節目,他把能找到的我的所有資料都找了一遍。
愛情是什麼(M)
2004,6,17,我在日記本上寫下這麼一句話:
我們結婚吧。
然後我就讓我的念頭刺激得睡不著,我給D和Y分別發了一條短信:睡了嗎?
然後又給COCA發了同樣一條信息。五秒鍾後,COCA的信息來了:沒睡,在床上。
我就立刻給他打過去,COCA,我想結婚!我愛上了一個人!你相信嗎?我特想跟他結婚!
COCA有點睡眼朦朧,他說好呀,我覺得結婚也挺好的。
我終於忍不住了。
我給D打了一個電話。
他居然沒有把手機調成無聲狀態。在響了幾聲後,D接了電話,親愛的,我說,我們結婚吧!
你別嚇我啊……D說。
我赤腳走下床,來到陽台,天微微發藍,我的心啊,我的心啊!你為什麼要跳得這麼劇烈?
“和你女朋友分手吧,我想去成都,和你在一起。”我還沒敢說“我要玩樂隊”呢。
“哦……估計我會被人砍死在成都的街上哦。”
“是被你女朋友找的人還是被我的FANS?”
“兩者都有可能。”
我突然不耐煩了:“大不了跟王菲和謝霆鋒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要是真這樣就好了。”
又說了一些什麼,我們掛了電話。我重新躺到了床上,終於壓抑不住地哭出聲來。我只想找到一個想結婚的人結婚,這有什麼錯嗎?如果我愛上了一個人,他也愛我,我絕對可以不顧一切!
過了一會兒,D打電話過來,他溫柔地對我說,我們都有過沖動的時候,你也有過,我也有過。你要想一想,也許這種感覺很快就消息了,到時候我們就和現在的我們的男、女朋友一樣……
D的這個電話讓我清醒起來。我知道我此時在沖動,我也知道這沖動來之不易。我近來已經越來越能控制自己,能沖動簡直是太少有的情況。我一沖動,就變成了俗人。唉!我本來就是個俗人。
第二天一起床,我收到了幾條短信,有一條是Y發來的:這麼晚還沒睡,估計除了你就是我了。可惜昨天我手機沒電了。
還有一條是D發過來的,他發了兩遍:為什麼Y對咱們的事這麼清楚?今天他找我談話,讓我特別難堪。
再往下看,還是Y發過來的:我恐怕D沒有和你繼續的意思。
我心亂如麻,為什麼似柏拉圖似的愛情會變得這麼復雜?還夾雜了人際關系?
愛情是什麼(N)
我為什麼不再愛Z,是因為我知道我需要收斂自己的感情。他不會感到高興,他也許會覺得煩。我和他差得太多了。從身世到背景,再到年齡。我真的搞不定他。
我去問我一個最有魅力的女朋友C,我說,我愛的人不愛我,我該怎麼辦?
C沉吟了一會兒,說:如果是我,我會找個機會跟他做一次,然後就成了。
我已經做過了呀!
那不就行了,我覺得這樣就夠了,我就不會想了。
我不得不承認,C比我瀟灑多了。
C聽著我說起Z,當說到他老婆比他大十歲,而且騙了他時,C笑起來,啊?原來是他?我一個女朋友認識這個人,聽說他曾經追過我女朋友。
不會吧?!我有點絕望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原來不只有我知道,他老婆比他大十歲的事兒。
行了,我應該死心了。
就在同一天,吃晚飯時,C對我說了一件事,我真的不知道當時我的面部表情是怎麼樣的。她說,她在幾年前就和A上過床了。
A是我少年時期一直的偶像!
這是一個秘密,隱藏得很好。
昨天晚上又夢到了A。說給別人聽,他們都不信,說我應該喜歡XX那樣的。其實我不喜歡XX那樣的。
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不喜歡A。我只知道我曾經把他的照片貼到過我的日記本上。那時我還沒退學。
還記得退學後,有一次聽說電視裡有他,我平時這個從來上午不起床的人,在上午看了一次電視。
或者說,他應該是我內心深處一個引導者吧。
雖然我們的風格不同,也許世界觀也不同。
我想要什麼呢?無非想跟他成為好朋友。
是的。好朋友。
這就是我為什麼夢醒後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若要我自己對他說,我又有些膽怯。並非沒勇氣,只是怕,我怕我傻。我怕……
所以我寧可就這麼沉默。
我經常會夢到他。在夢裡我們是朋友。
我得出一個結論,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哪怕他是你的偶像。
我也有時候琢磨他在干什麼,在想什麼,最後我總是感到無望。
要是和自己偶像成為朋友就好了,不過這絕對不是能操作得來的。
我知道我將繼續夢到A,這真讓我高興又悲傷。
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呢?既然現實中我們並不相識。
為什麼要這麼糾纏於夢呢?既然我想得這麼明白。
愛情是什麼(O)
在自己的痛苦面前,我怎麼能夠回過頭去?
我總是哭過之後才知道魂歸何處;我總是在傷心欲絕時才發現真相;我以往的所有經驗都告訴我,我想的,就是正在發生的;我感受到的,永遠說出來就已經變錯;我彼時彼刻的感覺,無論我說多少遍,對方都無法明確感受到。彼此都是一樣。而這一切循環反復,我他媽真是一個倒霉蛋,我到底在等待什麼?我哭,可能是因為我知道我要變了;我哭,可能是知道我已經變了;我哭,是知道我已無法再虛度;我哭,是我預感到這些正在發生。我哭,希望能夠穿透障礙;我哭,是知道永遠在彼岸,我居然穿不過去,我居然穿不過去!
我總在這種時候想起《空中小姐》裡的那段話“那被誤會的感情,原本是一片癡情”
愛情是什麼(P)
我想去青島,我突然想去青島。我想看他們演出,然後跟著他們一起來北京。雖然D說能不能來我家住在我這裡,他說,看沒看《勇敢的心》?我說沒有,還沒來得及看。他說那就等我來了我們一起看吧。
但我已經等不及了,我真恨不得立刻跟他在一起,只想抱著他,一起去海邊。我曾經交過一個青島的玩朋克的男朋友,在大概半年以前。我給D發短信,他沒回,可能去排練了。於是我給Y打了一個電話。我說我想去青島啊。Y說你不會這麼著急吧?後天他們樂隊就來北京了。別來,千萬別來,Y說,你不來還有點意思,來了就一點意思就沒有了。哈哈,我幫你留意一下動靜。
我惆悵地掛了電話。天開始下雨。北京也下雨了。我買了一份有我封面的《三聯生活周刊》,那上面我的頭發還是黑色的。
D給我打過來電話,說剛才在洗澡,他說他現在在海邊,我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那我就安靜地等吧,他們明天凌晨就會到達北京。
愛情是什麼(Q)
詩一首
不談愛情
春樹
在南京
幾個寫詩的朋友圍坐一桌
其中一位問我
為什麼詩裡從來不寫愛情
是啊
為什麼不寫
我厭煩那些小情小調
我討厭那種詩情畫意
我不想讓我的詩裡出現這麼兩個字
哪怕它純潔如
“愛情”
可我明明經常在“愛情”
我經常胡思亂想、多愁善感
我渴望花前月下
我常常茫然無措
我有時甚至會不知恥地流下
一行或兩行
眼淚
然後再擦干
我只知道我有點傷感
不知道是否存在愛情
我早已不是小女孩
我也早已不是送花的少年
但我並未閱人無數
滄海桑田
……
我想說
我喜歡“愛”
我也喜歡“情”
可什麼是“愛情”
我還真不知道
從來沒想過
也懶得想
某某兄
既然你問了
我就答嘛
我許多詩裡都寫到了愛情
惟獨不提起這兩個字
也許是知道我這顆小心髒
承受不了“愛情”
這樣巨大的能量
愛情是什麼(R)
主角上場
無聊的一天,在“廣場詩歌朗誦”之後,我決定拉上幾個朋友去看演出。跟我一起去的是兩個女孩,溜溜和兕頎。我們在車上讀詩,我讀了許多詩,還背了許多,把司機都逗得夠嗆。本來我懶得去看這次演出,但我的朋友貓給我發短信,我好久沒見他了,反正也無聊,就去了。
沒想到今天JOYSIDE現場很不錯,比我五一時在無名高地看過的那回強多了。門口依然聚集著一堆閒雜人等。
什麼都沒變,連我這句話都沒變“門口依然聚集著一堆閒雜人等。”
可有什麼分明變了。
看到了貓,他還是黃頭發。我穿著紅色涼鞋,真是最不適合看演出時穿的鞋了。我站在中間,不時躲避著各位大拿,生怕他們踩到我。
D發短信過來,問我干嘛呢,我說我在看演出呢。他說有沒有看到帥哥?你會不會寂寞了和一位帥哥一起回家?
我靠,不會吧?我有點憤憤然。這都多久沒發生的事兒了?自從我成了“著名”的春無力後,就基本沒干過這種事。
和D在南京,那確實是偶然。我都覺得奇怪,我怎麼就沒想到什麼“身份”啊“姿態”啊這種事。
我知道,人無法兩次跨入同一條河流。
我們到門口抽煙,我突然看到我的一個朋友,小劉。哎,小劉,你也在啊。
小劉走到我身邊,我們聊了幾句,我突然想起,小劉曾經給我介紹過一個朋友,他們樂隊的吉他手,小劉還把那個人的電話和QQ號給了我,讓我跟他聯系。我就說,小劉,你跟我說過的那個人在嗎?
“不就在那兒嗎?”小劉手指左前方。
我抬頭望去,看到了一張臉。和染著的頭發。他沖我微笑。示意讓我過去。
我稍一猶豫,把書包放到地上,讓朋友看著,向他的方向走了過去。
忘了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我永遠有種不用喝酒抽葉子就昏玄的超能力。我在平時正常的時候就和別人不一樣。我正常時,在他們看起來就完全不正常。當我也喝也抽了以後,估計就和瘋子沒區別了。
他叫J。
“我和瘋子唯一的區別就是,我比他們有錢。”我嚴肅地對J說。
“哈哈,我喜歡這句話!”
“沒想到今天在這裡會碰到你,真是太奇怪了。”他笑起來,聲音尖利,無所拘束。
“那有什麼奇怪的,我不是說過以後有機會大家見面聊嘛。”
我們從小賣部出來,一人拿著一瓶啤酒,坐到附近的花壇的沿子上。我對他說,我喜歡你!我要親你一下。他側過臉來,我親了他的臉一下。然後我們開始接吻。
你真瘋!我喜歡你!J說。
我們拉著手走回去,他說,我要對所有說你是我的“女人”。
還是叫“女神”吧,我建議道。
好吧,“女神!”
我們向那個演出的場所走去,像兩個孩子一樣,臉上帶著莫名其妙的笑容。他真的走到他所有認識的朋友身邊,說,哎,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神。
我從來沒遇到過像J這樣的人。他的真誠,讓我每每動容,並不忍觀看周圍人的表情。我替他們無地自容。
J說,能不能讓我成為你出國前的最後一個男人?
他把頭埋在我胸前,不斷地重復這句話。
我能說什麼?
我說好吧。
在吃飯時,我發現一個小孩兒長得特別像我曾經認識過的一個人,可就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
後來我終於想起來了,那是我原來的一個男朋友,青島玩朋克的。曾和小劉組過樂隊。
小劉!你看那個人是不是特像那誰?
是啊,簡直長得一模一樣。
你和他現在還有聯系嗎?
沒有。
他挺好的。
對,他挺好的……
這還不算是奇怪的事。最奇怪的是,我見到了“一張年輕的臉”。就是我曾經對Z說過的那個人,我給他起名為“一張年輕的臉”。他現在就坐在我的前面,他瘦了。我這才知道,他是J樂隊的鼓手。而且曾經在我舉辦的那個詩歌朗誦會上演出過。那天,J也在。我怎麼會都忘了呢?J臨走時,還說了一句話:“詩,屎,史詩”。我說:“我經常聽人說這個。”言下之意就是這太俗套了,而且你不懂詩。
好了,現在,這些人都連起來了。我卻覺得坐在這裡的人不是我了。
J給我講他的故事,給我聽他喜歡的音樂,我居然聽到了我最喜歡的那首《BEACAUSETHENIGHT》,給我看他的日記,他會對出租車司機都說“我愛你”!他是這麼純真,但不是傻。他知道有許多人是傻逼。
我們的對話是那麼順利,那麼美。如果有一個人欲言又止,另一個就會鼓勵他/她:說嘛。於是便出來,另一個人就會說,真好。應該說出來。他說他是四川人,而且和唐姐很好。我暈。
他說他老家在重慶,我想到了萍萍,萍萍的老家也在重慶。我暈。
他說他和D的樂隊的主唱很熟,我更暈了。
我問他是什麼星座,其實我問過,他說他是天秤和天蠍的交界處。
“一切都是過程。”這是他一直在重復的一句話。我忽略了。
他說,我要永遠在你裡面。
我想到了尹麗川的《愛情故事》:
愛情故事
尹麗川
你說今晚,讓我呆在裡面
多麼舒服。它就該呆在你裡面
它就是你的…
你歎口氣說完,打起了呼嚕
我整夜失眠。它在我體內
它不是我的。我多了個東西
我感到我多了個東西
我想到我多了個東西
只有這個東西…
我在清晨
歎了口氣。你抽出你的東西
你拿走我多余的東西…
你不再回來。我的完整
被多余破壞。少了一件東西…
我的肉體,空出一塊荒
盡管這不是我的東西
它也不再是你的東西
盡管你繼續使用著它…
帶著我的氣味和溫度…
孤零零地垂著,你又有什麼辦法…
你煞費苦心地安置
比如一個名叫妻子的洞
比如若干名叫小姐的洞
還有你的手指,以及未來情婦的嘴唇…
那也沒什麼用了…對你
它終歸成了一件多余的物事…
失眠的夜,我已偷走它的體積
卻沒能留住它的重量。此後,
我空空蕩蕩,直到老去
他說,我不想戴這個了。屋子暗黃色,天空雪白色。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你真的想好了?你可以承擔所有結果?
他說是。
我說,好吧。
我只是在問他,沒有問自己。
和他在霍營手拉手走在破碎的石子路上,我換上了他的藍色匡威鞋,我也有一雙同樣的。“穿上匡威就對了”他說。
我從鏡子裡看到,我的脖子上有一小塊他的吻痕,完了。我要帶著他的痕跡走在大街上了。要帶著這痕跡回家,帶著這痕跡見到D,帶著這痕跡看演出。
他送我坐輕軌。這是我第一次坐輕軌,以前都是打車,懶得坐輕軌。
我坐在車裡,看著外面的風景,輕笑。
我才發現,我應該叫他“我的天使”。
愛情是什麼(S)
該怎麼寫呢?一切都變得不真切。我知道,煙、酒、葉子、各種毒品、痛苦,都能讓人失憶。
白色的彩虹。
粉紅色的死亡。
誰有靈魂,多少錢一斤?
誰有愛情,多少錢一斤?
愛情是什麼(T)
我終於在北京見到了D。我帶他去三裡屯的“白房子50號”。他說他不想逛街,哪兒都一樣,也不想運動。
為什麼一個在南京那麼隨和的人到了北京就這麼難整?
我就陪著他喝咖啡。
我已覺察出感覺發生了變化。就在這短短的一個晚上一個白天,我已經不愛他了。是因為我認識了J嗎?還是本來我和D就是萍水相逢?我是再沒有跟他談感情的沖動了。我們把萇萇叫了出來,她也回北京了。
他終於看到了我脖子上的吻痕,他說,這是誰咬的?那天晚上我們發短信,你還說不會和別人一起回家……
我的男朋友(不知道是否該稱之為前男友)也看到了。他受傷似地低下頭去。沒有問我什麼。
但我仍然惆悵。
為什麼我總想留住那瞬間的感覺?為什麼這瞬間如此短暫?我真有病,這病得治!
春樹,真的,你這病得治!
我永遠都是那種在琢磨著要不要自殺的人,我真有病。
剛接到陽陽的電話,他說,你要好好的,要快快樂樂的,因為一生很短。我說我痛苦,我煩,他說那你就在天上飛吧。
好主意,那我就在天上飛吧。
後來萇萇送我回家,我問她:“愛情是什麼?”
她說,也許你到了我這個年齡,就會變得沒心沒肺起來。
我對果醬說,我以為我愛上了一個人。
果醬果然是詩人,太聰明了,能從我的措詞裡看到過去完成時,他說,你個神經病!
第二天,我才發現,我二姨幫我把J的那雙鞋刷干淨了,它正躺在陽台上。
愛情是什麼(U)
愛情是什麼?
楊葵:專求己過,不責人非。步趨先聖先賢,不隨時流上下說:
我靠
這個忒難答了
我想想
回頭想出來的話告訴你吧
jiancui說:
愛情是別扭
lapindevientoiseau說:
開始是鮮花,然後是毒藥
緇衣夜行,殺郎私通說:
就是尋找對手,能對抗的那種。其實當一方不成其對手,愛情就結束了。作對手是需要資格的,愛情可千萬別扯上責任啦。
我愛小豆包說:
愛情就是愛情,和人類是人類差不多
阿美說:
我早就對你說過,愛情就是溫柔。無限的溫柔。
萇萇說:
愛情就是,你坐在他身邊,能感到身上的每個毛孔都在微微地張開……
春樹/就這麼樣吧說:
愛情是狗娘!
楊葵:專求己過,不責人非。步趨先聖先賢,不隨時流上下說:
哈,李師江的小說名嘛
愛情是什麼(V)
我和D一直是很真誠的,我相信他說過的每句話,都是因為想說而說。
我們合則聚,不合則散。
D對我說,他不想了解任何人,也不想讓任何人了解他。他想成都了。
回成都吧,一切都結束了,我也不會離開北京,跟著他們去西安。但我們仍是朋友,沒有了情,還有義。
我想J了。我也想起我的男朋友,因為是前男友吧。以前,我因為他流了許多眼淚,現在這算是復仇嗎?我的心變得麻木,更加敏感。
愛情是什麼(W)
陽陽給我打電話,說很想我。我當時正在雕刻時光,百無聊賴呢,我說,你過來吧!我打車過來,他還是那樣子,很可愛。他說,我知道了,你是飛豬,我是飛鼠,我們都不是人!邊上的吃客笑了:這兩個說話太幼稚。
他到了我家,看電影《丑聞》。期間我接到了三個電話,分別是我男朋友,J和D打過來的。其中我男朋友說,在家呆著,別出去了。J說來找我吧,我特別想你。D說我現在在酒吧,一會去你家吧。
陽陽樂了,他說你決定怎麼辦?
愛情是什麼(X)
我仍然會去看J的演出。在新豪運。
下面是別人寫的一段話:
豪運門口停車處蹲了些人,門口圍攏了些人……俺看了看,經過的就有顏峻,張楊,幾個很臉熟但是不知道名字的人,以及說著“為什麼成都party有這麼多北京人來”的混混們……俺們在門口等著有人領進去,未遂……春樹染了極淺色的黃發,蹲著四處問人,愛情是什麼,然後自答,愛情是狗娘,哈哈,愛情是狗子他娘……
我和萇萇、大老黃、健崔、T、Y之類的一幫人,站在豪運門口,等待演出開始。我也在等J,他說他也來看看。我說,我的小天使,你快來啊!Y對我說,人無法兩次跨進同一條河流。人也無法一次跨入兩條河流。
他終於來了。他和兩個朋友,我們到旁邊的一個新疆小攤上吃飯,我是一點也不餓,吃過東西來的。我對他說,我要寫個小說。他說,會寫到我嗎?我一愣,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當然會寫到他。當然。
我是干什麼的呀?我只是個寫字兒的!你會害怕嗎?你應該不會啊。
他說你寫吧,用真名也可以的。
不,我的小說裡都用化名。
也許正是因為那天他喝了酒,今天抽了葉子,所以感覺特別不一樣。原來,他只有用了這些,才能和我感覺一樣。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我的淚流了滿臉,這一切變得太快了!快得讓我無法接受!為什麼會這樣?這不是愛情!這是一種同樣的信仰!這信仰突然破滅了。“一切都是過程。”
“別說了!我受不了了!”
我討厭無望地掙扎。我曾經無望地追求。
我現在已經快二十一歲了。為什麼還像從前一樣,會傷心,會絕望,會痛苦?會問“愛情是什麼?”
在我上初中時,我看過池莉的《綠水長流》,她講了一個故事,那個故事我記得真切。
我走了,下了那輛要開往西三旗的車。接到了我男朋友的電話。他說,你在哪兒呢?來我這裡吧。
我打開車門,坐到後面一輛出租車上,就像是要在最後完全毀滅我的信心一樣,J說,我沒錢了,給我點錢。我從錢包裡拿出五十塊錢給他。
我的出租車很快超過了他們的那輛車。我沒有回頭,看著他的頭發一閃即逝。
我那會兒肯定想到了《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裡的一句話:
“吳迪向燈火通明的街上走去,我注視著她的背影,方方催我,我拉開車門坐進去。汽車追上她、超過她開走了。”
愛情是什麼(Y)
我不知道該怎麼寫。我再回不到那天。那天我太激動了。J的朋友看著我說,那個姑娘,那個愛哭的小姑娘。
我說,我有名字的。我叫春樹。春天的春,樹木的樹。
正像我喜歡的葉開一樣。樹葉的葉,開心的開。
我也想抽葉子,但我沒有。它就在我眼前,但我沒有。我知道這沒有用。沒有用。
我坐在車裡,像無知無覺一般,風吹著我的臉,我什麼都不能想,我的心都快炸開了。我什麼也不能想。
我就想跳進我家附近那八裡莊河,我喜歡那裡。我也不用寫什麼遺囑,反正我的存款單在我媽那裡,她隨便用就是了。這個世界,終於沒什麼讓我留戀的了。我以為我找到了知已,我以為我找到了理想,我以為這是共同的信仰,原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什麼是愛情?什麼是愛情?什麼是愛?什麼是愛?什麼是情?什麼是情?有人能告訴我嗎?什麼是愛情?
我去找我的男朋友,我哭起來,我指著我的心髒對他說,可我的心,我的心是真誠的啊!我的心是純潔的啊!
愛情是什麼(Z)
我知道了,我終於知道了,愛情就是我,愛情就是我啊!
只要你的心裡有愛情,愛情就是你!愛情就是你!愛情就是你的名字!你就是愛情!
我就是愛情!愛情就是我!
2004,6,2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