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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新年,穿新衣,娶新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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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到了,我還不適應把2002年說成去年,感覺什麼都還沒做。
2002年,北京的馬路上出現了「巨無霸」公共汽車,奇長無比,讓人乍一看還以為兩輛公共汽車追了尾。
2002年,許巍出了新專輯《時空漫步》,他曾經何等絕望,而今卻燦爛如花。上大學的時候,我在每一個無眠的夜晚聽他的《兩天》,一盤90分鐘的TDK磁帶正反面被我錄滿這首歌,有人說我比許巍更絕望。今天,許巍的新專輯出現收錄了一首叫《一天》的新歌,而我仍舊聽著他的《兩天》。
2002歲末,《北京青年報》副刊推出「我的2002」徵文,有人升了官,有人發了財,有人結了婚,有人買了車,看著別人寫的有滋有味的生活,我也別有一番滋味。
2003年,我就該二十三躥一躥了,我已經六年沒長個了,有校服為證,高二時候的校服我到現在還能穿下,可高一那一年我就換了三身校服,個子比爺爺養的水仙長得都快,我當時還想,這要是到了高三,還不得換個七身八身的,可沒想到的是,第三身校服讓我一直穿到了畢業,直到現在踢球我還穿它。
二十三,我期待著躥一躥。可長大個又有什麼用,再怎麼長也長不過姚明,也蓋不了奧尼爾的帽兒。身體能否長高並不重要,關鍵是我的思想是否進步了,別讓人說成是傻大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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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歲,一個尷尬的年齡,我們不再年輕,卻仍不成熟。我們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皮糙肉厚,拒絕因成長而妥協,不把一切放在眼中,常掛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愛他媽咋地咋地。
我們面對生活、工作、金錢、愛情,渴望改變現實,卻力不從心,我們把一切看得很淡,然而憂心忡忡。
沒有人關心我們這代人,長輩們忙著發揮自己的餘熱,在做退休前的垂死掙扎,小輩們生活在蜜罐裡,不能自拔。
我依然對生活不知所措,可將此稱為蹉跎歲月,它始於大學畢業的第一天,我惶惶不可終日,除了知道餓了吃飯、脫了褲子拉屎(當然也可以不脫),困了睡覺,我很是迷茫,不知道該幹點兒啥。
儘管「迷茫」這個詞已經被我說濫,但還是迷茫,而且越來越迷茫,迷茫得要命,始終感覺生活在別處。
每個人都有茫然失措的時候,所以我對自己的迷茫並不恐懼,我擔心的是,我的茫然太過長久了。
常話說,四十不惑,我的理解是人到了四十歲就不再迷惑,可我還早著呢,還要再惑個十幾年。
有人將生活比喻作五子棋,十五年一個子兒,人的一生是五個子,如此算來,我的第一個子已經走完,現在第二個子舉在半空中即將落到棋盤上,能被我完全控制的還有三個子,我不知道自己的這盤棋是輸是贏,只是感覺前兩步棋走得很被動,希望在下面的時間裡可以反敗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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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到了,我收到一個陌生女人寄來的賀卡,看了落款那個有點兒眼熟的名字,才隱約想起她是我的初中同學。真難得,我還記得她,更難得的是,還有人記得我。
那時每逢元旦,同學必會互贈賀卡,即使從沒說過話的兩個同學,也會微笑著遞給對方一張寫滿祝福的卡片。我那時還心揣浪漫,總期望能從女同學送我的賀卡中看出點兒眉目,可我發現寫給大家的賀辭千篇一律,同賀卡一樣,都像是從月壇公園批發來的。後來我才意識到,情誼深淺在於對方送你的賀卡是5毛還是7毛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有女同學想著給我寄賀卡,我受寵若驚,倒是當初送她的都是5毛錢賀卡。不過我現在真想找她敘敘舊情,可她在賀卡中寫到:我的兒子快一週歲了,淘氣得很,很像初中時代的你。看來這個同學還是沒有改掉說話不計後果的毛病,如果他老公看到賀卡,會怎麼想。
她還祝我新年快樂,這我好像辦不到,我似乎很久不曾體會何謂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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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賀卡讓我翻箱倒櫃找出了十年前的那些賀卡。面前堆積如山的賀卡,大同小異地寫著俗不可耐的賀詞:祝我學習進步,盡量自己完成作業,改過自新,最好能考上理想中學哪怕職高也好,千萬不要輟學。幾個狐朋狗友祝我牌技漸長,進更多球,克服泡女生道路上的艱難險阻,可見當時我在同學眼中是個怎樣的人,由此我也回想起那時候自己都幹了什麼。
其中一個同學說,祝願我們友誼天長地久。我絞盡腦汁也想不起此人長何模樣,更回憶不起當初我們的友誼如何深厚,各種原因使得我們分道揚鑣,斷了聯繫,杳無音信,互相淡忘,我在這裡只想說,過去的日子真的好難忘卻又在無意中忘掉了。
那段生活就像一個人的初夜,早晚都要失去,但回憶永遠是美麗的。
因為年齡增長的緣故,人時常回憶,而回憶是痛苦的,特別是回憶者的年齡超過三十歲或其飯量日漸減少、亦或其現在的生活並不如當初美好的時候。
就此打住,對十四五歲做個了結。帶子別再往回倒了,我現在更想快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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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而言,元旦和往常有什麼不一樣嗎,答案是沒有,我似乎不會再有節日六一是小學生才過的節日,五四屬於在校大學生的,三八跟我不沾邊兒,父親節我還差得遠,五一是勞動人民的節日,放假三天,我一個待業青年,天天都是假,不在乎這兩天,十一舉國歡慶,是偉大祖國母親的生日,聖誕是西方的節日,我除了有點兒封建迷信,還沒有信奉耶穌我想起來了,四月一日是我的節日,許多人都在這天發來短信,祝我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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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遇無事可做的時候,我就去大街上的公報欄看報,幾天後,我領悟到一點:當不知道生活的路該怎麼走的時候,跟黨走就行了。
除了聽見同學又發工資了有些眼紅外,其餘時間裡,我基本能保持平和的心態閒散在家中,我隱約感覺到,有許多美好的事情在前面等著我。
我不願和人攀比,不排除實力原因,我知道比也比不過,如果我是女的還好,大不了嫁給他,或者不行就先嫁別人,然後抓緊時間生個女兒,把閨女嫁給他,享受作為丈母娘的榮華富貴,但如果生了兒子就不好辦了,除非他同性戀又有戀童癖。可我畢竟是個男的,所以只好忍氣吞聲,要麼就找把刀砍了他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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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條路擺在我面前:我適應生活或讓生活適應我。但我不是上帝,無法左右生活,能做到的只是乖乖地適應生活、順應社會,可社會與我誓不兩立,我也曾試圖與社會很好地磨合,但事與願違,後來當磨合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又願與事違,不想和社會親密接觸,被其同化,我決定跟丫徹底決裂。
態度決定一切,一方不同意屬於強姦,兩相情願就是通姦和社會做愛,難以想像,所以還是反抗吧,哪怕被奸。反正不是我玩它就是它玩我。
有人說我們要感謝上帝給予了我們困難去克服,使我們變得強壯。我們為什麼要變得強壯,是為了克服更多的困難嗎?我們不必對於上帝讓我們變得強壯而心存感激,沒有它安排的困難,軟弱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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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元旦過後,春節接踵而來。沒有愛情發生在我身上,卻讓我想起許多新年裡的愛情故事:《大撒把》裡的葛優和徐帆,《甲方乙方》裡的葛優和劉蓓、《沒完沒了》裡的葛優和吳倩蓮,真羨慕葛優,多少年了,我都是一個人過節。
春節將近,爸單位組織去海南旅遊過年,可以帶家屬,他當即給我和媽報了名。我說我不去,你倆自己去吧,跟一幫老頭老太太我沒話說。他們說那你一個人過年呀,我說啊,怎麼了。他們說那倒沒什麼,我說既然沒什麼,我的事兒就不用你們管了。
我盤算著自己出去轉轉,找個遠離北京的地方,順便寫點東西。其實在哪裡寫作並不重要,牛棚裡沒少出過好文章,問題關鍵在於是否有雙寫東西的好手。
我的手就不夠好,掰腕子沒勁兒,打麻將淨抓炮兒牌,寫了許多封情書不見回音,倒是指甲長得飛快,三天兩頭就要剪一回。人家說這是因為我手指上沒有鬥,簸箕太多的緣故,鴻運欠佳。我說我腳趾頭上有鬥,人家卻說腳趾頭上的不是鬥,那是雞眼,得拉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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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前腳走我後腳就去了北京站。售票窗口排著一條條長隊,我在中間轉來轉去尋思找空兒插個隊,可買票的人甭管認識不認識,一個個前胸貼後背,連女同志也挺胸提臀,根本沒我夾三兒的機會。
一個票販子走過來,問我要票嗎,我問都有去哪兒的,他說哪兒的都有,就是真票只有去東北的了,我說東北就東北,多少錢。他說也不管我多要,定價乘以1.5,我說有點兒黑,少乘點兒不行嗎,他說行,給你開個根號吧,我問是開定價的根號嗎,他說當然是開1.5的了,開定價的還讓不讓他過年了。我繼續跟票販子討價還價,讓他開個三次方,他死活不肯,說你快點,一會兒警察該來了。我說你別囉嗦了,警察已經來了。他一扭頭,果然過來倆警察。走一趟吧,王大鵬說。
票販問去哪兒,王大鵬說帶你去我們那兒過年,趕上除夕了,這兩天伙食還不錯。票販說不去,吃不了裡面的飯,他是回民,怕給大師傅添麻煩。王大鵬說別客氣,我們那兒半年見不著肉星兒,你這個事兒小,一兩個月就能出來。票販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去的好。王大鵬態度急轉直下,說別他媽給臉不要了,讓你走你就走,廢他媽什麼話呀,差你一個就夠數了,我們還等著回家過年呢,你丫趕緊的,聽見了嗎!我走,我走,票販子掏出兜裡的一打票說,都是這兩天的,沒收了怪可惜的。王大鵬說這個不用你操心,一會兒我都送回售票處去,家還得讓人回。
就在王大鵬和票販子糾纏的時候,我跟另一個警察說,同志,要不是我剛才跟他糾纏,你也不會這麼快就完成任務,功就不要給我記了,賣我張票得了。警察問我去哪兒,我說我也不知道,讓我抽一張算了,抽哪兒是哪兒,警察說你不是盲流吧,我說不是不是,我就是想去外地轉轉,哪兒都行,又掏出身份證給他看。
這時王大鵬說,不用看了,我哥們兒,然後攤開票讓我抽,我搓了搓手,結果抽了一張去錦州的票。王大鵬說大過年的,你瞎晃悠什麼,還說過兩天去你給叔叔阿姨家拜年呢。我說你都這麼大了,我爸不會再給你壓歲錢了,我又問王大鵬怎麼抓票販子也歸你管了,王大鵬說,破壞社會主義正常經濟秩序的行為,我們一律嚴厲打擊,要讓春運時節返鄉的農民兄弟回家過好年,但像你這樣年根兒底下去外地的北京人卻沒幾個,不知道你丫怎麼想的。我說我瘋了。最後王大鵬祝我旅途愉快,我祝他多捉壞人,然後各奔東西。
我一看火車票,九點二十的,趕緊上了車。火車還沒啟動我就睡著了,我的計劃是什麼時候醒就什麼時候下車,到哪兒算哪兒。
於是,逆著一股南下的冷空氣,我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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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火車剛過密雲,不行,太近了,我閉上眼睛接著睡。第二次醒來的時候,火車還在鐵軌上飛馳著,我去了趟廁所,打了兩個哈欠後,火車減速駛入某站台。我一看表,四個多小時了,估計跑了有五六百里地,就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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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站台,「C縣人民歡迎您」的紅布白字在我頭頂上空飄揚著,還挺客氣。
一群婦女衝上來,問我住店不,有些人問也不問,上來就搶我手裡的包,我說嘿嘿嘿,你幹嘛。她說車就在那邊,上車吧。我問你們那兒條件怎麼樣,她說她那兒有電視,旁邊一個人說她那兒有空調,再旁邊的一個人說她那兒能洗澡。在我猶豫去哪家的時候,又一個女的說她那兒啥都有,還能上網,我問多少錢,她說看著給,我一聽不錯,就跟著她去了啥都有的旅店。
進了旅店二層的一間屋子,我一看滿不是那麼回事兒,除了一張床和梳妝台,啥也沒有了。我問這是怎麼回事兒,不是啥都有嗎,她說是啥都有,然後打開窗戶,指著馬路對面說,那是飯館,那是洗浴中心,那是錄像廳,那是練歌房,那是網吧,那是公共廁所,那是電話亭……
我一想,這樣也挺好,我出來前剛洗過澡,又無潔癖,暫時不會有這方面的需要,去樓下上廁所還能捎帶手買包煙,沒有電視可以多看看書,沒有娛樂我可以多寫點兒東西,沒電話我正不想和外界聯繫,不錯。
我說我給你多少錢呀,她說二十塊不嫌多,十塊錢不嫌少,我說那就十五吧,她說行。
這就算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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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沒半個小時的書,我便坐不住了,想出去轉轉。
年根兒了,C縣城裡熱鬧非凡,馬路兩邊擺滿小攤,烤魷魚的,炸臭豆腐的,賣背心褲衩的,賣閃光雷二踢腳的,賣菜賣肉的,還有賣舊書的,薄的一塊錢三本,厚點的兩塊錢三本。我從中挑了幾本《收穫》和《當代》,都是八十年代中期出的,算厚的。攤主說,C縣在這一時期湧現出一批文學青年,他們寫了十年的東西,卻沒發過一篇,於是到了九十年代中期,這批文學青年紛紛論斤賣掉自己的文學雜誌和手稿,下了海,變成經商中年。我說既然是按廢品賣的,就便宜點,攤主說你要的多的話,三塊錢五本。我換算了好半天,原來打了九折。我說行,你有多少我都要了,給攤主樂得屁顛屁顛的。
他一轉身,從後面的紙箱裡搬出足有五十多本雜誌,說,都在這兒呢。我掏出三十塊錢說,我身上的錢也都在這兒呢。三十就三十吧,攤主非常高興地接過錢,好像撿到的一樣,我也心潮澎湃地搬走書,三十塊錢買了這麼多字。
我抱著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國文學回了旅店,迫不及待地躺在床上看了起來,那個時候我連句完整話還說不利索呢,倒要看看彼時的中國文學如何。
翻開《當代》,還沒看清第一篇小說的題目,就被書中掉出的沙子迷了眼睛。我一揉眼睛,感覺臉上已經蒙了一層灰。
我趕緊坐起身,清理那箱書的衛生,抖落下的灰土足夠養盆花的。我又是拍又是吹,可這些書還是不夠乾淨。當我看完一個短篇,手髒得跟多少天沒洗了似的,看完一個中篇後,手的顏色跟修車的差不多,後來我又看了一個長篇,看完後手黑得跟剛搬了一車蜂窩煤似的。
精神空虛不是每個人都有的,腸胃空虛卻人人有之,看了幾頁書,我餓得不行,便下樓找地方吃飯。天已經黑了。
我進了馬路對面的飯館,要了一個魚香肉絲和兩碗米飯。進來的時候,看見兩個穿白小褂的男子正一邊包蒜一邊看電視,估計是廚師,瞧他們包蒜笨手笨腳的樣子不像會炒什麼菜,所以我要了魚香肉絲,這個菜的好處就在於再二把刀的廚師炒它,味道也不會壞到哪兒去。如果我來盤紅燒帶魚,恐怕還要麻煩他們坐火車去北京現買,我等不了,還想著趕緊吃完回去看舊書呢。
不算那只正在啃骨頭的貓,飯館裡就我一人吃飯。菜很快就上來了,我嘗了一口,湊合,除了有點鹹有點辣。我叫服務員來壺茶,趕緊把兩碗米飯也上來。
餓著肚子是一回事,吃飽了就是另一碼事了。水足飯飽後,我沒有直接回旅店,卻奔燈火輝煌處而去,C縣有聲色犬馬的生活,白天我看見電線桿、車站牌上貼滿淋梅必治的廣告,有求才必應,無中不會生有。
別說,小廣告這東西確實有礙觀瞻,北京整治小廣告已頗見成效,在首都呆慣了,一到外地還挺難適應面前的眼花繚亂,而且這兒的廣告寫得也有點兒噁心,又是包又是膿又是疹又是毒的,居然一針見效,藥到病除,忒邪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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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雖小,五毒俱全。一路上淨被街邊女子攔住問:大兄弟,洗頭不?小妹陪你看會兒電影呀?唱歌不唱?High藥不?發票要嗎?
我進了一家外表還算素淨的練歌房,老闆見我面生,便拿出價目單給我看,上面寫著包房100塊錢,隨便唱,酒水另收費。我問老闆電視能收到北京六嗎,老闆苦笑著說,只有中央五。中央五就中央五,德甲一樣看,我本打算看英超的,曼聯對阿森納,今天是星期六。
我跟老闆說,就呆兩個小時,三十行不行。老闆說不行,怎麼著也得五十,可以送我兩瓶啤酒。我看球快開始了,便答應下來。
老闆帶我進了包房,打開燈,說你先坐,找個小姐嗎。我說不了,自己呆會兒就得,老闆說那多沒意思,給你叫一個吧,我說不用了,真不用了,老闆說別客氣,我們這裡啥樣的姑娘都有,看你像個文化人,就給你找個素質高的吧,說完滿臉歡笑地推門而去。
我打開電視,播到中央五,黃健翔和一個我忘了叫啥名字的德甲專家正做著賽前評論,球馬上開始了。這時進來一個女孩,個挺高(靴子跟挺高),戴著眼鏡,我想這就是老闆所謂的高素質吧。女孩放下手中的兩瓶啤酒,客客氣氣地跟我說你好,我說你也好,坐下看球吧。
我坐在沙發的左側,女孩坐右側,電視在我們的正前方。當左邊的拜仁進攻時,我的目光便隨著皮球向右移動,不時用餘光瞟上女孩幾眼。女孩知道我在看她,便扭捏起來,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不好意思。其實我並沒有什麼企圖,就是想知道女孩帶的眼鏡是真是假,不會是平光鏡吧,要不然就是個眼鏡框,連片兒都沒有。
上半場結束前,我只說了半句話,沒有主語,而且是自言自語射了,射了!女孩詫異地看我一眼,目光自上而下劃過我的身體。
中場休息的時候,我問女孩多大了,她說屬馬的。也不知道是三十七、二十五,還是十三歲,我看都有可能,也沒準兒她就隨口一說。我又問女孩是哪裡人,過年怎麼沒回家呀。女孩說你不也沒回家嘛,沒回家自然有沒回家的原因。我看不便多問,就給她倒了一杯啤酒,女孩說她不喝酒,我沒問她喝什麼,我知道她在等著我問,我偏不問,問了就要花錢,所以我只「哦」了一聲,心說,不喝拉倒。
下半場開始了,雙方互換場地,我和女孩依舊男左女右,陣型不變。拜仁隊的攻勢太猛烈了,壓得凱澤斯勞騰過不了半場,我的目光根本沒有向右看的機會,倒是女孩的目光不斷向我瞟來,充滿了疑問、困惑、厭惡,可能還有乞求,弄得我渾身不自在。此時拜仁已三比零領先,凱澤斯勞騰破門乏術,無力回天,結局已定。
拜仁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女孩的目光索性盯在我臉上。我把遙控器扔給她,說,播吧,願意看什麼就看什麼。
女孩拿過遙控器,播了一圈,沒有滿意的,又問我,你看什麼?我看什麼都行,要不還看球吧,幾比零了,我說。女孩又把電視播到中央五,還是三比零。
不等比賽結束,女孩終於坐不住了,問道,你要看到什麼時候?
馬上,都八十三分鐘了。說完我才想起沒必要和她這麼客氣,你是不是覺得跟我呆著特沒意思,我喝了一口啤酒說。
你說呢,跑這兒看球來了!女孩盯著屏幕說。
你覺得什麼有意思,非得讓人連親帶摸才有意思嗎?坐下看會球怎麼了,不看你走呀,該多少錢我給你。
女孩推了推眼鏡,仰起腦袋說,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難聽,什麼叫連親帶摸,我讓誰親讓誰摸了!
你的工作不就是讓人親讓人摸嘛,裝什麼純呀,怕說別當小姐呀……我的話還沒說完,女孩哭了。我就受不了女人哭哭啼啼,趕忙從兜裡掏出一團皺巴巴的手紙說,別哭了,我這就走。女孩接過紙,擦了擦臉說,看你的吧,一會兒還有意甲呢,尤文圖斯對羅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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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的,我還真留了下來,老闆說時間到了,我說再加兩個小時,老闆說那可就100塊錢了,我說行,你再免費上幾瓶啤酒。老闆說沒問題。
我問女孩,你喝什麼。就啤酒吧,女孩自己倒了一杯。我問她幹這行多久了,女孩說時間不長,才幾天。我心裡暗自發笑,到哪兒都是這麼一套。女孩繼續說,真的,我沒騙你。我心想,誰這麼說完了都不說假的,我騙你呢。女孩又說,我和男朋友前幾天剛分手。又是俗套子,要麼就父母下崗,弟弟大病,家裡等錢用。為什麼呀,我問。女孩說,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在酒店工作,後來我才知道,他的工作就是幫客人找小姐,我跟他說了好幾次,換個工作吧,他偏不換,說再幹兩年掙夠了錢就和我結婚,我說那你就幹吧,注意點兒,他倒好,不僅給客人找,自己也找,染了病不說,還差點傳染給我,要不是我堅持原則早完了,我一氣之下,就跟他分了手,辭掉工作,也幹了這一行,今天是我第三天上班,你是我的第一個客人。她這麼一說好像我跟她怎麼著了似的。我問你以前什麼工作。老師,我是師範院校畢業的,分配回來教初中語文。看來她的眼鏡是真的。我問你喜歡文學嗎。她說還行,平時看個小說、散文什麼的。我問她對兩個工作的巨大差異有何感想,女孩說差不多,當老師要在學校接見學生家長,現在我在這裡也沒少見到學生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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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酒,意甲沒看完我就走了,我問女孩該給多少錢,她說不用了,趕明兒出書了別忘送她一本。我都不知道怎麼就跟她說了我寫小說的事兒,還互留了電話。我怎麼又高了,不應該呀,才五瓶啤酒。
回了旅店,拉開被子就睡著了
第一夜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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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很早我就醒了,倚在床頭看完《當代》上的一個中篇,起來已是中午,收拾了一下,然後下樓吃飯。
吃了碗麵條,我開始在街上轉悠,看見報攤,買了份報紙,然後就進了報攤對面的酒吧看報。
C城酒吧比之北京的,顯而易見的便宜,一大瓶「雪花」才8塊錢,我要了一瓶。酒吧裡就我一個人在看報紙,老闆去了澡堂子,說快過年了,要乾淨乾淨,讓我慢慢喝,他一會兒就回來,然後就出去了,也不怕我跑單或者順走他點兒東西。我總覺得屋裡有什麼動靜,低頭一看,嚇一跳,怪不得老闆這麼放心,原來一條大狼狗正在桌底下徘徊。它溜躂它的,我看我的報。
喝完一瓶啤酒,還想喝,老闆還沒回來,我就自己去吧檯拿了一瓶,那條狗始終跟著我,見我拿完啤酒回到座位,沒有走的意思,便也沒叫喚。我啟開啤酒,心想,這麼大一瓶啤酒,在北京沒有30塊錢下不來,在這我能喝四個。我終於體驗到人們常說的,國外掙錢國內花的好處,北京掙錢外地花一樣。
老闆回來了,比出去前白淨許多,連毛孔都大了,一看就是剛蒸完桑拿。結了酒錢,老闆只收我十五,這更讓我感覺佔了巨大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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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狹窄的街道上走著,感覺腳被什麼東西擱了一下,抬起來一看,地上一攤棕黃色異物,不知道是誰拉的一泡屎,還是被人丟下的一塊烤白薯,幸好天氣炎冷,這東西被凍得梆梆硬,踩了也沒事兒,不沾腳。
路兩旁儘是網吧,QQ的「嘟嘟」聲從屋裡傳出,我走進去,找了個犄角兒坐下。
登上QQ,看見劉子的頭像正閃閃發光,想到他身在大洋彼岸,居然還能見到他,不免感覺有些不真實,於是發了一條信息:真的是你,劉子?
「廢話!」沒錯,是丫,他一張嘴我就知道。
「沒想到能在網上看見你。」
「我靠,好像美國不能上網似的。」
「你嘛呢,那邊正半夜吧?」
「剛過完性生活,現在喝口水休息一下。」
「自己給自己過得吧,雖然自慰沒什麼壞處,可也沒什麼好處,能少則少。」
「你身邊有耳機和麥克嗎?」劉子想和我語音聊天。
「沒有,我在網吧,有也不好意思用,你不要臉我還要呢!」我知道他要聊生理衛生的話題。
「你真無聊,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這麼長時間了。」
「扯淡,你是想聽用漢語說的流氓話,在那邊你們都說FUCK吧。」我敲了一個英文單詞。
「別亂打英文,我身邊坐著外國姑娘呢,她看見了你打的FUCK,責怪我怎麼交你這樣的朋友,你想說下流話就打漢語,她看不懂。」
「行呀你,這麼快就找到下家了。這小妞是你馬子?」
「NO,是我房東的閨女。」
「你FUCK她了嗎?」
「你怎麼又說英文,用漢語!」
「回答我的問題!」
「沒有,但被她FUCK了,就在我搬進來的第二天下午。」
「這回知道外國車和國產車的區別了?」
「構件都一樣,就是手感不同,毛茸茸的。對不住了,她在床上叫我呢。」
「好吧,祝你們生活和諧!」
「會的,一定會的!」
別了劉子,我打算上網看看全國人民是如何準備過新年的。以往在北京的網吧,只需打一個「S」,瀏覽器便可根據記憶功能顯示出新浪和搜狐的網址,這次卻沒有,我打了一個「S」後,居然顯示出十幾條以「sex」開頭的網址。看來地方不同,關注動態各異。既然聯上了,那就看看吧,於是點開一層層鏈接,但除了看到大腿乳房和屁股,沒有更少兒不宜的了。也許有人要問,你還想看什麼。其實我什麼都不想看,這個過程中的心理期待才是有趣的,我已經感受了,我現在很滿足。
看了幾張外國女人的曲線美,我突然想起,應該趁年前寫個新年遐想,可電腦裡居然沒有WORD,連寫字板也沒裝,只能用記事本,寫了三五百字後,網吧突然停電,記事本又沒有自動存盤功能,完了,白忙乎半天,還是回去用筆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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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娘正準備飯菜,見我回來了,就讓我晚上跟他們一起吃,我說這合適嗎,她說有啥不合適,不就添雙筷子嘛,人多還熱鬧呢,我說那好,我去買點酒。老闆娘說都買好了,你幫著擇菜吧。
我給老闆娘打起下手,她又是炒菜又是燉雞,還給我說了說她家裡和C城的事兒。
老闆娘有三個兒子,最小的一個跟我一邊大,屬猴,其餘兩個一個屬馬,一個屬羊。看來她老公那幾年精力旺盛,弄得女老闆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我問老闆娘為什麼不再生一個,打麻將正好湊一桌。老闆娘說生完老三後計劃生育就傳播到這裡,她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便被單位工會的女主席弄去醫院,打了一針麻藥就睡著了,等醒來時被告之:放心吧,這回保證你懷不上孩子了。
老闆娘勃然大怒,拍床而起,說,憑什麼剝奪我生孩子的權利,我咒你們家十八輩母雞下不出蛋。老闆娘原本想生個十二生肖的。
那時老闆娘已經預備了十二間新房給兒子娶媳婦用,現在也派不上用場,都改了旅店,她也從單位辭職,當起老闆娘。
老闆娘的老公是個生意人,在C城小有名氣,什麼都倒騰,鋼筋水泥、磚頭瓦塊、通信產品、汽車配件、透視麻將……每日早出晚歸,不辭勞苦,更多時候不歸。家裡的十二間房便是他鼓搗建材時的存貨蓋起來的。
他們的三個孩子,都是初中畢業,學歷不高,我對他們能否找個像樣的工作心存疑慮,但他們都從事著C城最賺錢的工作,賣手機、開網吧、幹出租,顯然,我的顧慮是多餘的,這裡不比北京,人才不扎堆兒。
C城的青年人大多同他們一樣,讀書不多,卻生活得有滋有味。每個走在街上的小伙身邊都跟著個花容月貌的姑娘,C城小,小到每個漂亮姑娘和帥小伙都彼此認識並談過戀愛的程度,所以大街上能經常看到挎著男友胳膊的女孩同馬路對面摟著女友肩膀的男孩打招呼。在C城,二十歲還沒談過戀愛的人幾乎沒有。
他們管談戀愛叫搞對象,這樣一叫便少了花前月下的浪漫。他們不把對方稱作男友、女友、老公、媳婦,只叫對像兒,將尾音兒化,喊出來清脆、悅耳,好像兩人攜手經歷了多少坎坷似的,而實際好了還沒兩天。
C城的年輕人不保守,兩個人好了便住在一起,儘管歲數加一塊還不到三十五六。父母雖反對,但他們往往在白天,父母都去上班的時候,才曠半天課或請幾個小時的假在一起住會兒的,晚上還是各回各家。C城女孩愛得徹底、投入,只和談得來的,年齡相仿的男人在一起,沒有人去傍四五十歲的大款,這和C城無大款也有一定關係,許多女孩的對象兒都在家呆著,整日閒逛,正經事兒沒有,亂七八糟的都會,或當個臨時工,掙點兒飯錢,但女孩們一如既往地愛著他們,不會因為經濟的原因提出分手,這一點和北京女孩截然不同,所以,造就了C城的小伙們「不求上進」、「滿足現狀」的生活態度。
孩子們要求不高,父母也不勞累,這便是生活在C城的好處。人們不疲於奔命,生活節奏緩慢,隨遇而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們就在這個城市中漸漸老去。
C城人就是這樣週而復始地生活著,也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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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吃飯穿衣、居家過日子,C城人沒有更多需求。此處房價低得驚人,縣城中心最繁華地段像《大腕》裡描述那樣設施的房價,還沒有北京通縣的房價高,就這樣,房子還是賣不出去,因為承建公司是當地的建築隊,沒蓋過六層以上的房子,這次突然搞了個大的,十五層,不知道是地基挖淺了,還是土質疏鬆的原因,風一大房子就搖晃,至今未售出一套。這幢樓鶴立雞群般搖搖擺擺地挺立在城中央,嚇跑了底下擺攤的商販。市委就此問題和建築隊開了無數次會議,也沒商討出拆好還是不拆好,有兩種聲音,一是完全保留,把它像比薩斜塔一樣保護起來,供遊人參觀。二是攔腰斬斷,將十五層分成三份,每五層為一幢樓。經研究,後者的難度大於拆了重蓋,行不通。
物質消費水平之低導致了市民們心態平和,大街上走路都比北京人慢很多。汽車在C城更是多餘的,從南頭到北頭,騎車十五分鐘就夠了,所以多數當地人以步代車,去哪兒都走著,反正沒啥要緊事兒,無非就是趕著回家看電視。
城裡跑著的四趟公共汽車和二百輛出租汽車足夠滿足市民的用車需要,買了車也就是個擺設,不去外地的話,一年能跑二千公里就是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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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娘說,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她兒子可能把對像兒領回來。正說著,大兒子回來了,身旁跟著一個可以打七十五分的女孩,她不帶絲毫扭捏地叫了老闆娘一聲:伯母。
老二和老三也陸續回來,晚飯已經準備就緒,老闆娘發令開飯,不等她家男人了,越是過節他越忙。
一家人和我圍坐一桌,談笑風生。老闆娘問老二,什麼時候你能把媳婦領回來,看你哥。老二說,我才不找本地的,沒勁,要找就找個首都的。老闆娘讓我給老二介紹一個,我滿口答應,等把自己的問題解決後,一定給老二找個晶瑩剔透的。老二說自己的事情自己辦,他已經在網上聊了一個,人家都從北京過來了,現在就在C城。老二是開網吧的,利用工作之便,四處留情。我說行呀你,我跟北京二十多年了,還光棍一條。老二說那是你笨,北京女孩挺容易上手的,遠沒想像中的困難。我心說,也就是讓你趕上一個別的。
吃完飯,像往年一樣,坐電視機前看中央電視台,裡面還是趙忠祥和倪萍,他倆依舊精神矍鑠,神采奕奕,小點兒的電視,根本看不出皺紋。中國沒人了怎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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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老闆娘家打麻將缺人就叫上我湊一手,說來奇怪,最近兩天我的手氣出奇壯,再難落聽的牌也能和,贏了不少錢,卻不好意思往兜裡裝,只好又故意輸回去,上聽的牌拆了打,別人點炮我裝沒看見,越玩越沒勁。
偶爾寫點兒東西,少得可憐,從北京帶來的鋼筆至今還沒打過水,剩我一個人的時候就看會兒書,別看它們舊,卻挺好看,可惜太多了,沒辦法扛回北京,只能就地正法,多看一本是一本。當初買的時候太激動了,忘了還要回北京。
這幾天C城的鞭炮聲就沒停過,特別是初五這天早晨,辟里啪啦的炮聲震人發匱。只聽見老闆娘喊三兒子:放炮去吧,餃子這就出鍋了。
又是一通辟里啪啦。
我已經幾宿沒合眼了,每次剛要睡著,都被二踢腳炸醒。聽多了二踢腳「彭」的兩聲,就習慣了這種節奏,昨天半夜,只聽見「」,沒聽見「彭」,我就等呀等,不敢睡,怕快睡著的時候被「彭」嚇一機靈,那多難受,可一直等到了天亮,也沒聽見「彭」,操,早知道是個蔫炮,我就踏踏實實地睡了。
天已大亮,我正準備放鬆心情,睡個安穩覺,沒承想,剛一閉眼,又「彭」地響了起來,媽的,成心!
C城四面環山,盆地地勢,一點兒聲音就能響徹山澗,更何況百炮齊鳴,餘音繚繞,窗外又煙火四起,真假難辨,給我一種哪裡又打起來的感覺。
後來我把耳朵塞上襪子,腦袋鑽進被窩,但還是前後受敵,左右挨炸,鞭炮聲依然震耳欲聾,吵得我坐臥不安,怎麼他媽這麼鬧騰!以前人們就是這樣對付麻雀的,拿著鍋碗瓢盆爬上自家房頂,叮叮噹噹一通亂敲,嚇得麻雀在天上飛來飛去,不敢落腳,結果都累死了,飛著飛著就往下掉。我也快了,都五天沒睡覺了。「彭」仍在繼續,愈演愈烈。
算了,我還是起來吃餃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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餃子是羊肉餡的,除了蔥姜,再沒蔬菜,老闆娘管這種餡叫「一個肉丸」的,她說,因為今年是羊年,就吃羊肉丸的。我暗中慶幸:好再沒趕上鼠年。
剛吃了倆餃子,嚼得滿嘴流油,正剝蒜的時候,門開了,老二帶回家一個女孩,說,媽,這就是我說的首都網友。
我咬了一口蒜,一看,這女孩長得怎麼這麼像雷蕾呀,除了是一頭短髮!嗯?不對!
再定睛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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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是雷蕾。當我和她面面相覷的時候,不約而同地一驚,不等我開口,她便奪門而出,我立即放下手裡的半瓣蒜,不等再吃口餃子,干嚼著一嘴蒜就追了出去。老闆娘的疑問這是怎麼回事兒,三兒子的不解我哪兒知道,都被遠遠地留在身後。
跑過街道,雷蕾突然停下來,轉過身盯著我。我追上前。
「怎麼會在這兒看見你?」雷蕾說。
「難道依然僅僅是巧合嗎」我說。
「為什麼是這種結果!」
「這也是我的疑問,為什麼你這麼隨便就跟網友回了家,而且不遠千里!」
「那你跑這裡來幹什麼!」
「我……」我一時說不上話來,不知激動還是激憤。
我和雷蕾站在距離北京600里的C城滿地煙花爆竹紙屑的路邊,站在初五的晨光中,大眼(她)瞪小眼(我),思潮起伏,默不作聲。
終於,我們在一陣鞭炮聲中,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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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雷蕾掙脫開我的擁抱,哭了起來。
我說你別哭了,眼淚都流嘴裡了,她說廢話,眼淚有往腦門兒上流的嗎。我說怎麼沒有,你倒立著哭看看,眼淚準保往腦門上流,你如果躺著哭,眼淚就往耳朵裡流,你趴我肩膀上哭的話,眼淚還能往後背流呢,只不過是我的後背。
你討厭!雷蕾更放聲地哭了起來。
我的後背果然濕透了,冰涼冰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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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雷蕾告訴我,她到這裡是來實習的。郊遊回來的那天下午,學校安排實習,有北京的設計院,也有外地的建築隊,學生自願選擇。雷蕾為了躲避我一段日子,就毫不猶豫地報了外地。
雷蕾說她實習的地方就在那個蓋歪了的十五層樓的工地,老師帶著他們絞盡腦汁,想怎麼才能將這座即將竣工但無法入住的商品樓的損失降至最低限度,群策群力,千方百計後,沒有可實施的辦法,眼看著就過年了,老師下定決心,想不出轍就不離開C城半步,看著歸家心切的學生說,你們回家過年吧,不願意走的就留下來。雷蕾就屬於那個不願意走的,在北京過年無非就那些事兒,吃飯、串門、拜年、壓歲錢……已經倒背如流,所以寧願過一個了無牽掛的年。於是她告訴父母,她在C城挺好的,爸爸媽媽不要太牽掛,這裡有時候挺冷的,但是她沒啥捨不得,就又買了一件毛背心穿上了,雖然這個春節不能回去,但是她很想家。父母說,照顧好自己,完了事兒趕緊回來。
我問雷蕾手機為什麼註銷。她說,正好該交錢了,她沒交,反正到了外地還要漫遊,索性買了一張當地的卡。
雷蕾說,這不,大年三十上午,老師接到他老婆的電話,讓他必須回去,否則後果自負,於是老師買了當天的車票回京了,剩下我一個人,流落他鄉,無依無靠,只好上網消磨時間,碰到一個當地的網友,聊了幾天,約好就在這家網吧見面,結果見了面發現,就是網吧的老闆,他說就不收我錢了。
我說,約你見面你就見呀,他要是壞人呢,你在這兒人生地不熟,還跟他回家。我就是想吃口熱餃子,誰讓他以帶我回家吃餃子為誘餌呢,我沒經住,雷蕾可憐兮兮地說。
走!我說。
幹什麼去?
吃餃子去,一個肉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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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雷蕾找到一家「天天過年」餃子館,要了一斤餃子,雷蕾說吃不了,我說你以為就你一個人吃呀,剛才追你追得我肚子都抽了筋,蕾蕾說,你那是吃多了撐的。
餃子上來後,雷蕾只顧埋頭苦幹,也沒理我,弄得我只好沒話找話。我問那個研究生也沒有聯繫你嗎。雷蕾說,別提他行不,我都把他忘得差不多了,我心裡總記著他,對你有什麼好處,自討苦吃。我說,我是對自己特別自信才這麼說的,他哪兒能跟我比呀,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上的人。雷蕾說,這兒的餃子皮真厚,可是沒你臉皮厚,像你這麼厚的,少見。臉皮厚好,冬暖夏涼,我說。
我問雷蕾為什麼剪了短髮,她說為了開始一段新生活。我說,我說過你留短髮不好看。雷蕾說,可我自己認為好看,我幹嘛要聽你的。我說,女為悅己者容。雷蕾說,那是別人,我才不管這些,我想怎樣就怎樣。
我又說,原來你都大四了,學建築的。雷蕾說,你以為呢,對人家一點兒都不關心。我說我原來那麼問你,你都不說,還讓我以為碰上劉胡蘭了呢。雷蕾說,我那是考驗你,沒想到你一點兒誠意沒有,碰到困難就退縮,真讓人失望。我說好,吃完餃子就回北京,那裡有我們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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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餃子,我問雷蕾在這裡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她說就是對那座十五層樓放心不下,萬一哪天倒了砸著人怎麼辦,我說你操心也沒用,該倒還要倒,那些頭頭腦腦說了才算,他們是人民的父母官,不會看著自己的孩子快挨砸了還無動於衷,雷蕾說那她就踏實了。
我和雷蕾去學校給她安排的宿舍取東西,然後拿上行禮到了老闆娘家,我悄聲說,你在外面等著,我進去取了東西就走,然後跟個特務似的溜進二層我的房間。
正收拾東西的時候,老闆娘進來了,問我早上的一幕是怎麼回事兒,我說,雷蕾是我女朋友,知道我離家出走到了C城,就來找我,正巧遇到老二這麼個好人,怕她找不著,還把她領到我面前。老闆娘說,那老二怎麼說是他新談的女朋友。我說,他那是為了讓您高興,對了,他人呢?老闆娘說,嗨,又回網吧上班了,說明天再領回一個來,這孩子!
結了房錢,與老闆娘依依惜別後,我和雷蕾手挽手,去了C城車站。
火車啟動了。
C城,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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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有股獨特的味道,在北京呆久了的人,都深有體會,特別是剛從外地回來,聞到這味兒能讓我熱淚盈眶,幸好是冬天,眼淚凍住了,沒流下來。我管這種味道,叫北京味兒。
回到家,見屋內還和我走的時候一樣,桌上的半個麵包已經硬成了一塊磚頭,蓋房絕對不成問題。
我給爸媽打了一個電話,他們在電話裡抑制不住旅遊的喜悅,老兩口覺得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玩上了癮,就打算多轉轉,反正退休了,時間對他們來說,富富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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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我家沒人,雷蕾就來找我,有時候晚上乾脆不走,和我擠單人床,每晚我都閒不著,白天也落不著休息。
忙完事兒後,睡覺的時候雷蕾非要和我鼻尖相觸,保持零距離。我說我不習慣。她說幾天就能讓我習慣。我說這樣睡不著,我吸入的全是你噴出的二氧化碳,氣上不來。她就說,你怎麼不是一株植物呀,連光合作用都不會。
雷蕾讓我對她說我愛你,我說不說,她說那你就是不愛我,我說不是,她說那你為什麼不說,我說我不好意思,她說你還會不好意思,我說有些話不一定非說出來,她說那你就是愛我了,我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嗯。雷蕾說,好,明天我帶你去公證處,我問幹嘛,她說去做公正,讓你成為我的私有財產。我說好啊,如果六十年後你沒了而我還活著,我就是你的遺產。雷蕾說,我不在了你活著能有什麼樂趣,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回頭咱倆一起走。我說你想幹什麼。雷蕾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雷蕾問我談過女朋友嗎。我說當然。她就問,誰甩的誰。我說是女的甩的我。雷蕾說,你怎麼這麼窩囊。我說天生如此。雷蕾說,也難怪,你有什麼資本甩別人,能有女朋友已經夠奢侈了。我說你說什麼。她說沒什麼。我說別以為我沒聽見。她說聽見了你還問。
雷蕾整天就知道看電視和睡覺,我說你也不看看書,或者出去找找工作,都大四了,還這麼混。雷蕾說,要是有看電視和睡覺的工作就好了。我說,這也是我夢寐以求的,可惜這樣的公司還沒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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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雷蕾呆餓了就出去隨便找個地方吃飯,無論在哪兒,她都點金針菇,甭管涼拌,還是火鍋。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我就問:「你想過將來幹什麼嗎?」
「沒有,你說我能幹什麼?」雷蕾反問,「你對我有什麼認識?」
「你飯量可以。」我說。
「我不吃了!」雷蕾撂下筷子,甩手不吃了,但還是把嘴裡正嚼著的金針菇嚥下去。
「看來你現在飯量也不行了,這可是你唯一的優點呀。」
「我就給你這麼個印象?!」
「能吃不是缺點。」我說,「我幫你分析一下未來吧。」
「你說。」
「你是學建築的,除了考研、出國,只有一種選擇,就是去工地。工地上的職業很多,如果靠體力勞動,雖然你能吃,但是沒勁兒,所以,當民工這條路是行不通的。」
「太好了,求之不得。」
「其次,走腦力勞動的路線,去當設計師,但是你剛畢業,撐死了設計個牛棚豬圈,摩天大樓輪不到你,你也就是給那些老專家沏茶倒水的份兒,可你一定不願意幹,所以,前途叵測呀!」我語重心長。
「那我學你不行嗎,你想過幹點兒什麼嗎,待業都一個月了吧。」
說到這裡,我便不再說話,只有低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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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來了電話,說轉得差不多了,明天回家。我掛了電話,雷蕾說,那明天我走了,正好過兩天有一門補考,該看書了。
第二天,我跟雷蕾回了學校,陪她在教室看了一會兒書,她說看不進去,我說誰都一樣,那也得硬著頭皮看。雷蕾說要能看進一點兒,當初也不至於不過。我說你會什麼寫什麼,哪怕驢唇不對馬嘴,至少不會倒扣分,實在不行就抄幾個公式,然後生搬硬套,還給雷蕾舉例說明,我初中考物理的時候,有一道計算液體壓強的題,我把公式忘了,只記得老師在課堂上告訴我們,背這個公式有竅門,原公式是P=ρgh,你們記住壓強等於「肉雞愛吃」就行了,於是我牢記在心,並將此話寫在考卷上,後來卷子發下來,我看老師回了一句話:我也愛吃。還給了我一分,因為這證明我上課認真聽講了。
我說,還有一次,政治考試,簡述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所在,我便在答案上寫下: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無處不在,正如歌中所唱,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反動派被打倒,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全國人民大團結,掀起了社會主義建設高潮,建設高潮……並因此得到該題一半的分數。
雷蕾說,讓你這麼一說,考試挺容易的,那我不看書了,回去聽歌算了。
我說,萬萬使不得,如果你趕上的老師是樂盲,豈不還要重考。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作弊呀!」
「我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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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蕾坐在教室手裡捧著課本,看了半個小時居然沒有翻頁,我問:「想什麼呢,這麼半天了,還盯著這頁看。」
「沒想什麼。」雷蕾看我一眼,然後把書翻過一頁。
一分鐘後,雷蕾又把書翻回到剛才那頁。
我問:「怎麼了?看不進去?」
她說:「肚子疼。」
我問:「吃壞肚子了?」
「不是。」
「那為什麼?」
雷蕾沒有回答,我看出她的表情,又問:「痛經?」
雷蕾點點頭。
我說:「要不去醫院開點兒止痛片?」
雷蕾說:「吃止痛片對身體不好。」
「那怎麼辦,給你倒點開水喝?」
「沒用,你給我揉揉肚子吧。」雷蕾靠住我的肩膀。
我用胳膊攬住雷蕾的腰肢,手按在她的小腹上,輕輕地揉了起來。
雷蕾因為喝了許多茶水,隨著我手掌的運動,有「咕嚕」的水聲從雷蕾的肚子傳出。
揉了一會兒後,雷蕾按住我的手說:「別揉了。」
我說:「為什麼,不疼了?」
「還疼。」
「那為什麼不揉了?」
雷蕾趴在我的耳邊說:「我想放屁。」
我悄聲說道:「你能保證放出的屁既沒有聲音又沒有臭味嗎?」
雷蕾說:「有點兒困難,你沒聽過臭屁不響,響屁不臭的道理嗎?」
我說:「那你就出去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再放,多響多臭都沒關係。」
雷蕾說:「你陪我去」
「我不去」
「為什麼?」
「不是我不想去,我怕去了影響你的發揮,我做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偷偷摸摸,當著人做不出來。」
雷蕾拽住我的衣服說:「你跟我去,我不怕。」
出了教室,來到樓頂,我點上一根煙,指著不遠處的牆角對雷蕾說:「就那兒吧,我不過去了。」
雷蕾說:「我不想放了。」
「為什麼?」
「沒有感覺了。」
「要不然我再給你揉揉肚子,醞釀一下情緒?」
「不用了。」
「那幹嘛來了。」
「我就是想和你出來呆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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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完煙,我和雷蕾擁抱了片刻,沒有接吻,因為她不喜歡我嘴裡的煙味,然後又回到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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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蕾果真按我說的做了,抄了一張密密麻麻的寶典,帶去考場。
考試下午四點開始,不到一個小時候,雷蕾滿心歡喜地回來,說都抄上了,離開考場的時候,紙條還被旁邊一個束手無策的男生要去。
雷蕾說,過了這門,再把畢業設計搞定,就算大功告成。我說那去慶祝一下吧,雷蕾說,當然了,等晚上的。
到了六點,我和雷蕾正要出去,來了一個電話,她說:「是你……找我什麼事……對……啊……那怎麼辦……好吧。」然後掛了電話,愁眉不展地對我說:「那個研究生給我打的,出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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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雷蕾把紙條給了旁邊男生後,他抄完又給了另一個男生,而這個男生笨手笨腳地剛打開紙條,就被監考老師擒獲,他不打自招,說紙條不是自己的,別人給的,於是老師逆流而上,尋到根兒上。
這個老師就是那個研究生的導師,他回到實驗室把抓了一個女生作弊的事情說給在場人聽,研究生隨口問了一句哪個系的,導師說是建築系的,研究生就特意問叫什麼名字,導師說叫雷蕾,都大四了,估計學位沒了,一張紙條,三個學位,明天我通報教學處。研究生聽完趕緊跑出實驗室給雷蕾打電話,驗證了導師的話。
研究生讓雷蕾在宿舍等他消息,他先去說服導師不要上報教學處,爭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聽完,我忿忿說:「那兩個男生真不夠男人,吃水忘了掘井人。」
雷蕾說:「你不是好舞文弄墨嗎,幫我寫三百字檢查,主動承認錯誤總比被動挨打好。」
我找到紙筆,想了想,說:「少寫點兒行嗎。」
雷蕾說:「你要是三個字能表述清楚也行。」
於是我拿起筆,寫了一份三個字的檢查,言簡意賅:我錯了!
雷蕾看了抓起來就給撕了,說:「我讓你幫我辦點兒事怎麼這麼難,當初可是你讓我作弊的!」
「可是我沒讓你作弊被抓。」我申辯。
「被抓的又不是我。」
「可你不該到處施捨。」
「都是同學,我能見死不救嗎?」
正說著,電話響了,研究生說:「你下來吧,在學校咖啡屋。」
撂下電話,雷蕾說:「我去見他,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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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電話雷蕾,她手機關機,去宿舍找,門鎖著。
她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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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再繼續尋找雷蕾,預感她還會出現。
接下來的冬天,我蟄伏在家,讀書寫字看電影。
無論什麼書,拿起來就看,我知道比我聰明的人有很多;無論哪國的片子,只要是盜版,就買來看,我相信盜版商的眼光。
我有各個電影節上獲獎的紀錄片,每每看完都會心情沉重,因為它們拍得太殘酷了。而紀錄片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只記錄了一部分生活,所以,生活的殘酷比之更甚。真正的生活比這更殘酷。
除了紀錄片,我還有一些書、一些唱片和一些電影,我有將它們佔為己有的癖好,談不上收藏,只是看著它們陳列在自家的書櫃中就高興。如果問我為什麼收集它們,我也不知道,反正喜歡就買了,而且多數不再重複閱讀、聆聽或觀看,只是看著它們,我便想到了曾經的自己。它們組成了我的成長歲月。
再說說我的那些唱片,其中打口帶居多,因為國內唱片可聽的寥寥無幾,而國外引進版唱片又價格昂貴,加之我剛上大學的時候,還沒有MP3,所以唯一的選擇就是打口帶,經常曠半天課,穿越半個北京市,跑到海澱圖書城翻騰喜歡的磁帶。那時的海圖非常髒亂差,如今已治理得井然有序,當初那些賣打口帶的哥們兒現在都人模狗樣地成了各行業精英,我好幾次從各類經理人雜誌上看到他們的照片和專訪,並配以文字說明:XXX公司總經理某某某。他們的轉型,也許是因為後來出了MP3,什麼樣的音樂都能從網上下載,打口帶沒了銷路,不過這種轉型也太成功了。記得其中一家音像店店主在這條街稱王稱霸,沒他鏟不平的事兒,工商稅務不在話下,磁帶沒收了,他打個電話,對方就乖乖地送來,一個勁兒地賠不是,還堅決請他吃飯,說把弟妹也帶上吧。店主的女朋友酷似李嘉欣,不知為何,這種長相的女人總要被這種男人泡,《古惑仔》中李嘉欣就被鄭依健泡。
那些打口唱片在進入中國的時候無不被海關打下深深印記,我們就是聽著它們長大的,看著它們,感覺自己的青春也被打了口。唱片打口的位置不一,就像打在我們這代人心靈上的口,每個人的都不一樣。
直至今日,我仍然喜歡聽打口盤,我屬於打口的一代,而今天的孩子們是數碼的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