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依娜和莊嚴的關係是騎驢馬看唱本——邊走邊瞧。莊嚴的那個楓葉一樣的紅殼,那些曖昧的短信息,增添了她和吉姆郎格一起時的快慰。和莊嚴、莊一心生活,本來就像吊著半條命,活得很壓抑,但她暫無完全掙脫的勇氣,或者動力,或者信心。因為發生了一件事情,促使左依娜離開莊嚴,徹底地轉向吉姆郎格的懷抱。
一宗官司能否打贏,有時候全看律師的能耐。莊嚴的牌子在本市有些響亮,因此,請吃喝玩樂的多,只要他願意,每天都可以花天酒地。莊嚴本性不好那些,他更願意下班回家給左依娜做做飯,享受愛情和天倫。事情,就出在偶爾身上。莊嚴的這次偶爾,是有點反常的。敏感的左依娜捕捉到這絲反常,並且大做文章。
請莊嚴吃飯的是一個開金行的老闆,潮洲人。左依娜對東莞這個詞有點敏感,她聽說深圳的有頭臉的,有錢的,都愛跑那地方去消費。那地方安全,腐敗也不會遇到熟人。男人的消費,除了吃,管好上邊一張嘴,餘下的就是女人了。東莞那地方,因此雲集了一些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溫柔的小手,豐滿的乳房,結實的屁股,男人指定哪個局部服務都可以,只是價碼不同而已。傳聞有的男人,兩分鐘內就會被溫柔的小手搞定,聽起來神乎其神。這種事情,不是那行業的女人,不知道怎麼回事,沒享受過溫柔小手的男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個滋味。因此,左依娜聽莊嚴說去東莞,立刻就警惕起來,並且半真半假地說,不許亂來啊!莊嚴笑呵呵地說,怎麼會,亂來,也不一定非要到東莞才能亂來,我天天有機會亂來的,這一點你要相信我。左依娜心想,我是相信你,但我不相信那些女人,不相信這個社會呀。左依娜只是這麼想,沒有說出來。
晚上九點鐘,左依娜坐不安穩,就給莊嚴打電話。他們正在吃吃喝喝,好像人不少,她在電話裡都聞到了酒和放縱的味道。左依娜說,少喝點,喝多了犯錯誤,什麼時候回來。莊嚴聽起來喝得很爽,左依娜知道他只有一杯啤酒的量,但明顯有點過了。莊嚴說,不知道啊,可能一會要去……嗝……去桑拿。桑拿?什麼桑拿!不就是女人拿嗎?女人幫你洗澡嗎?左依娜聲音立即尖利起來,好像已經看到女人在幫莊嚴洗澡搓身體。哪裡像你說的那樣啊,真桑拿,憋一身汗的。我不要小姐,你放心吧。莊嚴話說到這份上,左依娜不信也得信,心裡終是七上八下。心想,大家都要叫小姐,你不叫,不和群眾打成一片,誰還會對你信任?左依娜惟有寄希望於莊嚴的自制力,他叫了小姐,什麼也沒做,只和小姐聊了聊天。但左依娜很快就發現自己在哄自己,有什麼可能什麼也沒做?他不做,那小姐要抓收入,還不千方百計麼?若那小姐妖艷動人,你犯不著她搔首弄姿,莊嚴肯定就硬了,硬了,還硬挺著,什麼也不做,就更不可能了,莊嚴又不是神仙。
左依娜邊等邊看電視,邊看電視邊看時間,邊看時間邊揣測莊嚴那邊的情況。十一點多時,左依娜忍不住又掛了一個電話,但電話裡說,您撥的用戶已關機。關機,這很不正常了。莊嚴的手機一般是二十四小時開著的,現在忽然關機,有現種可能,一是沒電池了;二是不方便接聽。第一條,不可能沒有電池,莊嚴一共有三塊電池,一般是手機裝一塊充足的電池,包裡放一塊,每天晚上,更換一次,雷打不動的習慣。這一點,左依娜掌握得很清楚。那麼,排除第一個可能外,就是不方便接聽。不方便接聽的可能,只有一種,在享受溫柔小手,或者豐滿胸脯。不管那是個什麼樣的胸脯,豐不豐滿,有多麼豐滿,都不重要,關鍵是,莊嚴在享受另一個女人。左依娜確定了,毫不懷疑了,怒火旺旺地燃燒起來,她覺得毛髮都燒盡了,絲絲地,畢畢剝剝地,然後是皮膚,皮膚的焦糊味瀰漫到整個屋子裡,到處是鐵欄柵,到處都上了鎖,她出不去,她就在屋裡東衝西撞,她喊,嘴裡卻沒有聲音,她罵,卻緊閉著嘴。鳥男人,臭東西,牲口,交配。這些詞彙在左依娜的胸腔裡滾動,輪子碾得她心裡疙疙瘩瘩,像一條走了千百年的老路那樣,沆沆窪窪。左依娜覺得,如果自己的男人被千萬人搞過的小姐搞了,那就是對自己的侮辱,如果不算侮辱,那所有女人都該去做小姐。
接下來,左依娜又不斷地打莊嚴的手機,一直是關機狀態,直到凌晨二點鐘,左依娜懷著滿腔憤恨放棄撥打時,莊嚴卻回來了。左依娜見他滿面春光,神采奕奕,絲毫沒有挨夜的疲憊,就陰冷地說,桑拿真見效啊,洗得這麼精神。莊嚴樂說,呵呵呵,渾身出汗,爽透了。我看不止出汗這麼簡單,應該是還出了些別的東西。左依娜並不著急質問什麼。她開始這樣逗他,看看他的反應,像一隻貓那樣,撩撥爪子下的老鼠。她覺得一下子把憤怒撒出來,太便宜他了。莊嚴笑得更厲害,簡直是花枝亂顫,上次說空殼的時候,莊嚴也是這麼笑的,莊嚴笑完說,你胡說八道,就出了汗,別的都沒出,不信,你可以驗證。左依娜沒有心情驗證,她不願碰他,也不願他碰她,再說,真去驗證,事情就搞得很無聊了。左依娜換上一副嬌媚笑臉,說,你跟我講講,講一講是怎樣弄的?她纏著他,發誓不會生氣。左依娜磨了很久,施了迷魂藥一樣,令莊嚴招架不住,招架不住就說,真的沒有性關係,是,那種,波洗浴,身上塗些很滑的東西,女人用乳房來洗,洗著洗著就受不了,就沒了。左依娜按耐著滿心的鄙夷,嫌他講得太粗糙,一定要聽細節,聽莊嚴當時的感覺。聽著聽著,她真的興致勃勃的了。沒什麼的啊,很刺激嘍,一會就沒了。莊嚴拖著長音,似乎這種身體體驗不值一提,刺激過後是一片沒有餘味的蒼白,當然還顯得他很不屑於搞波洗浴,都是群眾活動,他不得不參與而已。莊嚴以為講完就沒事了,洗個澡,並沒有真正的性關係,這在男人當中,是非常平常的事情。誰知左依娜終於發神經一樣抽搐起來。
多刺激啊,行啊,我可以和別的男人接吻、撫摸吧?保證沒有性關係。左依娜尖聲叫起來,她已經憋了好久,當時恨不得莊嚴立刻出現在她面前,讓她把他撕了。
你看你,不是說好了不生氣的嗎?莊嚴發現上了左依娜的當。
說好,說好,不是說好不叫小姐的嗎?左依娜反應很快。
你還發火,告訴你,像我這樣的好男人,沒有幾個啦!十次機會,能拒絕九次,更何況,我不是主動找這些事情。
主動和被動,十次和一次沒什麼區別,都是一個結果,和女人干了。男人都一樣!沒有不吃腥的貓。左依娜喊出一個結論。
莊嚴無話可說,氣呼呼地倒頭就睡。可能是累了,可能是並不真生氣,一會兒就打起了輕酣。左依娜被晾在床邊,像一截樹樁,沉默許久,她躺下來,心裡已經做出一個秘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