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河覺得,前一陣子疼袁西琳,算是白搭,就像努力地擺出美好姿勢,尋找合適景點,拍照留影,最後發現相機裡沒有膠卷,浪費表情不算,還把自己折騰得很累,那睜眼上當的滋味,總不好受。馬小河心想,花三百塊錢請一頓海鮮餐,袁西琳喝醉,爆出猛料,實在是超值,增值,就像順便把小姨子也睡了一樣。馬小河獲得了精神上的解放,把包袱鬆了,立刻神氣起來。那個四川小姐,本來就是挺乾淨的,手上腳上身上,哪一處處都乾乾淨淨,我差點冤枉了四川小姐。馬小河這以想著,順便對四川小姐充滿了蒙著歉意的想念,便尋思著再去東莞,一定要向四川小姐特別地表示一番。
自袁西琳醉了到醒著,醒著到活著,馬小河對袁西琳都是橫眉冷對,馬臉含恨,一副蒙受奇恥大辱的表情。老婆叫鴨,奇聞啦,多荒謬啊,老婆被人操了,被人操了不說,還要倒給錢,倒給錢不說,還惹回一身病,惹回一身病不說,還瞞著,傳染給老子!你說說,你說說,老子哪裡還有臉見人?馬小河的舌頭長了輪子,一溜煙滑過,最終把重點落在自己的「臉面」上。人活一張臉啊,馬小河的臉雖是馬臉,比一般人的要長,這臉面更大一些,理當更在意一些。所以不論袁西琳怎麼哀求,發誓從此滴酒不沾,馬小河至死不渝,正氣凜然,說,你把責任推到酒精身上,那造酒的人就該犯法了啊。馬小河和袁西琳劃清了階級界線,每回袁西琳和他談話,試圖削弱一下矛盾力量,她不求化解,但求緩和,但每次都是階級鬥爭的再一次爆發。馬小河總是讓袁西琳摸不著頭腦,她不斷地對他有新的認識與發現,而這新的認識與發現,使袁西琳進一步摸不著頭腦,她對馬小河心性的瞭解,簡直是混沌一片。
袁西琳的茄子臉越發茄子了,在這只茄子的身上,幾乎找不出一絲明亮的色彩。見過那種徹頭徹尾暗黑的茄子吧,就那種,蔫不拉唧,綿遢遢的,想像不出怎麼能把它做成一盤好吃的菜。它已經被從樹上摘下來了,除了顧影自憐,沒有別的辦法。馬小河成天在眼前晃來晃去,好像在暗地裡操作一個巨大的工程,而袁西琳對此一無所知,未來的不可預知使她芳心惶惶。她期待馬小河態度緩和一點,柔軟一點,那麼,她有望離他近一點,改善這種一觸即發的崩潰局面。但馬小河是只無縫的蛋,她不知從哪裡去叮他;馬小河是只驕傲的刺蝟,她只能在他的附近獨自徘徊。
你以後不要到我廠裡丟人現眼了。馬小河的炸彈扔得很突然,把袁西琳炸得雙眼發昏。
難道,你把家醜當作榮耀一樣外揚了?袁西琳震愕半晌,猶猶疑疑。
知道丑了吧,承認醜了啊,你說我有沒有對外人說?你說我想不想說?要不,和你離婚了,人家會說老子結婚是貪你的財。馬小河迫不急待地洗清自己。
你要……離婚?把事情說出去了?你,狠!袁西琳兩瓣慘淡的嘴唇顫動,它們已經好多天沒有紅艷艷的了,現在是委屈地左扯右扯,幾乎說不清完整的話,極力忍住哭或者罵,像平靜水面的影子,忽然被風東拉西扯,攪得亂七八糟。
不離?不離幹嘛?想我戴著綠帽子耀武揚威啊?誰知道你幹了多少次!
你……我跟你說過很多遍了,你不要再這樣侮辱我。
侮辱?你有恥辱啊,嘿嘿。
馬小河,你……你……那就離吧。
房子給你。就這樣。
……
誰知道還要花多少錢治病!
你,把錢還給我。
什麼錢?我欠你錢了嗎?
你,一共三十萬,把投入到你廠裡的三十萬還給我。
笑話。想敲詐?你有什麼證據給了我三十萬?
馬小河,你耍賴,別不要臉!
我不要臉?好,你是要這三十萬呢?還是要你的臉面?你願意所有人都知道你叫鴨,有性病?
……
茄子袁西琳全身抽搐,口吐泡沫,立刻就要昏厥過去。她的嘴在嚼動,泡沫源源不斷,部份溢出嘴外,部份在嘴裡循環,手指張得極開,關節弓突,好像高潮來臨時的亢奮。她深一腳淺一腳,輕一下重一下往地上蹬,兩條腿忽然間變得長短不一,好像有人摀住了她的呼吸道,越蹬越猛烈,最後絕息般鬆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