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的理想是開一家糖果店,你會不會覺得奇怪?——
章小引
我對一切舊的東西感興趣,最愛收集的是各種各樣的糖紙。小時候表妹最喜歡和我玩,因為我每次我都用糖來換她的糖紙,這在她看來是天下最好的交易。
表妹叫安安,念初一。她對我有些亂崇拜,什麼事都喜歡問我。比如今天,她就打電話來問我說:“姐姐,粉紅色的上衣到底可不可以配淡綠色的褲子?”
“簡直亂套!”我說,“你要去唱戲呀!”
“不是啊,”安安苦惱地說,“我是真的覺得很好看,可是我媽不讓我穿。”
“那就別穿了,”我說,“你又不是沒漂亮衣服。”
“不能自己做自己的主真是煩,”她像模像樣地歎息說,“我恨不得一下子長到二十歲。”
“安安,”我說,“別不開心了,我現在做夢都想回去念初中呢。”
“你在安慰我,”她壓根不信,揚揚聲音說,“我那天聽姨媽講你要去看王菲的演唱會,你還是那麼喜歡王菲呀?”
“嗯。喜歡。”
“都不知道她唱的是什麼,像念經一樣。”她不滿地說,“我還是喜歡候湘婷,笑起來甜得可以。”
“好啦好啦,我要做作業去了。”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倉促地掛了電話,對安安不是沒有羨慕的,初一那會兒多好啊,什麼心事都沒有,那時候大D還沒學會油嘴滑舌,剃個平頭,說普通話的時候老是分不清翹舌和平舌,我整天嘲笑他,但是有了好看的糖紙,他還是巴巴地送到我面前:“章小引你喜歡不喜歡?”
至今我夾在舊日記裡的很多不常見的糖紙,都是當年大D替我收集的。
記得我曾經對大D說過我將來的理想是開一家糖果店,他當時眼珠子都快掉下來,我問他有什麼不妥嗎?他翻翻眼睛說這個理想真是離譜,糖果能吃飽嗎換了我我不如開漢堡店。”而且,他很有見地地說:“像你這樣喜歡糖紙,到時候你店裡的糖肯定全是光禿禿的全粘到一塊兒,誰會願意買呢?”
我給他說得笑出來。
其實我是在初三的時候才發現大D這個人有趣的,他在初三的時候仿佛吃了一種什麼神藥,個兒見風一般的長,讓我們班其它的男生羨慕不已,記得有次上體育課,就有幾個不服氣的男生把他拼命地按在地上,然後脫掉他的鞋檢查他是不是穿了“增高鞋墊”什麼的。大D突破重圍後振臂一呼說:“自然長高,擋也擋不住!”活脫脫一廣告明星,笑倒了一操場的人。
課間沒事,我跟花蕾在校園裡散步,不知不覺地跟她說起大D,她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說:“他長得帥不帥?”
“那我倒沒注意。”我忽然有些想不起來大D鬼頭鬼腦的樣子,他的模樣模模糊糊地從記憶裡浮出來,怎麼抓也抓不清晰,真是怪了。
“那你覺得魚頭帥不帥?”花蕾又問我。
我覺得她挺花癡的,不過我還是回答她:“如果說魚頭帥,那麼我覺得天下所有的男生都是帥哥。”
“魚頭不這麼想啊,他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帥的帥哥!”花蕾壓低聲音對我說,“你知道不,魚頭還自己弄過一個寫真集呢,有一張連上衣都沒穿,真是惡心得要死!”
“呀!”我說,“他怎麼給你看那麼惡心的東西?”
“不是啦不是啦。”花蕾連忙解釋說,“差不多全班都看了的,魚頭這人就喜歡嘩眾取寵這一套,反正別人注意到他他就開心的。”
“我要去看王菲演唱會了。”不願多說余俊傑那個家伙,我趕緊轉開話題說:“阿菲唱現場一定也挺棒!”
“你爸媽會讓你去嗎?”花蕾說,“聽說票價挺貴的。”
我胸有成竹地說:“這個我自有辦法。!”
“魚頭也喜歡王菲呢。”花蕾又別扭地把話題引了回來,“他暗戀的那個女生長得就挺像王菲的,她叫杜菲菲,在高二(五)班,下次我指給你看。”
“有多像?”我對關於王菲的一切還是很感興趣的。
“在我看來有八分像,特別是那雙眼睛,上次電視台還有人來請她去參加模仿秀呢,她冷冷地對人家說‘我就是我’,COOL到極點!”
“嘿,是挺COOL,下次一定要指給我看哦。”
“瞧你,一說到王菲就眉飛色舞!”花蕾拉拉我說,“快走吧,上課鈴就要響了!”
最後一堂課是政治課,我最不喜歡的科目。於是趴在桌上寫日記,我有一個上鎖的日記本,怕被媽媽看到,只好每天隨身帶著。日記的扉頁上是我最喜歡的阿菲的一首歌的歌詞:誰說那盞微弱燈火是螢火蟲在閃爍誰約過誰去看這一場忽滅忽明的傳說剩下的夢想不斷的做上升的氣球不斷的破別難過別難過沒原因有結果……
有一次班裡組織郊游,我一路上就哼著這首歌,大D從後面竄上來,手裡拿著一根大樹枝問:“章小引,你在念什麼咒語?”
我氣得搶過他的大樹枝就對著他一陣亂打,雖說我唱歌不算很好聽,但怎麼著也不會淪落到念咒的份上吧。後來我曾多次試圖培養大D對王菲的興趣,可是他總是聽不懂王菲的歌,連歌名都理解不了,智商和安安一模一樣。
回憶總是細致而綿長,我胡亂地寫了一些字,日記的一頁還沒有填滿,下課鈴就響了。我三下兩下地收拾好,拎起書包就往外沖,花蕾氣喘吁吁地追上來說:“章小引,你干嘛跑這麼快呀?剛才我看到杜菲菲了,就是找不到你!”
“讓杜菲菲一邊去吧,我爸今天回家了,”我加快了步子說,“我都快半年沒見到他了,簡直歸心似箭呢。”
“哎呀,我要是半年看不到我爸,我就開PARTY慶祝!”
“嘿嘿。擁有永遠都不知道珍惜啊。”
“你爸爸是做什麼的?”花蕾好奇地問。
“他在一家外企做事。”我簡略地說,“常年都得在國外呆著。”
“真羨慕哦。”花蕾說:“一定很有錢嘍,而且還管不著你。”
“可不?”我補充說:“而且還挺帥,比濮存新還帥!”
“濮存新是誰?”
我奇怪地看了一眼花蕾,不相信她會這麼老土,連濮存新都不知道?她卻一臉無辜地朝我聳聳肩,見我招手攔的,又尖叫著說:“打車啊,太奢侈了吧?”
我笑笑,告別她,攔了一輛出租走掉了。
我讓司機開快些,他扭頭看我一眼說:“急什麼,和男朋友約會啊?”
“是。”我說。
“嘿,你多大了?”他又看我。
我惡狠狠地說:“再看我我不給車錢!”
他終於閉嘴,安心開起車來。秋風吹起,將一家小店門前的廣告牌掀了個底朝天,我想起小時候每天都是爸爸騎自行車送我上學,每個新學期都吹著這樣的秋風,爸爸總是急急地把我放在學校門口,說:“上課認真呵。”然後再匆匆地離去。有一次他轉身轉得急,被一個騎三輪的人“咚”地一聲撞到地上,我清晰地聽到他的頭和地面撞擊的聲音,可是他爬起來,別說抱怨那個三輪車夫了,我看他是眉頭都來不及皺一下就騎車上班去了。
那天早讀課,我一直都想哭,想到他一定被撞得很疼我就一直一直地想哭。
後來爸爸學會開車了,卻再也不能送我上學了。再再後來他又被派到國外,想見他都難了。不過常常會夢到他,一模一樣的夢,我那時很小很小,他用溫暖的大手牽著我,陪我在商場的糖果櫃台前流連,與我爭執哪種糖紙更好看一些。
我把這個夢說給我媽聽,她總是說:“你小時候是那樣的啊,家裡有點錢,你爸給你買糖就買光了,氣死人。”
所以,在我心裡,老爸一直都是最疼我的。
我把門鈴按得叮叮咚咚,是爸爸來開的門,他已經洗過澡了,還刮了胡子,看上去真是帥極了。他朝我張開雙臂,我呼地一下就撞到他懷裡,他哈哈笑著說:“我家丫頭又長高了,快趕上你老爸了!”
“禮物呢禮物呢?”我張牙舞爪,像童話裡貪得無厭的財主。
“我都鎖起來了!”身後傳來媽媽惡狠狠地聲音說:“期中考試排前三名,就給你,不然我送到安安家。”
“你怎麼這樣?”我說,“那是老爸送我的,你憑什麼做主!”
“瞧瞧!”媽媽向爸爸投訴說,“你女兒在家就是這樣跟我沒大沒小的。”
“高中生活怎麼樣啊?”爸爸笑瞇瞇地喝下一口茶問我:“老師的水平如何哇?”
跟老媽的口氣一模一樣。
盡管看到爸爸很高興,可是我不願意說關於高中的一切,那些失望他們也是沒有辦法理解的。我拎著書包回到我的小房間,一推開門,驚喜地發現上床上竟全是爸爸帶給我的禮物。我尖叫一聲撲過去:新衣服新鞋子,最新款的流氓兔,正版的韓國CD,居然有好幾袋亮晶晶的糖果,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那種。
我一聲一聲地尖叫表達我的痛快,爸爸靠到門邊來:“我看你跟十歲小孩差不多,還高中生呢,丟高中生的臉。”
“知女莫若父。”我跳過去擁抱他,他捏捏我的臉說:“高興就好。”
越過爸爸的雙肩,我好象看到老媽在抹眼淚。我趕緊推開他說:“我要清點我的戰利品了,你去陪老媽吧。”
門在我的身後關上,我的眼睛一下子變得濕濕的,大人們多愁善感起來可真是讓人受不了。我理解媽媽,爸爸一年在家的時候不會超過一個月,這樣的日子還不知道要持續多少年才是盡頭。不過我也還算聽話,很少惹她生氣,成績也算是過得去。爸爸不在家的日子,我和媽媽唯一的一次不愉快就是給爸爸發E—mail,那時候媽媽剛學會上網,是個菜鳥,一封信老是發不好。我把鼠標一把搶過來說我來吧我來吧你真是笨死啦。老媽忽然轉過背就哭了起來,其實老媽從來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後來我才明白她一定是想老爸了,老爸不在家,她一定很辛苦。想念一個人的滋味,我也是現在才真正地體會到。
我翻出日記本來,記下一段話:“爸爸今天回家了,我和媽媽都很快樂。不知道大D今天會不會給我打電話,不過他要是不打,我也不會打的。昨天我收到他的回信,他得意洋洋地說他的新同桌長得就象張柏芝,他難道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張柏芝嗎?有時想想,大D真的是蠻弱智的,再想自己其實更弱智,怎麼會老是想著一個弱智呢?哈哈。”
寫完了,細心地鎖還放在書包裡。雖然媽媽一向很尊重我,從不亂翻我的東西,但我還是很小心,以前我們隔壁班有個女生就是被她媽偷看了日記而自殺了,雖說是自殺未遂,但臉卻是丟了。我常常想,日記應該是一個女生最寶貝的東西吧,不然那個女生也絕不會采取這種激烈的手段的。
第二天一早,花蕾咯崩咯崩地咬著我帶給她吃的糖,看我將糖紙用手指細心地撫平,再夾進數學書裡壓壓好,她呵呵笑著說:“像你這樣喜歡糖紙的女生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是不是你的初戀跟糖紙什麼的有關啊?”
“我還沒初戀呢!”我說。
“撒謊。”
“天地良心。”
“暗戀也沒有?”她刨根問底。
“哈哈,”我說,“那種弱智的事情我才不做。”
“嘿!”花蕾湊到我耳邊:“帶你去看小王菲,高二那個,去不去?”
“就這麼去?”我說,“夠傻,人家理你?”
“安啦!”花蕾說,“你跟著我,我自有辦法。”
我總是抵抗不了關於王菲的一切誘惑,中午吃過飯,我就傻傻地跟著花蕾到了高二(五)班的教室門口,花蕾在後門大聲喊道:“請問杜菲菲在嗎?請問杜菲菲在嗎?”
一個女生站起身朝這邊走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還真是蠻象王菲的,我眼睛都差點直了。杜菲菲一看花蕾,眉頭一擰說:“怎麼又是你?”
這個神情更是和王菲相差無異。
“還是,還是他的信。”花蕾變戲法一樣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來,結結巴巴地說:“魚頭說他永遠都不會放棄。”
“無聊。”杜菲菲說,“你還給他。”
“你不看看嗎?”花蕾可憐巴巴地說,“看一下就可以了。”好象信是她自己寫的。
我拉她一把說:“走吧走吧。”
杜菲菲卻一把接過那封信說:“給我吧,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
我飛速把花蕾拉到樓梯的拐彎處,揍她一拳說:“為什麼不跟我說清楚,為什麼要替魚頭做這種事,你腦子進水了呀!”
她一點也不生氣,而是嘿嘿笑著說:“你不是想看小王菲麼?”
“早知道這樣不如不看。”
她見我真生氣了,趕緊向我解釋說:“是魚頭求我的,我只是想看魚頭出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你到底替他送過多少次情書?”
“三次。”花蕾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哎,算了。”我拍拍她說,“以後這種事別帶上我就行了。”
“喂,”她從後面追上來說,“章小引,我這次真的是想讓你看看杜菲菲,所以才會答應魚頭的,你可不要有什麼誤會呀。”
“沒有,沒有。”我說,“你想哪裡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花蕾拍拍胸脯。
我真搞不懂花蕾,那麼討厭魚頭,干嘛又要替他做事,還是那句話,腦子裡進水了,要麼,就是長了魚泡,不會普通人的思維了。
我悶頭悶腦地進了教室,看到余俊傑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花蕾,花蕾朝他點點頭,他得意起來了,表揚她說:“干得不錯。”
又轉頭問我說:“你也去了?謝謝你哦。”
一股說不出的厭惡從我心裡升上來。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這個變態,請你以後不要再跟我說話。”
他哈哈大笑起來:“我是變態?你真以為自己張柏芝?你難道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張柏芝嗎?哦,有時想想,他真的是蠻變態的,再想自己其實更變態,怎麼會老是想著一個變態呢?哈哈哈哈哈……”
魚頭仰天長笑,我的臉在瞬間變了顏色,我迅速地翻出我的書包,謝天謝地,日記本還在,鎖也是好好的。可是,可是魚頭說的話怎麼會和我日記裡寫的那麼相像呢?
見我驚慌失措的樣子,他更是得意了:“喲,密碼鎖哦,帶密碼鎖的日記哦,要打開不知道難還是不難呢?”
花蕾關心地問我:“章小引,怎麼了?”
“你給我閉嘴!都是你搞的!”我把日記重新放回書包,關抽屜關得地動山搖。花蕾扁扁嘴,立馬趴回桌上哭了起來。
魚頭唯恐天下不亂地說:“老同桌,誰欺負你啦?你放心,誰要是敢欺負你我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你給我閉嘴!”花蕾帶著哭腔,頭也不抬地罵道。
“好看吧?”魚頭對著一教室的觀眾說:“從今天起,每天上演一部大戲,還不用花錢。你們說痛快不痛快?”
我轉身出了教室。有一瞬間我很想進老師的辦公室,我們的班主任也姓章,和我一個姓,她很年輕,三十多歲,聽說是這學校裡最出色的老師之一。我很喜歡開學的第一天她穿的毛衣,E-sprit的牌子,淡灰色的,挺有味道。她教語文,教鞭舉起落下都有獨特的風韻,普通話溫柔親切無懈可擊,感覺上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但我最終沒有去找她,這些事情我想我還是自己解決,魚頭應該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這是遲早的事。我會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
找老師,我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就明白,那是最沒種的人才干的事。
上了一下午心不在焉的課,放學的時候,花蕾將我攔在操場上:“章小引,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你說你喜歡王菲,我真的只是想讓你看看杜菲菲,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也絕不會站在魚頭的那一邊,你要相信我!”
“沒什麼,你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你在生我的氣!”花蕾說,“我都難過了一下午了,請你別在生氣了好不好?我以後不會這樣做事不經大腦了。”
我看著眩然欲泣的花蕾,忽然有些看不起她。就算我生氣了又怎麼樣呢?那麼在乎別人的感覺干什麼呢?就在這個時候,魚頭騎著他嶄新的跑車過來了,龍頭往我們面前一歪,做出一幅讓人惡心的酷樣說:“兩位小姐還在生我的氣啊,講和怎麼樣,我帶你們去玩沖浪,游樂園的最新項目,心跳一百八,絕對過足癮。”
花蕾低著頭不說話。我冷冷地問他說:“講和,怎麼個講法?”
“女士優先,你說吧。”他甩甩頭,用腳猛踩一下他的車子,車輪咕嚕嚕一轉,他臉上的表情得意非凡。
我不露聲色地說:“你有圓規嗎?”
他不解地說:“有,做什麼?”
“先借我。”
他從書包裡掏出文具盒,從文具盒裡掏出圓規,一臉好奇地遞到我手裡。
我一把接過,俯下身來開始猛戳他的車胎,一下一下,又一下。在他還沒有回過味來之前,我把圓規扔到地下,揚長而去。
走了很遠以後我回頭,看到魚頭一臉無奈地站在那裡,和他的車一樣變得軟而洩氣。旁邊,是將嘴張成O字型的花蕾。
回到家裡,爸爸媽媽不在,桌上有張紙條,一看就是爸爸的筆跡:“晚上葉阿姨請吃飯,你的飯菜在冰箱裡,微波爐熱一下就可以了,我們十點前回家。”
我沒有胃口吃飯,趴在沙發上躺了很久,電視打開來,每個台都是無聊而又弱智的節目,於是我又關掉了它。我拿出日記本,左想右想也想不通魚頭是怎麼樣打開它的,或者它壓根就沒打開過它,一切不過都是巧合。我想著想著就有些悲從中來,我撕掉了我的日記,一頁一頁撕成條,再撕成碎片,放到爸爸的煙灰缸裡,看它一點一點地再變成灰。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了,我接起來,是大D。
“章小引,我弄你搞定我舅了。”他說,“他答應帶你進後台,你還可以看到王菲化妝呢,說,怎麼謝我啊。”
我對著電話,哇得一聲就哭了出來。
大D在那邊喊起來說:“太誇張了吧,高興成這樣了。”
我繼續繼續哭,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大D這下慌了:“你怎麼了,到底怎麼了?喂喂喂!!!”
我掛了電話。
哭過了,好象就好了很多。我抱著腿坐在地板上,看天慢慢地黑下去,遠處的雲像媽媽最喜歡的那張暗紅色的紗巾。我想大D一定是一面做著功課一面在想章小引自從念高中後就變成了一個瘋子,哭起來真是要命哩。
就這麼想著,電話又響了。
又是大D。
他說:“章小引我在你家樓下。”
“啊?”我說。
“小區門口的電話亭。”他說,“你沒事吧,我有點擔心。”
“等我。”我放下電話狂奔下樓。天已經完全地黑了,我遠遠地看到大D親切而熟悉的身影,斜斜地靠在電話亭的邊上。
他好象又長高了許多。
我卻忽然停下了腳步,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