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3月2日
慕尼黑施特勞斯機場
一次人類歷史上從來不曾有過的授勳儀式,正在斯特勞斯機場的候機大廳裡舉行。在此之前,還沒有人能夠在自己的胸前一次佩戴上七個國家元首和教皇同時頒發的八枚功勳獎章。李漢是第一個走上台去獲此殊榮的人。
淺沼的名字排在第三位。
第二位是安娜·魯茨耶娃。也就是薇拉。薇拉·瑪特維耶娃。神秘的「05」號。但她已經不可能與李漢等人並排站在領獎台上了。代她受獎的是俄羅斯駐慕尼黑領事館的總領事。當他把屬於薇拉的八枚勳章捧在胸前時,他不明白,那位第一個上台去領獎的中國人,為什麼會突然淚水盈眶?
授獎儀式在把八枚勳章和九面國旗同時覆蓋在三名中國士兵的棺木上時結束。沒有哀樂。大廳裡始終迴盪著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樂——
《英雄》。
「但他們到這裡來,不是為了勳章。我不認識他們,但我知道這都是些好小伙子。還有嬋。」
李漢毫無表情地對筆立於他身旁的維雄說這話時,兩眼始終目視著前方。維雄發現,他其實什麼都沒有看,只是把目光投在了遠處某個不知所終的地方。「世界上沒有任何勳章能夠抵償他們生命的價值。現在人們毫不吝嗇地把勳章和鮮花捧給你,可十年後,不,也許連五年都用不了,誰還會記得你?可是嬋:我的嬋……」
「我原先也這麼認為。」維雄說,「可我覺得我父親那老傢伙說過的一段話也許更有道理。」
李漢望著維雄。
「他說,你們知道什麼叫軍人的價值?你們以為軍人的價值就體現在是否永遠被人們銘記和感激?如果有一天,他們的墓碑前沒有了鮮花,他們的價值也就隨著消失了。要知道,人們可以遺忘你的犧牲,但這遺忘並不改變你的價值。因為軍人價值不是存在於人們不可靠的記憶中,而是取決於你的犧牲是否推動了國家和民族的進程。就拿二十年前那場邊境戰爭來說,硝煙散去不到五年,邊境上早已是一片和平。烈士陵園裡半人高的荒草代替了鮮花,但歷史就在那些藉藉無名的士兵倒下的地方開始了最初的啟動。你們必須看到,正是那場戰爭,正是那些士兵的犧牲,打破了這個國家與西方世界幾十年對立的僵局,這一打破最終導致了我們國家在國際社會中形象的改變,從而使我們搞經濟建設最迫切需要的資金源源不斷地湧進了這個國家。我們的現代化進程,就這樣開始了。
追溯起來,它正是開始於二十年前的那個大軍越過界河的早晨。二十年後,不管人們是否還記得那些犧牲者,他們都可以問心無愧的對後人說,是他們用自己的血和生命政寫了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歷史;這就是軍人的價值。」
「老爺子真是這麼說的麼?」李漢問維雄。
「我不敢說一字不差。」
「回去後,我要當面向他致敬。」
這時,淺沼被人用擔架拾過來向李漢告別。
「李,我非常難過,為她,也為你。」,「謝謝。我也替她謝謝你。」
「你很了不起,想想看,你幹了多大一件事!」
「沒有你,我決不可能把事情幹到底。」
「但願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合作。」
「但願這世界上不再發生這種事。」
淺沼向李漢伸出手來,被李漢緊緊握住。在兩人鬆開手的同時,李漢突然伏在淺沼耳邊問道:
「告訴我,你怎麼猜到『她病了』是771513457?」
淺沼沒有回答,而是從衣袋中掏出一隻袖珍計算器,在上面打出了sheisill的英文字母,然後把計算器倒過來,遞給李漢看。於是SHEISILL就成了77151345。
伊爾一96—300型飛機在一萬八干公尺的高度上由西向東平飛。一路上,李漢坐在機艙的後部一言不發,維雄始終在旁邊陪伴著他。在他們中間,是嬋的靈樞。棺蓋上平放著李漢剛剛獲得的那八枚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