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2000年2月19日
「他又來了。」
漢斯指著監視屏對巴克說,「瞧,他是通過一條能傳送電腦數據的電話線路進來的。」
「從香港?」巴克問。
「不,這回好像不是,等等,讓我再看看。」
漢斯非常快地把顯示出「香港人」蹤跡的終端機與一台示波器連在了一起,一邊看回波顯示,一邊在袖珍計算器上計算著什麼,然後,他抬起頭來:
「奇怪。這傢伙的信號回波時間不到十分之一秒,可香港到這兒的信號回波起碼要超過二秒鐘。」
他又重新計算了一遍。
「矚,還是不足十分之一秒,他怎麼可能在這麼近的距離內發出信號呢?」
「會不會他已經到了歐洲?」
「晤,有道理,他甚至已經到了德國。」
「可以根據回波測定他所在的位置嗎?」
「這倒不難,電話局裡有我們的人。」
巴克立刻拿起電話,讓塞勒爾與電話局的G小姐聯繫,請她幫忙查一下,看看都有哪些用戶正通過電話與慕尼黑大學的主機系統聯機,現在已是晚上九點了,用戶不會很多,馬上就可以查清楚的。五分鐘後,結果出來了,共有五個用戶,G小姐把他們的電話號碼傳送了過來。
「都不是。」漢斯把那五個人檢查了一遍後,失望地告訴巴克,「可他現在還在那裡,還沒有走開,他已經進入到了一個享有系統管理人員特權的帳戶裡,而且正編製口令文件。他看來是想建立一個新帳戶,他使用的帳戶名字是——羅森貝格。矚,他幹完了,很利索,他要走了。」
「不要讓他跑掉1」巴克喊起來,」快查出他的電話號碼,有了號碼就能知道他所在的位置。
「現在不成,他使用的好像是移動電話。對,他很可能從香港隨身帶來一部『諾基亞』或者『愛立信』,這樣,電話局的小姐自然就查不出他的號碼了,這小子夠鬼的。」
「像個老手。」
「不錯,我跟他較量過,各有輸贏。」
「這回不能讓他贏,」「那我們就得有耐心,先下好套子,等他往裡鑽,什麼時候鑽進來,什麼時候再收口。」
「你想怎麼做?」
「如果是移動電話,那就是無線電,這反而倒不難了,有三台無線電截聽監測定位儀就可以。只是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時不間斷跟蹤。」
巴克掃了一眼塞勒爾,塞勒爾點點頭。
「還有呢?」巴克問。
「還有就是看下一個什麼樣的套子了,這需要是一個能引起他興趣的誘餌,使他一旦看到就不忍放下,不知不覺就在我們的系統中呆很久,使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準確定位。」
「照你的想法干吧,塞勒爾會聽你的。」巴克拍了拍漢斯的背。
法蘭克福2000年2月10日
漢斯和巴克從監視屏上看到的,的確就是李漢。
昨天一大早,在沙發上和衣而臥的李漢悄悄爬起來,給宿醉未醒的嬋留下一張字條後,提起行包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門鎖在身後卡塔一聲撞上時,他當然沒看見,兩行淚水從嬋的臉上潸然滾下。
字條上寫的是:「真對不起,我走了,不要等我,永遠有愧於你。」
隨著香港至法蘭克福的「港龍」航班飛得越遠,這份愧疚之感在他心裡就越沉重。他真弄不清自己是怎麼搞的?對一個移情於他人的女人你哀傷不已,而對另一個癡心於你的女人,卻又如此絕情。
不對頭,他想,你肯定是哪兒出了毛病。飛機二月十八日早上八點半離開香港,中間只在德黑蘭停落了一次。六千多公里的航程,十四個小時的飛行,待李漢的雙腳踏在法蘭克福的地面時,居然才是當地時間二月十八日九點多。他走出航空港,先在歌德大街上的一家名字非常氣派——叫做「威廉大帝」的小旅館找到了位處,然後又到一家牌子不大但規模卻不小的中國人開的「九月菊」餐館餵飽了肚子,就開始犯起困來。生物鐘有它自己的節律。但他不敢睡,他得先把時差倒過來再說。等到法蘭克福的天空完全黑下來時,他已經困得東倒西歪了,這才上的床。臨睡前,他特意把手錶上的報時器定在了21:00,他根據在香港時與「漢斯」經常相遇的時間推算,那傢伙總是在柏林時間晚上九點左右才出沒於網絡的叢林。
九點。報時器準時響了,他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儘管睡意十足,他還是強迫自己下了地,走進盟洗室去抹了把臉,清醒一些後,他走到桌旁打開了他的筆記本電腦和調製解調器,他一上來就把他的搜索範圍限定在了慕尼黑。因為淺沼告訴過他,一個Hacker在新德里,另一個在慕尼黑。現在,新德里的那個拉奧中校已經死去,活著的,就是慕尼黑的這個「漢斯」了。但在茫無目標地搜索了一陣無所斬獲後,他退了出來。慕尼黑太大了,只要那傢伙不開機,你就等於大海撈針。他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個新念頭:何不捨近求遠,到英國牛津《病毒公報》月刊的數據庫去查一下?也許在那裡能嗅到「漢斯」的氣息的。
他用移動電話撥通了《病毒公報》,很快與它們的數據庫聯上了機。他這次是以付費用戶的身份出現的,聯機毫不困難。
歡迎進入牛津《病毒公報》計算機系統在他報出自己的合法帳戶並輸進正確的口令後,大門向他敞開了。
請列出你所需要的文件目錄慕尼黑電腦病毒一分鐘不到,與慕尼黑和電腦病毒這兩個因素有關的文件目錄出現在他的顯示屏上。他不斷按動回車鍵快速翻閱著,最後,在兩條調出來不足半頁紙的訊息上停了下來:
監測一104:慕尼黑大學。一段時間來,主機系統夜間使用次數激增,原因不明。
監測一107:慕尼黑大學。似乎有人在嘗試編製針對視窗操作系統的新型病毒,尚無擴散跡象。
慕尼黑大學?李漢拍擊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為什麼沒有想到這兒呢?追蹤這些目標首先就該想到當地的大學,全世界都一樣,大學是天才和瘋子的溫床。
他馬上返身回到了慕尼黑,但這回他沒用正式身份進入慕尼黑大學。在這裡,他不能給自己身後留下腳印,不能讓人對他跟蹤追擊。他是對的,進入慕尼黑大學和不留足跡都是對的,因為他一進入慕大主機系統就很快嗅到了「漢斯」的氣味。他能感到那傢伙就在附近什麼地方觀察他,可他卻看不到對方的面孔。
他裝出一副渾然不知的憨態,在「校園」裡闖蕩。他好像漫不經心似的,信手翻閱了一些剛彼人從世界其他地方的網絡中調來的文件,其中一份來自美國德克薩斯州聖安東尼奧凱利空軍基地聯合電子戰中心的關於如何激活「芯片固化病毒」的文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立刻掂量出了這份文件落到某些人手中的嚴重後果。讓他失望的是沒找到有關視窗操作系統新型病毒的文件。然後,快要離開時,他發現那雙眼睛還在盯著他,便有意露出破綻,闖進一個享有特權的人的帳戶,試圖用羅森貝格這個名字,建立一個新帳戶。
完成這些掩飾性動作後,他馬上關機,從監視他的人眼皮底下突然消失了,他可以想像出那雙眼睛在剎那間露出的茫然若失的神情。
關機後,他定了定神,又拿起了他的「諾基亞」。他撥了個北京長途,總參那位情報部門首腦給他的那一長串帶神秘色彩的號碼看來很好用,一撥就通,他報了自己的姓名後,對方的聲調立刻變得非常和氣。
他把通話內容壓縮到短得不能再短——
(l)立即用國產電腦芯片替換從美國進口的武器裝備中的電腦芯片;
(2)在與五角大樓聯機的一切軍用網絡上,加裝病毒過濾站。
稚內2009年2月19日
濱口直子駕駛的那架「花面狸」直升機,傍晚時被人在宗谷峽發現了。
「這不是到北極去探險的直子小姐那架飛機嗎?」一位叫武田米夫的漁民指著停在峽頂的直升機對他的同伴說。
「好像是,直子小姐怎麼會把它停在這個地方?」
「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兒吧?」武田說。
「那就上去看看怎麼樣?」
兩人把船停在峽邊,快步登上峽頂,找到了那架直升機。艙內空空的,不像出事的樣子,只是直子小姐已不知去向。
「遷村,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馬上給警視廳打個電話,讓他們馬上派人來?」武田說。
「晤,應該,我去打,你留下來看著它。」
一小時後,稚內電視台就中斷了正常節目,播報出這條立刻引起轟動的新聞。一位舉世矚目的年輕貌美的女探險家,在距離這座城市不到十公里的地方神秘失蹤,對於日本最北方的這座平靜的小城來說,實在是一樁破天荒的大事件。武田米夫作為第一目擊者,出現在電視屏幕上,他的旁邊,站著他的同伴遷村憲一。
這條消息引起的轟動,甚至超過了今天早些時候傳出的另一條消息:停靠在大島以東五公里海面上的三艘五十萬噸油輪——日本的浮動油庫,被恐怖分子一舉炸毀,大火正在方圓三十海里水面上燃燒,火勢兇猛,已經完全封鎖佐了橫須賀港向外的水道云云。在稚內人看來,這條消息發生的地點畢竟離他們太遠了,而那個幾天前在電視上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直子小姐,居然是在他們的身邊失蹤的,這樣的新聞太貼近他們自己的日常生活了,理所當然更讓他們關心。
直子關心的卻是前一條消息,她就是在聽到油輪被炸的消息後失蹤的。當時她駕駛著已經不大聽使喚的「花面狸」飛過宗谷海峽,儀表板上的微型電視機裡正在播報這條讓全日本震驚而讓她慶幸的新聞。她幾乎不假思索地就在宗谷峽上落了地,然後跑到路邊攔了輛剛巧路過的三菱拖車。在稚內城裡,她向司機擺了擺手,就消失在了街頭的人群中。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她的名字就會由於出現在通緝令上,再次引起全日本的轟動。因為這次炸毀油輪事件,是她臨行前專門策劃的。警視廳的狗鼻子會很快嗅上門來。在他們到來之前,她必須盡快離開日本,坐進稚內至函館的高速列車,她就是這麼想的。
東京2000年2月19日
比油輪被炸和年輕女探險家濱口直子棄機失蹤的消息更早傳到大島首相耳朵裡的,是東西伯利亞宣佈獨立,正式成立了「阿穆爾共和國」的消息。
其實,在電視中放送這條消息之前二十四個小時,她就已經獲悉了宣佈獨立的準確時間。未來的阿穆爾共和國總統阿納托利州長提前一天親自給她打電話,在把一切告知她之後,再次提到了日本的承諾問題,她當時回答得還有些含糊其詞。
但二十四小時內陸續傳來的信息,堅定了她的決心。
兩伊大軍席捲中東油田,墨西哥坎佩切海上油田被炸,這些都使她感到脖子被人勒住似的透不過氣來,而日本的浮動油庫被毀,在給了她致命的一擊後,也促使她斷然定下了從外交到軍事上支持阿納托利的決心。捨此之外,日本沒有別的選擇了,沒有資源和能源的日本,不能在這方面乞憐於美國或中國,也不能指望俄羅斯,只能指靠在日本卵翼之下的阿穆爾共和國!
不能再猶豫了。
她拿起電話,要通了官房長官,要他立刻通知內閣全體成員到首相官即開特別緊急會議,同時通知陸、海、空三軍幕僚長列席會議,並向內閣全體就「黑潮」計劃做出詳細的解釋。
太陽旗將乘黑潮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