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可夫元帥戰爭回憶錄 第四篇 攻打柏林 第二章 在攻打柏林的日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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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軍於4月21日在貝爾瑙、彼得斯哈根、呂德斯多夫、埃爾克納、烏斯滕豪森地域前出到柏林的環城高速公路,這為徹底合圍法西斯的首都創造了有利條件。為此,近衛第8集團軍遵照方面軍司令員的命令,把部隊轉向柏林的東南郊和南郊,以便從南面對柏林進行合圍並實施總攻。

    集團軍這樣的軍團,在市郊的條件下進行急轉向,並非輕而易舉。其復雜性在於,集團軍的許多部隊已經楔入市區,並且正在進行巷戰。突然調轉方向,這意味著把壓縮的敵人放開。而剛一松開,敵人就會一躍而起,對你背後猛然一擊。

    為了不至產生這種情況,同時又執行了方面軍司令員的命令,我們盡量使轉向變得平緩些,並盡可能使敵人不易察覺。我下命令:近衛步兵第4軍繼續實施進攻,並在彼得斯哈根、嫩斯多夫、西登德方向攻擊柏林;近衛步兵第29軍在科佩尼克、布科夫方向實施進攻;近衛步兵第28軍在繆爾特海姆、舊格裡尼克、魯多夫方向實施進攻。

    如果觀看一下地圖就會明白,近衛第8集團軍部隊從柏林東南和南面迂回柏林,向前挺進,並迫使敵人向北退卻,其目的是使敵人無法對我翼側進行突擊,或使敵人無法與被合圍於首都東南森林中的敵軍集團會合。

    集團軍各部隊一面變更部署,一面繼續不停地進攻,同時也在做強渡施普雷河和達米河的准備。因此,各師師長也將渡河器材隨部隊一起調來。

    到4月22日終前,集團軍各部隊已占領了柏林郊區的達爾維茨、捨諾伊希、菲赫滕瑙、蘭斯多夫、弗裡德裡希哈根、威根施羅斯等地,為自己開辟了穿過柏林東郊的道路。當日,近衛步兵第4軍的部隊,在考爾多夫和卡爾斯霍斯特地域內,遇到異常頑強的抵抗。在此方向上,進攻實際上已停止。而在左翼和中央,特別在近衛步兵第28軍的地段上,部隊每晝夜則推進了12—15公裡。就城市進攻而言,這種速度可以說是高的。

    近衛坦克第1集團軍的坦克兵所面臨的任務非常艱巨。因為在巷戰中,廣場和街道空無一人,敵人躲在建築物、房屋頂層和地下室內組織防御。坦克看不到敵人,又無法進入建築物、房頂和地下室。同時,坦克又是反坦克手的活靶子,他們用燃燒瓶、尤其是長柄反坦克火箭彈對付我們的坦克。我在這裡並不是說,城市的戰斗不需要坦克和坦克兵,或坦克不適宜進行城市戰斗。我遠不是這個意思。坦克是需要的,但不應作為一種獨立的兵力,而應在各強擊群內與其它兵種的分隊共同作戰。

    只有與步兵分隊、炮兵、工兵和化學兵協同協作,坦克乘員才能發現哪裡潛伏著危險。強擊群裡的戰士們會提醒他們哪裡有危險,會指出在哪幢樓房、在第幾層、在哪個頂樓或地下室埋伏著敵人,需要共同努力加以消滅。在這種密切的協同動作中,坦克通常更多地被當作火炮來使用,坦克就是帶有履帶的火炮。坦克兵則是有裝甲防護的炮手。

    我們在柏林郊區一面不停頓地進攻,一面在行進中按強擊群和強擊隊的原則,變換了我軍戰斗隊形。4月22日夜,在集團軍裡誰也沒有休息,因為迫切要辦的事實在太多。我們當前的任務是要前出到施普雷河,隨後前出到達米河。按集團軍司令部的計劃,4月23日晨開始強渡施普雷河,同時進行30分鍾的強大炮火准備。各師應前出到河邊,隨後用配屬的水陸兩用汽車(我們共有87輛),將先遣部隊運過河去,並奪取渡口。

    強度計劃制定得很周密。我們覺得,所有的細節似乎都考慮到了。但是,在戰爭中,計劃與實際執行情況常有出入。

    事態的發展總是要對原有計劃作出修正。4月22日夜裡的情況,也是如此。正當我們將命令復制多份,並分別送出的時候,近衛步兵第28、29軍各部隊已前出到施普雷河岸邊。戰士們在那裡發現了很多供運動用的劃艇和摩托艇,還有幾艘載重量很大的駁船。各分隊指揮員未等接到命令和指示,就讓戰士們登上這些艇只。在夜幕的掩護下,他們強渡了施普雷河,然後,又強渡了達米河。由B·H·潘科夫少將指揮的近衛步兵第88師部隊率先渡過了河。黎明前,他們占領了郊區的法爾肯堡。

    這個成績應歸功於近衛步兵第88師所屬第269團步兵

    第2營營長近衛軍大尉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謝馬金的主動精神。作為一個現役軍官,他身經百戰。就在這裡,在柏林的接近地上,他表現出了優秀指揮員的品質:在完成戰斗任務時勇敢、堅定和富有創造性。該營從柏林環城高速公路穿過森林地帶向前挺進,途中遇到了敵人的中間防御地區。這時營裡沒有火炮和迫擊炮。謝馬金沒有等待火炮和其它加強兵器的到來,因為那樣敵人就有可能退卻,或在對其最為有利的情況下展開戰斗。必須立即從行進間以出其不意的沖擊將敵人擊退。謝馬金大尉正是這樣做的。先是各連展開,然後從不同的方向沖出茂密的森林,向敵人猛撲過去。協同一致的沖擊,使敵人驚慌失措,無法實施有組織的抵抗。經過短暫的搏斗,全營俘虜了100余名敵軍士兵,擊毀了3輛裝甲輸送車。

    後來查明,這些敵人原是一支屏護隊,他們防守在通向施普雷河一個渡口的道路上。該營向前又推進了數百米後,來到岸邊。蘇軍戰士肅清了岸邊的為數不多的敵軍後,隨即跟著營長,有的泅水,有的使用就便器材渡過河去。突然,在施普雷河對岸的德軍前面,出現了俄國人。他們光著腳,很多人只穿著一件襯衣,但精神飽滿,勇往直前。

    “他們像天兵一樣出現了!我們不得不後退!”人民沖鋒營的一個被俘的中隊長後來這樣說。

    謝馬金大尉正是這樣做的。不等敵人清醒過來,他就率領幾名自動槍手投入追擊。暮色時分,他的營又接近了一個新的水域。這就是達米河。謝馬金帶領戰士們在夜間強渡了該河。在這些勇士之後,師屬其它部隊也緊跟了上來,鞏固並發展了戰果。

    右翼,在科佩尼克地域內,是近衛步兵第39師的部隊在作戰。格裡岑科中校的團在前出施普雷河時,左翼遇到敵人的強大的火力的抵抗。敵人切斷了通向一座完好的公路橋的道路。格裡岑科決定奪取該橋。為了不致將敵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這裡來,中校將1個營調到一側,並在科佩尼克地域內組織了佯動射擊。機智的軍人們造成了要在那裡進行主要戰斗的假象。科佩尼克確實也在進行巷戰。但那裡僅有一個連分成數個小組在作戰。格裡岑科確信橋梁的警衛部隊已放松了警覺之後,就將步兵第5連連長尼古拉·巴拉金上尉召來,命令他天一黑就利用就便器材渡過河去,隨後,隱蔽地滲到守橋的警衛部隊的後方,並對其發起沖擊。

    巴拉金連分成幾個小組作戰,於夜間對敵人後方發起了攻擊,消滅了守橋的希特勒匪徒。格裡岑科利用這一時機,將全團基本兵力投入戰斗。該橋完好無損地落到我們手中。安裝在橋桁支架下的地雷和應用地雷被排除。全師除留下一小部分兵力,以便徹底殲滅在科佩尼克被圍的敵守備部隊之外,其余部隊與炮兵和坦克一同渡過河去。

    當夜,近衛步兵第29軍的部隊,在阿德勒斯霍夫地域內消滅了鐵路橋上的警衛部隊之後,也渡過了施普雷河。他們成功地在河西岸奪取了一個大面積的登陸場,並攻占了達米河上的一座公路橋。

    我要在這裡講一講第82師師長米哈伊爾·伊裡奇·杜克少將的勇敢和大無畏精神。在強渡施普雷河時,他與各先遣分隊到達岸邊。當偵察員們看到必須泅水過河時,他們不免有些膽怯。杜克脫去軍服和鞋,第一個跳入河中,春天冰冷的河水沒能使他停步。他游到對岸後,解下兩條小艇並劃到我方河岸。偵察員們緊跟杜克少將,迅速過了河。不久,全師都渡過河去。

    由於近衛步兵第28軍和第29軍所屬各分隊、部隊和兵團的各級指揮員的主動精神,他們幾乎沒有受到多大的損失,僅消耗了少量兵力和兵器,就提前完成了集團軍司令部的任務。

    為了把坦克、炮兵和輜重渡過河去,他們架設了輔助舟橋。4月23日,兩個軍的全部部隊迅猛地向柏林挺進。日終前,集團軍所屬各團攻占了柏林的城郊,並在達米河以西進行戰斗。敵人在這個地段上的抵抗被粉碎。

    在城市戰斗中,敵人經常神出鬼沒地出現在我們預料不到的地方。敵人在我軍的後方留下了專門的破壞小組,他們隱藏在地下室內,先將我們進攻的先遣部隊乃至預備隊放過去,然後向我軍人員發動襲擊。這樣做是為了在我軍後方造成混亂,並以此牽制或阻撓我先遣部隊的行動。為了同敵人的這些破壞小組作斗爭,我們成立了後方警衛隊。

    4月24日,集團軍各部隊繼續在全線進攻,不斷把敵人逐向市中心。這一天,近衛第8集團軍的部隊與烏克蘭第1方面軍的部隊,在捨納威德機場地域內會師。至此,敵柏林集團即被分割成兩個部分:柏林集團和法蘭克福—古本集團。這使希特勒軍隊的指揮遭到破壞。近衛步兵第4軍的部隊在右翼強渡了施普雷河之後,占領了捨納威德、達姆—福施塔特、尼格爾等地。近衛步兵第28軍的部隊在左翼前出到特爾托夫運河,攻占了市區布利茨、布科夫、魯多夫等地。近衛步兵第29軍的部隊肅清了約干尼斯塔爾地域、阿德勒斯霍夫機場地域內的敵人。在特爾托夫運河附近,我各兵團也同烏克蘭第1方面軍的部隊會師。敵人在柏林東南作戰的由野戰第9集團軍和坦克第4集團軍共30個師組成的強大的古本集團,已陷入我軍的合圍之中。鑒於這種情況,我近衛第8集團軍根據方面軍的命令轉向西北,即轉向柏林市中心。在近衛第8集團軍的進攻地帶上,有已渡過河去的近衛坦克第1集團軍的各兵團在作戰。

    兩個方面軍的部隊會師以及對柏林的合圍,意味著柏林戰役的一個重要階段宣告完成。法西斯德國的正規軍被擊潰,敵人綿亙的防御正面在很多地段上被突破,其龐大的兵力被合圍,並被各個殲滅。

    位於措森地域內的德軍總參謀部被烏克蘭第1方面軍的部隊占領,敵人的指揮從而遭到徹底的破壞。

    蘇軍迎著西方各盟軍向易北河挺進。第三帝國的日子已屈指可數。從士兵到將軍、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這一點。4月25日,在易北河托爾高地域,烏克蘭第1方面軍所屬近衛步兵第58師的部隊與美國第1集團軍步兵第69師的巡邏隊會師。在反對共同敵人的斗爭中聯合起來的兩個盟國的軍人——美國和蘇聯的官兵們相互握手。

    剩下的還有最後一步,這就是攻占柏林,從而結束戰爭。而這一步將由蘇聯軍隊邁出。這是既艱難又極端重要的一步。因為在柏林集結著納粹的全部妖孽。法西斯帝國的頭子——希特勒及其大本營還在這裡活動。當前我們需要使用武力迫使敵人接受無條件投降的條件。無條件投降——這在反希特勒同盟幾個大國所簽署的“雅爾塔宣言”中就是這樣寫的。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只有對柏林發起強大而果敢的攻勢。白俄羅斯第1方面軍和烏克蘭第1方面軍光榮地擔負了這一使命。

    在我和我的同志們面前,曾多次出現過的那個問題,現在又重新出現在我們面前,那就是德國的統治者還寄希望於什麼呢?現在已沒有什麼可指望的了。目前,任何一種秘密的超級武器也不能挽救殘余的德國軍隊——不久前還是殘酷而實力強大的第三帝國的一支殘暴力量的失敗命運。

    敵軍的基本集團已經被分割和打得七零八落。敵人僅在最後的一道防御地區內進行著抵抗:即在一些要塞、永久火力點、地下掩蔽所、樓房的地下室和城市的街區內抵抗。我軍通過當時所有可以溝通的渠道,向德國政府轉達了如下的消息:結束戰爭的出路只有一條,即無條件投降!

    成千上萬的德國青年、德國士兵的生命(命運把他們投入這場對他們來說是漫長的、毫無出路的戰爭中)還是可以拯救的。在天平的一邊是,數十萬德國人的生命和許許多多新城市的安全;在天平的另一邊是,一小撮冒險分子的性命。

    希特勒、戈培爾、戈林、希姆萊、鮑爾曼,卻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高於一切,為了保命,不惜一切……法西斯制度及其元凶們在作垂死的掙扎。這就在全世界面前徹底的暴露了他們的殘忍和怯懦,暴露了他們的利己主義和卑鄙的行徑……

    我是個軍人,我已渡過了人生的漫長歲月,並已步入晚年。我從參加國內戰爭開始,在我的戎馬生涯中,我得以親眼目睹和親身經歷了很多事情。如今,在我垂墓之年,從純粹軍事的、職業的觀點出發,我對1945年春天在柏林附近發生的一切能做出甚麼樣的評價呢?我的結論是:當時不管敵人進行任何抵抗,要想獲得成功已經是絕對不可能了。

    我面前擺著德軍最高統帥部的一本作戰日志。該日志是根據約德爾上將的指示從1938年寫起的。我們特別感興趣的是,日志中有關法西斯德國覆滅前的末日景況的記載。

    1945年4月22日15時左右,在帝國辦公廳內正在舉行

    最後的一次大型的作戰會議。會議是希特勒親自主持的,在這次會議上,他首次公開承認,戰爭是輸定了。

    蘇軍此時已經由南面、北面和東面進抵柏林環城公路。希特勒決定留在柏林,他采納了負責作戰指揮的參謀長約德爾的建議:從西線撤回全部部隊,將它們投入堅守柏林的戰斗。

    為了執行這一決定,約德爾4月24日向各集團軍群的司令發出一項特別訓令,要他們把現存力量的全部投入與死敵——布爾什維克主義的戰斗。同時,他還指示各集團軍群司令,要他們不必考慮英軍和美軍可能會在西部戰場占領大片土地。

    據作戰日志記載,希特勒曾在4月22日的作戰會議上大發雷霆。在這之後,此時看來已經恢復常態,他在19點15分發了一封電報給海軍元帥鄧尼茨,他在電報中將柏林之戰稱之為“保衛德國命運之戰”。

    他命令鄧尼茨元帥放棄海軍面臨的所有任務,全力通過空中、水上及陸地將部隊調往柏林。他認為,其它所有的任務和別的戰線現在均居次要的地位。

    作戰日志中還記載,希特勒於4月22日曾表明決心,他決定要采用自殺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說了並不意味著就一定去做。一些渺茫的、難以描述的希望,象幻影一樣浮現在這位獨裁者的狂熱的腦海中:那些跪倒在他面前發狂地鼓掌和每隔兩句話就要呼喊一次他的名字的人群,如今都到哪裡去了呢?他曾發誓要全世界拜倒在他腳下,而他們則發誓要為他而死……如今他們又都消失在何方?難道今天就找不到一百萬為挽救元首生命而願意在篝火中自焚的德國青年嗎?於是,希特勒就殘忍地將無數天真幼稚的青少年和中學生派去打仗,讓他們在炮火中和坦克的履帶之下喪命。

    盡管希特勒整日呆在掩蔽部中,但他不能不知道柏林目前正在發生的事情。他不能不知道,近日的驚慌和惶恐已使德國國內所有的道路和公路都陷入一片混亂之中,數百萬柏林市民已無法撤出城市。但是,這位獨裁者除了擔心自己的生命之外,他什麼也不考慮……

    然而,德軍部隊現在在什麼地方呢?第三帝國的軍團、它的殘部現在在哪裡呢?

    布謝的第9集團軍與首都的聯絡已被切斷。該集團軍的部隊部分被殲,部分被俘。

    陸軍元帥凱特爾和約德爾上將與希特勒一起又開始了戰爭犯罪行為。他們唯命是從地尋找消失的部隊,企圖通過電台和派出的通信聯絡員找到他們。他們象保姆一樣,守候在床前,護理著一個失去自理能力的病人,通過不斷地拍發電報來安慰他。而很可能,他們是不是也通過這樣方式來安慰他們自己呢?這個時候他們還能做些什麼呢?

    他們已經向第三帝國各集團軍下達了沖破柏林封鎖線的命令……他們通過手中剩下的電台不厭其煩地重復著這一命令,還通過電話不斷地向各地傳達這項命令。

    溫克的集團軍正在從西面向柏林進發。我已經進攻到易北河的部隊在柏林近郊迎戰了集團軍,並將其擊潰。

    4月28日,希特勒手中僅剩下很小的一塊地盤——蒂爾花園區和國會大廈。法西斯政權已經奄奄一息。

    德國陸軍參謀長克萊勃斯上將向凱特爾元帥轉達了元首的命令。

    “元首要求您盡快給他援助,我們最多只剩下48小時了。如果在這之前得不到援助,那就為時已晚了。元首讓我再次向您說明這點。”

    凱特爾打算進行安慰……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元首呢?在此時來說,這已無關緊要。他們全都陷入了一廂情願的夢幻之中……他們仍然在玩弄騙局。

    凱特爾在回電中答復:

    “溫克的集團軍和布謝的集團軍正在進攻,向北面實施突擊可望取得成效……”

    他們還在夢想進攻,而且在地圖上用工整而漂亮的筆體勾畫出各種彩色箭頭……

    凌晨5點,布謝將軍的第9集團軍司令部送來了戰報:

    “突擊未獲成功。顯然,各先遣坦克分隊沒有堅決執行命令,他們已突向西線,或已被殲滅。突擊群的其它部隊傷亡慘重,已停止前進……”

    這個令人不快的戰報,把事情全都說得言過其實。當時的情況是比較清楚的。我軍采用各個擊破方式,殲滅了布謝集團軍中拒絕投降的部隊,並俘虜了那些已放下武器的士兵。

    對於希特勒來說,這還不夠。他此時掌握的已經不是政權,而是政權的幻影!但是,他還沒有退出政治舞台。他從辦公室裡又發出了新的命令。他命令在奧得河和易北河之間作戰的部隊,刻不容緩地從各個方向向柏林轉入進攻,向已沖入柏林的我軍後方實施突擊。但是,在奧得河和易北河之間能夠聽從元首召喚的部隊已不復存在了。那裡只殘存著被擊散流竄的小股部隊和黨衛軍的士兵。這些家伙由於罪惡累累,害怕我們復仇,喪失了人性,在我強大的打擊下被槍炮聲、火光和鮮血嚇得失魂落魄,四處逃竄……

    4月29日23時,希特勒詢問約德爾上將:

    “溫克集團軍的先頭部隊現在何處?他們將在何時重新開始進攻?第9集團軍現在何處?第9集團軍應從哪裡突破?”

    約德爾此時對自己的元首已無言可答。就連他本人也不知道:各集團軍現在何處?出了什麼事?目前的處境如何?他只是一小時一小時地等待著末日的來臨……

    4月30日18點35分,海軍元帥鄧尼茨收到柏林發來的

    一份電報。電文如下:

    “海軍元帥鄧尼茨:

    元首已收回原先對帝國元帥格林的任命,現重新任命您——海軍元帥先生為元首的繼承人。委任狀已發出,您應根據當前的情況,立即采取一切相應的措施。

    鮑爾曼”

    這封電報對另一些人也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這是戈培爾和鮑爾曼角斗的最後一步棋。希特勒已不在位,他正在被停止行使職權,或已被停止行使職權,政權正在轉入將軍們的手中……也許,各盟國會同這些軍們舉行談判吧?剎那之間會出現奇跡嗎?

    希特勒知道,各同盟國正在成立審判他和他的同伙的法庭。他明白,他將被迫在全世界面前公開回答:他為什麼認為自己“有權”滅絕千百萬人民和民族,“有權”消滅為數眾多的國家、城市和房屋,“有權”肆意燒、殺、毀滅……他曾宣揚過:所有這一切都受褐衫隊員和國家警察的保護,受軍隊的保護,受德國將軍們的保護。為了讓希特勒在人類文明制定的法律面前對這一切都作出交待,歷史已為他提供了講台。

    可是,他卻把責任推卸得干干淨淨……

    我們蘇聯軍人來到柏林,不是為了破壞和屠殺。我們走過了艱難的道路,將祖國的土地和兄弟國家的人民,從法西斯侵略者的手中解放出來。我們現在來到柏林是為了在德國消滅法西斯制度,從而永遠消滅發動侵略的最危險的策源地。

    在戰爭中,犧牲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如果希特勒和他的同伙能考慮到國家的安寧和民族的幸福,那麼,犧牲就會小些……

    在攻打柏林的頭幾個小時內,如果法西斯頭目們能夠下達停止抵抗的命令。這樣,炸彈和炮彈就會留在倉庫裡。數十萬居民就能得救。

    現在,能夠講述第三帝國覆滅前最後幾天及最後幾小時的真實情況的目擊者已經沒有了。第三帝國的頭目們沒有一個人還活在人世。眾所周知,4月下旬,戈林和希姆萊開始與英國人和美國人進行談判,他們甚至企圖以干掉希特勒為代價,去達成單獨媾和或停戰的協議。他們是自願作為“使德國免遭共產之禍的拯救者”去參加談判呢?或是受希特勒本人之托去參加談判呢?現在是很難做出回答。這已成為一個秘密。有人對我說,在紐倫堡審判期間,已弄清了第三帝國末日的部分情況。但是,希特勒、戈培爾和希姆萊在開庭審判之前已經死去,而戈林在提供了一些模稜兩可的供詞之後,也自殺而死。完全有可能,有關第三帝國頭目們的末日景況的秘密,已被他們帶入墳墓。

    現在有希特勒臨死前留下的一份遺囑,在遺囑中他已將戈林和希姆萊開除出黨……

    確實有這樣的一份遺書。我是第一個從德國陸軍參謀長克萊勃斯將軍手中得到這個文件的。我掌握有戈培爾和鮑爾曼簽名的最後一封書信。但是,我得到關於希特勒已經死亡的口頭報告和書面通知之後,直至我軍戰士在帝國辦公廳院內看到他那具被燒焦的屍體之前,我一直不相信希特勒已經死去。根據克萊勃斯的供詞、戈培爾以及鮑爾曼的信,希特勒是在4月30日自殺身亡,當即被裹上毛毯並澆上汽油燒掉的了。希特勒的副官兼司機肯普卡中校,在他寫的《我焚燒了阿道夫·希特勒》一書中,也描述了這一情節。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埃·肯普卡提供了關於鮑爾曼是在一群法西斯分子企圖向西突圍時,被軋死在坦克履帶之下的供詞曾受到懷疑。戰爭結束後,許多刊物曾不止一次地報導:鮑爾曼還活在人間,他作了整容手術,隱藏在南美的某個地方……現在已經完全證實,鮑爾曼是在隨同一小隊匪徒向波茨坦方向突圍時被打死的。幾年之後他的屍體已被找到,經軍事專家驗屍,確認是鮑爾曼本人。

    2

    1945年4月25日,對第三帝國首都的最後一次強擊開

    始了。

    還在強擊開始以前,柏林已經遭到美國和英國空軍的轟炸。

    我們明白,在柏林市中心,隱藏在廢墟中的,不僅僅是德國士兵,那裡還聚集有法西斯的狂熱分子和罪犯,他們雙手沾滿了無辜受害者的鮮血。他們對死在什麼地方——是在柏林城裡被蘇軍的槍彈打死,或是由被告席押赴刑場被絞死,都無所謂。這一伙將自己的生命誓死與法西斯制度拴在一起的狂人,當時在德國還占有相當的數量。各火車站、石頭房屋、113個地鐵車站以及數十座鋼筋混凝土防御工事,都配備有大量的各種輕重武器。

    在強擊開始前的一天夜裡,我來到炮兵發射陣地。炮兵們正在進行炮擊柏林的准備工作。我想看一看試射情況,並將我軍對第三帝國實施最後一次突擊的第一排齊射的情景留在自己的記憶裡。集團軍炮兵司令員波扎爾斯基中將陪我到了一個重炮連陣地。

    一團團烏雲緩緩地在頭頂上移動,下著小雨。大地仿佛在沉睡,又時而被遠處傳來的爆炸聲驚醒。

    重炮連的陣地位於森林邊的一塊草地上。炮兵們已將重炮展開,等待著射擊命令。炮口向柏林。戰士們冒雨站在炮架旁,兩眼盯著前方,仿佛透過蒙蒙的雨水可以看到那一伙點燃這場戰火的罪犯。炮兵連的戰士們胸前都配帶著“保衛斯大林格勒”獎章。

    優秀瞄准手庫普裡揚·庫切連科下士和德米特裡·拉普申下士,一個是連的黨小組長,另一個是團小組,站在隊列中間。紅星勳章和三級光榮勳章獲得者炮長伊萬·塔拉索夫中士站在火炮旁……這個被希特勒匪徒殺害了親生兄弟的人,此刻會想起什麼呢?

    射擊准備工作已全部就緒。

    “目標,向萬惡的柏林堡壘工事,放!”

    一枚枚重型的炮彈飛出炮膛,劃破夜空呼嘯而去,天空中留下了一道道彈跡!

    清晨,我登上了自己的觀察所。觀察所設在約干尼斯塔爾機場附近的一座五層高的大樓裡。在這座樓房的拐角,有一個房間的牆壁被炸開了一道裂縫,通過這道裂縫可以看到柏林。准確地講,可看到柏林的南部和東南部。由於柏林市是沿施普雷河西岸各延伸數十公裡,因此,無法一眼看清柏林全城的面貌。只見到處都是屋頂,無邊無際;處處都是倒塌的房屋——爆破彈留下的痕跡。遠處工廠的煙囪和教堂的尖屋頂林立。已經披上綠裝的公園和街心花園。從遠處望去,仿佛是一團團綠色的焰火。大街上彌漫著晨霧,它與夜間炮擊時揚起的灰塵交織在一起。在一些地方,晨霧又與黑色的濃煙融合在一塊。在市中心的某個地方,一團團黃色的羽毛狀煙雲直沖雲天。這就是說,重型轟炸機已經開始襲擊將要進攻的主要目標。

    忽然,腳下的大地震動了一下,接著地板便晃動起來。數千門火炮宣布強擊開始。

    我通過牆壁上的缺口向外望去,看到了城防工事的輪廓,它們是沿特爾托夫、哈費爾和特戈爾三條運河以及環繞市中心的各條鐵路而修築的。這裡的每一棟房屋都是一座堡壘。古老的柏林,城牆高聳,納粹分子最強固的防御線就在這裡。蘭德維爾運河和施普雷河的徒峭的弧形地帶,修築有高大的混凝土岸壁,掩護著所有的政府機關,其中包括帝國辦公廳的國會大廈。

    我從觀察所看到,射向敵人陣地的火力是多麼強大!那些已將窗戶改為射孔的房屋相繼倒塌;把街道隔開的鹿砦和街壘飛上了天空;數千名德國士兵白白地送了命。希特勒發給他們武器,強迫他們冒著致命的炮火,走上絕路。

    4月25日,近衛第8集團軍開始從南面進攻柏林市中

    心。部隊全部改編為強擊群和強擊隊。這些強擊群和強擊隊裝備有坦克、包括大威力火炮在內的各種口徑火炮,並配備有工兵分隊和迫擊炮分隊。需要克服江河障礙的強擊群和強擊隊,還配備了渡河器材。近衛軍戰士們一步一步地攻占了法西斯德國首都的一個又一個街區。

    進攻晝夜不停地進行,不給敵人喘息的機會,這正是強擊的主要用意。我軍沿蘭德維爾運河向蒂爾花園區推進。看看地圖便會知道,我集團軍的進攻地帶正在逐漸縮小,它象一把插向柏林中心的鋒利長矛。合圍柏林的所有部隊,其中包括直接參加強擊的白俄羅斯第1方面軍所屬近衛坦克第2集團軍、突擊第3和突擊第5集團軍、近衛第8集團軍,他們的進攻地帶均呈圓錐形。即對敵人實施向心突擊。在近衛第8集團軍進攻地帶內作戰的,還有卡圖科夫近衛坦克第1集團軍的部隊。

    現在,我們已經研究出一套在城市作戰中使用大規模的坦克部隊的戰術。最初,坦克成縱隊沿街道向前推進。但這只能導致不良的後果。沿街道拉開的坦克縱隊會造成堵塞,遭敵長柄反坦克火箭彈擊中後就立即起火燃燒。只要第1輛坦克起火,其余的坦克便無處機動躲藏。因為車身側面暴露在敵人長柄反坦克火箭彈的打擊之下,中彈後立即起火。因此,在強擊柏林的第一天,我們的坦克就改變了隊形。他們與步兵、炮兵及工兵密切協同作戰,使裝甲車輛的損失降低到最低限度。卡圖科夫將軍指揮的光榮的近衛軍戰士們,在蒂爾花園區和柏林市中心走完了自己的勝利道路。真正的戰斗友誼使坦克兵和步兵緊密地團結在一起。

    城市作戰,特別是在柏林這樣的大城市中作戰,要比在野外條件下作戰復雜得多。在城市內,大兵團司令部和指揮員對作戰進程的影響比在野外要小得多。因此,許多事情取決於分隊的下級指揮員和每個戰士的主動精神。城市作戰有其自身的發展規律,這種規律應受到充分的重視。

    城市戰斗是火力近戰。在戰斗中,進行近距離射擊時,不僅使用自動槍,而且還使用大威力的火炮和坦克炮,這些武器要在可數的數十米距離內進行射擊。敵人隱藏在地下室和建築物裡。只要我們一露面,立即就會聽到槍炮的射擊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

    在城市作戰中,進攻是采用躍進方式,占領一個建築物後向另一個建築物躍進。但是,這種戰斗行動是在寬大的正面上、在每條街道上進行的。

    對防御者來說,重要的是,把最堅固的、適於防御的建築物和街區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個設施的失守,即意味意整個支撐點或陣地的丟失。

    在這種戰斗中,部隊的指揮主要建立在充分相信各分隊的指揮員的才智的基礎上。這些指揮員知道全團的全師的總任務,要獨立地去完成自己的戰斗任務。兵團和部隊的司令部以及其參謀人員的位置,應盡量靠近作戰的目標,他們主要通過電台保持通訊聯絡,並負責協調各強擊隊間的戰斗行動,組織收集情報,認真地監督彈藥和給養的供給情況以及確定晝夜間的統一的信號標志。指揮員和司令部在城市作戰中的主要任務是:在排、連、營這樣一些單位裡,組織各兵種的最密切的協同動作,因為強擊群和強擊隊正是由這樣的一些分隊組成的。

    可見,發揮中等編制單位的部隊指揮員的作用,發揮列兵及軍士的主動戰斗精神,在城市作戰中具有頭等重要的意義。他們完成的各種戰術任務,有時會發展為戰役任務,而整個交戰的成敗,則完全取決於這些任務的完成情況。他們在戰斗中表現出的智慧和勇敢,應受到充分的重視和極大的信任。

    在強擊柏林的第1天,我集團軍部隊向市中心推進了3公裡,在個別地段上推進了4公裡。在右翼作戰的部隊已進抵布裡策爾——茨維格運河,這條運河在特萊普托夫公園附近匯入施普雷河。在左翼和在主要突擊方向上作戰的部隊,占領了布利茨和馬裡恩多夫兩個市區,沿特爾托夫運河繼續向前推進。

    幾乎每個方向的戰斗都進行得非常激烈。每個街區布設的發射點和長柄火箭彈發射巢,其數量都已達到極度飽和的狀態,敵人的這些發射點和發射巢,通過樓房的陽台和窗戶,可居高臨下地攻擊我坦克和密集的人群。

    柏林市內有許多鐵路,從不同的方向通過市區,是很合適的防御陣地。所有通向火車站和橋梁的接近地以及道路交叉點,都變成強大的支撐點。每條運河都已成為敵人妄圖扼制我軍進攻的防線。

    我們在這樣的條件下作戰是相當困難的。

    近衛步兵第79師第220團瓦西裡·切爾尼亞耶夫少尉

    指揮的強擊隊領受的任務是,將盤踞在阿爾特——馬肯大街與塔肯多夫大街交叉路口的一座高大石頭建築物裡的敵人驅趕出去。法西斯匪徒拼命加強這所樓房的防御。他們在地下室裡配有小口徑火炮和自動槍手,在二樓配備了步兵重機槍。

    此外,這棟樓房的守敵還與相鄰的樓房保持著火力聯系。

    切爾尼亞耶夫少尉命令重機槍指揮員尼古拉·弗拉先科和兩名反坦克槍射手向這棟樓房的窗戶射擊。同時,命令彼得·瓦西列夫斯基中士用45毫米火炮去消滅敵人的機槍和隨後重新出現的發射點。

    我們的反坦克槍、機槍及火炮開始向敵人射擊。希特勒匪徒隱蔽在大樓的後面,暫時減弱了火力。我們的戰士們充分利用了這一機會。伊萬·特魯巴切夫中士指揮的強擊群邊射擊、邊向前沖擊,首先接近了樓房。戰士們向地下室的門內及窗內扔了幾顆手榴彈,隨後沖進樓房,打死了敵人的炮手和所有的自動槍手。尼基金中士指揮的鞏固勝利小組的戰士們,緊跟著特魯巴切夫的強擊群沖入樓內。在進入一間房間之前,尼基金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並向屋裡扔進去一顆手榴彈。幾個希特勒匪徒當即被炸死,其余的全部潰逃。近衛軍戰士們用手榴彈和自動槍為自己開辟道路,終於把其余房間內的法西斯匪徒全部趕了出去。

    這時,米哈伊爾·別利亞夫斯基中尉和維克多·羅曼諾夫少尉指揮的兩個強擊隊與迫擊炮兵和炮兵協同作戰,占領了座落在街角的第二棟樓房。

    巷戰的勝負取決於小股的強擊群能否發揚頑強的的作戰精神以及作戰的主動性和靈活性。幾個裝備有手榴彈、自動槍及步槍的戰士,在機槍和迫擊炮的支援下,迅猛地向敵人發起沖擊,經常能夠獲得成功。只是應該注意,在向前推進時,應避開筆直的街道,要利用房屋被打穿的缺口、後門、籬笆門、庭院以至偏辟的窄巷。在一般情況下,敵人會在一些建築物內以及建築物之間的空地布雷,街道上一般布設應用地雷,房屋內布設地雷和詭雷。我們是這樣教戰士的:在向前推進之前,應進行周密的偵察,摸清情況,然後穩扎穩打地勇敢前進。

    對於結構建築物,敵人防守時是非常頑強的,因此,應使用迫擊炮的火炮將它摧毀,再用手榴彈消滅裡面的守備部隊。

    如果各分隊沖擊一個街區,則必須將這個街區分割為若干個部分,將守敵隔離開來。沖擊一棟房屋或一個街區時,應同時從幾個不同的方向進行。分隊配屬的坦克和自行火炮,首先應當以直接瞄准射擊壓制那些妨礙我強擊群前進的敵人發射點。

    對於我集團軍的近衛軍戰士們來說,強攻城市已經不是頭一次了。他們利用以往積累的作戰經驗,勇敢而堅定地向前推進。

    在向泰姆泊爾霍夫機場前進的路上,我軍要強渡特爾托夫運河。德米特裡·涅斯捷連科中尉率領近衛步兵第39師的強擊分隊,第1批沖到河岸。大火產生的濃煙籠罩著岸邊的建築物,以致很難看清對岸的情況。涅斯捷連科心想,既然我們看不到對岸,對岸的敵人也看不到我們。於是中尉命令第1強擊群首先強渡過河,攻占對岸的一座高層建築物。這時,運河上的橋已被炸毀掉入水中,即使如此,如果不是法西斯分子的機槍手和阻擊加強防守,用火力嚴密壓制,還是可以沿著完好無損的橋桁架強渡過河的。

    於是,涅斯捷連科命令炮兵向對岸的各建築物進行急襲射擊。准確的炮火射擊迫使敵人的發射點不得不停止射擊。安德列·阿尼西耶夫上士率領強擊群趁機向河橋沖去。強擊群的指揮員第1個沖到樓房的近旁,當時,法西斯分子的一挺機槍,正從窗戶裡向外猛烈射擊,他立刻朝窗戶內扔進一枚手榴彈。敵人的機槍立即變成了啞巴。阿尼西耶夫又向窗內扔了兩顆手榴彈,緊接著沖進樓房,消滅了三個房間內的法西斯匪徒。

    近衛軍戰士們的行動迅猛,戰術機動靈活。在進入每個房間和通過每條走廊之前,自動槍手們首先猛烈地掃射一遍,然後向前沖去。法西斯匪徒經受不往如此此迅猛的打擊,全部潰逃。鞏固勝利小組趁機向這些潰逃的敵人猛烈開火。在他們的火力掩護下,阿尼西耶夫率領的戰士們沖入並攻占了旁邊的一棟樓房。

    在近衛第8集團軍戰士的功勳史冊上,還有另外的光輝的一頁。這光輝的一頁是通訊員阿列克塞·布爾馬捨夫准尉譜寫的。我非常了解阿列克塞·布爾馬捨夫。我在第聶伯河、維斯瓦河和奧得河曾多次見過他。他是一個寬肩膀、高顴骨的西伯利亞人。是他在施普雷河望著混濁而寒冷的河水,對同志們說。

    “我們渡過了無數條比這條河要險惡得多的河流,這條河又算得了什麼!毫無疑問,我們一定要渡過這條河!”

    在靠碼頭的岸邊和水上,漂著一些德軍撤退時未來得及毀掉的船只。近衛軍准尉布爾馬捨夫的通信排利用了這些船只。

    敵人還在進行頑強的抵抗。一顆顆炮彈和炸彈落入水中,掀起了一條條水柱,彈片在空中呼嘯而過,近衛軍准尉布爾馬捨夫和電話員科捨廖夫劃著的小漁船眼看就要被掀翻。但是,這條小船終於沖破了敵人的火力封鎖線。布爾馬捨夫和科捨廖夫手持步槍和線軸跳上岸,立即開始架線。德軍發現他們後,立即向他們射擊。科捨廖夫中彈犧牲了。布爾馬捨夫時而匍匐前進,時而跑步前進,冒著敵人瘋狂的掃射向前鋪設著線路。不久,指揮所聽到了他的聲音:

    “‘雄鷹’!‘雄鷹’!我是‘花楸果’!我的聲音怎樣?”……

    此後,全團進入柏林。爭奪泰姆泊爾霍夫中央機場的戰斗異常激烈。在電線桿上、在燃燒著的屋頂上以及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內,人們都看到過近衛軍准尉布爾馬捨夫的身影。他與戰友們一起,可靠地保證了各分隊的通信聯絡。一個人只有具備難以想象的毅力和勇敢無畏的精神,才能在槍林彈雨中爬到電線桿頂上架設線路!布爾馬捨夫手裡夾著線軸沿街奔跑,德國鬼子用自動槍和迫擊炮從各個方向不停地向他射擊。

    他距我軍強擊群正在進行戰斗的建築物僅剩下10米了。這時,一塊彈片打入了近衛軍戰士的胸膛。布爾馬捨夫用一只手按住傷口,跑到建築物跟前,高喊了一聲:

    “保持聯絡!”然後,便倒在馬路上。

    這是布爾馬捨夫在戰爭年代裡架設了數千公裡的電話線中的最後幾米。這最後的一條線路是沿德首都的街道架設的。不久,正是通過這條線路傳來了一條令人振奮的消息:“機場已被全面包圍!”

    應該說,占領泰姆泊爾霍夫機場對整個柏林戰役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該機場是柏林市剩下的最後一塊可供飛機起飛的場地。顯然,敵人企圖竭盡全力將這唯一的通往空中的窗口控制在手中。守衛機場的部隊有高炮部隊、黨衛軍分隊以及坦克部隊,這些部隊由南、東兩個方向沿跑道邊緣配置,形成了一個U字形。大部分坦克被隱蔽在地下,變成了固定的發射點。根據各方面的情況看來,柏林的守備部隊已無燃料貯存供坦克使用。後來據被俘的坦克兵供認,所有汽油都被收走供飛機使用了。

    根據俘虜們的供詞,在地下機庫內停著加滿了油的飛機,隨時准備起飛。機組人員晝夜在機旁值班。在機組人員中,包括過去深受重用、多次將希特勒、戈培爾、鮑爾曼以及第三帝國的其他頭目空運到德國各地的飛行員和領航員。可以斷定,希特勒和他的同伙現在還在柏林。決不能讓他們從這唯一的空中窗口溜走!包圍並占領機場的任務交給了近衛步兵第39師和第79師。炮兵的任務是用炮火控制跑道。由於我們不知道地下機庫出口的准確座標,因此,配備有坦克的各強擊隊的任務是,用機槍火力切斷通向跑道的各條道路。這樣,就將敵機堵在地下。

    這個計劃實施是非常成功。從4月25日晚開始,這裡一架飛機也沒能起飛。到4月26中午,機場和整個泰姆泊爾霍夫航空港,包括機庫和通信樞紐以及“弗呂哈芬”主樓,已全部掌握在我軍手中。

    但是,與這個令人興奮的消息一起,還傳來了一個令人沉痛的消息:近衛步兵第39師第117團團長葉菲姆·德米特裡耶維奇·格裡岑科犧牲了。這是一個足智多謀、意志堅定和非常勇敢的人。此人寬寬的肩膀,身材勻稱,少言寡語,兩眼炯炯有神。他的形象至今仍留在我的腦海中。他是4月25日夜裡犧牲的,但我在第二天才接到通知。顯然,同志們不相信,也不願相信葉菲姆·德米特裡耶維奇已經犧牲,我也是這樣……

    當《青年近衛軍》雜志發表了我的回憶錄時,我收到了E·C·格裡岑科的妻子尤利亞·馬卡亞羅夫娜的來信。她是新西伯利亞省馬斯良尼諾工人新村的中學教師。他在信中寫道:鄉親們至今仍以崇敬的心情懷念著英雄。

    攻打柏林已經第三天了。被圍困的柏林守備部隊的防線愈來愈短了,但敵人的頑抗仍在不斷加強。我們戰斗隊形的密度的增大,火力機動已縮減到了極限。一切都被擠到擁擠的街道上,部隊向前運動時,真可以同礦井坑道的挖煤工在工作時的情景相比。只有穿過一道一道的厚厚的石頭牆上的缺口,越過大堆大堆的廢墟和大塊大塊連帶著炸斷的鋼筋混凝土塊,才能從一條街沖到另一條街,從一個街區沖到另一個街區。當希特勒匪徒感到自己的末日已經不遠是,不顧平民百姓的生命安全,炸毀了城市的建築。

    在選帝侯大街教堂前的廣場上,黨衛軍的部隊進行了瘋狂的抵抗。1945年4月26日夜間,強擊群與獨立重型坦克第34團的坦克一起,大膽躍進,拿下了橫貫城市南部的兩條鐵路線。在教堂前的廣場上,我們的一輛坦克觸了地雷,履帶被炸壞。

    黨衛軍分子看到蘇聯的這輛坦克停住了,馬上切斷了這輛坦克的乘員以及協同坦克作戰的自動槍手的退路。

    黨衛軍約有有100人,而我們只有12個人。一場力量懸殊的戰斗開始了。在這場戰斗中,近衛軍中士、坦克駕駛員格爾曼·彼得羅維奇·沙什科夫表現了高度的英雄主義的良好的戰斗素質。他出生在高爾基省伏爾加河流域。當裝填手在坦克坦克犧牲後,沙什科夫立即代替了他。過了一會兒,炮長也犧牲了,可是坦克仍然在射擊。沙什科夫這時既是裝填手,又是炮長。火箭彈的爆炸,又奪去了車長的生命,現在,只剩下沙什科夫一個人了。他坐在操縱桿旁,操縱著坦克在原地轉動。又一發火箭彈擊中了坦克,發動機部分起火了,沙什科夫掛上倒檔,讓坦克的尾部向一堵塊要倒塌的牆撞去,這樣,牆倒塌時的碎磚碎土一下子就把火熄滅了。

    沙什科夫用炮和機槍輪番地向法西斯分子進行射擊。但很快炮彈和子彈都打光了,只剩下一些手榴彈。這位近衛軍戰士很珍惜自己的坦克,他不願意讓它落在敵人手裡。他的手榴彈一會兒從炮塔口、一會兒又從駕駛員窗口,一顆按一顆地飛出去。而手榴彈最後也扔完了。沙什科夫的胸部第二次受傷。希特勒分子開始敲打坦克的裝甲,叫沙什科夫投降。但近衛軍戰士是不會投降的!格爾曼·沙什科夫一直呆在坦克裡。

    當戰友們趕到這裡時,看到在坦克的周圍橫七豎八地躺著30多個穿著秘密警察制服的德軍自動槍手和長柄反坦克火箭彈手的屍體。沙什科夫躺在坦克裡,他自己多處被燒傷,滿身是彈傷,手裡還拿著刀子。他用最後的氣力向同志們講述了這裡發生的事情。這位英雄犧牲前說的話是:

    “謝謝同志們,你們沒有使我的軀體落在敵人的手中。”

    3

    近衛步兵第28軍軍長A·A·雷若夫將軍向我報告說:在亨裡赫·馮·克萊斯特公園後面的一座已變為強大支撐點的拐角大樓裡,被包圍的敵守備部隊,仍在用大口徑機槍不停地進行射擊。據情況判斷,那裡盤踞著敵人的敢死隊隊員。他們向想穿過街道的衛生員、傷員、婦女和孩子們射擊。他們不加區別地向所有進入機槍射程的人開槍,他們打長點射……應該怎麼對付他們呢?

    在這之前,我很久拿不定主意:是否動用集團軍現有的噴火器分隊呢?我一直將這些部隊作為預備隊。而現在下決心的時機已經成熟。我命令獨立工兵第41旅的背裹式噴火器分隊調到前沿陣地。

    噴火手們悄悄地來到緊靠著拐角大樓的地方,他們向據點的所有射孔和地下室的窗口噴射出一束束火焰。但敵人的機槍很快又射擊起來。這就是說,一定要沖入這個巢穴,將這些法西斯分子就地消滅干淨。主動要求執行這一決定的是噴火手列兵尼古拉·伊萬諾維奇·波波夫,他是來自赤塔省阿爾貢村的一個勇敢的西伯利亞人。他先將一捆手榴彈扔向大門,把門炸開,然後沖進了一樓。走廊裡的納粹分子,有軍官,也有士兵,還沒有來得及放一槍,就被波波夫的噴火器噴出的火焰吞沒。但敵人的主力躲在地下室裡。波波夫向地下室扔了幾顆手榴彈後,便順著樓梯跳了下去,出現在法西斯分子最密集的地方。波波夫後來說,法西斯分子大約有30人。

    “舉起手來!”他大聲喊道。

    回答的卻是一連串的自動槍射擊。他只好隱蔽在隔牆後面,用噴火器向那伙法西斯分子猛烈噴射。

    整個房子馬上燃燒起來。幸存的納粹分子企圖逃命,但我們的戰士正在街道上等待他們。

    這就是一個戰士的主動精神和高超的本領!在這場戰斗中,實際上是一個人解決了戰斗。應該在這裡再一次強調指出的是,在城市戰斗中,士兵的機智和優良的軍事技術是主要的。

    當敵人盤踞在有堅固牆壁的石頭建築物內時,僅使用步兵去攻打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這時,就需要使用各種武器的軍人共同努力。更重要的是,步兵應得到炮兵不斷的支援。城市作戰的經驗表明:每個強擊群除了步兵自身的重型武器之外,至少還應有2—3門火炮的支援。

    在這種情況下,炮兵承擔什麼任務呢?

    他們圍繞被我攻擊的目標,在兩翼和縱深進行攔截射擊,切斷被攻擊目標與近鄰的聯系,從而使敵人得不到外援。與此同時,炮兵壓制已暴露的敵人發射點,使敵人不能發起反沖擊。

    在巷戰中,炮火射擊的最遠射程為300—400米。這就要求炮手的動作准確協調,出敵不意地突然開火,用1—2發炮彈擊毀目標,否則,敵人一定會把火炮消滅。

    上士弗德爾·契爾帕琴科指揮的炮班,受領的任務是支援強攻大樓的步兵。上士對目標進行了偵察。發現將要進攻的樓房的第二層配有一挺機槍,地下室內集中有自動槍手和火箭筒手。上士把陣地選在所攻擊的建築物對面的一座房子的院內,離目標約有100米。他們在院牆上打開了一個通道,把足夠多的彈藥運到陣地上。契爾帕琴科事先同強擊群指揮員商定好開火信號和火力轉移信號以及指示目標的方法。

    夜間,他們將火炮推到預先已選好的陣地。天剛亮,他們就開始了射擊。用兩發炮彈就消滅了敵人的機槍。又立即將火炮的火力轉向地下室的窗口。在火炮、配屬的機槍和迫擊炮火力的支援下,步兵發起強攻。他們沖進了大樓,在樓內與敵人展開了戰斗。而這時,炮兵又開始向附近的樓房射擊,使敵人無法援助被圍的守敵。

    契爾帕琴科的炮班曾多次在暴露的陣地上進行直接瞄准射擊。遇到這種情況,他總是爭取在天破曉前將火炮推到陣地上,並把炮彈也運到那裡。射擊之前火炮旁只留兩個人,因為他們兩人能夠較容易地隱蔽在火炮的防盾後面,其余的則進入近旁的房子裡,從那裡觀察敵人的情況。這樣,在火炮一旦遭到敵人炮擊的時候,敵人不可能使整個炮班失去作戰能力。順便指出,由兩名炮手操縱火炮時,要求他們具有良好的素質,熟知炮班各炮手的職責。

    在巷戰中,敵我雙方短兵相接。所以炮長不應該等待步兵為他們指明射擊目標。上士契爾帕琴科自己尋找和消滅妨礙步兵行動的目標。步兵也應及時通知炮兵有關敵人坦克和自行火炮的出現情況以及機槍、自動槍和長柄反坦克火箭彈的配置位置。

    在城市裡,經常要把火炮挪到樓房旁,並通過窗口射擊。在這種情況下,單靠炮班是無法搬動重型火炮的,他們需要步兵的幫助。

    在城市作戰中,步兵、炮兵、工兵、通訊兵、坦克兵和偵察兵之間的戰友友誼、相互幫助和協同動作,對取得勝利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你在任何地方也看不到象強擊城市時各兵種的戰士之間所表現的這樣的親密的交往關系。戰斗中他們隨時都會感到戰友的相互支援,他們肩並肩地共同作戰。

    特別要講一講偵察問題。在每一次沖擊和強擊之前均應進行偵察。進行不間斷的偵察的目的,是要了解敵人的強的方面和弱的方面,而在此基礎上,對敵人進行有把握的攻擊。這就要求偵察兵具有勇敢無畏、積極主動和隨機應變的素質。

    在整個柏林戰役過程中,維克多·利西欽上尉指揮的偵察組表現得非常出色。利西欽的偵察兵不止一次地潛入敵駐地,深入到最危險的地方,偵察了敵人的防御工事和兵力。

    4

    4月26日夜,我把自己的指揮觀察所遷移到貝勒—阿利安大街,這裡離前沿較近。這條街道現在叫做梅林達姆大街。我們選擇了一幢座落在離弗呂哈芬航空港主樓不遠的五層大樓,這座樓位於維多利亞公園前一個三角形街區的岔口。樓房的牆壁已呈深灰色,看樣子不只一次被大火燒過,窗戶的玻璃全被打碎。在大門入口的上方,用水泥雕塑成的帶有X這個德國法西斯標記的一只鷹已被熏黑,這只鷹的爪子抓著第三帝國的國徽。一樓是一個面積不大、但有黑色大理石圓柱的高高的大廳。這是一個既黑暗又不舒適的房子。這裡的一切都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鑲著暗色窗框的窗戶,黑色的窗間壁和令人沉悶的灰色的天花板。

    我之所以注意到這些細節,是因為這間房子正好是與戰爭結束的事件有關。

    當我來到新指揮所時,那裡已架好了電話線。我接到報告:幾分鍾前這裡發生了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有一個從三樓的樓梯轉彎處用手槍向我們的通訊兵女戰士們開槍射擊。這些女戰士沒有驚慌失措,因為她們身後總背著步槍或自動槍。他們向上沖擊。這個身著便服的人,一邊還擊,一邊急忙地順關樓梯逃跑。在瓦利婭·托卡列娃的帶領下,通訊兵戰士們緊追不放。這個法西斯分子躲入樓房的頂間裡。姑娘們跟著他沖了進去,用自動槍向角落和黑暗處連連射擊,然後用德語喊道:“舉起手來!”沒有任何人回答。姑娘們開始仔細地搜查樓房的頂間。突然,她們發現了這個敵人,他面部肌肉在抽搐,臉上一副失去理智的表情。他手裡握著手槍,從角落裡跳了出來,用腳踢開頂間的窗戶,喊了一聲“希特勒完蛋了!”便一頭沖馬路栽了下去。

    女通訊兵們讓我看了這家伙的屍體。他躺在院子裡,被一塊蒲席蓋著。

    這是法西斯分子應得的下場……

    4月27日,我軍繼續對舊柏林的各街區進行強擊。將近傍晚時,我基本兵力已開始向蒂爾花園區——希特勒軍隊的最後防御地區進逼。

    突擊第3、第5集團軍順利地向柏林市中心——蒂爾花園區進攻,這附近設有第三帝國的主要的國家機關,其中包括帝國辦公廳和國會大廈。希特勒和他的大本營以及國會就隱藏在帝國辦公廳內。這兩個集團軍行動堅決,戰術靈活,為我軍在歷史性的柏林戰役中取得勝利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近衛坦克第2集團軍在沙爾勒滕堡地域作戰。近衛坦克第1集團軍和近衛第8集團軍並肩作戰。在近衛坦克第2集團軍和近衛第8集團軍左翼作戰的是烏克蘭第1方面軍的部隊。

    部隊企圖於行進間強渡蘭德維爾運河未獲得成功。蒂爾花園區是一個四面環水的島,被施普雷河和運河環繞著,這裡由黨衛軍的幾個精銳部隊和警衛營守衛。希特勒匪徒們隱藏在堅固的建築物裡,從裡面便於向外觀察,並能對所有通向水障礙的接近地進行直接瞄准射擊。

    傍晚,我聽完各軍軍長和各獨立部隊指揮員的報告,並親自進行了地形勘察之後,我決定讓進攻部隊休息半晝夜。但同時不能放松牽制敵人的行動:對各支撐點加強偵察,加強火炮和迫擊炮的火力,控制所有的廣場和街道。

    休息一直是必要的。這不僅僅是為休息而休息,也是為了給各強擊群擴充人員,並為部隊輸送彈藥。擺在炮兵和迫擊炮兵面前的任務是:使自己的行動與從東面、北面、西面進攻政府街區的友鄰集團軍的炮兵協調一致。包圍敵人的合圍圈越來越小。在這種情況下,炮彈和迫擊炮彈的彈著點稍有誤差就會造成我軍部隊的傷亡。集團軍軍事委員會和司令部在對各強擊隊的人員進行補充和變更部署時,特別注意到指揮員、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的配置情況。任命新的指揮員代替失去戰斗能力的指揮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個指揮員應富有主動精神,並且行動果敢。如果戰士們十分信任地把自己的命運托付給他,如果他在黨員和團員中有深厚的基礎,這樣的指揮員就能完成任何任務。負責選拔工作的領導,在任命誰擔任強擊群或強擊隊的指揮員之前,應聽取黨的工作人員的意見,並應該與普通的黨員交換意見。

    重要的是,指揮員要接近戰士,善於找到打開戰士心靈的鑰匙。能正確提出任務,這只是事情成功的一半。要使每一個戰士對面臨的任務都很清楚,要使戰士們情緒激昂、得到鼓舞,以便他們深刻地理解自己要冒著敵人的炮火去執行的那些任務的意義,然後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去完成指揮員的勇敢的決定。僅憑命令和指示是不能獲得這種效果的。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要支持指揮員。要有能夠打動每個戰士心靈的語言,要作出勇敢和自我犧牲的榜樣。只有這樣,才能做到對勝利充滿信心。

    生活本身使我們認識到,必須十分重視黨政工作。在巷戰中,黨的政治工作應做得特別靈活和講求實效。在這種條件下,用一般的命令和抽象的談話是達不到目的的,指揮員和政治工作人員應該接近戰士,和戰士談話應談具體事。例如:如何更好地保養武器;怎麼機智地消滅敵人;問問戰士是否清楚自己在進攻中的職責,是否記住了信號,有沒有帶個人急救包和應急儲備食品。談話既應嚴肅認真,又應無拘無束,其目的是使戰士們充滿必定完成任務和必定取得勝利的信心。

    當我寫這幾句話時,近衛步兵第79師第220團第1營政治副營長H·B·卡普斯強斯基上尉的形象便浮現在我的眼前。他外表平常,身材矮小,消瘦,不愛講話。

    戰士們對他的評價是:“政治副營長不喜歡多說,卻喜歡多聽。但是,一旦他開口講起來,每句話都講到點子上。”

    在攻打柏林的日子裡,卡普斯強斯基從不總呆在一個地方。誰也沒有看見他休息過一會兒。剛才還在營長這兒了解情況,一會兒就又不見了。如果到某一個強擊群去打聽他的情況:

    “你們見到副營長了嗎?”

    “剛才還在我們這兒,給我們講了一些優秀戰士的事跡,安排了戰斗快報的出版,後來就到鄰近的隊去了。”

    “誰跟他一起去的?”

    “就他一個人。”

    “要是被敵人的狙擊兵在什麼地方打中了他,或者被倒塌的牆埋住了,那你們就沒有政治副營長了!”

    “我們也很擔心,但他不讓別人陪著他,他說‘沒有尾巴’也對付得了!”

    他是一個謙虛、勇敢的人,他從不考慮自己。僅是為了給戰士們帶去好消息、或用語言和實際行動去鼓舞和幫助戰士們,他鑽入一個個地下室,冒著槍林彈雨穿過一條條街道。卡普斯強斯基在戰斗的第1天,就指定營黨小組長、團小組長負責第2、第3強擊隊的工作,他自己去指揮第1強擊隊。第2天,黨小組長和團小組長互相交換了位置,而卡普斯強斯基仍留在准備攻擊泰姆泊爾霍夫火車站的強擊隊裡。營裡的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能經常看到自己的領導。在深夜或者在暫時停火的時刻,卡普斯強斯基召集積極分子進行一天的總結,下達指示和提出建議,然後重又回到最困難地段的戰士們身邊。這樣一來,營裡的每一個戰士,無論是自動槍手或是工兵,無論是炊事員或是通信員,都能了解到形勢和自己的任務,都能知道刊物上刊登的和電台廣播的最新消息。第1營和1營的各強擊隊在戰斗中總是取得勝利,這裡面有著這位政治工作人員的很大功勞。

    1營是第1批進抵蘭德維爾運河的部隊之一。

    “政治副營長現在在那裡做什麼呢?”我問向我介紹卡普斯強斯基情況的一些同志。

    團裡有人很快通過電話向我報告:

    “他在幫助戰士利用就便材料制造浮游工具。”

    “什麼浮游工具?”

    “因為明天我們要……”

    已在進行強渡河的准備工作,跟我通電話的同志不敢公開承認這一點。

    “明白了,明白了。你們准備去捕魚和游泳啦!”

    “兩者兼顧。而他在我們這兒,這方面他是大能人。他用普通的帳篷可以做成一條小船,他扎的這種筏子,樣子很好看。戰士們現在正在圍著他跟他學呢!”

    “他做的很對。謝謝,再見!”

    在開始實施最後的突擊之前,在這場戰爭結束已為期不遠的時刻,幾乎每個戰士都會想像自己將來的和平日子。在這種情況下會產生疑問:這會不會影響軍隊的斗志呢?最後都想活著看到勝利。在這種情況下,如何領導戰士們去完成危險的任務呢?況且,在巷戰中,師長不可能象在野外作戰那樣,親眼看到自己部隊的戰斗隊形。這裡沒有連續的塹壕和掩體,也沒有供觀察所利用的制高點。四周全是房屋、牆壁和廢墟。各分隊隱蔽在地下室內、在有結實牆壁的院子裡以及在僻靜的小巷和廢墟中,所以是看不見他們的。在這種情況下,如何保障各團和各營能夠按“沖擊”的信號協同一致地投入總攻呢?

    能夠做到的,過去能,現在能,將來也能!指揮員們,共產黨員們,共青團員們,他們以身作則,在自己同志的面前,在自己的良心面前,在自己的祖國面前,他們都具有高度的責任感——這就是集團軍永恆的、永不枯竭的斗志的源泉,這是做任何事情取得成功的保證。

    應事先說明的是,在軍事委員會和各部隊、各兵團的政治機關和黨組織做了這項巨大的工作以後,進入結束階段的總攻,是在這樣高的水平下進行的:有時,出於對戰士們的愛護,我們甚至不得不阻止戰士們的一些不必要的冒險行動;

    沒有1個營或強擊隊膽小和不堅決執行命令而受到通報。

    當然,提出關於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要在攻打蒂爾花園區過程中起帶頭作用問題,並不是說,在沒有做好周密的保障和火力掩護之前,以及對要沖擊的目標尚未進行猛烈的炮火突擊之前,就讓他們冒著機槍的側射火力或通過地雷場,去渡過運河和沖向敵人的工事。

    曾經下達過這樣的命令:不要吝惜炮彈,不需要節省各種子彈,手榴彈和迫擊炮彈可以敞開打!這些東西我們有大量儲備,因此,從反坦克炮直到最大威力的火炮,其中包括遠程重型加農榴彈炮,都要用來進行直接瞄准射擊。甚至各種類型的“卡秋莎”火箭炮,也在煙塵和硝煙的掩護下,直接駛到運河岸邊,展開之後,對敵人的工事直接進行轟擊。

    我們認為,在炮兵可以開路並能壓制一切目標、其中包括那些有礙於渡河的發射點的地段上,以小規模部隊強渡運河是合適的,而以整團、整師的全部兵力同時強渡是不合適的。我事先把選擇強渡地段的權力交給了部隊指揮員。直接位於出發陣地的指揮員,對於炮兵射擊的效果看得最清楚,他們也最了解在哪些地段強渡可以不受損失地順利地達到目的。

    對於一些特別地段和運河上的大橋,例如波茨坦大街拱橋,我都置於親自控制之下,因為從那裡可以對帝國辦公廳發展最有成效的突擊。

    在討論有關進攻蒂爾花園區的准備工作的問題時,集團軍軍事委員會提出要注意保護屬於德國人民的財產問題。我們把保護銀行、書庫、科學研究所、醫療部門的任務交給了集團軍後勤部隊執行警備勤務的特別分隊。集團軍軍事委員會承擔了保護駐柏林的外交使團、大使館和領事館不受侵犯的任務。各軍、師的政治機關首長受命親自負責監督保護在其兵團作戰地帶內的外交使團駐地的安全事宜。

    還要考慮柏林市平民的供給和醫療工作等問題。此時在德國首都的倉庫和食品基地內,只剩下有數的幾噸面粉和少量的肉魚罐頭。肉、米和奶制食品已經沒有了。人民在挨餓。孩子們爬到坦克旁,或者冒著彈雨和炮火,走到我們的炊事車來要一小塊面包、一勺湯或一包勺粥。

    是的!這就是俄羅斯士兵真正善良的心腸!戰士們把自己飯盒內的食品拿出來送給德國孩子們,把罐頭和糖塞在孩子們的手裡,說:“拿著,回家去吧!”我們收到了集中配給柏林居民的定額食品,並特地為當地居民派出了許多炊事車。

    最麻煩的是醫療工作。我集團軍部隊所通過的柏林地區,還在冬季就被美國空軍炸毀了。自來水管和下水道都已損壞。照明使用油燈。取暖是靠煤油爐和鐵火爐。衛生間、廚房、走廊甚至臥室都堆滿了垃圾。到處散發著臭味,滿目都是污穢和骯髒的景況。流行著傷寒、疥瘡和胃病……人們身上長滿虱子,被咬得滿身傷痕。

    怎麼辦呢?這裡需要大量衛生員和數十個醫院。

    集團軍衛生勤務主任接到了指示,要尋找足夠數量的消毒器材,並與各區的管理處一起,動員德國的醫藥衛生工作人員,來控制流行病的蔓延。

    我命令集團軍後勤部長把所有庫存的肥皂發給市民。各區的管理處長組織了恢復水塔供水和清理下水道的工作。

    各兵團的政治機關挑選了懂德語的軍官向居民解釋,現在該是著手恢復被破壞的經濟的時候了,因為戰爭即將結束。

    總之,所有這些都是與戰役的政治保障有關的問題。

    ……離重新發起強擊只剩下幾小時了。天已蒙蒙亮。我整整一夜沒有合一下眼,也不想睡,煙一根接一根地抽,兩盒“卡茲別卡”牌香煙全都抽完。大腦在緊張地工作著。明天、後天以及全世界人民的節日“五一”那一天,我們將用什麼消息向祖國、向全世界匯報呢?阿道夫·希特勒的狂妄行為將怎樣告終呢?在我們如此強大的兵力突擊下,他能藏到何處呢?無處可藏!無論他躲在什麼地方,蘇聯軍人都會把這個劊子手找到,使全人類從他的手中解放出來!

    經過4晝夜的戰斗,我部隊越過了一座座高牆和一道道石頭鹿砦,向柏林市中心逼近。在這段時間內,我們向前推進了12公裡。保盧斯集團軍在進攻斯大林格勒時曾擁有比我們現在更有利的陣地,但是他們用了100多天時間向前推進的距離,還不到我們4天推進的距離的一半。

    在炮火准備開始前1小時,近衛步兵第79師第220團的旗手尼古拉·馬薩洛夫中士,持著團旗開始向蘭德維爾運河前進。隨同他一起前往的,還有兩名副旗手。近衛軍戰士們知道,在他們面前是法西斯首都的主要堡壘,希特勒和他的主要通信樞紐部就在這裡,第三帝國的頭目們,通過這個通信樞紐部,仍在繼續指揮自己的軍隊,強迫他們去參加無謂的流血戰斗。

    南面通向蒂爾花園區中心的道路,被一條很深的運河攔腰截斷。運河兩岸是徒峭直立、用混凝土澆鑄而成的堤岸。所有橋梁和通往橋梁的接近地都布設了地雷,並有密集的機槍火力掩護。只有實施迅猛而協同一致的突擊,才能突破這個威脅力很大的危險地區。

    突擊第5集團軍的部隊從蘭德維爾運河向帝國辦公廳進行了沖擊。希特勒就躲藏在帝國辦公廳的地下室內。負責守衛帝國辦公廳接近地的部隊是“阿道夫·希特勒”侍衛隊特別旅的幾個營。指揮該旅的是希特勒的忠實走卒納粹死黨蒙克。

    近衛軍人們開始分成小組向沖擊地區推進。有的小組的任務是利用就便器材強渡運河;有的小組則要冒著槍林彈雨,用迅猛躍進的方法沖過布滿地雷的拱橋。到達對岸後,只要能占領第1棟房子即可。此後,任何力量也都阻擋不住近衛軍人前進。他們將通過殘牆斷壁和地下室向前推進。他們已經具有豐富的巷戰經驗。

    離沖擊開始還有50分鍾。四周一片寂靜,仿佛暴風雨就來臨前一樣。靜得令人感到緊張和不安。忽然,這寂靜被一場大火發出的辟啪聲打破。這時,傳來了小孩的哭叫聲。這哭聲仿佛是由地下的某個地方傳出的。聲音嘶啞,聽了使人坐立不安。這個孩子一邊哭,一邊不停地呼喚著所有人都聽得懂的一個詞:“媽媽,媽媽……”

    “好象是在運河對岸,”馬薩洛夫對同志們說道。

    他把軍旗留給兩名副旗手,自己回去向指揮員報告。

    “請允許我去救這個孩子,我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機槍開始射擊。馬薩洛夫向前爬去,像一張樹葉,緊緊地貼在柏油路面上,不時隱蔽在不深的彈坑內。他沒有忘記摸索地面上的每個凸起處和每道裂縫,以防碰響地雷。他已經越過過河沿岸的一條街道,隱蔽在混凝土岸壁的的凸出部後面。這時,他又聽到了孩子的哭聲。那孩子在苦苦地呼喚媽媽,呼聲是那樣的淒惋和執拗。他仿佛是在催促馬薩洛夫。這時,馬薩洛夫挺身站了起來,他是那樣高大,那樣威武。

    尼古拉·馬薩洛夫的戰斗歷程清晰地反映了近衛第8集團軍的歷史。馬薩洛夫是在克麥羅沃省季蘇爾地區軍事委員部應征入伍的,當時我們已組建了第62集團軍。入伍後,他與我們一起,戰斗在德軍進攻斯大林格勒的主要突擊方向上。馬薩洛夫在馬馬耶夫崗戰斗中是列兵;在北頓涅茨河作戰期間是機槍手,在強渡第聶伯河的戰斗中任班長;在敖德薩解放之後,他被提升為警衛排副排長;在德涅斯特河登陸場戰斗中負傷;4個月後,在強渡維斯瓦河時再次負傷。但是,這個近衛軍人始終沒有離開戰斗的行列,從維斯瓦河到奧得河登陸場的整個行軍途中,他的頭上一直纏著繃帶。

    馬薩洛夫已經越過了蘭德維爾運河岸邊的攔障。又過了幾分鍾。一瞬間,敵人的機槍停止了射擊。近衛軍人們屏住呼吸,傾聽著孩子的聲音,但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他們等待了5分鍾……10分鍾。難道馬薩洛夫白白地冒險了嗎?幾個近衛軍戰士不約而同地准備沖上前去。就在這時,大家聽到了馬薩洛夫的聲音:

    “注意!孩子在這裡,火力掩護!敵人的機槍在右邊帶圓柱的樓房的陽台上。讓它變成啞巴!”

    但這時炮火准備的時刻已到。集團軍炮兵司令員H·M·波扎爾斯基將軍已經下達了命令:

    “預備……放!”

    數千門火炮和迫擊炮開始轟擊敵人。無數枚炮彈仿佛是在掩護這位蘇聯軍人抱著3歲的德國女孩撤出死亡區。

    中士馬薩洛夫將小女孩交給衛生員生,重新又站在團旗下,准備向前沖擊。

    對蒂爾花園區的炮擊越來越猛,大約持續了1個小時。我從觀察所內看到,政府辦公街區的上空升起了濃密的煙雲和紅色的磚灰。這時正刮著北風,一團煙雲向我們的觀察所飄來。依稀可見和模糊不清的太陽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周圍變得一片昏暗,只是時而能看到運河對岸沿岸街的高牆。

    根據炮彈爆炸的情況來看,我們的炮兵已經把火炮推出來進行直接瞄准射擊,正在對數量非常有限的目標開火。很可能,他們正在沿各街道摧毀那些阻礙通向各廣場的街壘。但是,我軍的炮火對隱藏在小巷內和十字路口拐角後面的機槍發射點仍然不能發揮威力。步兵剛一沖進去,敵人就立即開火。為此,我予先通知各部隊指揮員:

    “不要著急。改用小分隊從我軍炮擊的地段沖過河去。”

    又過了大約半小時。各部隊指揮員開始向我報告,在許多預定強渡的地段上,敵人正在以猛烈的側射火力射擊,其中主要是使用大口徑機槍和高射機關炮。

    這就是說,我的預感得到了證實。

    “我們現在進行的是戰斗偵察,你們要繼續摸清敵人的發射點。”

    我這樣回答是使他們明白,必須擬定新的作戰方案,而不是去白白送死。

    側射火力……這就是說,敵人將發射點隱藏在某些地方的牢固的工事中,而且占據著非常有利的陣地。究竟在何處呢?我查看著地圖。原來在我集團軍的進攻地帶上,蘭德維爾運河成圓弧形彎向敵方,從有慢坡的轉彎處發揮側射火力非常方便。此外,敵人可以在3座鐵路橋和6座電車橋的橋墩上部署機槍。這樣,只要水上有人出現,立刻就可以向運河射擊。

    采取哪種作戰方案呢?我們的炮兵此時正集中在各條狹窄的街道上,不能對敵發射點進行壓制。敵發點是設置在街道對面、橋下的岸邊低凹處,以及運河轉彎處。只有將火炮推到岸邊,並沿運河走向進行射擊,才能壓制敵人。這就是說,應盡快攻占通往運河的接近地、首先是運河轉彎處。應采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方法:使用炮兵也從翼側突擊敵人的側射發射點。

    同時,炮兵的另一項任務是:摧毀緊靠運河的各街區縱深入的目標。由於中間地帶過於狹小,因此無法使用航空兵。用炮火擊穿牆壁,然後通過缺口盲目射擊,這也未必可行,而且需要幾天的時間。在這種情況下,最有效的武器是迫擊炮。迫擊炮可隔著房屋射擊,在很狹窄的小巷中命中目標,正如迫擊炮手們開玩笑時說的那樣,炮彈可沿彎曲的彈道通過煙囪直接進入房內。

    夜幕降臨了。炮兵明確任務後,開始准備新的突擊。各步兵營與坦克兵和工兵一起,繼續肅清通往運河的接近地上的敵人,並占領更有利陣地。

    為了准備對蒂爾花園區進行最後的總攻,其它集團軍也作了短時間休整。特別是突擊第3集團軍,它為沖擊國會大廈又投入整整一個新銳的軍。

    我聽取了偵察兵們的匯報,他們在考慮是否有可能通過地鐵干線潛入蒂爾花園區。由於柏林南部市區的地鐵車站大多都設在地面上,因此,到目前為止,我們幾乎還沒有利用這些地鐵隧道。而那些設在地下的干線會把我們引向相反的方向。此外,柏林的地鐵與莫斯科的地鐵有很大的不同,它的車站狹窄、擁擠,隧道深度僅有3—4米,飛機轟炸後,許多路段已堵滿泥土或已被水淹。

    但是,有兩條平行的從泰姆泊爾霍夫通向蒂爾花園區的隧道,它們從地下穿過蘭德維爾運河。這兩條隧道能否利用呢?

    下面是偵察兵亞歷山大·扎姆科夫說的一段話:

    “我們的任務是盡能更遠地深入隧道,偵察通向市中心的道路。我們下到地鐵車站內,裡面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我們憑借聽覺判定著各自的方位。我們沿著鐵軌向前走了300米在左右。一個人也沒有。忽然,前方出現了一線亮光。我們決定匍匐前進。我們發現,牆壁上有一個避險洞,洞裡有一塊蓄電池,並有一盞發光的小電燈。不遠處傳來德國人的談話聲,同時聞到股香煙味和肉罐頭味兒。他們打開了第二盞電燈,並將電燈對准我們這個方向,然後,他們自己卻在暗處隱蔽起來。我們伏在地上向前觀察著。前邊的隧道已被一堵中間有一座大鐵門的磚頭牆堵死……我們又向前移動了幾十米。忽然,槍聲大作。我們躲入避險洞。稍候片刻,我們向敵人發射了幾枚長柄反坦克火箭彈,並扔了手榴彈,然後向前沖去。我們又向前走了200米左右,眼前又出現了障礙,還是一堵同樣的牆。看來,德國人在地鐵隧道內修築的防御工事是隔牆式的:隔一段空曠地段,設一堵牆;然後又隔一段空曠地段,又設一堵隔牆。”

    是的,通過地鐵隧道干線投入大量兵力向蒂爾花園區進攻是不可能的。我們派出了一些加強偵察小組進入地鐵隧道偵察。這些偵察小組的任務是通過隧道抓回幾個俘虜。

    這一夜是在不停的對射中度過的。我軍各分隊佯裝主動進攻,以便進一步弄清敵人的火力配系。在強擊隊已抵達運河的那些地段上,我軍佯裝泅渡,向水中拋入了一些裝滿刨花並用皮帶連接在一起的麻袋。果然,敵人的所有機全部開火,而我們近衛軍人的任務,只是標記下機槍發射點的位置。

    清晨,我軍的炮兵和迫擊炮兵開始猛烈轟擊已被我偵察到的敵人的發射點。運河各轉彎處的房屋及其它設施都遭到徹底的破壞。強擊隊開始強渡運河。

    配屬於強擊隊的坦克只有通過運河橋才能進入蒂爾花園區。因此,我們竭盡全力首先攻占橋梁。爭奪拱橋的戰斗最為激烈。工兵冒著敵人的機槍火力成功地排除了橋上的地雷,並拆除了懸掛在桁架下的兩束大威力的炸藥包。我們從進行間沖過橋去的首次嘗試未獲成功。坦克目標很大,只要它剛一出現在橋前的廣場上,立刻就遭到敵人瘋狂的射擊。隱蔽在蒂爾花園區縱深某處的“虎”式坦克也在進行射擊,這些坦克的炮塔以下部位全部埋入地下。

    傍晚,坦克兵們從危險區拖回來一輛被擊毀的坦克之後,請求加強該地段的炮火,並施放煙幕。

    在煙幕的掩護下,近衛第220團第1營強擊隊的幾名自動槍手得以沖過橋去,並奪取了運河對岸拐角處的一所房屋。但是,只要坦克一出現,敵人的發射點就立刻開始射擊。一輛坦克已經接近拱橋,但被一枚長柄反坦克火箭彈擊毀。這枚火箭彈是一個幸存的德國鬼子從機槍巢裡發射的,他隱藏在一所已被我軍的機槍手們占領的樓房三樓陽台上。

    看來,坦克兵部隊到此為止不會試圖用其威力強大的戰車去沖擊蒂爾花園區了。但是,戰士們所固有的聰明智慧又使他們擺脫了困境。他們在坦克上掛上了很多發煙罐,當坦克接近拱橋時將發煙罐點燃。希特勒匪徒見此情景後不知如何是好,因為起火的坦克向拱橋猛沖,並不停地射擊。而敵人驚慌失措的這幾秒鍾,就足以使坦克沖過拱橋,並在靠拐角處一座房屋的院子裡隱蔽起來。坦克兵從這裡與強擊隊的自動槍手們協同作戰,開始肅清這個街區的敵人。此後,這個街區就被我軍作繼續發展進攻的登陸場。

    在爭奪拱橋的戰斗中,這個團的黨小組長亞歷山大·尼古拉耶維奇·葉夫多基英夫大尉表現極為突出。子彈一次也沒碰到他。他是第一批沖過拱橋,並兩次返回帶領團裡的戰士沖過橋去。金星勳章獲得者葉夫多基莫夫在維斯瓦河戰役中戰功卓著,獲得光榮稱號,在這裡他又為大家作了出了勇敢和大無畏精神的榜樣。

    該團另一位蘇聯英雄巴維爾·瓦西裡耶維奇·祖邊科中尉,他是迫擊炮排排長。他以自己的黨小組長為榜樣,迅速地出現在運河對岸,帶領部屬爬上屋頂,並將迫擊炮拖了上去,然後開始用炮彈慰勞黨衛軍匪徒。由於居高臨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敵人兵力集中的地方和發射點,因此每一發炮彈都准確無誤地命中目標。

    在這一天,近衛步兵第74師的幾個強擊隊也克服了水障礙。開始強渡前,亞歷山大·尼基托維奇·古達諾夫上尉的強擊隊,攻占了運河轉彎處盡頭右側的一個街區。古達諾夫和戰士們在濃煙的掩護下向岸邊沖擊,他們迅速地消滅了隱藏在岸邊一些樓房的地下室中的敵人的自動槍手。

    他命令部分機槍向運河方向射擊,另一部分機槍向被圍的敵守備部隊射擊。然後,他一直在等候其他分隊趕到。這些分隊在營長的率領下正趕來准備強渡運河。但這時敵從由後面向他們開了火。營長犧牲了。古達諾夫接替了全營的指揮任務。幾個分隊被派去消滅被圍的敵守備部隊,其余的分隊則准備強渡運河。不久,被圍困的一個街區的上空升起了紅旗。這時,古達諾夫指揮的幾個強擊群已經渡過了運河,並在對岸站穩了腳跟。這樣,全師的一個翼側就受到了掩護,而敵人所有的可沿運河向我射擊的機槍發射點,均處在我軍炮火和機槍的兩面夾擊之中。這一情況立刻減輕了渡河部隊的壓力。

    步兵第4軍近衛步兵第47師步兵營營長弗拉基米爾·斯捷潘諾維奇·諾維科夫少校經歷了一場復雜而艱巨的戰斗。他在蒂爾花園區域強渡過運河之後,和戰士們進入了黨衛軍分子的防御地區。激烈的戰斗持續了6個小時。戰斗中使用了手榴彈和短刀。黨衛軍分子盤距著預有准備的陣地和掩蔽所,而諾維科夫和戰士們則依靠奮不顧身的勇敢精神和早在伏爾加河河畔巷戰中積累的經驗。近衛軍人取得了勝利。蒙克的黨衛軍分子被粉碎,部分被俘,雖然他們曾立下誓言,說在被俘之前,要把最後的一顆子彈射入自己的頭顱。但子彈還剩下很多,他們卻舉起了雙手投降。

    近衛步兵第28軍第29師的一位22歲的連長尼古拉·

    比麥諾維奇·巴拉金上尉,在戰斗中表現非常出色。他對下水道進行偵察之後,作出決定:派一些戰士沿下水道前進到運河,游至對岸,然後再次通過污水管潛入敵後。這次機動完成得非常出色。巴拉金的步兵連消滅了敵人的兩股守備部隊,俘虜了“沖鋒營”的68名自動槍手和機槍手。巴拉金在戰斗中負傷,但仍繼續指揮戰斗,直至增援部隊到來。

    師長葉菲姆·季莫費耶維奇·馬爾琴科上校是這樣向我報告的:

    近衛步兵第39師第120團上尉亞歷山大·斯捷潘諾維

    奇·克裡姆什金指揮的強擊隊所屬的幾個強擊群,也是采用同樣的方法渡過了運河。他率領戰士們沿著污水管和地下通訊管路來到梅克林——布呂克火車站附近的橋下,從那裡發起迅猛的沖擊突入車站。不久,蘇聯英雄米哈伊爾·巴甫洛維奇·卡爾納烏先科大尉率領全營來到運河對岸,並開始強擊鄰近車站的街區。

    就在這一天,勇敢的團小組長列昂尼德·拉德任科上尉又立了新功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集團軍。這是一個具有驚人勇敢精神的人。在以往的一些戰斗中,他總是帶著一把口琴參加沖擊。當看到戰士們在敵人的射擊下被迫臥倒後,他總是把口琴放入口中吹奏起歡快的樂曲,並第一個向前沖擊,戰士們也就挺身站起,跟著他沖向敵人。他身材高大、機智靈活,在戰斗中從不知什麼是畏懼。在北頓涅茨河、扎波羅熱近郊、維斯瓦河、奧得河登陸場,他都是這樣做的。在這裡,他在夜間游過蘭德維爾運河時,也不停地吹著口琴,以便告訴戰士們他所處的位置。天亮前,口琴聲停止了。當同志們趕到他身邊時,拉德任科指了指血淋淋的面頰。原來他的面頰被子彈打穿了。但是,團小組長沒有撤出戰斗,直到第二次負傷。這一次他的傷勢很重,彈片擊中了他的脊椎。

    向柏林進軍的就是這樣的一些人!

    奪取了蘭德維爾運河對岸的幾個小型登陸場後,集團軍各部隊開始由南面對蒂爾花園區發動強攻。所有部隊,其中包括由北面、西面及東面進攻的各部隊的鋒利的突擊矛頭,都直指帝國辦公廳所在的島中心——153號目標,而那裡仍不斷地下達著要部隊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抵抗的命令。

    蒂爾花園區的所在地象是一個拉得很長的橢圓體,長8公裡,寬2公裡。這就是法西斯帝國剩下的所有一切——一個被炮火緊緊地包圍的孤島。

    蒂爾花園區的西部是一片寬闊的園林和動物飼養區。園林中心矗立著兩座高大的六層鋼筋混凝土結構掩蔽部,每座掩蔽部的下三層位於地下,上三層位於地上。牆壁厚2米,設有射孔和帶鋼門的了望孔,它可靠地保護著設在內部的通信樞紐部、指揮所和柏林防空司令部。掩蔽部頂上配備有幾個高炮連。

    在蒂爾花園區東部的大型建築物群中,有一座有稜角的建築物,它有很多又沉重又高大的方柱作支撐,顯得十分陰森可怕。這座建築物占了整個的福斯大街。這就是帝國辦公廳。在它的地下隱蔽部內,有希特勒的最後的一個藏身之地。據俘虜供認,元首自3月份起,就未在任何地方公開露過面。我們此時才得知,與希特勒一起隱藏在帝國辦公廳地下室內的,還有戈培爾、鮑爾曼、取代古德裡安出任總參謀長的克萊勃斯以及其他許多高級官員,共600人左右。第三帝國軍隊的指揮網全部聚集在這裡。柏林市內乃至德國全境戰斗的結束,均取決於這座巢穴——希特勒的最後一座堡壘能否很快被攻陷。

    帝國辦公廳北邊靠近勃幸蘭登堡大門附近,就是國會大廈——一座圓頂的高大建築物。這座建築物多次遭到炸彈的直接破壞,現在已成為一個便於進行防御的空蕩蕩的龐然大物。

    歌劇院、官殿、博物館也都被希特勒匪徒改變成支撐點和強大的抵抗樞紐部。

    在這裡,我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犧牲。攻打第三帝國這個最後的防御地域的戰斗,顯示了蘇聯軍人的集體英雄主義。德國首都這個廢墟中的每塊石頭和磚瓦以及每個廣場和街道的瀝青路面,都灑有蘇聯軍人的鮮血。正是他們,在春光明媚的日子裡去參加殊死的戰斗。他們渴望生活,但為了生活,為了全世界人民的幸福,他們赴湯蹈火,出生入死,從伏爾加河一直打到柏林。

    5

    4月29日和30日兩天,方面軍各部隊克服和敵人不斷

    加強的抵抗、特別是黨衛軍沖鋒營的抵抗,逐漸深入到柏林市內政府辦公的各個街區。近衛第8集團軍和卡圖科夫將軍的近衛坦克第1集團軍的部隊南面,庫茲涅佐夫將軍的突擊第3集團軍和別爾扎林將軍的突擊第5集團軍由東部和北部,波格丹諾夫將軍的近衛坦克第2集團軍由西部,科涅夫元帥的部隊由西南部,開始了全面的進攻。

    4月30日傍晚,我從觀察所回到約干尼斯塔爾地域的集團軍司令部後,接到方面軍司令員I·H·朱可夫元帥打來的電話。他問道:

    “五一節前全部占領柏林,有希望嗎?”

    我回答說:“根據敵人的情況來看,盡管抵抗有所減弱,但我不認為敵人會很快投降。”

    我們就此結束了談話。朱可夫元帥沒有作任何指示,因為他知道,我們大家都很清楚自己的任務。

    部隊的士氣很好,非常活躍,因為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集團軍政治部的同志們請我去吃晚飯,同時談談當前的工作。在政治部作客的有:作家弗謝沃洛德·維什涅夫斯基、康斯坦丁·西蒙諾夫、葉夫根尼·多爾馬托夫斯基;作曲家基洪·赫連尼科夫、馬特維·布蘭特。當同志們擺桌子准備開飯的時候,基洪·赫連尼科夫坐到鋼琴前,他一邊彈琴,一邊唱起了電影《養豬姑娘與牧人》中的一支插曲。馬特維·布蘭特唱起了電影《在靠近前線的樹林裡》中的插。大家正准備入座,這時,政治部的值班員走到我跟前說,有我的緊急電話。我走進值班室,拿起聽筒。電話是近衛步兵第4軍軍長B·A·格拉祖諾夫中將打來的。他情緒激動,用略高的聲調向我報告:

    “有一個手持白旗的德軍中校來到近衛步兵第35師第102團前沿,他帶來一封給俄國軍隊統帥部的信。這個德國人要求立即將他送到上級司令部,以便轉交這個重要文件。他是在吊橋地段越過運河的。這個中校名叫蔡費爾德。現在他在師司令部。他帶有德國最高統帥部的全權證書。他請求為德國最高統帥部的代表們規定越過前線的地點和時間。”

    “清楚了,”我回答道,“請告訴那位中校,我們准備接待軍使。讓他通過他來時走過的原路把軍使領過來。”

    “我馬上將您的指示轉告師部。”格拉祖諾夫說。

    “命令該地段停止射擊,准備接待軍使,將他送到我的前進指揮所,我馬上就到那裡去。”我說。

    然後,我立即給集團軍參謀長B·A·別利亞夫斯基打電話,命令他給我保證可靠的通信聯絡。我打電話將全部情況向方面軍司令員作了匯報後,就與波扎爾斯基和魏因魯布將軍一同前往指揮所。

    雖然當時我還不知道談判代表將帶些什麼東西來,但我感到,將要發生重大的事件。

    我剛剛剛邁進工作室,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話筒內傳來作家弗謝沃洛德·維什涅夫斯基那熟悉的聲音,他早在奧得河戰役時就一直與近衛第8集團軍一起。當他得知我正在指揮所等待軍使——德國最高統帥部的代表後,便苦苦央求我,甚至把我稱作親生父親,只要求我允許他來指揮所參加談判。我決定,這樣的事件不能沒有我們的作家參加。因為他們一直與部隊在一起,並在竭盡全力幫助我們。他們當中有許多人象戰士一樣犧牲了自己的生命。不讓作家、還讓誰知道我們軍人生活中的所有這一切重大的事件呢!我邀請維什涅夫斯基到指揮所來。

    然後,我打電話給別利亞夫斯基將軍,命令他與集團軍情報處的幾名參謀和翻譯人員立即到我這裡來。

    令人難以忍受的等待開始了。房間內只有我和副官。一個半小時過去了。雖然已是深夜,但我一點困意也沒有。往事一幕幕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戰爭已經持續了4年,伏爾加河浮現在我的眼前,現在它是那樣的遙遠,但又是那樣的親近;水面上漂浮著燃燒著的石油,猛烈的大火焚燒著水面上的一切——駁船的小船;眼前又出現了戈培爾宣傳機器的傳單,希特勒匪徒在傳單中通告我軍戰士,說“那些在伏爾加河西岸不投降的人,將被認為是逃兵,所有逃往伏加河東岸的人,也將被列入可惡的逃兵名單……。”還有扎波羅熱、夜間的強擊、尼科波爾、敖德薩、盧布林、羅茲相繼出現在眼前。現在終於來到柏林。蘇聯軍人在伏爾加河保衛了神聖的疆土,現在他們已站在施普雷河河畔。他們暫時放下手中的武器,等待著被擊潰的法西斯軍隊的頭目——那些不久前還深信蘇維埃國家即將滅亡的人派來的談判代表、第三帝國元凶們的軍使。這些頭目們是不是在想:我們的記憶力不佳,我人已經忘記了幾百萬被殺害的人,忘記了幾千萬寡婦和孤兒,忘記了絞架和毒氣車,忘記了馬伊達內克集中營和其它死亡集中營。

    副官也沒有睡覺。他一言不發,我也沉默不語。但我們彼此都是理解對方的心情。我們等待著。蘭德維爾運河河畔的近衛軍戰士們也在等待著。他們沒有休息,他們時刻都准備著,如果敵人不同意放下武器,他們就立刻重新開始強攻……

    門被推開了,發出一陣聲響。弗謝沃洛德·維什涅夫斯基出現在門口。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因為作家們從不單獨行動。詩人葉夫根尼·多爾馬托夫斯基緊跟著走了進來。這位詩人還在伏爾加河河畔就與第62集團軍的戰士們熟悉了,他是還健在的伏爾加河大會戰和保盧斯集團軍投降的目擊者。作曲家馬特維·布蘭特也來了。早在奧得河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開始親切地稱呼他“莫佳”——這個稱呼是我從弗謝沃洛德·維什涅夫斯基那裡學來的。

    但是,這一次我們的談話不同往日,很不投機。每個人都在思索,都在想對即將發生的事件作出估價。大家都拼命地吸著煙,時而走到那黑色圓柱的大廳裡,用腳步來數出那消逝得過慢的分分秒秒。

    已是凌晨3點……3點半……天已經開始破曉。“五一節”的清晨來臨了……柏林到處都是一片陰森森的景象,而在祖國,在祖國的東部地區,已開始了五一游行。中歐地區的時間比我國的晚,因為太陽從東方升起!在西伯利亞、烏拉爾、莫斯科,人們已經醒來。他們很快就要得知,勝利的旗幟已經飄揚在國會大廈的上空,這旗幟是突擊第3集團軍勇敢的偵察員M·A·葉戈羅夫軍士和M·B·坎塔利亞軍士插上去的……

    3點56分,門終於打開了。一位脖子上掛關鐵十字勳章的德國將軍走進房間。

    我仔細地打量著他。此人中等身材,體格健壯,頭剃得精光,臉上有幾道傷疤。他右手按照法西斯的習慣作著敬禮的手勢,左手將一份證件——軍人證遞給我。此人是德國陸軍參謀長克萊勃斯將軍。隨同他一起走進來的還有坦克第56軍參謀長、總參謀部上校馮·杜弗文格和一名翻譯。

    克萊勃斯沒有等我們向他提問題,開口說道:

    “我將告訴您一件非常機密的事,”他聲明:“您是我通知的第一個外國人。4月30日希特勒已經以自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自願離開了我們。”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稍停頓了一下,仔細審視著這條新聞對我們發生的作用。看來,他預料我們大家會向他提出各種問題,會對這一驚人的消息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但是,我卻不慌不忙地說:

    “我們已經知道了此事!”

    然後,我沉默了片刻,要求克萊勃斯講出發生這件事的准確時間。

    克萊勃斯顯然感到難堪。他萬萬也沒有想到,他這令人震驚的消息竟放了空炮。

    “事情發生在今天15點,”他回答道。見我在看手表,馬上又糾正說:“是昨天,4月30日15點左右。”

    然後,克萊勃斯宣讀了戈培爾給蘇聯最高統帥部的信。信中說:

    “遵照已故元首的遺囑,我們授權克萊勃斯將軍辦理如下事情:

    我們通知蘇聯人民的領袖,今天15點50分,元首已自願地離開人世。根據其法定權力,元首在留給我們的遺囑中將所有權力移交給鄧尼茨、我和鮑爾曼。鮑爾曼授予我全權與蘇聯人民的領袖取得聯系。這種聯系對於在遭受最大犧牲的各大國之間進行和平談判是必不可少的。

    戈培爾。”

    克萊勃斯還交給我兩個文件:一個是與俄國最高統帥部進行談判的全權證書(一張黨務辦公室主任的公文用紙,蓋有印章,是鮑爾曼於1945年4月30日簽署的);另一個是希特勒的遺囑,附有新的帝國政府和德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師部的成員名單(這個文件由希特勒和見證人簽署,所注日期是:

    1949年4月29日4時整)。

    克萊勃斯仿佛是想利用這些文件來搪塞他意料到要回答的問題。他已感到此行作為一個不僅僅代表一方與另一方談判,而且是要乞求對方寬恕的外交人員的羞窘和困難。當然,他企圖利用我們理所當然地對遲遲不開辟第二戰場的反希特勒盟國的不信任感,謹慎地試探我們,是否能夠作些讓步。同時,這個納粹死黨分子不會輕易地承認失敗。要知道他曾親自參加了東征。

    為什麼我對克萊勃斯說,希特勒自殺對我並不是新聞呢?

    應當承認,當時我並不知道希特勒已經死去,也沒有料到能從克萊勃斯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但是,在進行談判准備工作時,我已經作好不動聲色地聽完任何意外消息的准備,既不露出絲毫驚奇的神色,也不倉促作出結論。我知道,有經驗的外交家(克萊勃斯正是這樣的人),在談話時總是不從他認為是主要的問題開始。開始時,他一定會試探雙方的意圖,然後極力設法扭轉話題,讓應該解決主要問題的一方首先涉及這個問題。

    對於我和所有參加談判的人來說,希特勒的死確實是一條具有頭等重要意義的新聞。但對克萊勃斯來說,這條新聞僅僅是用作掩蓋其基本問題、最主要問題的外交偽裝。因此,我立即制止了他扭轉話題的企圖,從而迫使他轉入正題,說出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這些文件所談及的是柏林還是整個德國?”我問道。

    “戈培爾授予我全權代表整個德國軍隊講話,”他緊跟著回答道。

    “涉及投降問題嗎?”

    “還有結束戰爭的其它方式,”克萊勃斯回答道:“為此,必須為組成以鄧尼茨為首的新政府提供可能,這個新政府將與蘇聯政府通過談判解決問題。”

    “既然你們的元首已經自殺,從而承認了以他為首的政體的破產,那你們的政府還算什麼政府呢!他死後,大概會在副職中留下某個有權決定是停止還是繼續戰爭的副手,現在在誰代替希特勒?”

    “現在代替希特勒的是戈培爾。他被指定為總理。但是,希特勒在臨死前組建了以海軍元帥鄧尼茨總統為首的新政府。”

    當我同克萊勃斯談話的時候,我的副官、弗謝沃洛德·維什涅夫斯基和葉夫根尼·多爾馬托夫斯基努力記錄著每一句話。當然,在這次談判中,“秘書”是夠多的了。

    很幸運,對於那個夜晚的細節,我至今仍記憶猶新。我將盡力使現在所回憶的最大限度地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

    待克萊勃斯對我提出的頭幾個問題作了回答之後,我決定給方面軍司令員打電話。我拿起話筒,要通了朱可夫元帥,向他報告:

    “德國陸軍參謀長克萊勃斯將軍到我這兒來了,他通知說希特勒已經自殺。作為總理的戈培爾和納粹黨魁鮑爾曼授權克萊勃斯來同我們進行停戰談判。克萊勃斯請求在談判期間停止軍事行動,為組建以鄧尼茨為元首的新政府提供方便。這

    個新政府將解決戰爭的爾後發展問題。”Z

    朱可夫說,他要馬上向莫斯科匯報,我應等侯在電話機旁,可能有什麼問題需要我解釋。

    過了一分鍾,朱可夫問道:

    “希特勒是什麼時間自殺的?”

    我又有意地第二次向克萊勃斯提出了這個問題,因為第一次他回答這個問題時,也不知是不大自然,還是故意說錯。

    我這次問他時看著表,當時是5月1日4時27分。

    克萊勃斯急急忙忙地糾正說:

    “昨天,4月30日15時50分。”

    我把這情況報告了朱可夫,他報告了莫斯科。

    又過了一分鍾,電話裡傳來了朱可夫的聲音:

    “你問一問克萊勃斯,他們是願意放下武器投降,還是故意玩弄和平談判的花招?”

    我直接了當地問克萊勃斯:

    “談判是否涉及投降問題?你的使命是否負責實現這一點?”

    “不,還有另外的可能。”

    “那是什麼呢?”

    “請你們允許幫助我們組建新政府。這個政府是希特勒在遺囑中確定的,這個新政府解決這個問題會對你們有好處。”

    我把這個答復向朱可夫作了報告,他命令我繼續守在電話機旁。

    當時我心想:看,這個克萊勃斯真狡猾,他第二次的回答同第一次一樣,這是外交官采用不同方式反復地重復同一想法來達到目的的慣用手法。但是,現在他干得太過份了。在希特勒遺囑的第5頁上,我照著讀:

    “為使德國有一個由誠實的、將以一切手段繼續進行戰爭的人組成的政府,作為民族領袖,我任命新內閣的成員……”

    “什麼樣的新政府?”朱可夫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我讀著希特勒的遺囑,正好讀到這個新政府的成員部分,名單如下:

    1.總統——鄧尼茨

    2.總理——戈培爾

    3.黨務部長——鮑爾曼

    4.外交部長——賽斯——英誇特

    5.內務部長——格斯勒省長

    6.武裝力量總司令——鄧尼茨

    7.陸軍司令——舒埃納爾

    8.海軍司令——鄧尼茨

    9.空軍司令——格萊姆

    10.黨衛軍全國總隊長兼德國警察局長——漢克省長

    11.經濟部長——馮克

    12.農業部長——巴克

    13.司法部長——席臘赫

    14.教育部長——席爾博士

    15.宣傳部長——瑙曼博士

    16.財政部長——施維林·克羅西克

    17.勞動部長——胡普福爾博士

    18.軍備部長——紹爾

    19.德國勞工陣領導人和內閣成員及部長——萊伊

    “克萊勃斯還有什麼要講的嗎?”朱可夫問道。

    我把這個問題轉告克萊勃斯。他只是聳了聳肩。於是,我向他解釋說,我們只能就德國徹底向反希特勒聯盟各國投降的問題進行談判,這個聯明有蘇聯、美國和英國。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是一致的。

    “為了能夠討論你們的要求,我請求暫時停止軍事行動,並幫助在柏林這裡組織新政府。”他強調說:“就是說在柏林,而不是在別處。”

    “我們很清楚,你們的新政府想要干些什麼。”我說道:“您的朋友希姆萊和戈林到我們的盟軍那裡去進行試探,其目的我們也是清楚的,難道這一點您不知道嗎?”

    克萊勃斯警覺起來,看樣子,他對我提的這個問題感到很突然。他顯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開始在軍裝口袋裡摸來摸去,取出一支鉛筆,但他並不需要鉛筆。

    “我是合法政府的全權代表,這個政府是遵照希特勒的遺囑建立的,”他終於回答說:“在南方也可能會出現一個新政府,但它是非法的。目前,只有在柏林才能有政府,這個政府是合法。所以我們請求停戰,以便讓全體政府成員集合起來,討論局勢和締結一個有益於我們、也有益於你們的和約。”我鄭重聲明:“關於停戰及和約問題只能在你們徹底投降的基礎上才能解決。這就是我們和我們盟國的決定,你利用任何語言和許諾都不可能破壞反希特勒聯盟的聯合陣線。”

    克萊勃斯的臉上一陣戰栗,腮上的刀疤變成了粉紅色。可以看出他用了最大的毅力從慌張中恢復了常態,但他在這裡說漏了嘴:

    “我們認為蘇聯將會考慮這個合法的德國新政府,這對於雙方都是有利的和合適的。如果你們占領了政府所在地並把我們全部消滅了,那時候德國人將再沒有可能同你們合作和……”

    我打斷了他的話:

    “我們到這裡來不是為了消滅德國人,而是要把他們從法西斯手中解放出來。而德國人,正直的德國人已經在與我們合用了。他們是為了避免再流血。”

    克萊勃斯接著說:

    “在全面投降之前,我們請求承認德國新政府,同它取得聯系,並提供同你們的政府交往機會,這樣做對你們只有好處。”

    我重復了我們只有一個條件,即德國人必須徹底投降。之後,我走進隔壁房間給方面軍司令員打電話。

    我在向朱可夫元帥報告時,闡述了自己的意見:

    “看來,克萊勃斯此行不是來談判投降的,而是想摸清情況和我們的想法,即我們會不會與新政府進行單獨談判?他們已經沒有力量同我們繼續作戰了。戈培爾和鮑爾曼決定拿出最後一招——開始同我國政府和談。他們正在尋找各種擺脫困境的辦法和尋找我們與盟軍之間的裂痕,以制造我們之間的互不信任。克萊勃斯顯然是在施延回答問題的時間,他想爭取點時間,但這對他們並不利,因為我們的軍隊還在繼續進攻,我們只是在克萊勃斯前來談判經過的地段上停止了戰斗。”

    朱可夫元帥又提了幾個問題,然後對我說,他馬上把全部情況報告莫斯科,並命令我繼續談判,爭取讓克萊勃斯同意徹底投降。

    集團軍參謀長別利亞夫斯基將軍把1945年4月30日起

    草的第2948號命令草案遞給我讓我簽字。我看了一遍,覺得一切都很正確。我默默地簽署了這個文件。實際上,這個文件是給近衛第8集團軍的最後一份戰斗命令:

    “鑒於柏林被圍守敵有可能投降或大量被俘,我命令:

    一、集團軍後勤部隊作好接收4—5萬名俘虜的准備,為此必須:

    (1)1945年5月1日前,在集團軍進攻地帶上的城市外圍,但離城郊不得遠於5至8公裡,建立足夠大的集團軍戰俘收容所(可設在達姆地區);

    (2)為了對戰俘提供伙食,須調運必要的糧食儲備。

    二、各軍軍長:

    (1)為了可靠地看管俘虜和將他們由集團軍收容所押送到方面軍戰俘營,每個軍均應抽出1個步兵營。

    (2)為了適應柏林守敵投降時的需要,預先應確定解除敵部隊武裝的一些地點以及劃定將戰俘從城市押向集團軍戰俘收容所的行進路線。那裡也將接收近衛坦克第1集團軍俘獲的戰俘。

    關於接收戰俘的准備工作情況,應於1945年5月1日

    18時前報來。”

    我又回到了談判的房間,這時是4點40分。由於疲勞和失眠,腦子裡嗡嗡地直響。做不習慣的工作,很容易使人感到疲倦。

    我坐在克萊勃斯的對面。我感到,在我出去的這段時間裡,他斟酌了情勢並准備好了一些新的論據,替自己的建議辯護,確切地講,是為了戈培爾的建議辯護。他首先開始講話。還是堅持要求暫時停戰。

    “我不能談別的問題,”他說:“我只是一個全權代表,我不能替自己的政府負責。同德國新政府進行和談對你們是有利的。我們知道,德國政府Pass啦!(譯注:此處為英文,意思是完蛋。)(他自己也笑了笑)而你們是強大的,這一點我們很清楚,你們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出“皇後”了,克萊勃斯亮出了王牌。不能再讓他死死地糾纏了。他顯然是想把我拉入停戰問題的討論中去。

    “您應該懂得,將軍先生,”我說道:“我們知道您打算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您打算警告我們,你們將繼續作戰,准確地說,進行毫無意的頑抗。但這只能增加無謂的犧牲。我要直接了當地問您,你們的抵抗有什麼意義呢?”

    克萊勃斯默默地看了我幾秒鍾,不知說些什麼好,然後說道:

    “我們將戰斗到最後一個人。”

    我抑制不住要發笑。我說:

    “將軍,你們還有什麼?你們拿什麼兵力來戰斗?”稍稍停頓了一下,我補充道:“我們正等待著你們徹底投降。”

    “不!”克萊勃斯叫了起來,然後,歎了一口氣說:“當徹底投降的時候,我們從法律上講,將不再作為政府存在了。”

    談判越來越使人感到厭倦。很清楚,克萊勃斯的任務就是要說服我們承認其所謂的新政府。沒有戈培爾和鮑爾曼的同意,他不可能改變他所提的建議。他只會堅持這一點。在他的談話中和一切行動中,都表現出一種失望,但他還是不走,等待著我說些什麼。很可能是等著我聲明,我是將他作為俘虜在同他談話。

    這時,有人給我送來了一封一個外國大使館的信。信中,大使感謝蘇軍對使官成員給予的關照。

    時針已指向早上5點。我忍耐不住了,於是對克萊勃斯說:

    “你們的軍隊已經在投降,你們的官兵成千上萬地作了俘虜。而此時此刻您還在堅持停戰和進行和平談判。”

    克萊勃斯的身子抽搐了一下。

    他很快問:“在哪裡?”

    “到處都有!我說。

    克萊勃斯驚奇地說:“沒有命令他們就投降嗎?”

    “我們部隊在進攻,因此你們的人在投降。”

    “這可能是個別情況吧?”這位德國將軍抓住這根稻草不放。

    恰好這個時候,傳來“卡秋莎”火箭炮齊射的轟鳴聲。克萊勃斯的身子甚至卷縮成了一團。

    我拿起報紙,大聲地讀首路透杜的一篇關於希姆萊玩弄的一次外交手腕遭到失敗的報導。他在瑞典王室成員貝爾納多特的幫助下,急於同英國權威人士和不列顛政府進行談判。希姆萊通過貝爾納多特轉告,元首不論在政治上還是在肉體上都是一個已經滅亡的人。

    “在目前的形勢下,”我讀著希姆萊的講話,“我的雙手不受束縛了。我希望德國的大部分領土免遭俄國的入侵,我我准備在西線投降,以便西方大國的部隊能盡快地向東線推進。與此相反,我沒有在東線投降的打算。我過去是、並且將永遠是布爾什維克主義的不共戴天的敵人。”我對克萊勃斯說道:“聽到了吧,希姆萊就是這樣對英國人講的。”並繼續往下讀:“由於蘇聯政府的干涉,美國人和英國人拒絕和希姆萊進行單獨談判。關於這點已通知蘇聯政府。”

    我看著這位軍使。克萊勃斯顯然很苦惱,他低著頭喃喃地說:

    “沒有授權希姆萊這樣做。我們曾經很擔心這一點。希姆萊並不知道元首已經自殺。”

    “但是,希姆萊曾通過無線電台指定了同我們的盟國進行單獨談判的地點,你們不是知道這件事嗎?”

    克萊勃斯說:“這是他個人出於其它考慮所采取的局部措施。”他沉默了一下,接著補充說:“如果一旦徹底投降,我們就無法選舉自己的政府了。”

    此時,一個德國翻譯人員插話說:“柏林決定著德國的命運。”

    克萊勃斯立即打斷他的話說:

    “我講俄語不比你講的差,”然後,對著我用俄語很快地說:“我擔心會建立別的政府,這個政府會反對希特勒的決定。我只是聽了斯德哥爾摩的廣播,但我覺得,希姆萊同你們盟軍談判一事做得過火了。”

    克萊勃斯一語道破了天機。其實,第三帝國的領導集團早已知道希姆萊的談判情況,並深信我們的盟國會被希姆萊的建議所誘惑,而蘇聯政府將會采納戈培爾和鮑爾曼的建議。據我們所知,戈林曾帶著同樣的使命去找過美國人,具體說是去見艾森豪威爾。但他的企圖也以失敗而告終。

    稍稍停頓一下後,克萊勃斯又重提建立德國新政府的必要性,說新政府的任務是同強大的戰勝國、即同蘇聯締結和平條約。

    我又一次提醒克萊勃斯,美國和英國政府的行動是與我國政府一致的,我認為希姆萊的行為是一次不成功的外交訛詐。至於新政府,我們認為,對於德國人民、對於我們及我們的盟國來說,最有威信的德國政府,將是同意徹底投降的政府。

    “你們所謂的‘新’政府,”我說:“不同意全面投降,是因為它要履行希特勒的遺囑,決意繼續進行戰爭。你們的‘新’政府、或者是‘新內閣’,正如希特勒在自己的政治遺囑中所講的那樣,要在將來完成他的意願。而他的意願是遺囑中的這段話:‘為使德國有一個由誠實的、將以一切手段續進行戰爭的人組成的政府……’”,我把這幾行字指給克萊勃斯看,我說:“難道從希特勒死前的這些話中,還不足以看出,你們所謂的‘新’政府拒絕全面投降,而想繼續進行戰爭嗎?”

    時間過得越來越慢,但不得不坐在這兒等待莫斯科的決定。於是我們把話題轉入私人交談。

    我問:“古德裡安將軍現在在哪裡?1939年我在布列斯特見過他,那個時候他指揮著一個坦克師。”

    “他在3月15日之前任德國陸軍參謀長,後來他病了,現在在休養。那個時候我是他的副手。”

    “他的病是外交手法、政治手段或是軍事機巧吧!”

    “對自己過去的上司,我不能講壞話,但此類事情是有的。”

    “您一直都在總參謀部工作嗎?”

    “我曾任軍訓部部長。我也到過莫斯科,1941年5月以前,我一直在那任代理武官。後來我被任命為東線的一個集團軍群的參謀長。”

    “這麼說,您是在莫斯科學會俄語的,希特勒是在您的幫助下獲取了有關蘇聯武裝力量的情報,是嗎?”“斯大林格勒交戰時您在什麼地方?您對這次交戰是怎樣看的?”

    “那時我在中部戰線,在勒熱夫市附近。那個斯大林格勒,太可怕了!我們的一切不幸,都是從那裡開始的……您在斯大林格勒任軍長,對嗎?”

    “不,我當時是集團軍司令。”

    “我看了關於斯大林格勒戰役的戰報和曼施泰因將軍給希特勒的報告。”

    長時間的沉默。

    為了打破沉默,我又問:

    “希特勒為什麼要自殺呢?”

    “戰爭的失敗,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德國人民對未來的希望已經破滅了,元首明白,人民遭受他多麼巨大的犧牲,為了不活著承擔這種責任,所以他決定一死了之。”

    “他明白得太晚了,”我指出:“如果5—6年前他就明白這一點,那麼,對於人民來說,該是多大的幸福啊!”

    我拿起希特勒的遺囑高聲地讀道:

    “雖然在斗爭的年代中,我曾認為,我不能承擔結婚給我帶來的責任。但是現在,當我的生命行將結束之際,我決定與我有過多年真誠友誼並自願在柏林已遭圍困之時來到這裡與我同生共死的女人結婚。

    她自願作為我的妻子同我一道去死。這就彌補了由於我為人民服務而給我們倆人帶來的損失。”

    我轉身對克萊勃斯說道:

    “愛娃·勃勞恩好象不是阿利安人血統,希特勒這樣做,不是背棄了自己的原則嗎?”

    克來勃斯皺了皺眉頭,什麼也沒回答。

    我不得不補充說道:

    “真可惜!可能的話,能從這個房間給我和戈培爾架條電話線就好了。”我換了一個話題。

    “那我會很高興的。”克萊勃斯精神為之一振地說道:“那時候,您就可以和戈培爾博士講話了。我准備派我的副官和您的電話兵一起去,這樣將會有所幫助的。”

    朱可夫元帥來電話了。我向他報告,克萊勃斯從3月15日起任總參謀長了。我通過電話向他讀了關於戈培爾任命克萊勃斯前來談判的文件。

    我們談妥,讓陪同克萊勃斯前來的上校和德國翻譯回去,以便架設一條直通帝國辦公廳的電話線。我們的兩個通信人員(1名是軍官,1名是列兵),他們是集團軍參謀長挑選出來的,同他們一起去。

    這時,集團軍軍事委員會員普羅寧少將、我的第一副司令員杜哈諾夫中將、作戰處長托爾科紐克上校、情報處長格拉德基上校、副處長瑪杜索夫中校,和我們的翻譯克利別爾大尉一起,來到我的指揮所。

    我們走進隔壁房間,這是一間用作食堂的房間。給我們端來了茶和夾肉面包。大家都感到餓了。克萊勃斯同樣沒有謝絕,他端起杯子,拿起了面包。我發現,他的雙手在發抖。

    我們坐在這兒,個個都感到疲憊不堪。戰爭即將結束,但這最後的時刻卻使人煩躁不安。我們等待著莫斯科的命令。

    但前線的生活還和往常一樣。集團軍司令部通知各部隊、首先是炮兵部隊做好繼續強攻的准備。偵察兵監視著敵人及敵人的預備隊和供給情況。各分隊補充了彈藥和燃料。工兵修建並加固蘭德維爾運河上的各個渡口。我時而離開克萊勃斯來到隔壁房間,關照司令部的工作,下達命令和作批示。

    各軍師指揮員已得到明確的通知,雖然談判進展正常,但各部隊應做好准備,接到命令就馬上開始強攻。情況是這樣的:戈培爾、鮑爾曼和克萊勃斯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想拖延時間,他們期待著俄國人或許會跟各盟國發生爭吵了……而我們則利用這段時間,更好地作好准備,如果敵人不投降,就一舉攻下蒂爾花園區。

    我和克萊勃斯的談判又開始了。我想弄清第三帝國領導人的內幕以及他們的企圖和希望。況且,沒有莫斯科的指示,我是不能夠停止同克萊勃斯的談判的。當然,克萊勃斯知道全部情況,但他什麼細節都不會輕易講。應當善於邊談話邊將他的回答進行比較,從而探詢出要知道的一切。

    “赫爾曼·戈林現在在哪兒?”我問道。

    克萊勃斯全身一抖,好象被從夢中驚醒似的:

    “戈林?他是叛徒。元首現在無法再容忍他。戈林曾建議元首把國家領導權交給他。元首已把他開除出黨。”他又馬上改口說:“希特勒死前已把他開除出黨,他把這一點寫進了遺囑。”

    他已經有些顛三倒四了,他一會兒說:“元首現在對戈林是無法忍受,”用的是現在時,一會兒又說:“希特勒死前已把他開除出黨了”,用的卻是過去時。

    我打算弄清這一情況:

    “按您的看法,希姆萊是什麼人?”

    “希姆萊是叛徒!他反對元首,很早就想同西方大國單獨締結和約,並想分裂我們。元首得知了他的企圖,而……”他停頓了幾秒鍾,又說:“這也是元首自殺的原因之一。元首很珍惜自己的戰友們對他的忠誠。死前他尋找過出路……締結和約,首先是與蘇聯。”

    “這麼說,希姆萊是叛徒了?”

    “是的,”克萊勃斯肯定地回答:“根據希特勒的遺囑,希姆萊被清除出黨。他現在不在柏林,他在梅克倫堡。”

    “你們早就知道希姆萊向美、英徹底投降的建議嗎?”(這裡我當然是糊弄克萊勃斯,因為直到最後一天,我對希姆萊的建議幾乎還是一無所知。)

    克萊勃斯想了一下回答說:

    “正象你們所知道的那樣,我們懷疑他。但最後是從路透社的報導中確信這一點的。希姆萊沒有通知我們。元首把他安排在柏林之外,就是為了讓他向柏林提供援助,將德國全部武裝力量派到柏林。但他欺騙了元首,沒有這樣做。希姆萊是個叛徒,企圖在沒有元首同意的情況下去簽訂和約,他背叛了德國的利益。我始終都與元首在一起,我曾是他的戰爭問題的直接顧問。而在柏林之外,在梅克倫堡設有武裝力量最高統帥部。元首從柏林直接給他們下達命令。我當時是東線的負責人。”

    這時克萊勃斯說漏了嘴,從而證明了我們的全部推測和假設。他說到希特勒曾下命令把德國武裝力量的所有部隊從那裡、也就是從西線派往柏林、派往東線與我們作戰,從而給西方大國的軍隊打開通向柏林的道路。這原來都是真實的事。

    我抓住這個線索,緊接著追問克萊勃斯:

    “誰是你們現在的總司令?”

    “根據希特勒的遺囑,現在是鄧尼茨。舒埃納爾是新任陸軍司令,空軍司令是馮·格萊姆。戈林病了,古德裡安也病了。”

    “裡賓特洛甫現在在哪裡?”

    “在梅克倫堡。賽斯·英誇特代替了他。”

    “這麼說,政府完全改組了。不過這次改組唯獨沒有涉及到您。您是希特勒當權時的身邊人物,現在留任陸軍總參謀長,對吧?”

    “是的。”克萊勃斯肯定回答。

    “誰是同蘇聯及其盟國進行最後談判的全權代表呢?”

    “是戈培爾和鮑爾曼。他們現在都在柏林,唯獨他們倆人是德國的唯一代表。”

    “那麼,其他政府成員將干些什麼呢?”

    “他們在執行元首的命令。”

    “軍隊承認新政府嗎?”

    “如果有可能把元首的遺囑通知各部隊的話,各部隊是會完成元首的意願的。這事最好在另一個政府宣布成立之前完成。”

    “你們害怕這個所謂的另一個政府,對吧?”

    “希姆萊出賣了我們,他很可能成立新政府。希姆萊還不知道元首的死訊和他的遺囑。”

    “您是如何考慮同其它地區進行聯系呢?要知道同這些地區的聯系已被切斷。”

    “利用和你們臨時停火的方法,我們會將一切都公布於世。”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克萊勃斯更明確地說:

    “在你們的協助下,我們將用飛機或其它方法同各地區取得聯系。”

    “這就是說,你們建立新政府,其目的是在德國國土上行使權力,集結兵力,並繼續進行戰爭,是嗎?”

    “不,我們的目的是開始談判並結束戰爭。”

    “但是,”我又一次抓住他不放,說:“在希特勒的遺囑裡講得很清楚,他是要由‘那些將以一切手段繼續進行戰爭的人,’組成一個政府。你們同意先結束戰爭,而後再進行談判,那不是更好嗎?”

    克萊勃斯支吾了一會兒,接著說道:

    “回答這個問題的應該是我的政府,而不是我……”

    街上天已大亮。柏林5月1日這一天的開始,對於我們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我們的談判持續了一整夜,但毫無收獲。莫斯科指示等待答復,並時而來電詢問談判的一些細節和談判的進程。方面軍司令部要求將克萊勃斯帶來的文件立即送去。

    波扎爾斯基將軍走到我的面前告訴我,近衛步兵第28軍軍長雷若夫中將打來電話找我。我走進了另外一間房間,將克萊勃斯和波扎爾斯基將軍、魏因魯布將軍以及作家們留在原來的房間裡。

    雷若夫將軍向我報告,4點30分,德國的無線電台(似乎是柏林城防司令部的)請求我們派出一名軍官到動物園的東北角去會見德軍的一些軍使。雷若夫中將和近衛步兵第39師師長馬爾琴科上校指派了別爾謝涅夫少校為我軍軍使,他是該師司令部的一名參謀。

    後來,別爾謝涅夫向我講述了這次會面的經過和結果(他現在是退役中校)。他說:

    “我要向他們發出無條件投降的最後通牒,保證所有放下武器和停止抵抗的人的生命安全;我要向德國人宣布,如果拒絕投降,他們將在24小時內被全部消滅。

    我清楚地知道,順利地完成這個任務,將會保存我們許多官兵的生命。如果能使敵人停止無謂的抵抗,世界上又會減少很多殘廢人、寡婦和孤兒。我十分珍惜對我的信任,我決心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堅決、徹底地完成這項任務。

    1945年5月1日5時整,我帶著一面白旗來到指定地點

    ——動物園東北角。我的汽車、傳令兵和司機留在鄰近一條街道的拐角後面,隱蔽起來。

    我走指定地點,並在那裡等待德軍軍使到來,在這大約20分鍾裡,德國人沒有向我開槍。看來這個地段的德軍已經接到通知,知道了我軍指揮部的代表要來的事。

    在等待的20分鍾裡,我想了許多問題,但只有一個想法特別使我感到不安,就是敵人方面的通知是不是假的呢?會不會是一種挑釁行為呢?但是,我十分清楚柏林的局勢,敵人的軍隊已經處在走投無路的絕境之中了,於是我拋開了這個念頭。但它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在頭腦中出現。終於,我看到,在離我200米左右的一個拐角處,走出兩個德國人,他們手拿著一面白旗向我走來。

    我迎著他們向前走了幾步。突然,其中一個軍使倒下了,接著傳來了槍聲,子彈從我身邊呼嘯而過。我還沒有來得及采取預防措施,我的左腿和膝關節被擊中,隨即倒了下去,頭部重重地摔在便道上。

    當我清醒過來時,我已在自己汽車的旁邊了。原來,傳令兵冒著生命危險,把我從火力范圍裡拖了出來。他和司機一起把我抬進汽車。我的腿就像一根繩子一樣搭拉著,但我沒有感到特別的疼痛,只是頭嗡嗡直響。我說:‘開車,去師長那兒。’就又一次失去了知覺。

    我醒過來時,醫生已給我打完了針。馬爾琴科上校和雷若夫中將站在我身旁彎著身子看著我。我看了看自己的雙腿,我已認不出左腿的模樣了。因為靴子和褲子已被脫掉,腿上綁著滲著血跡的繃帶。我的雙眼直冒金星,人們的面孔在我眼前模糊不清。我按次序講述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當雷若夫中將向我報告了關於別爾謝涅夫事件的情況之後,事情完全清楚了。原來,柏林的守備部隊發生了分裂,有一部分官兵准備投降,而另一部分狂妄的納粹分子,不但自己不投降,而且還用武力來阻止別人投降。他們之中誰能占上風,這要取決於我們的行動。有一點很清楚,就是納粹分子利用我們同克萊勃斯進行談判而出現的暫時平靜,來擴大自己在被圍守備部隊中的影響。我們應該盡快地發動更猛烈的突擊,敵人的反抗就會被粉碎。可能還可以借助那些准備投降的德軍部隊的力量。

    方面軍司令部來了電話。朱可夫元帥通知,他的副手索科洛夫斯基大將已動身到我這裡來了。司令員要求我弄清有關希姆萊的情況和裡賓特洛甫現在在什麼地方,查明現在誰任總參謀長、希特勒的屍體在哪裡等等很多問題。

    我把從克萊勃斯口中了解到的情況作了匯報。其它一些問題,還需要從他口中去找到答案。而克萊勃斯不是特別願意談及這些話題,他對每個問題的回答總是很簡短,並且支吾搪塞。他的處境也不輕松,他知道,要說服我們並迫使我們相信戈培爾和鮑爾曼是不可能的。但是派他來就是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因而他而努力達到這一目的。而我們呢,我們在談判過程中能夠自己決定的問題僅有一個,即要德軍接受投降。我很想把克萊勃斯打發回戈培爾那裡去,然後我們訴諸武力迫使德軍繳械投降。但莫斯科指示我們等待答復。

    我回到談判的房間,向克萊勃斯提問:

    “希特勒的屍體在什麼地方?”

    “在柏林。遵照遺囑焚燒了。這件事是今天辦的。”

    “誰是你們統帥部的參謀長?”

    “是約德爾。鄧尼茨是新任最高統帥。他們倆人都在梅克倫堡。只有戈培爾和鮑爾曼在柏林。”

    “為什麼您原先一直沒有講鄧尼茨在梅克倫堡呢?”

    克萊勃斯不說話了。

    我拿起話簡,要通朱可夫元帥,向他報告:

    “最高統帥是海軍元帥鄧尼茨,現在梅克倫堡,和他在一起的還有戈培爾認為是叛判的希姆萊。赫爾曼·戈林好象是病了,現在南方。在柏林的只有戈培爾、鮑爾曼、克萊勃斯和希特勒的屍體。”

    朱可夫元帥說,在柏林,德軍向我們派來了軍使,而在西線和南線,他們又向盟國派了軍使,這種錯綜復雜的現象,妨礙著我國政府作出決定。但我們很快會得到答復,大概會提出包括全面投降的要求。

    克萊勃斯聽到了我和朱可夫的談話,我不客氣地當著他的面講了自己的意見。我放下聽筒,對克萊勃斯說:

    “這就是說,主要的軍事活動家都在梅克倫堡。而在柏林的戈培爾和鮑爾曼,是留下來完成元首意願的,請問是什麼意願?”

    “他們想停止戰爭,但是只有在你們承認了根據元首的意志建立起來的政府之後。”

    “是指那個既不要和平又不要戰爭的政府嗎?”

    克萊勃斯沉思一下說道:“我同意在那些沒有停火的地段停火。”

    “為什麼要這樣?難道你們所謂的政府不准備投降嗎?你們還想繼續流血嗎?”

    “我想盡一切努力,盡快地使你們承認柏林只有一個合法政府,不再產生另一個非法政府。”

    “如果你們不投降,我們的軍隊將發起強攻,到那時您再去分辨哪個是合法政府,哪個是非法政府吧!”

    “所以我們請求停戰。”

    “而我們要求你們投降!”

    我對克萊勃斯說道:

    “您隨身攜帶的除了已交出的文件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什麼文件?”

    “還有附件,就是政府成員組成名單,我已經向您報告過了。”說著,他遞給我一張紙,這張紙上有希特勒遺囑中指定的內閣成員。

    “您來的目的只是同蘇聯談判嗎?”

    “只同你們談判。”

    “您現在同我們談判,而希姆萊和別的一些人又正同盟國談判,為什麼你們不願同時與我們及我們的盟國談判,而寧願分別行動呢?”

    沉默。克萊勃斯低下了頭。然後抬起頭說道:

    “當授予我的權力范圍擴大時,我們也將同其它政府、同你們的盟國進行談判。”

    “這取決於你們政府的決定嗎?”

    “是的,在政府完全組建起來的時候。這是政府的主要目的。”

    “你們要在哪裡組建你們的政府?”

    “目前尚未決定,但最好在柏林。”

    “但是,在柏林守備部隊的殘部還沒有無條件投降之前,你們的政府是不可能在這裡成立的。”

    “而我深信,當柏林守軍投降之後,我們的政府永遠不會成立了。元首的遺願將不能實現。我認,全面投降問題不可能在新政府被完全承認之前解決。”

    “這麼說,政府仍在活動,拒不投降?”

    “我到此為了解決所有這些問題和轉達德國的聲明。而全國投降問題可以在停戰後和新政府被承認之後幾個小時內解決。”

    “這麼說你們想戰斗到最後一個人了?你們知道徹底投降的條件嗎?”

    “是的,我知道,”克萊勃斯回答:“但誰來進行這個談判呢?”

    “你們有帝國總理,鮑爾曼和他在一起。既然他們委派您同我們進行談判,也就是說,他們能夠做出最後的決定。難道不是這樣嗎?”

    “在沒有將所有情況通知鄧尼茨之前,他們不可能做出徹底投降的決定。唯一的一部無線電台在希姆萊手裡,我們的無線電台被炸毀了。”

    “我們向你們提供無線電聯絡。你們通過電台公布希特勒的遺囑。這樣就可以停止繼續流血。”

    克萊勃斯皺起眉頭說:

    “這不合適。對於鄧尼茨來講,這將是一個突然的消息。他還不知道遺囑的事。我們這樣做的目的是想讓蘇聯得到好處,我們不希望出現一個同意與美國和英國單獨締結和約的非法政府。我們認為同俄國談判比較好。”

    現在我才真正看透了他,我們既不能相信戈培爾,也不能相信他的使者。我只有坦率地告訴他:作為一個軍人,我感興趣的是首先是盡快地收拾毫無希望地防守著柏林的敵軍。

    克萊勃斯聽完我的話之後,又重彈老調:

    “如果柏林守軍被消滅,德國的合法政府也就不復存在了……”

    “荒謬!”我打斷了他的話。

    “我已經向您說明了我的使命,沒別的了……”

    “我已經通知你們,只有無條件投降,這是唯一的、也是最後一個條件。”

    克萊勃斯將軍和他的副官,表面上竭力裝出沉著、不動聲色的樣子,但為此他們得做出多大的努力!

    我再次強調說:

    “我們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至於政府問題,我們以後再談。你們沒有軍隊,但你們卻想拼湊一些兵力,這辦不到!”

    克萊勃斯連忙說:

    “我提議暫時停止軍事行動。我們會在適當時候下令停火。”

    電話鈴又響了。是方面軍司令員打來的,他想了解談判進展情況。我匯報說:德國人沒有通信工具。他們不願公布希特勒的死訊和遺囑,擔心希特勒會借機作亂。看來,對鄧尼茨也不放心。他們希望在暫時停火之後,由我們配合公布此事。希姆萊溜了。已被開除出黨。

    我擱下話筒。又對克萊勃斯說:

    “希望別人承認新政府的人,其最好的出路就是投降。”

    “徹底投降嗎?”克萊勃斯問道。

    “徹底。只有投降之後,我們才會同這個政府的成員對話。”

    克萊勃斯否定地搖搖頭:

    “我無權宣布投降。如此一來,我們的政府就會被消滅了……”他一會兒用德語,一會兒又用俄語說道。

    “但炮彈可不管誰是士兵、誰是政府成員。”我說道。

    克萊勃斯又搖搖頭,並用俄語說道:

    “為了簽定和約著想,我擔心……”

    “我們堅持我們和盟國的共同要求:無條件投降。”

    此時,克萊勃斯已帶有幾分生氣地抗辯:

    “徹底有效的投降,只有合法政府才能決定。如果戈培爾同你們未能達成協議,那麼,會出現什麼後果?你們應當承認合法政府,而不是希姆萊這個叛徒的政府。戰爭大局已定。

    其後果應同元首指定的政府共同處理……”

    “向軍隊公布你們元首的遺囑,”我提示說。

    克萊勃斯激動了,他用俄語幾乎喊了起來:

    “變節者和叛徒希姆萊會消滅新政府的成員!”

    好大的恐懼!我覺得好笑。他們只關心自己的利益。

    到屋外散散步該有多好啊!外面春光明媚,可我們卻陷入了這令人疲憊不堪的談判當中。這幾個德國人正在低聲地商量著。

    索科洛夫斯基將軍乘車來了。我向他匯報了談判情況。索科洛夫斯基聽完我的匯報後,親自詢問克萊勃斯。下面是我追憶起來的他倆的對話:

    索科洛夫斯基(對克萊勃斯):“有關希特勒和希姆萊的事,你們何時宣布?”

    克萊勃斯:“當我們雙方就新政府問題達成協議以後。”

    索科洛夫斯基:“方面軍司令員認為,首先應當宣布希姆萊是叛徒,以便打亂他的計劃。”

    克萊勃斯(活躍起來):“非常明智的提議。這件事當下就可以做。當然,要征得戈培爾博士的同意。我再次請求派我的副官到他那兒去。”

    “應當轉告戈培爾,不投降就不會有新政府。”我說道。

    克萊勃斯:“我們雙方暫時停火。由我們組建新政府……”

    “先得徹底投降。”

    克萊勃斯:“不行。”

    索科洛夫斯基:“戈培爾等人現在柏林。因此,你們可以宣布投降。”

    克萊勃斯:“只有經過鄧尼茨的同意才能投降,可他不在柏林。一旦宣布停火,我們就可能派鮑爾曼到鄧尼茨那兒去。

    我這裡既無飛機,又沒有電台。”

    這時,氣氛緊張起來。

    “必須先放下武器,然後才能談到下一步。”

    克萊勃斯:“不,這不可能。我們請求在柏林停火。”

    “你們有代號、密碼和類似的東西嗎?”我問道。

    克萊勃斯:“都在希姆萊手裡……”(這時,我不由地同索科洛夫斯基交換了一下眼色)克萊勃斯接著說:“如果你們同意暫時停火,我們就會達成……”

    “只有在你們投降的基礎之上才能達成協議,投降之後,鄧尼茨可以象您所做的那樣,來找我們談判。”

    克萊勃斯:“應當把鄧尼茨叫到這兒來,你們放他進來。”索科洛夫斯基:“投降吧!只要投降,我們立即放他進來。”

    克萊勃斯:“我無權決定投降……”

    “立即投降。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安排鄧尼茨前來這裡的行程。”我說。

    克萊勃斯:“先得同鄧尼茨聯系上,然後再談投降。沒有鄧尼茨允許,我不能投降。(他想了一下)但我還是可以就此問題請求戈培爾,如果你們能派這位上校到他那兒去的話。”

    (他指著他的副官)。

    索科洛夫斯基:“這樣,我們達成了下述的協議:德軍上校去找戈培爾博士。問他同不同意立刻投降。”

    克萊勃斯:(插話)“那麼,是否可以先停火,還是在停火之前要戈培爾首先同意投降?”

    索科洛夫斯基:“我們不許就停火一事詢問戈培爾的意見。”

    克萊勃斯:(再次強硬起來)“沒有鄧尼茨允許,無論我還是戈培爾都不能批准投降。”

    “那樣一來,你們就不能建立政府。”

    克萊勃斯:“不,應當建立政府。然後再解決投降問題。”

    索科洛夫斯基走進鄰室,用電話要通方面軍司令員,向他匯報道:

    “克萊勃斯非常頑固,堅持說沒有鄧尼茨的允許,他們不能投降,而鄧尼茨或許對戰況一無所知。克萊勃斯請求向鄧尼茨匯報,然後,好像才會作出決定。他還請求派副官到戈培爾那兒去,然後,可能派人去鄧尼茨那兒。乘汽車到梅克倫堡,往返400多公裡。他提出我們也派一個軍官隨行。鄧尼茨可以在前線等候這位軍官。而這一切會大大地拖延時間。

    我們現在只允許派一個人到戈培爾那裡。”

    我們聽取了朱可夫的指示後,又回到克萊勃斯那裡。

    克萊勃斯:“我可以出去一會兒嗎?”

    “可以。”

    克萊勃斯和副官走了出去。他倆很快便又回來了。

    克萊勃斯的副官要到戈培爾那兒去。我打電話給參謀長,命令他們保證德軍上校通行,同時要求位於前沿的我們一個營同德軍的一個營建立聯絡,以便使戈培爾能同我們進行對話。

    “德國政府應當是有權威的政府”。克萊勃斯突然說道。

    “在德國全面崩潰之時,您仍認為希特勒還會有什麼威望嗎?”我說。

    “我們的痛苦,你們是看到了的,”克萊勃斯悲哀地說,“也許,元首的威望有些降低了,但他還是偉大的。他制定的方針措施永遠不會改變,新的人選和新的政權將以希特勒的威信為基礎。”

    好一個狂熱的信徒!說起話來鄭重其事,外表也十分體面:穿著全副軍裝——鑲金的紅色軍領章,窄窄的肩章,1941年冬季的綬帶,胸前還掛著幾枚勳章和一枚鐵十字勳章……“興許,基礎會更廣闊一些,更民主一些,”他繼續說道:“我認為這是可能的。但我們希望保存自己。而如果英國和法國硬向我們輸入資本主義制度那一套,那我們會很糟糕……”

    索科洛夫斯基:“我們不想消滅德國人民,但我們不會允許法西斯主義存在。我們不打算打死國社黨成員,但應該解散這一組織。德國的新政府應當在新的基礎上建立起來”

    克萊勃斯:“我認為並相信,只有一位領袖不願意消滅德國,那就是斯大林。他曾說過,蘇聯是不可能被消滅的,同樣,德國也不能消滅。這一點我們很清楚,但我們擔心英、美毀滅德國的計劃。如果在對待我們的關系上,他們不受約束,那對我們來說是可怕的……”

    “那麼,希姆萊呢?”

    克萊勃斯:“能允許我直接了當地談嗎?希姆萊認為,德國軍隊還可以成為對抗東方的一支力量。他向你們的盟國匯報了這一點。而我們則清楚這一點,完全清楚!……

    “如此一來,將軍先生,您的固執態度就更令我無法理解了。現在柏林還在進行戰斗,這是不必要的流血。”

    克萊勃斯:“克勞塞維茨說過,恥辱的投降是下策,死於戰場是上策。希特勒自殺了,為的是保留德國人民對他的尊重……”

    這是自殺者的邏輯。我們向這位德國將軍詢問了希特勒自殺時的詳細經過。

    克萊勃斯:“當時有幾個見證人:戈培爾、鮑爾曼和我。根據遺囑,屍體灑上汽油燒掉了……元首死前同我們訣別,告誡了我們。我們勸過他,但他決心去死。我們建議要他向西方突圍……”

    9點45分,電話鈴響了。蘇聯政府作出了最後的答復:要德軍全面投降或是柏林守軍投降。如果拒絕投降,我們將在10點40分開始對城市實施新的精密的炮火准備。我把這些告訴了克萊勃斯。

    “我未被授權這樣做。”他答道:“要繼續作戰,而這一切的結局會很悲慘。柏林也不可能投降。戈培爾沒有鄧尼茨的允許不會同意投降的。這是很大的不幸……”

    索科洛夫斯基:“我們不會停戰,也不會進行單獨談判。

    為什麼戈培爾自己不能作決定呢?”

    克萊勃斯(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果我們宣布柏林徹底投降,那人們都會知道,希特勒已經死了。可我們想組建政府,有組織地來進行這一切。”

    索科洛夫斯基:“就讓戈培爾宣布……”

    克萊勃斯(打斷他的話):“但鄧尼茨是一個非黨人士。他作決定比較容易。為了不招致無謂的犧牲,但願他也投降吧!”

    索科洛夫斯基:“你們投降之後,就宣布新政府。為此,我們將在柏林把一部電台交給你們,你們可以同我們的盟國取得聯系。”

    克萊勃斯:“是的,看來此事得由戈培爾作決定了。我可以不可坐車到他那兒去?”

    索科洛夫斯基:“可以。我們可以坦白地告訴您,你們已陷入絕境,就連戈培爾和鄧尼茨之間也斷了聯系。柏林投降之後,我們為你們提供飛機或汽車,並安排電台聯絡。”

    克萊勃斯:“不會逮捕我們吧?所有負責指揮投降的軍人能否得到自由?會不會把我們都當戰俘呢?”

    索科洛夫斯基:“我們不知道,盟國政府會做出什麼決定。”

    克萊勃斯:“我再重復一遍我的問題:投降之後,等待我們的是什麼?”

    索科洛夫斯基:“我們保證新的臨時政府的成員有權同盟國政府進行完全官方的接觸。盟國三方政府會做出決定。我再重復一遍,到時會通知你們……”

    克萊勃斯:“我必須知道戈培爾博士的意見,應當將柏林投降的方案告訴他。”

    索科洛夫斯基:“你們要在三大盟國面前表明態度,因為希特勒已死,你們擁有全權。”

    克萊勃斯:“什麼時候我們才會溝通聯絡?”

    他焦躁不安起來。10時40分。我軍的炮火准備開始了……飛機從頭頂飛過。

    這時,德國翻譯回來了。他是和馮·杜弗文格上校以及我軍的一些通信人員一起去溝通帝國辦公廳的直通電話的。

    他很激動,說:

    “我們一邊走,我一邊喊:‘別開槍,我們是軍使!’我們的人沒有回答。俄國少校拉著電話線。他在阿爾布雷希特王子大街拐角處遭到德軍的射擊。頭部受傷。我高喊不要開槍,親自拉起線軸。上校馮·杜弗文格脫掉大衣,摘下武器,手拿白旗走在前面。掃射還在繼續。有幾個俄國士兵和一個軍官(是個連長)受了傷。當時我們站在不遠的地方等候接通聯絡。但電話聯絡直到現在也未接通。俄國人這頭已經安好,而我們那頭還沒接上。很可能,戰斗群尚未接到通知。現在怎麼辦?是等待溝通聯絡還是等待上校回來?俄國人說,他們方面軍將保證上校順利返回。”

    “立刻回去,保障上校安全返回,”克萊勃斯命令道,又問:“誰開的槍?”

    “也許是個狙擊兵。俄國少校看來活不成了。真遺憾……”

    我們在地圖上尋找阿爾布雷希特王子大街,仔細地察看著。

    “這兒是,‘埃克斯策爾西奧’飯店”,翻譯指著地圖說:“我們就在這兒高喊,我們的狙擊兵就在這兒向我們開槍,在這整個地段上,俄國人一槍未發。”

    我們在地圖上給3個街區作了標記。從我軍的一個營打來的電話說:德軍上校已經回到德國人那邊去了,但聯絡尚未接通。

    “去吧!”我對翻譯說。

    他要求給他一個喇叭筒和一面白旗。

    接過東西,他“啪”地一轉身,左手一舉,給我們行了個禮,就出去了。

    炮兵司令員波扎爾斯基將軍下達了不對35號地段射擊的命令。這地段包括從湖泊到動物園,一直到弗雷德裡希大街的大片區域,軍使們將途經此地。

    過了一會兒,克萊勃斯說:

    “5月1日是你們的重要節日。”

    “今天我們怎麼不好好慶祝慶祝呢?戰爭結束了,俄國人進了柏林。”

    “1941年的今天,我在莫斯科。我已經說過,我曾榮幸地當過大使館的副武官。在閱兵式時,我站在觀禮台上,旁邊就是列寧墓……

    早飯後,同帝國辦公廳接通了電話。克萊勃斯將軍精神振作起來,請求准確地記下蘇軍統帥部公布的要求德國投降的全部條款。他拿起話筒開始講話。他特別強調其中的一點,即要在電台上公布希姆萊的背叛行為。戈培爾回答說,要求克萊勃斯將軍回去,以便親自同他商談。我們同意了。

    接著,克萊勃斯把自己方才抄寫了下來的我們提出要德國投降的條款又讀了一遍:

    “1.柏林投降。

    2.所有投降者須交出武器。

    3.按照一般慣例,保證官兵的生命安全。

    4.對傷員給予治療。

    5.為用電台與盟國進行談判提供方便。”

    我們做了詳細解釋:

    “我們將使你們的政府有可能公布希特勒的死訊和希姆萊的背叛,並向蘇聯、美國和英國三國政府宣布徹底投降。

    這樣,我們更部分地滿足了你們的要求。我們是否會幫助你們組建新政府呢?不會的。但我們將給你們權利去擬定一個你們不願被看作的戰俘人員的名單。投降之後,我們將允許你們向各盟國發表一個聲明。你們政府今後的命運將取決於它們。”

    “我們將提出的關於在柏林的人員名單,不會被看作是戰俘名單吧?”

    “這一點我們保證不會。軍官可以保留軍銜、勳章和冷兵器。我們給予你們權力去擬定政府成員的名單,並同鄧尼茨聯絡等。但這一切只能在投降以後。”

    “目的是為了建成一個合法的、公認的德國政府嗎?”

    “這僅僅是為了發表聲明以及同我們的盟國政府聯系。至於今後怎麼辦,將由它們作決定。”

    “這樣的話,投降之後,蘇聯電台會通告希特勒的死訊、通告有關新政府的事和希姆萊的背叛嗎?”

    他保證盡快就所有各款商量妥當。

    13時8分。

    克萊勃斯走了。第三帝國領導人派來的軍使不同意投降,不願意停止毀滅柏林,也不願意結束雙方包括和平居民在內的無謂犧牲。

    他想從我們蘇軍統帥部和蘇聯政府這裡得到什麼呢?克萊勃斯行前不知何故耽擱了好一會兒,甚至兩次從樓梯處返回來:第一次是忘了拿軍帽一起擱在窗台上的手套,但他明明戴著帽子,卻根本沒拿手套;第二次返回借口忘了帶軍用挎包,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帶來。他認定公文包裡有戈培爾和鮑爾曼的信件,但我清楚地記得,他是從側面的口袋裡掏出文件的。

    從他的眼神和舉止看得出來,將軍在猶豫:是返回到地獄裡去呢,還是率先無條件投降?可能他期待我們宣布他為俘虜,大概,他對這一點是十分願意接受的。

    但我們要這麼一個俘虜有什麼用呢?讓他回去還是比較明智的,因為他回去後,可以施加點影響,使流血得以停止。

    克萊勃斯從我們這裡獲得了什麼呢?無疑,他履行了戈培爾、鮑爾曼、同時也是他自己的意願。他們曾指望用希特勒的死訊來緩和蘇聯和法西斯德國之間的矛盾。好象德國以戰爭的首惡元凶的被焚就已抵償了數百萬人的犧牲似的。但這不是全部,也不是主要的。

    主要的是,希特勒的黨魁們,包括希特勒自己,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都企圖加深我國和盟國之間的矛盾。

    我們和盟國之間有過某些分歧,這決不是什麼秘密。但是反希特勒同盟各國的人民有著共同的目標、共同的敵人,他們正在極力盡快地消滅這些敵人。

    關於這一點,第三帝國的首腦們和西方的某些人是不理解和沒有估計到的。他們在反希特勒同盟內部尋找裂痕,但沒有找到。

    克萊勃斯將軍在我們這兒呆了將近一天,他沒有發現我們在忠誠地承擔盟國的義務方面有過絲毫的動搖。相反,我們卻向他表明,我們決不從德黑蘭會議和雅爾塔會議的決議後退一步。戈林和希姆萊同樣沒有從我們的盟國那裡撈到任何好處。

    克萊勃斯將軍無疑是一個卓越的偵察員和經驗豐富的外交家,但他這次卻兩手空空地回去了。看來,這是他們想在盟國間制造不和的最後一次嘗試。戈培爾和他的一伙人嘗到了失敗的苦頭之後,肯定會采取某種決策。

    6

    命令下達了:以全部強大的火力進行射擊!盡快把敵人消滅干淨!成千上萬發炮彈向著政府街區、帝國辦公廳和國會大廈傾瀉。

    強大的、經過充分准備的突擊,很快取得了效果。我軍各部隊的勝利捷報不斷傳來。

    近衛步兵第28軍軍長A·A·雷若夫將軍報告,他的部隊已占領動物園中心,並順利地向北發展進攻,准備同C·A·波格丹諾夫的坦克集團軍會合。

    近衛步兵第74師師長C·E·巴卡諾夫將軍報來令人

    喜悅的消息,他的部隊已攻占了波茨坦火車站。

    後來接到報告說,克萊勃斯將軍安全通過前線。現在,他大概正向戈培爾和鮑爾曼匯報呢。

    午飯後,弗謝沃洛德·維什涅夫斯基請求到前線去,准確地說,他想闖到政府樓區去。我開玩笑地對他說:

    “弗謝沃洛德,你要是一家伙被打死,你倒無所謂,可為了你我得關20天禁閉。索菲婭·卡西揚諾夫娜會罵我一輩子。你呀,還是給我坐著別動!”

    此時有人報告:動物園內的障礙牆已被炸掉,我軍正穿過缺口向沙爾勒滕堡進攻,以便同波格丹諾夫的坦克集團軍會合。德國人從樓房和掩體的頂部用高射炮對我進行直接瞄准射擊。我軍炮兵也以直接瞄准射擊把敵人從那裡清除出去。

    又有人報告說,部隊已突至跑馬場牆下。我提醒說:要小心一些,應當保護珍貴的馬匹。

    波扎爾斯基將軍走進來報告說:

    “我命令部隊只進行直接瞄准射擊。”

    這是個正確的決定。應當朝易於觀察的目標進行射擊,應當保存房屋,因為它們對於居民是用得著的。

    不斷送來報告:許多德國士兵和軍官自願投降。

    22時20分。

    這一天轉眼就過去了。大家都疲倦到了極點,但我們還是堅持挺住。誰都不想離開。桌上推滿了各種行動計劃,旁邊放著一個香煙頭已經滿得不能再滿的煙灰碟。

    入夜,戰斗漸漸地止息。街上斷續地傳來自動槍的射擊聲。大家都困得很,但又不能睡覺。神經處在這種狀態下,任何人都無法入睡,因為這是戰爭結束的前夜啊!”我還是仰靠在沙發上,眼睛閉著。但大腦卻沒有打盹,還在思考著各式各樣的問題。電話鈴響了,我又拿起了話筒。雷若夫將軍報告:

    “我軍在動物園北面進入瑞典使館區。大使請求給保護,那怕只給幾個士兵也可。瑞典人盛贊紅軍的勇敢。使館全體人員躲在避彈所裡,他們對一切都很滿意。”

    我命令說:

    “要瑞典人放心,給予保護。要絕對講禮貌。”

    1945年5月1日,我們是在戰斗中度過的,沒有睡覺,也沒有休息。但蘇維埃人,親愛的莫斯科和我國的其它城市和鄉村,都沉浸在歡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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