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可夫元帥戰爭回憶錄 第一篇 在斯大要格勒會戰的日子裡 第六章 近衛軍的英勇精神
    1

    9月26日,所有的情報都證實:在新的進攻中,敵人將從戈羅季謝和拉茲古利亞耶夫卡方向實施其主要突擊。

    我們不斷地對集結的敵步兵和坦克進行火炮急襲射擊。

    同時,我們決定讓裝備齊全的坦克第23軍和A·B·葉爾莫爾金上校的步兵第112師和各部隊迎擊敵人的這次突擊。除此之外,E·H·斯梅霍特沃羅夫少將的步兵第193師正向我們靠近,我打算用該師的兵力加強坦克軍和防禦正面。

    我們很耽心馬馬耶夫崗的形勢,堅守在山崗頂部的是戈裡什內師的部隊。崗的南坡和西坡已被敵人佔領。敵人只要再向前推進100米,就可以拿到這把打開城市和工人住宅區防禦的「戰術鑰匙」。為了不讓敵人得逞,為了破壞敵人這一有計劃的進攻準備,我們決定再次實施反衝擊。

    我們準備不動用全部兵力,而只用部分兵力,不是在整個正面,而是只用數個強擊隊實施反衝擊。軍隊的基本兵力留在預先準備好的各個陣地,以便反擊來自戈羅季謝方向的敵人的進攻。

    9月26日19日40分下達了反衝擊命令,而在一天以前,已向部隊下達了預先號令。

    大家都知道、感覺到、並親眼看到敵人正準備著新的積極行動。因此,錯過發動進攻的機會就等於自我毀滅。第62集團軍在伏爾河右岸所佔領的地域已非常狹窄,沒有地方可以退卻了。

    我紅軍戰士和部隊的指揮員們都深刻地、正確地理解在那些日子裡所面臨的嚴峻而緊張的形勢。舉這樣一個例子就可看到這一點。

    大家都知道彈藥和給養要用人力從船上卸下,並從碼頭分別送往各發射陣地和前沿塹壕中去。這是極為繁重而艱苦的力氣活。在一個星期以前,各部隊還常常要我們提醒:彈藥來了,要盡快去領取。而現在,用不著提醒和召喚了。夜幕剛降臨,驗收人員和搬運人員幾乎傾巢而出來到碼頭上。小艇一靠岸,很快就被卸空了。各種物資迅速被運往前沿陣地。

    應該指出,在完成從左岸向右岸集團軍各部隊運送物資的艱巨任務中,海軍少將C·C·羅加喬夫指揮的伏爾加河區艦隊的水兵們立下了汗馬功勞。每一次橫渡伏爾加河都要冒很大的風險,但是,無論是汽艇還是輪船,在載貨時都沒有在對岸耽擱時間,總是及時把物資運來。

    對於區艦隊水兵們的作用和功勳,我用一句來概括: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很可能,第62集團軍會因彈盡糧絕而全軍覆沒,更談不上完成自己的任務了。

    我們的步兵、炮兵、坦克兵和水兵們——所有的城市保衛者,都已做好反擊敵人向工廠及工人住宅區突擊的準備。9月27日清晨6日,我們開始反衝擊。

    當日,第64集團軍也在庫波羅斯諾耶地域轉入進攻。

    在最初階段,我們的戰績不錯,但是到了上午8時,我戰隊隊形遭到幾百架敵俯衝轟炸機的猛烈襲擊。實施反衝擊的分隊只得臥倒隱蔽起來。

    10時30分,敵人轉入進攻。其進攻部隊是新銳輕步兵第100師、補充步兵第389師以及坦克第24師。其目標是紅十月鎮和馬馬耶夫崗。

    德軍飛機對我從最前沿直到伏爾加河的整個戰鬥隊形進行狂轟濫炸。戈裡什內師在馬馬耶夫崗頂部設立的支撐點被敵人的炸彈和炮火夷為平地。集團軍司令部的指揮所也一直處在敵航空兵火力攻擊之下。位於附近的一些油槽燃燒了起來。從戈羅季謝地域進攻的敵坦克,不顧一切地闖過地雷場。敵步兵緊跟在坦克後面潮水般地向前蠕動。接近中午時分,我指揮所與各部隊的電話通信變得很不穩定了,無線電台也壞了……

    由於集團軍不能與各部隊保持穩定的聯繫,雖然指揮所距前沿最多不過兩公里,我們仍然不能準確地知道前線的情況。為了對戰鬥進程施加積極的影響,我們不得不一再把指揮所的位置向前沿挪動。

    我們分頭帶上部隊的聯絡軍官親臨火線:古羅夫到坦克兵團的前沿;我到巴秋克師;克雷洛夫到戈裡什內師的指揮所。

    但是,即使我們親臨部隊前沿,還是不能搞清楚整個的戰鬥情況,因為濃煙密佈戰場,無法進行觀察。晚上,我們返回指揮所時,發現集團軍司令部又損失了許多參謀人員。

    直到深夜,我們才搞清情況。局面非常嚴重:敵人已通過地雷場,闖過了我前進戰鬥隊形。雖然損失不小,但仍在某些地段向東推進了2—3公里。

    「再有一次這樣的戰鬥,我們就會落到伏爾加河裡了」,我這樣想著。

    坦克軍和承擔主要突擊的葉爾莫爾金師的右翼遭受巨大損失。在27日日終前,他們用剩餘的兵力在梅切特卡河大橋、巴裡卡德鎮以西2.5公里處、巴裡卡德鎮西南部、紅十月鎮西郊、直到班內峽谷一線,佔領了防禦陣地。德軍則佔領了沙赫京斯基大街、熱爾傑夫斯基大街和107.5高地。

    戈裡什內師被迫撤離馬馬耶夫崗頂部,師裡剩餘的戰鬥分隊佔領著馬馬耶夫崗的東北斜坡。

    在集團軍前線的其它地段,敵人的進攻均被擊退。

    在這一天的戰鬥中,敵人被打死不下2000人,損失坦克50多輛。我們也同樣遭受慘重損失,尤其是坦克兵團的各部隊和戈裡什內師的各步兵團。

    這天夜裡,集團軍軍事委員會發出命令,要求各兵團和各部隊的所有指揮員和政治工作人員寸步不離前沿陣地、掩體和塹壕,把各分隊編成戰鬥隊形,戰鬥到最後一粒子彈。

    上級指揮員和政治工作人員在掩體內、在前沿陣地與士兵交談的作用和意義,難道還用說嗎?以我的親身經驗,我知道,當你在掩體內同戰士促膝談心,分擔他們的痛苦,分享他們的喜說;或抽上一支煙。一起分析戰局;或出出主意,該怎麼樣打仗;那就是一定會在戰士中樹立起這樣的信心:「既然將軍也在這裡,那麼說,應該堅守下去!」這樣,戰士沒有命令絕不會退卻,他們將與敵人搏鬥到最後一口氣。

    重要的是,要讓所有軍人都知道,他們的任何功績都不會被埋沒。在這種情況下,可以深信,任何任務他們都會完成。當然,師長也沒有必要老是蹲在第一線的掩體裡,因為他的位置應該在指揮所裡,他應該從那裡領導整個戰鬥進程。但作為上級指揮員,在預見到戰況極為危急時,不應該遠離前沿,而應該盡可能地靠近自己的戰士。這樣,戰士們不但不會抱怨你,相反,他們會用自己的胸膛掩護你,他們會努力去完成自己的任務。

    這就是為什麼集團軍軍事委員會要求所有指揮員和政治工作人員,包括集團軍司令部,都到前線去。要向戰士們講清楚:我們沒有退路,只能堅持到底。

    9月27日夜間,E·H·斯梅霍特沃羅夫將軍的步兵師

    有兩個團渡河來到我右岸。我立刻前派他們去參加爭奪紅十月鎮西郊的戰鬥。戈裡什內師步兵團的殘部,在巴秋剋夫師的支援下,對馬馬耶夫崗組織反衝擊。集團軍炮兵司令員受命用火炮和迫擊炮通宵射擊馬馬耶夫崗,不讓敵人在崗上設防固守。

    9月28日清晨,敵人出動步兵和坦克發起瘋狂的攻擊。敵機更是不間斷地對我軍的戰鬥隊形、各個渡口和集團軍指揮所實施密集的突擊。敵機不僅投炸彈,還扔下金屬塊、犁、拖拉機輪子、耙子、空鐵桶等。這些東西發出的刺耳的尖叫聲和嘈雜聲,從空中呼嘯而下,落在我們戰士的頭上。

    我們就此向全體戰士說明,敵人把隨手能拿到的金屬物體當炸彈投下來,正好說明他們彈藥不足。他們想用這個方法嚇唬人,其實是辦不到的。

    在伏爾加河上搞運輸的6艘貨船已損失了5艘,只剩了1艘可以使用。油槽的熊熊火焰一直燃燒到軍事委員會的掩蔽部。指揮所和集團軍與司令部的工作人員,由於煙熏和悶熱,都喘不過氣來。敵俯衝飛機的每一次襲擊,都使我們的電台和人員受到損失。

    甚至在排水管道裡工作的炊事員格林卡(他把廚房設在排水管裡)也被炸傷。

    儘管形勢對我十分不利,但我們還是感到敵人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們的進攻已很不協調,已不像從前那樣有組織、互相密切協同。配合坦克進攻的步兵營是從各個地段抽來的,信心不足。這使我們可以用密集火力分段擊退敵人的突擊,然後轉入反衝擊。因此,我請求空軍第8集團軍司令員T·T·赫留金將軍給予援助,他答應盡其所有支援我。

    在我軍飛機對敵人進行猛烈襲擊時,戈裡什內師的一個團和巴秋克師的兩個營組織了反衝擊。他們果敢地進行猛攻,一舉佔領了馬馬耶夫崗上的三角點。但是沒能攻上最頂峰、接近壓力水箱。頂峰仍然不屬於任何人,敵我雙方的炮火都在不停地轟擊頂峰。

    在9月28日一天的戰鬥中,我們基本上守住了自己的陣地。德軍沒能擴大進攻並向前推進。他們沒能戰勝寧死也不離開陣地的頑強的紅軍戰士。這一天之內,法西斯損失了不下1500人,燒燬了30多輛坦克,僅在馬馬耶夫崗斜坡上,就丟下了近500具屍體。

    我方的損失也同樣慘重。坦克軍共傷亡626人,巴秋克師傷亡將近300人。戈裡什內師的人員已經所剩無幾,但他們仍在堅持戰鬥。

    由於伏爾加河上的浮動器材遭到損失,部隊渡河和運送彈藥都很困難。河的右岸聚集了許多傷員,他們沒能在夜間被送過伏爾加河。就在這時,偵察員報告,敵人的精銳的步兵和坦克部隊正從戈羅季謝方向開來。他們已接近紅十月鎮。

    爭奪工廠和工人住宅區的戰鬥剛剛打響。

    我們決定最大限度地利用工程障礙器材,轉入頑強的防禦。9月28日19時30分下達了第171號命令。命令中指出了各部隊必須堅守的地區。命令中還寫到:

    「各部隊指揮員要用最快的速度進行工程作業,以加固自己的陣地;要在前沿和縱深構築防坦克、防步兵障礙物,並改造一些建築物,使之適合於巷戰;要利用身邊所有的器材來構築障礙和障礙物,甚至拆毀一些房屋和電車軌道;要通過地方政府把居民組織起來一起幹。

    主要工作要由自己的部隊來幹。要晝夜不停地進行工作。

    要向全體軍人說明:集團軍現在是在最後的地界上戰鬥。我們已經無路可退了。每個戰士和指揮員的職責就是堅守在自己的掩體內、在自己的陣地上,一步也不許後退!無論如何要把敵人消滅!」

    讀者會問:敵人每天往城市投擲數千枚炸彈、數萬枚迫擊炮彈和炮彈,怎麼會有地方政府和居民呢?而實際情況是,地方政府和廠區的數千居民在盡一切可能幫助第62集團軍。比如,10月14日以前,在拖拉機廠裡,工人們一直在幫助我們的坦克手修復被打壞的坦克;在「街壘」工廠裡,工人和炮手們一起修理火炮。

    一部分工人參加了本廠的護廠隊。城市的和各地區的黨委不但存在而且還在積極地工作。他們幫助集團軍的黨組織和指揮員在市裡和工廠住宅區內建立支撐點。

    我不能不回憶起市委書記A·C·丘亞諾夫同志、A·A·皮克辛同志以及A·A·弗多溫同志。區委的幾位領導人與集團軍保持著經常的聯繫。居民們、工人們、黨組織和市裡的共產黨員們都與我們在一起。我們一起作戰,一起經受煙熏火烤,並肩保衛著這個城市。

    難道我們今天可以忘記已故的國防委員會全權代表、蘇維埃人民委員會副主席、負責坦克工業的人民委員B·A·馬雷捨夫嗎?是他在斯大林格勒戰鬥最緊張的日子裡,在拖拉機廠完成了黨和政府的委託!

    我們沒有象報道英雄那樣去報道、描寫他們,但是我們經常以崇敬的心情回憶起他們的英雄業績。這樣的業績,他們每天都在默默無聞地、堅持不懈地去做。而他們從沒想過什麼功名,只有至死忠於自己的人民和親愛的共產黨的蘇維埃人民才能夠建立這種功勳,才具備這種謙虛的品質。

    黨組織和政治部門領導下的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是我們防禦的靈魂。

    我不能有一再強調集團軍軍事委員會的卓有成效的工作。它首先是一個黨領導的戰鬥集體,是按這樣一個原則工作的集體:為了戰勝敵人,維護祖國的榮譽,一人為大家,大家為一人。我們團結一致,一直戰鬥在一起,我們之間從未發生過意見分歧。

    對鬥爭目的的深刻理解、黨性和戰鬥的友誼,使我們團結成一個戰鬥整體。我們不能不回憶起以下的一些政治工作幹部:集團軍政治部主任、旅級政委A·B·瓦西裡耶夫、負責共青團的副主任列昂尼德·尼古拉耶夫、政治監察員伊萬·斯塔裡洛夫、伊萬·潘琴科、阿列克賽·斯圖波夫、師的政委和政治部主任B·B·瓦維洛夫、E·E·切爾內紹夫、B·C·特卡琴科、T·M·奧夫恰連科、B·A·謝羅夫和B·A·格列科夫等。他們考慮到形勢的複雜性和街壘戰的特殊性,把黨政工作的中心從營團轉移到連隊和強擊隊。他們善於給下級的黨、團組織指明:如何去鞏固指揮員的威信;如何去完成戰鬥任務;如何去尋求最有利的戰鬥形式和方法;如何使每一個戰士都樹立必勝的信心。而所有這一切正是指揮員在解決戰鬥任務時所依靠的精神上和政治上的基礎。正是基層的黨團組織激發了斯大林格勒保衛者的群眾性和英雄主義精神,並使這種精神日益增強。正是這種群眾性的英雄主義精神使恐慌和膽怯無以存身。我認為,這主要歸功於集團軍的全體黨政幹部。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們作出了很好的榜樣。他們堅定頑強,在幾乎絕望的、險惡的處境中仍然取得了勝利。

    指揮員和政治工作人員在黨性的基礎上、在戰鬥中齊心協力,互相配合,更增強了全體戰士們的必勝的信念。

    戰士們在掩體裡看到指揮員和政工人員就在身旁,因此他們感到集團軍軍事委員會仍在伏爾加河右岸,仍然與他們在一起。

    儘管部隊受到嚴重的損失,但是黨和團的組織仍在發展著並錘煉得更加堅強。幾十名、幾百名戰士在火線上遞交了入黨申請書。每個人都渴望參加戰鬥,如果需要的話,他們會像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那樣也英勇獻身。

    我曾講過雅科夫·帕夫洛夫中士的英勇事跡。他帶領著很少幾個勇士,堅守在市中心羅季姆采夫師防線右翼的一座樓房裡,幾乎50多天沒有睡覺和休息。法西斯分子的炸彈和炮彈像雨點似地落到這座樓房上,但都沒能打垮這幾個勇士們的堅強意志。「巴甫洛夫樓」成了堅不可摧的堡壘。保衛這座樓房的是極普通的蘇聯人,是祖國各族人民的忠誠兒子。他們有:俄羅斯人——巴甫洛夫(後來成為蘇聯英雄)、亞歷山德羅夫和阿法納西耶夫;烏克蘭人——薩布蓋達和格盧先科;格魯吉亞人——莫西阿什維利和斯捷帕納什維利;烏茲別克人——圖爾古諾夫;哥薩克人——穆爾扎耶夫;阿布哈茲人——蘇克巴;塔吉克人——圖爾德耶夫;韃靼人——拉馬扎諾夫等。

    還可以舉出許多蘇聯人捨身忘死、忠於祖國的例子。在「紅十月」工廠和「街壘」工廠之間,有一條從伏爾加河一直向西延伸的沖溝,溝裡長年堆滿了爐灰渣。敵人正是選定這條沖溝來突破我軍防禦。彼得·扎伊采夫中尉奉命率領機槍排守住這個地區。他們的任務是:不讓敵人從這裡逼近伏爾加河。白天,這個地區的敵人火力很強,使人連頭都抬不起來。敵人對每一塊石頭、每一個掩體、每一寸土地都進行掃射。扎伊采夫在夜裡帶領自己的排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這裡,機槍手悄悄地佔領了發射陣地。機關鎗的位置安排得很巧妙,可對眼前所有的地方實施短距斜射。

    早晨,敵人先用火炮和迫擊炮對沖溝實施密集射擊,接著便開始進攻。我機槍手用準確的點射回敬敵人。由於不停地射擊,機槍套筒裡的冷水都沸騰了。忽然,一挺機關鎗啞了,機槍手倒下了。排裡的黨小組長、列兵葉梅利揚諾夫馬上代替了這個射手,機槍又響了。一會兒,排長也倒在機槍旁。敵人仍在繼續向前猛撲。扎伊采夫中尉受了致命的傷,頭垂在機槍上。中士卡拉肖夫挺身而出,代替排長指揮戰鬥。戰鬥一直持續到傍晚。法西斯分子一直沒能衝破我們的防線,沒有摧毀我勇敢的機槍手們的戰鬥意志。敵人為了從防線衝向伏爾加河花費了很大代價:400多具德國士兵的屍體橫七堅八地丟在沖溝裡。

    海軍陸戰營的戰士、共青團員米哈伊爾·帕尼卡赫在同一個廠區的戰鬥中建立了光榮的功勳。

    事情是這樣的:

    法西斯的坦克向海軍陸戰營的陣地猛衝過來,幾輛坦克向水兵米哈伊爾·帕尼卡赫藏身的的掩體壓了過來。它們一邊行進,一邊用機槍和火炮猛烈射擊著。

    通過槍炮聲,可以清楚地聽到坦克履帶的隆隆聲。敵坦克愈來愈近了。這時,帕尼卡赫的手榴彈已經打完了,手邊只剩下兩個燃燒瓶。他從掩體裡探出頭來,舉起燃燒瓶,對準開近的坦克正要擲出,突然,飛來一顆子彈,射中了他舉在頭上的瓶子,大火立刻燃遍了他的全身。他忍受著劇烈的疼痛,又抓起第二個燃燒瓶。這時,坦克已經到了他身邊。大家都看到,這個渾身著火的人是怎樣從掩體裡跳出來,直奔到法西斯坦克的旁邊,把燃燒瓶投向坦克發動機部位的格柵裡。剎時間,大火和濃煙吞沒了我們的英雄和敵人的坦克。

    米哈伊爾·帕尼卡赫的這一英雄主義功勳,很快就在第62集團軍的部隊裡廣為傳頌。

    2

    敵人佔領了車站和碼頭之後,集團軍的部隊和斯大林格勒的市中心區被截面兩段。集團軍部隊的主力被隔在察裡察河以北。

    與此同時,保盧斯以兩個步兵師和150輛坦克的兵力向馬馬耶夫崗北面的紅十月鎮發起了突擊。這次突擊遭到我步兵第95師、第284師和坦克第137旅的反突擊。我們還及時地把剛到達的E·H·斯梅霍特沃羅夫將軍指揮的步兵第193師投入戰鬥,用以加強這個方向的力量。這個師原來是第二梯隊,配備在維什涅瓦亞山谷的紅十月鎮西郊一線。

    9月26日、27和28日,在集團軍整個防禦正面上,都

    在進行著激烈的戰鬥。很難說清楚,哪些街道或者哪些街區曾有多少次互為易手。

    在這幾天裡,紅軍戰士所表現出的英雄主義精神達到了更高境界。戰士們決心與陣地共存亡,寧死也不後退一步,「在伏爾加河右岸與敵人決一死戰!」的口號,已成為在斯大林格勒戰鬥的每一個紅軍戰士的誓言。每一個坦克手,每一個步兵,每一個炮手和每一個工兵都懂得:斯大林格勒的土地哪怕是交出一米都是犯罪。當交戰者雙方只剩下幾十米中間地帶時,我們就進行近戰。

    甚至經常有這種情況,當敵機狂轟濫炸時,我們的戰士與德國鬼子躲在同一個地下室裡,坐等轟炸結束。敵機走後躲在同一地下室裡的敵我雙方又繼續戰鬥起來。

    這幾天,在馬馬耶夫崗北部和爭奪紅十月鎮的戰鬥中,敵人遭受了巨大的損失,向前推進了不過1—1.5公里,但敵人始終沒能衝到伏爾加河。至於戰鬥傷亡情況,不是每次都能統計出來的,因為戰鬥異常激烈,很難把數字搞清楚,即使有了,也常常是不準確的。

    眾所周知,與7月份相比,德軍9月份在斯大林格勒的軍隊數量幾乎增加到兩倍,而武器裝備更是增加了數倍。而這一切,就像是放進燒紅的炒鍋裡的蜂蠟,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一晝夜裡,敵人進攻斯大林格勒的所有部隊,在主要攻擊方向上推進了不過幾十米,有時只達到幾百米。我們同樣損失慘重。下面援引幾個具體事實。

    根據部隊的報告,1942年9月28日,敵人損失了29輛

    坦克1500多個官兵。其中僅在馬馬耶夫崗的斜坡上就留下近700具德國人的屍體。

    我們的坦克兵團在三天的戰鬥中傷亡626人。步兵第

    284師在9月28日一天戰鬥中死39人、傷137人,另有127人下落不明。

    在集團軍的右翼奧爾洛夫卡地域,9月28日以前戰鬥不很激烈。敵人的進攻是局部的,投入戰鬥的部隊也不多,戰鬥結束時,前線變動不過是無足輕重的100—200米。而我們在那裡,除了個別幾次反衝擊外,沒有實施、也不可能實施什麼積極行動,因為我們沒有這個力量。

    我軍在那裡作戰的部隊有:K·M·安德留先科上校的步兵第115旅、步兵第149旅和摩托化步兵第2旅的部隊以及在前幾次戰鬥中已嚴重削弱的步兵第315師、第196師和第10師的部隊。他們防守著在戰術上具有重要意義的奧爾洛夫卡凸出部。他們的任務就是無論如何要堅守住這個凸出部。

    這個凸出部直接威脅著在戈羅季謝地域集結的的敵主要集團。如果友鄰方面軍的部隊在北面進展順利的話,這個凸出部將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如果從北面進攻的部隊,哪怕只是出動一部分兵力,衝過來10——20公里,與奧爾洛夫卡凸出部的部隊會師,那麼,前出到伏爾加河邊拉塔尚卡地區的敵人的一支大部隊就會被截斷,而敵主要集團的左翼就會被包抄。

    保盧斯也預見到這種危險,於是他組織兵力向凸出部發起進攻。為了盡快地消滅我在奧爾洛夫卡地域的部隊,他迅速把坦克第16師和步兵第389師的幾個團以及「什塔赫利」

    集群投入戰鬥。

    9月30日13時,敵人開始進攻。他們的主要力量直指我在奧爾洛夫卡地域設防的步兵第315師、摩托化步兵第115旅和第2旅。這次,敵人在進攻之前先進行了兩個小時的航空火力準備和炮火準備。安德留先科旅的第1、第2營傷亡很大。但仍然堅守在奧爾洛夫卡鎮的北部和南部。敵人的鉗形攻勢很快就要在奧爾洛夫卡以東會合。這樣,敵人就打通了一條沿奧爾洛夫卡通向拖拉機工廠和斯帕爾達諾夫卡的通路。

    方面軍1首長問我:準備採取什麼措施堅守奧爾洛夫卡凸出部?準備用什麼來支援在那裡作戰的部隊?——

    19月底,斯大林格勒方面軍改名為頓河方面軍,而東南方面軍改稱斯大林格勒方面軍,轄第62、第64、第57和51集團軍。

    我能回答什麼呢?最好的支援無疑是用斯大林格勒方面軍的部隊從北面向攻擊奧爾洛夫卡的敵坦克第16師和兵第389師的後方實施突擊。但是,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我們集團軍沒有預備隊。在拖拉機廠和「街壘」工廠處於敵人強大攻擊的威脅之下時,我們顯然不能給在奧爾洛夫卡凸出部作戰的部隊以實際的援助。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決定以一個防坦克殲擊團和戈羅霍夫上校的步兵第124旅的兩個連去加強步兵第115旅的第1和第2營。

    經過幾次苦戰之後,坦克軍事實上已喪失了戰鬥力。全軍只剩下17輛被打壞的坦克和150名戰士。這些戰士被編入到步兵部隊,司令部則被調整回伏爾加河左岸去重新組建新部隊。

    當天,我們的情報證實,敵人的大批步兵和坦克正在維什涅瓦亞山谷、紅十月鎮的公墓一帶以及多爾吉沖溝和克魯多沖溝集結。與此同時,已經補充的敵坦克第14師和步兵第94師和部隊正從城市的南郊開過來。敵人的意圖很清楚,他們準備對拖拉機廠和「街壘」工廠實施新的攻擊。

    9月30日夜,近衛步兵第39師開始從伏爾加河左岸渡

    河。該師的各團只補充了一半,每個連僅有40——50人。這個師在9月18日—20日期間,曾在近衛第1集團軍序列裡參加了斯大林格勒北部的多次戰鬥,在向庫茲米奇村實施的進攻戰鬥中,部隊受到重大傷亡。但是部隊的基本戰鬥力沒有被摧毀,其主要成份是空降兵,且多數是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師長斯捷潘·薩韋利耶維奇·古裡耶夫少將從戰爭一開始就來到前線,他是個精力充沛、有著豐富作戰經驗的人。他個子不高,但很敦實,正如大家所說的,推動他一下並非易事。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就給我留下這種印象。「大概,他對自己的部下要求十分嚴格」,我當時這麼想著,而很快就確信了這一點。是的,近衛步兵第39師多日來一直堅守在「紅十月」工廠,這個師的戰士從不知道什麼叫後退。古裡耶夫也從不離開自己的指揮觀察所,甚至在德軍自動手槍的榴彈打在觀察所門口的時候,他也不願離開。這種情形不只出現過一次。師長做出了榜樣,團長們也都是身先士卒,在戰鬥中表現得勇敢頑強。

    該師的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們,在危險的時候總是站在大家的前面。政委,後來是負責政治工作的副師長E·E·車爾尼雪夫,在領導各部隊的政治部門的工作時,大部分時間都是直接在前沿度過的。我記得,他腿部受傷以後,仍堅持不下火線。我彷彿現在還看見,他手拄拐仗,站在正在進行直接瞄準射擊的火炮旁,指揮炮兵連作戰。

    該師到達城市的當天,我就決定把各團部署在西利卡特工廠(在右面)、祖耶夫斯基大街(在左面)的防線上,並準備向巴裡卡德鎮實施反衝擊。但在10月1日的戰鬥過程中,我被迫改變了這個決定,因為在斯梅霍特沃羅夫師的地段上,敵人已深深地楔入我們的戰鬥隊形,並嚴重地威脅「紅十月」工廠。當日,古裡耶夫將軍的近衛師作為第二梯隊被擺放在斯梅霍特沃羅夫師的後面。古裡耶夫接到命令,他們師的任務是:在「紅十月」工廠的各個車間裡構築工事固守,把各個車間都變成很有威力的火力支撐點。

    N·H·古爾季耶夫校的步兵第308師被派來參加對巴

    裡卡德鎮實施反衝擊的戰鬥。該師各團已到達伏爾加河左岸下準備渡河到我們這邊來。

    步兵第308師在城市裡作戰的時間比其他部隊短,但其擊退敵人進攻的次數以及戰鬥的頑強性,並不亞於62集團軍的其他兵團,在工廠區最殘酷的戰鬥中,該師在法西斯軍隊的主要突擊方向上作戰,擊退敵人和坦克的攻擊不下100次。

    該師師長古爾季耶夫上校、各團團長、整個部隊的黨組織和全體戰士(基本上都是西伯利亞人)在戰鬥中表現行非常勇敢、頑強。他們都很清楚自己的任務:一步也不能後退,要奮不顧身的去完成它。

    第308師軍人的群眾英雄主義是古爾季耶夫師長本人無比勇敢所帶來的成果。的確,戰士們在反衝擊中或者在第一線的掩體裡經常看到他。他個頭很高,身材勻稱,面對敵人的狂轟濫炸從不低頭屈服,是個錚錚鐵漢。(這位英雄的指揮員,當上了將軍以後,像所有勇敢的人那樣,英勇地犧牲了。那是在斯大林格勒戰役勝利後的1943年,在奧廖爾地區。人們為了紀念他在那裡修建了一座紀念碑。)

    10月1日,侵略者在集團軍的整個前線發動了幾次頑強的進攻。在奧爾洛夫卡地域,敵人的鉗形攻勢會合了。安德留先科步兵旅的第3營、摩托化步兵第2旅的一些小分隊和步兵第315營陷入合圍。

    經過重新補充的步兵第115旅的第1營和第2營,在奧

    爾洛夫卡以東設防固守,準備迎擊四面來的敵人。我們給他們加強了兩個連的生力軍和一個防坦克殲擊炮兵團,交給他們的任務是:進攻奧爾洛夫卡,與被切斷的部隊會合。

    被合圍在奧爾洛夫卡西面的部隊,人數近500人。他們從10月2日至10月7日與敵人的優勢兵力拚死血戰。10月7日夜,部隊已彈盡糧絕,他們以成功的夜襲衝出合圍圈,突向拖拉機廠的工人住宅區北面、莫克拉亞梅切特卡河對岸。生存下來的僅有220人。

    衝出合圍圈的同志們,講述了他們與集團軍主力部隊失掉聯繫後,怎樣在饑喝難忍、彈藥缺乏的情況下與敵人苦人戰了六天之久,被圍部隊的處境變得惡化還因為,安德留先科旅的第1營和第2營,在10月2日實施的反衝擊一開始就嚴重受挫,使敵人得以從北面發起突擊,在奧爾洛夫卡以東組成了第二個合圍圈。這兩個營和薩拉耶夫師的步兵第282團一部分陷入了這個合圍圈。經過兩天(10月4日至5日)的戰鬥,他們按照旅長安德留先科的命令,利用夜間發起突擊,於10月6日凌晨突圍成功,撤到拖拉機廠北部。

    保盧斯想用一次打擊解決奧爾洛夫卡凸出部的企圖未能得逞,法西斯分子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在爭奪奧爾洛夫卡的戰鬥中,我們以少量兵力,把敵坦克第16師的近100輛坦克、步兵第389師的幾個團和「什塔赫利」集群牽制在這個地段上達10天之久。

    我很難說清,哪個師、哪個旅、甚至哪個團消滅了多少敵人。因為集團軍的整個防禦正面都在進行著戰鬥,尤其是馬馬耶夫崗以北的戰鬥尤為殘酷。

    軍事委員會分析了集團軍整個前線的戰鬥情況後,認為,敵人下一次的猛烈突擊將指向斯大林格勒拖拉機廠、「街壘」工廠和「紅十月」工廠。敵人正從斯大林格勒南郊向這個方向大量調集兵力。

    雖然,從維什涅瓦亞山谷至伏爾加河河岸的距離僅4—5公里,我們還是設法使防禦陣地成縱深梯次配置。我們把10月3日來到集團軍的、B·I·若盧傑夫少將指揮的近衛步兵第37師作為第二梯隊。

    除此之外,我們還把許多武器交給由這幾個工廠的工人組織起來的工廠支隊,並加強他們與軍隊的聯繫和協同動作。支隊的工人在以前一直在工廠裡修復被打壞和損壞的武器、火炮和坦克。現在他們不得不放下工具,拿起武器與第62集團軍的戰士們一起積極地保衛自己的工廠和車間。

    薩拉耶夫師的一個團被送回伏爾加河左岸的預備隊裡。

    在集團軍中心地帶——巴裡卡德鎮和紅十月鎮地域的戰鬥越來越激烈。古爾季耶夫向巴裡卡德鎮發起的反攻擊,由於遭到敵人的反撲而在10月2日下午停止了。日終之前,該師終於還是佔領了西裡卡特工廠的一部分,並佔領了巴裡卡德鎮的西北郊。但沒能繼續發展進攻。

    斯梅霍特沃羅夫師與沿比布裡奧捷奇內大街和卡魯謝利內大街進攻的敵步兵和坦克進行了力量懸殊的戰鬥。戰鬥十分激烈,甚至發展到白刃格鬥,侵略者在付出了很大代價之後,才在日終前出到采霍夫斯基大街和比布列伊斯基大街。

    同一天,在巴秋克師和羅季姆采夫師的接合部,希特勒匪徒的一個營,換上紅軍軍裝,衝過我戰鬥隊形,撲向克魯多沖溝,並迅速地向伏爾加河推進。可是,敵人狡詐的手段並沒有得逞。這幫惡棍被巴秋克師的幾個預備連的反衝擊徹底消滅了。

    我前面已經說過,集團軍指揮所離油槽不遠,並且幾乎是在露天的高大的重油庫的下方。10月2日,法西斯匪幫可能已搞清了我指揮所的位置,就開始對它進行猛烈的炮擊和轟炸。爆破彈把整個河岸炸行不成樣子,炸壞了裝滿石油的槽,燃燒著的熾烈的液體大量地湧了出來,經過我們的掩蔽部流向伏爾加河。指揮所淹沒在火海裡。

    燃燒著的石油流到岸邊後,又撲向駁船和被河水沖到岸邊的許多圓木上。火流捲著駁船和圓木順流而下。剎那間,好像整個伏加河突然燃燒起來,火焰幸災樂禍地在湍流中猛烈飛騰著。

    通信線路被燒燬,只能靠無線電聯絡,但無線電聯絡也常常中斷。我們被火勢四面圍住,幾乎成了火神的俘虜。

    參謀長尼古拉·伊萬諾維奇·克雷洛夫下達命令:

    「任何人都不許離開!大家要繼續在未被損壞的掩蔽部裡堅持工作!……恢復同各部隊的通訊聯繫,並且保持無線電暢通!」

    然後,他走近我,小聲地問道:

    「怎麼樣,我們堅持得住嗎?」

    我回答他:

    「挺得住!」並利用他說過的話表示決心:「在必要的時候,我們將擦乾淨自己的手槍。」

    「好,就為樣!」他說。

    坦率地講,在剛著火時,我跳出掩蔽部,只覺得火光刺目,兩眼發花,的確有些慌張失措,但是H·A·克雷洛夫將軍向大家高聲發佈命令,其中也包括向我,就像進攻時高喊《烏拉》一樣,成為鼓舞我們戰鬥的力量。就這樣,我們在大火的包圍中堅守在崗位上,一直沒間斷對部隊的指揮。

    大火燃燒了幾個晝夜,而我們沒有預備指揮所。由於所有部隊,包括工兵部隊,都已投入戰鬥,沒有可能構築。因此,我們不得不暫時堅持在幾個完好無損的掩蔽部、掩壕和射擊坑裡。

    我和克雷洛夫將軍時常被方面軍參謀長I·O·扎哈羅夫緊急叫到無線電台旁。他要求我們準確地報告前線的形勢。但我們很難做到這一點。就連師的司令部門也常常不能準確地掌握前線的形勢。這是因為通信聯絡時斷時續,通訊器材故障頻仍。

    我們通過無線電台用密語通話,但當頭頂上彈雨橫飛的時候,事情並不那麼輕鬆和容易。常常發生這樣的情況,即話務員為了保持無線電通話,手持送話器,犧牲在崗位上。

    「你們現在在什麼位置?」方面軍司令部常常這樣詢問我們。

    我們認為,這是方面軍司令部的首長想確信:我們是否還活著,是否還在城裡指揮部隊。

    我和克雷洛夫總是不約而同地回答:

    「哪裡炮火最激烈,我們就在哪裡。

    3

    10月3日黎明,敵人開始發動新的進攻。

    古爾季耶夫師在18時以前扼阻了敵人進攻。但是,日終時,德軍從兩翼包圍過來,該師只得向尼日涅烏金斯基大街以南撤退,退到鐵路另一邊。把左翼擺在溫尼茨基大街。該師的一位團長馬爾克洛夫少校在戰鬥中負了重傷。

    斯梅霍特沃羅夫師一整天都在與敵人爭奪公共澡堂和炊具廠。公共澡堂曾易手好幾次,但最終仍在我們手中。該師各團不過200—250個戰鬥員。

    在公共澡堂附近,我們發現了一個叫格納的5歲小男孩。他是從廢墟中爬出來,奇怪的是,一點也沒有受傷。I·A·維特科夫上校把他看作兒子一樣收養了下來。我們大家也同樣喜愛這個男孩子。他認識集團司令部所有的軍官和將軍,並能叫出每個人的名子和父名。他跟著維特科夫上校一直到了柏林。如今根納季——那個小男孩,已是個工程師,在烏克蘭工作。

    古裡耶夫師擊退了德國人對「紅十月」工廠的所有進攻。戈裡什內師、巴秋克師和羅季姆采夫師堅守在自己的陣地上,抗擊敵人在集團軍左翼發動的數次進攻。

    戰鬥進程表明,敵人決心不惜一切代價衝到伏加河,佔領主要工廠之後,從那裡沿伏爾加河向南發展攻勢。在這段時間裡,敵人不斷向這個方向上投入新的兵力。10月4日前,我們查明,從莫克拉亞梅切特卡河到107.5高地,在大約5公里的正面上,敵人就集中了5個師的(3個步兵師和兩個坦克師)。此外還有許多加強部隊。德軍還從蘇德戰場的其它地段和從德國本土調來大約40個工兵營。德軍在奧爾洛夫卡地域的戰鬥,不僅僅是為了解決那個凸出部,而且還企圖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以便向各工廠實施主要突擊。面臨這種局勢,我們決定派若盧傑夫師去堅守拖拉機廠。

    第37師各團佔領防線之後,於5日晨立刻投入戰鬥,阻擊已突破古爾季耶夫師和葉爾莫爾金師戰鬥隊形的敵兵步兵和坦克。

    集團軍需要有喘息的時間,哪怕是一天也好,需要整頓隊伍、集結火炮、供給彈藥、補充人員,以便下一步用局部反攻擊把侵略者從拖拉機廠住宅區和巴裡卡德鎮驅逐出去。方面軍司令員要求我們在10月5日清晨開始反攻擊。但集團軍根本無法做到這點。因為我們這裡彈藥告竭,而通過伏爾加河運送彈藥已經變行越來越困難了。

    10月3日夜晚,C·H·別雷上校的坦克第84旅開始渡

    河到右岸。但是,只有輕型坦克才能渡過河。這些輕型坦克來到右岸後,立即被編入若盧傑夫師和古爾季耶夫師的戰鬥隊形之中。它們被用來作火力點,因為用它們進行反衝擊,去迎擊德國人的坦克,是不理智的。

    10月5日,敵人僅在城市工廠區上空就出動了近2000

    架次飛機。從天亮起,部隊的所有行動都停止了。受傷的戰士在天黑之前無法離開避彈壕和掩體,只能是在黑暗來到之後,才向伏爾加河岸邊的傷兵後送站慢慢地爬去。

    晚上,軍事委員會委員古羅夫從伏爾加河左岸回來了。

    他在左岸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乾淨衣服。他知道我也有一個多月沒洗澡了,就勸我去一趟伏爾加河左岸。這個建議誘惑力很大。可我還是拒絕了。否則,集團軍的戰士們,看到自己的指揮員在如此嚴重的時刻竟然渡河去左岸,他們作何感想呢?

    這天晚上,方面軍副司令員菲利普·伊萬諾維奇·戈利科夫將軍來到我們這裡。他來到之前,指揮所的嘈亂狀況已稍微平靜下來。儘管在我們的掩蔽部上方的重油池還在冒煙,但火已經熄滅了。通訊聯絡狀況愈來愈糟糕,由於敵人的轟炸和炮擊,始終無法改善。顯然,法西斯的火炮手和迫擊炮手已經知道我們的指揮所的準確位置,一直對它進行直接瞄準射擊。一發發迫擊炮彈在我的掩蔽部入口處爆炸。指揮所人員的傷亡數每時每刻都在增加。顯而易見,這裡已經不能作為指揮所了。E·A·戈利科夫來到我們這裡約一晝夜,看到此種情況後,建議我們轉移指揮所。

    可是,轉到那裡去呢?經過研究,我們決定把集團軍指揮所轉移到薩拉耶夫師司令部裡,該師已去左岸重新整編。我們需要沿伏爾加河河岸向拖拉機廠方向移動約500米。

    轉移是夜裡進行的。戈利科夫隨我和古羅夫第一批離開。

    集團軍參謀長H·A·克雷洛夫在天亮以前要堅守在原地,直到新指揮所與部隊恢復聯絡為止。

    我們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了。人人都疲憊不堪。所以,一到新指揮所,我就感到精疲力竭,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我請求E·A·戈利科夫和H·A·古羅夫關注下恢復通訊聯絡的情況,然後就倒在地板上,像死人一樣地睡著了。

    天亮時,我醒過來,我得知克雷洛夫仍然冒著敵人的轟炸和射擊,留在老指揮所裡。這裡的通訊聯絡已暢通,因此,我建議克雷洛夫立刻轉移到較安全的新指揮所來。大約過了兩個小時,他來了,一身灰塵,面色蒼白,倦容滿面,走進掩蔽部,一下子倒在地上,就熟睡了。

    我們又在一起了,我們都為這個小小的重逢感到高興。

    這幾天,軍事委員會緊張地工作著。我們甚至察覺不到白天和黑夜的交替,黑夜與白天的區別對我們已毫無意義。我們不停地工作著,只是在戰鬥稍平息的時候,才利用短暫的時間,相互替換睡一會兒。

    我們知道,集團軍還將面臨著嚴峻的考驗。我們得到的情報說,按照希特勒的命令,德軍正在糾集新的更強大的兵力,準備突擊斯大林格勒。為了阻撓敵人集結兵力、破壞敵人的進攻準備,我們不斷地向敵人發起小規模的反突擊,特別是使用炮兵和航空兵的力量。參加航空兵突擊不僅有集團軍和方面軍的航空兵部隊。甚至還有最高統帥部的航空兵力量。我們每天都要回答上頭的詢問:轟炸哪裡?需要莫斯科的航空部隊轟炸哪些目標?

    從10月6日早晨起,德國人繼續加強進攻。他們從巴裡卡德鎮向拖拉機工廠住宅區實施主要突擊。大概他們沒有料到若盧傑夫將軍的近衛第37師會突然出現有他們的主要突擊方向上。戰鬥異常激烈。

    對於B·I·若盧傑夫將軍的第37師的到來,我不能不說上幾句。這是一支真正的近衛軍,所有的戰士都很年輕,個個身強力壯,高大魁梧。其中許多人身穿空降兵的制服。他們衝進樓房和地下室後,往往拔出匕首和芬蘭刀與敵人展開肉搏戰。他們不知道什麼叫退卻,即使被合圍,也要戰鬥到後一個人。面對死亡,他們高呼:「為了祖國!」「永不退卻,永不投降!」

    僅在這一天內,敵人就出動700架次飛機攻擊該師的戰鬥隊形。儘管如此,法西斯匪徒仍然沒能前進一步。

    夜裡,坦克第84旅派出數個小分隊來到若盧傑夫和古爾季耶夫師的地段上。此時,集團軍的所有部隊都已趁夜隱蔽在戰壕裡,並建立起支撐點和設置好障礙物。

    看來,方面軍司令部認為我們的幾次順利的反衝擊已經消耗了敵人的力量。因此,堅決要求我們集團軍用第37師的兵力再次發起反衝擊。而我認為,敵機的轟炸正是進攻的前奏。我們的意見與方面軍首長發生分歧。整整一天我們同方面軍首長進行著爭論。到了晚上,在強大的壓力下,我不得不同意只用若盧傑夫和古爾季耶夫的部分部隊實施反衝擊。我們決定,10月7日下午開始反衝擊,因為我們盤算著,天黑之前,敵人將沒有時間反擊,而且他們的飛機也不可能參加。

    凌晨4時,我簽署了實施反衝擊的命令。但我們來不及執行這個命令了。因為11時20分敵人以強大的兵力發起新的進攻。我軍遭遇到進攻者有組織的火力攻擊,他們從早已準備好、並且掩蔽得十分巧妙的陣地上向我們攻擊。

    希特勒法西斯分子挺直身子向前衝鋒。他們用兩個步兵師的兵力攻擊拖拉機廠住宅區的我軍工事,還有50多輛坦克的火力支援。第一輪的進攻被擊退。若盧傑夫師的部隊使法西斯匪徒遭到重大傷亡。敵人把預備隊調來之後,又反覆發動幾次衝擊。日終前,敵人楔入我戰鬥隊形,佔領了拖拉機廠工人住宅區的一條街道,並且緊接著向體育場逼近。斯塔哈諾夫采夫大街和斯庫利普圖爾公園還在我們手裡。

    18時,敵人的一個步兵加強營在橫跨梅切特卡的鐵路大橋以西轉入進攻。我們用「卡秋莎」猛烈轟擊他們,幾乎全殲這個營。

    在這一天的戰鬥中,我們殲敵近4個步兵營,擊毀16輛坦克。

    遭受了這樣的損失之後,敵人已無力在第二天繼續發動進攻。近衛第37師在主要突擊方向的出現,粉碎了法西斯的計劃。他們沒能組織起突然的攻擊來衝破我防線。

    10月8日,敵人開始準備新的戰鬥。我們得知,希特勒向自己的僕從誇下大口,說要在近幾天內拿下伏爾加河上的堡壘—斯大林格勒。德國士兵從掩體裡向我們喊話:

    「俄國佬,你們快要咕嘟咕嘟地灌飽伏爾加河的水啦!」

    德軍飛機開始向城市撒傳單。侵略者在傳單上威嚇說:「希特勒將把每一個逃回伏爾加河左岸,不願投降當俘虜的紅軍戰士和指揮員都看做是逃兵」。傳單上印著我集團軍被坦克和大炮從四面八方包圍著的圖片。

    戈培爾宣傳家們的宣傳沒有產生任何效果。我們的黨團組織不斷地在部隊和分隊做工作,揭穿敵人宣傳的挑撥意圖。集團軍軍事委員會給優秀戰士和指揮員授獎,多次與他們親切交談,並通過他們把軍事委員會的決定——誓死守衛斯大林格勒。傳達到所有部隊中去。

    所有部隊都正確地理解了我們的這個決定。

    下面是一份一個共青團組織的戰鬥生活的文件:

    「聽課內容:關於共青團員在戰鬥在的表現。

    通過決議:寧肯死在戰壕裡,決不當可恥的逃兵。不但自己不逃跑,還要使身旁的人也不逃跑。

    向報告人提問:是否存在離開射擊陣地的正當理由?

    回答:在所有的正當理由中,只有一個是可以被考慮的,那就是死。」

    我記得,那天在一點鐘,當這個會議正在進行的時候,希特勒分子向古爾季耶夫的第308師的防禦地帶開始了這一天之內的第12次進攻。就在這時,像是做會議總結的一樣,連長發言了。他是這樣說的:

    「我想澄清團小組長發言中的一個問題。他在這兒多次講了關於死的問題,並且說,祖國要求我們為勝利而死。他顯然表達得不夠準確。祖國要求我們去奪取勝利,而不是去死。是的,有些人將不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要不怎麼能叫戰爭。而機智勇敢地去戰鬥,在戰鬥中獻身,促使勝利的時刻早日到來,這才是英雄。既能夠戰勝敵人,又能夠保存自己的人,則是兩次英雄!……」

    當時,古裡耶夫將軍說:

    「我認識一個年輕的戰士叫阿列克賽·波波夫。德國鬼子悄悄地向他靠近時,他把輕機槍架在一邊,把衝鋒鎗擺在另一邊。自己手裡拿著一桿步槍。周圍擺滿手榴彈。如果很多鬼子進攻,他就用機槍掃射;如果出現一個鬼子,作就用步槍射擊;敵人爬近了,他就扔手榴彈。他就是這樣以一當十地堅守在自己的掩體裡。」

    我們近衛軍戰士的力量在於;他們作戰機智、勇敢、充分發揮祖國交給他們手中的武器的效能。在那些日子裡,數以千計的軍人表現出無與倫比的英勇果敢、有智有謀,並且出色地掌握各種武器。

    我們集團軍裡很快就流行一首名為《獻給守衛城市的英雄》的歌曲。它是H·帕諾夫中士寫的。這首歌的歌詞樸實無華。近衛軍戰士們尤其喜愛其中的一段。它真切得就像生活本身一樣:

    爆炸聲震顫著大街小巷,

    馬達聲日夜不停地咆哮。

    堅如磐石般的紅軍戰士,

    誓死保衛伏爾加河兩岸。

    同志臨犧牲時說:

    讓敵人永遠記住,

    第62集團軍從不後退,

    哪怕是一步!

    第62集團軍的軍人有這樣一條法規:

    絕不能後退,只能消滅敵人,從敵人手中把祖國的領土一米一米地奪回來。

    我手頭裡存有幾份當時曾在前沿陣地廣為發行的戰鬥快報,由於時間久遠,紙張已發黃。

    其中有一份是這樣寫的:

    「現在科茲洛夫正在英勇地戰鬥!

    科茲洛夫·安德列·葉菲莫維奇是一個機關鎗手,他是蘇聯列寧共產主義青年團團員。在衛國戰爭中,他一個人就殲滅了50個德國鬼子,這還不包括他的機槍班打死的。僅從1942年10月7日至今,科茲洛夫同志就打死了17個德國鬼子。科茲洛夫機槍班是全營最優秀的機槍班。科茲洛夫同志曾參加過列寧格勒保衛戰和哈爾科夫保衛戰。他兩次負傷。先後獲得兩枚獎章。大家要向科茲洛夫看齊!」

    再看另一份快報:

    「擊毀和焚燬7輛德軍坦克!

    紅軍戰士雅科夫·謝爾比納和伊萬·尼基京負了傷也不離開戰場。祖國的忠誠兒子再沒有打退敵人的最後一次進攻之前,一直堅持戰鬥。在不到半小時裡,這兩個勇敢的反坦克槍手就擊毀了7輛德軍坦克」。

    類似這樣的快報很多,文章都很短小。但卻鮮明地、令人折服地報導了那些不怕犧牲去創造勝利的紅軍戰士!

    我們也不能忘記那些在伏爾加河上搞運輸的優秀船夫和水兵們!

    在那裡工作的人。每一小時、每一分鐘都面對著死亡。你想在敵人炮火下划船渡過伏爾加河,沒有堅強的意志和無與倫比的勇敢是不行的。而我們的船夫們、我們伏爾加河區艦隊的水兵們,卻不論白天、黑夜地進行這樣的航行,他們不斷地給斯大林格勒運來彈藥和食品。

    正像上面提及的,在敵人準備用重兵進攻工廠區之前,我們採取一系列的有效措施,加強沿莫克拉亞梅切特卡河、維什涅瓦亞山谷、馬馬耶夫崗一線的防禦。剛調到我集團軍的坦克第84旅已佈置在陣地上,以加強這個地域的防禦。我們組織好該坦克旅與各步兵師的協同動作,從而使部隊的戰鬥隊形更加密。坦克軍下屬的幾個旅,因失去戰鬥力已在伏爾加河左岸解散了。完好的坦克移交給了第84旅。

    除了這些措施外,還命令各部隊加快工程作業,牢牢地守住所佔領的陣地。在受坦克威脅的方向上也都敷設了數千枚地雷和應用地雷,我們壓縮了近衛第37師和步兵第95師的戰鬥隊形,使之更為密集。還給他們加強了火炮。所有這一切強化措施都只能在夜間進行,並且是在敵人對我集團軍整個戰線不斷地實施局部攻擊的情況下完成的。我們很清楚,敵人的行動想達到兩個目的:對我集團軍整個戰線進行戰鬥偵察;牽制我機動力量於伏爾加河右岸窄小的、更準確地說是淺近的防禦地帶裡。作為回答,我在集團軍整個戰線上派出數個強擊隊不斷的對駐守在建築物裡的德軍實施突擊;狙擊手們(我集團軍內已擁有近400名狙擊手)神出鬼沒,打得德軍士兵和軍官龜縮在掩體裡不敢抬頭。就在這些措施的掩護下,我們抓緊時間重新部署兵力,加強工廠區域的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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