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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斯大林格勒回來後,我得知,一支強大的德軍部隊,於7月31日從齊姆良斯卡亞地區,沿季霍列茨克至斯大林格勒鐵路線,向科捷爾尼科沃方向發起進攻,插向第64集團軍和整個斯大林格勒方面軍的後方。
德軍在頓河大彎曲部遇到頑強抵抗以後,希特勒立即修改了第45號訓令,並重新部署了部隊。他把哥特將軍的坦克第4集團軍從正在進攻高加索地區的「A」集團軍群裡抽出來,交給「B」集團軍群。並向「B」集團軍群下達了命令:從行進間實施突擊,從南面攻入斯大林格勒,造成對斯大林格勒方面軍兩面夾擊之勢。
在這幾天裡,方面軍各部隊都收到了蘇聯國防人民委員於1942年7月28日發佈的第227號命令。命令極其明確、極其坦率地說明了當前局勢的複雜性和危險性。命令中說:
「敵人不顧遭受到的慘重損失,把越來越多的新兵力投入戰場,他們正在向蘇聯的腹地一步步地逼近,他們不斷地佔領新的地區。蹂躪、毀壞我們的城市和村莊,他們姦淫婦女,搶掠財物,殘殺人民。
戰鬥正在沃羅涅日和頓河地區、在南方靠近北高加索的大門口進行。德國佔領軍正衝向斯大林格勒,衝向伏爾加河,企圖不惜一切代價佔領庫班河地區和北高加索,攫取那裡的石油資源和糧食資源。
敵人已經佔領了伏羅希洛夫格勒、斯塔羅別爾斯克、羅索希、庫普揚斯克、瓦盧伊基、新切爾卡斯克、頓河畔羅斯托夫地區以及半個沃羅涅日……在失去烏克蘭、白俄羅斯、波羅的海沿岸地區、頓巴斯和其他地區以後,我們的領土大大地縮小了,因而,我們的人員、糧食、鋼鐵、工廠也變少了。我們失去了七千多萬人口、年產8億多普特糧食的產糧區以及年產1千多萬噸鋼材的生產能力。
現在,我們已失去了人力資源的優勢,也喪失了糧食儲備的優勢。繼續後退就意味著自殺,就意味著斷送我們的祖國。
從現在起,我們每放棄一寸土地都將極大地加強敵人的優勢,極大地削弱我們的防禦,削弱我們的祖國。因此,必須從根本上杜絕諸如『我們可以無休止地退下去』、『我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物產豐富,糧食取之不盡』之類的論調。這些論調是有害的、是錯誤的。它將削弱我們的鬥志,助長敵人的威風。因為,如果不停止退卻,我們就會失去糧食、燃料、鋼鐵、原料、工廠、鐵路。由此得出結論:是停止退卻的時候了。一步也不能後退!
這應該是我們當前的主要口號。必須頑強地堅守每一個陣地,堅守每一寸蘇聯領土,盡最大力量去保衛它,直至流盡量後一滴血。
我們的祖國正處在困難時期。我們應該停止退卻,然後打退並粉碎敵人,付出多大代價也在所不惜。德國人並不像某些驚慌失措分子想像的那樣強大,他們已成為強弩之末。頂住敵人現在的和隨後幾個月的突擊,我們就可以穩操勝券。
我們能夠頂住敵人的突擊,並把他們趕回去嗎?能夠。因為現在我們後方工廠的生產在突飛猛進,我們的前線正在得到愈來愈多的飛機、坦克、大炮和迫擊炮。
那麼,我們到底缺什麼呢?我們缺的是,在所有部隊中建立鐵的秩序和紀律。這是我們當前致命的弱點。如果我們要挽救局勢,捍衛祖國,就必須在我們的軍隊中建立極嚴格的秩序和鐵的紀律……
驚慌失措者和膽小鬼應該就地槍決。從今以後,每個指揮員、紅軍戰士、政工人員都應遵守這個鐵的紀律:沒有最高統帥部的命令絕不後退一步。」
「絕不後退一步!」這類口號以前也提過。但是,從沒有一個文件這樣毫不掩飾地向全體人員,不但向全體紅軍指揮員,而且向普通士兵,談到我們國家的困難處境。這個命令實際上是告全體蘇聯人民書。因為紅軍是人民的軍隊,是多民族的、全體蘇聯人民的子弟兵。黨、蘇維埃政府坦率地把國家的困難告訴人民,這不能不引起全國人民熱烈的反響,它必將帶來積極的結果。每個戰士、每個指揮員都深深地感到了對祖國、對人民應負的責任。的確,我們已無路可退了。
這個文件打開了政治工作的新局面。政工幹部開始坦率地、毫不粉飾現實地向普通士兵講明形勢,並要求他們不折不扣地執行命令。各級指揮員也懂得了,退卻再也不是萬能的靈丹妙藥了。
但是,如果認為,造成這種新局面只是因為這個命令,那就太天真了。這個命令只是表達了全軍上下自夏季戰役以來就醞釀著的一種情緒。如果不是成千上萬的人意識到我們當時極為窘迫的處境,這個命令本身不會發揮任何效力。在退卻的艱難日子裡,我們的戰士無時不感到痛苦、懊喪、悲忿。
很多紅軍戰士和下級指揮員對我說:
「我們去年退卻……當然這是可以理解的……突然襲擊,這使我們在投入戰鬥之前就損失了許多飛機和坦克。可是現在,我們有坦克和飛機,有武器……我們現在可以頂住敵人!
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退卻?!」
8月2日早晨,舒米洛夫將軍召我去他那裡。
我來到集團軍司令員工作兼居住的房間時,發現集團軍軍事委員會的全體成員都在。會議聽取了參謀長關於南方局勢和我軍左翼情況的報告。
情況令人擔憂:哥特的坦克第4集團軍已突破我第51集團軍的防禦,於8月1日佔領了列蒙特納亞,逼近科捷爾尼科沃。第64集團軍和整個斯大林格勒方面軍的左翼已逐漸被敵人從南面包圍。
舒米洛夫將軍建議我立即前往方面軍的南部地段,查明情況,就地採取必要措施。他說,這個決定已得到戈爾多夫的同意。
我迅速做好了出發準備。隨同我一起去的有副官I·A·克利莫夫、傳令兵列沃利德·西多林、司機卡尤姆·卡利穆林和瓦季姆·西多羅科夫,還有幾名通信兵。我們分乘三輛汽車(其中一輛載有電台)向南出發。
途中,我來到了位於上魯別日內村的第214師師部,見到了師長H·A·比留科夫。這是我從7月24日以來第一次見到他。比留科夫匯報了情況。在該師防守的整個地段上,從下奇爾斯卡亞至戈羅茨卡亞鎮,都平靜得使人生疑。敵人甚至沒有試圖強渡頓河,也沒有實施積極的偵察。敵人的這種消極態度使我感到很奇怪。
我和比留科夫將軍坐在干稻草垛旁談話時,大約30發炮彈在附近爆炸了。稍稍平靜一點之後,我告別了比留科夫,向南進發。我們的下一站是設在格涅拉洛夫斯基村的第64集團軍的步兵第29師師部。
第29師配置在阿克賽河沿岸,在戈羅茨卡亞村至新阿克賽伊斯基村的地段上,正面向南。該師以北,沿著頓河是第214師的防禦地帶。該師以南,從波將金斯卡亞至上庫爾莫亞爾斯卡亞地區,由配置我集團軍的獨立騎兵團防禦。該師的左翼沒有設防。
我還知道,第118築壘地域的部隊正在沿梅什科夫卡河一線展開和準備防禦。但這是在後方,在阿克賽河以北。
我們在第29師師長A·A·科洛布京處過了夜。8月3
日晨,我們前往上雅布洛哥內村和科捷爾尼科沃一帶偵察。和我同行的有兩個步兵班,他們是我從第29師師部帶來的。他們分乘兩輛汽車。草原上的能見度很好,可以看出8—9公里之遠。
當我們從北面接近上雅布洛奇內村時,我們發現從南面過來兩支步兵隊伍,其中還有炮兵。這是A·A·柳德尼科夫上校指揮的步兵第138師和C·C·庫羅帕堅科上校指揮的步兵第157師正在向北面撤退。
兩個師都不滿員,它們隸屬於T·H·科洛米耶茨少將的第51集團軍。這兩個師在齊姆良斯卡亞和列蒙特納亞地區遭到敵人的攻擊,損失嚴重。在失掉同集團軍聯繫的情況下,他們決定向北、向斯大林格勒方向撤退。和他們一起撤退的,有集團軍炮兵副司令員B·F·德米特裡耶夫少將率領的兩個近衛迫擊炮團。
柳德尼科夫和庫羅帕堅科對南面的情況都很不瞭解,他們被敵人嚇住了,我立刻就發現了這一點。我命令這兩個師聽我指揮,並決定把他們帶到一個地方去整頓。這兩個師按照我的命令退過阿克賽河,在那裡佔領陣地,組織防禦。在這兩個師的後面,配置了A·M·斯米爾諾夫上校的海軍陸戰第154旅,作為第二梯隊。我把南部集團臨時司令部設在上庫姆斯卡亞鎮。參謀長由第51集團軍司令部的一個軍官擔任。
然後,我與斯大林格勒方面軍司令部勾通了聯繫,並通過作戰值班軍官,詳細報告了方面軍南部地段出現的局面。我與第64集團軍司令部沒能取得聯繫。
方面軍司令部通知我說,西伯利亞的新銳步兵第208師將在奇列科夫和科捷爾尼科沃車站下車,並建議由我指揮這個師。
「師部在哪裡?」我問道,但是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覆。
8月4日晨,我向各位師長(柳德尼科夫、庫羅帕堅科、斯米爾諾夫)再次下達命令:沿阿克賽河在各自佔領地段上構築工事,組織防禦。然後,我和前一天一樣,又乘車通過格涅拉洛夫斯基和上雅布洛奇內,向西南方向偵察。
在格列米亞恰亞車站一帶,我們又遇到了沿鐵路向北撤退的人員和車輛。我費了很大勁才在人群中找到指揮員,從他那裡我聽到了一個令人沉痛的消息:8月3日,第208師的幾個軍運列車的部隊,在科捷爾尼科沃車站剛下火車,突然遭到德軍飛機和坦克的攻擊,部隊損失很大。倖存在部隊正沿鐵路撤退。師長、團長和司令部在哪裡,誰也不知道。
在涅貝科沃會讓站附近,步兵第208師的一個營已展開成散兵線,正面朝南,開始構築掩體。營長報告說,他從由南面敗退下來的人那裡得知,在科捷爾尼科沃出現了德軍坦克,因此他自己決定佔領防禦陣地。團長和師長在哪裡,他也不知道。我讚許他的做法,並命令他截住敗退下來的士兵。我答應將從距他最近的司令部裡與他取得聯繫。我想在奇列科夫車站或許能找到個師部或團部。
駛近車站時,我們看見好幾個軍運列車。第208師的其他部隊正在這裡下車。有4個軍運列車在科捷爾尼科沃被擊毀的消息還沒有傳到這裡。鐵路路基和列車周圍到處擠滿人群,輜重行李散落遍地,炊煙陣陣,一片混亂。
我找到其中一個列車的指揮員,他是個少校營長。我對他扼要地說明南面的情況,命令他向涅科沃村附近的141.8和143.8高地派出較強的掩護分隊,把其餘各分隊調離車站,等候師部指示。
發出這些命令之後,我帶著自己的小組乘車來到了第1奶品農場,它位於奇列科夫火車站以西兩公里處。
在那裡,我們架設電台,準備與方面軍司令部聯繫。我記得呼號是「阿庫斯季克」。時值正午,萬里晴空。在奶品農場這個市鎮裡,除我們之外,還有第208師的部隊。15分鐘後,副官克利莫夫報告我,「阿庫斯季克」已經叫通。我向電台走去時,發現天空中出現3批9機編隊的飛機,從北面直向我們飛來。我覺得好像這些飛機是我們自己的飛機。
突然,傳來了爆炸聲。我回頭望去,看到這些飛機正在轟炸奇列科夫火車站和停在那裡的軍車。車廂和車站的建築設施燃起大火。猛烈的火舌迅速地從一座建築物伸向另一座建築物。
我跑到電台前,命令報務員用明碼發報:「在奇列科夫車站,我軍飛機正在轟炸自己的軍列!……」當我看著報務員拍發報警信號時,我沒注意到又有一個九機編隊從北面飛來,向鎮裡投炸彈,接著,它們排成環形隊形,開始輪番俯衝掃射。多少紅軍戰士剛來到前線,還沒有看到敵人,就被打死或打傷,這個場面令人十分痛心。發生這種事情的原因是,剛到達的部隊在卸車區域沒有得到空中掩護。方面軍司令部沒能保障這一行動的順利實施,更沒有通知空軍部隊。
我們的電台也壞了,我失去了聯絡手段。
那天晚上,在比留科夫斯基會讓站附近,我們終於找到了第208師師長H·M·沃斯科博伊尼科夫上校。我記得他當時臉色慘白,聲音顫抖。他受到極大的刺激,許多人無緣無故地死去,使他內心痛苦萬分。
「將軍同志,」他對我說,「我無法對我的下屬解釋這些無謂犧牲的原因。」
我在這裡停留了幾小時,等沃斯科博伊尼科夫平靜下來以後,我把師政委、參謀長和師政治部主任叫到他那裡,命令他們四人立即與分散在從涅貝科沃會讓站到茹托沃車站以及到阿布加涅羅沃一線的部隊取得聯繫,當夜帶領他們渡過阿克賽河,在安東諾夫鎮至茹托夫村一線佔領防禦陣地,並在部隊防線的前面和左翼派出加強巡邏隊。
根據已經掌握的情報,我估計德軍不願與我們佈署在科捷爾尼科沃地區鐵路沿線的部隊糾纏,他們將穿過普洛多維托葉和京古塔鎮實施縱深迂迴。事後得知,敵坦克第48軍的坦克縱隊正是從科捷爾尼科沃地區衝往這一方向的。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求第208師的指揮人員加強偵察,以便搞清這一地區的敵軍主力的去向和意圖。
我們驅車返回南部集團臨時司令部時已是夜間。
值得慶幸的是,明月當頭,我們可以不開汽車大燈,藉著月光在草原上奔馳。在格涅拉洛夫斯基以南10公里處的一個交叉路口附近,我們遇上了一個騎兵偵察組。我從警衛中派出一個班的戰士乘汽車迎了上去。
「站住!什麼人?」
對方回答了,沒有發生什麼意外事件。
他們是從上庫爾莫亞爾斯卡亞鎮撤下來的騎兵第255獨立團的偵察班。從班長口中我們得知,從凌晨起,敵人開始在那裡大舉強渡頓河。
「告訴你們團長」,我對那個班長說:「我命令他在波將金斯卡亞和上雅布洛奇內正面進行偵察,監視敵人的行動,敵人可能從科捷爾尼科沃地區開進到這裡。讓他通過位於格涅拉洛夫斯基村的第29師師部與我保持聯繫。」
來到格涅拉洛夫斯基村後,我得知,第29師奉方面軍司令部的命令,要立即從防禦地段開拔,向東轉移到阿布加涅羅沃車站地區。我明白,這是方面軍首長已獲悉,哥特的坦克第4集團軍正從科捷爾尼科沃出發,從南面撲向斯大林格勒的消息,因此決定將舒米洛夫的第64集團軍的正面轉向南方,迎擊坦克第4集團軍。這樣,我的部隊就應從南面掩護第64集團軍的行動。
8月5日晨,草原傳來的隆隆爆炸聲將我們驚醒。這是敵機在轟炸和攻擊沿阿克賽河岸緩緩東進的步兵第29師的縱隊。
同一天早晨,騎兵第255獨立團奉命防守第29師留下的地段、包括喬索夫斯基和格涅拉洛夫斯基。當然,一個騎兵團防禦這樣寬的地段是困難的,但我們沒有別的部隊了。何況看來敵人也不打算在這個地段攻擊我們,因為敵人正把部隊調往東北面的鐵路附近,以便從西面掩護其主力。
根據偵察兵的報告,在上庫爾莫亞爾斯卡亞鎮附近渡過頓河的敵軍部隊,也在向東北方向移動,在阿克賽河只留下了力量薄弱的掩護部隊。敵軍部隊機動的目的顯而易見,就是保障其主力部隊左翼的安全。而其主力正從科捷爾尼科沃出發,從東南方向繞過鐵路進攻斯大林格勒。
我騎兵掩護部隊當面是力量薄弱的敵軍,而且基本上是羅馬尼亞部隊,這使我稍微放了心。但敵主力部隊向東北方向的運動卻使人不安。顯然,敵人為了從南面突擊斯大林格勒,正插到整個斯大林格勒方面軍的翼側和後方,這勢必將切斷我軍的交通線和供應線。
我向方面軍司令部報告了南面出現的態勢。司令部向我下達了絕對命令,要我用現有的力量堅決守住阿克賽河沿岸的陣地。
我向各部隊下達了在阿克賽河地區頑強防禦的命令。並且對火炮和迫擊炮的戰鬥準備情況進行檢查。為了避免遭受敵人的突然襲擊,我向各個方向派出了偵察隊。
作為預備隊的是海軍陸戰第154旅和精心偽裝在山谷裡的兩個「卡秋莎」火箭炮兵團。
8月5日晚上,德國和羅馬尼亞軍隊開始進攻,攻擊點選在柳德尼科夫和庫羅帕堅科兩個師的接合部。主要突擊在8公里寬的正面實施。敵步兵渡過了阿克賽河,並部分地楔入我戰鬥隊形。看來,敵軍坦克正準備渡河。
德國人認為他們的戰術方法和戰役方法是完美無缺的,所以這次行動又是故技重演。像渡頓河一樣,先是飛機轟炸,然後是火炮轟擊,繼而是步兵,步兵後面是坦克。當8月5日晚,我偵察兵和觀察哨發現在防禦正面、特別是在波波夫山谷裡,集結了大量的敵步兵、炮兵和各種車輛時,我馬上就猜到了敵人的意圖。
我決定破壞敵人的這次進攻。
計劃很簡單:凌晨用炮兵突擊敵出發陣地上的集結兵力,然後,用迅猛的反衝擊把敵步兵趕過阿克賽河。
天黑之後,敵人大意起來了,汽車行駛時開著大燈,絲毫不怕我軍飛機。坦克還沒有動,它們在等待架設浮橋。
夜裡,我找到柳德尼科夫師長和庫羅帕堅科師長,告訴他們8月6日早晨我的行動計劃。他們很快就領悟了我的意圖,並立即投入攻擊準備。
敵人完全沒有料到我這一手。天剛亮,我炮兵開始向敵集結兵力開火。我們站在147高地上看到,先是敵步兵、然後又是輜重隊和炮兵,從山谷和掩蔽工事裡爬出來,四下逃命。敵人慌亂地向南逃去。
這樣,我們幾乎沒有任何損失就破壞了敵人準備在8月6日發動的進攻。
8月6日的戰鬥使敵人損失慘重,被打死、打傷、俘虜的人數很多。我們還繳獲了8門大炮、大批的步槍和機槍。
我看到,這支部隊雖然是在撤退中收攏來的,但他們並沒有喪失戰鬥精神,仍然是作戰勇猛,攻擊時齊心合力,迎敵時沉著鎮定。而這是最可貴的。
這樣,我們不僅阻止了敵人的進攻,而且狠狠地揍了他們一頓。
日終時,我向方面軍司令部報告了這一天的戰鬥情況。我也得知,在第64集團軍的新防禦區——阿布加涅羅沃和京古塔區域,這天同樣發生了激戰。
最後我還知道,東南方面軍1由安德烈·伊萬諾維奇·葉廖緬科上將指揮。我從1938年就認識他,那時我們一起在白俄羅斯軍區工作。當夜,我給他發了一封短信,其中提出如下建議:不要限於消極防禦,而要抓住每一個有利時機轉入反攻,實施反突擊——
11942年8月7日,最高統帥部將斯大林格勒方面軍分為斯大林格勒方面軍和東南方面軍。在斯大林格勒方面軍編成內,有第63、第62、第21集團軍和坦克第4集團軍(沒有坦克)。在東南方面軍編成內,有第64、第57、第51集團軍,以及正開赴斯大林格勒的近衛第1集團軍和空軍第8集團軍。
我沒有得到答覆,甚至不清楚葉廖緬科是否收到信。
8月7日,敵人在同一方向再次轉入進攻。中午時分,他們已楔入我軍的防禦陣地5—6公里。
我們決定再次用反攻擊恢復態勢。任務簡單明確:粉碎敵人,並把他們趕過阿克賽河。我們決定不在白天實施反攻擊,因為白天敵機活動頻繁。也不像8月6日那樣在早晨實施,而準備在日落前兩小時實施,那時天已漸黑,敵機已沒有多少時間活動了,敵步兵已過河,而敵坦克還在河對岸。我們的這次衝擊再次獲得成功,敵人被趕過了阿克賽河。
8月12日,根據方面軍司令部的命令,海軍陸戰第66旅和斯大林格勒要塞區劃歸南部集團。
這些部隊調給我後,多少使南部集團、特別是其右翼的相當稀疏的戰鬥隊形更加緊湊密集。我們利用河流溝谷等天然屏障建起了堅固的防線。
在這段時間裡,敵坦克第4集團軍正從南面向普洛多維托耶和阿布加涅羅沃地區進攻,我第64集團軍在加強了機械化第13軍(由T·A·塔納希申上校指揮)之後,正與該敵進行頑強的防禦戰鬥。
很清楚,希特勒的將軍們仍在採取慣用的手段——鉗形攻勢。他們企圖在西面實施突擊,從南面奪取斯大林格勒,與此同時,包圍在城西和城西南地域的我軍所有部隊。看來,正是基於這點考慮,才把我南部集團稍稍後撤,撤至梅什科瓦河附近。
我們8月17日接到方面軍的撤退命令。南部集團司令部立即制定了部隊撤退到新的地區的計劃。
部隊動作迅速,順利地完成了夜間撤退行動,並抵達新的防禦地區,未受任何損失。
敵人發現我軍撤到新的防禦地區時,為時已晚。只是在8月18日晚,梅什科瓦河上空才出現敵軍偵察機。但是,敵機沒有急於攻擊我新陣地。看來,它認為不是時候。這段時間裡,主要事件發生在其他方向上:第62集團軍右翼的韋爾佳奇——科特盧班——斯大林格勒一線和第64集團軍左翼的普洛多維托耶——通杜托沃——斯大林格勒一線。在這些方向上的戰鬥中,參戰部隊之多,武器技術裝備之強,都是阿克賽河戰鬥所不能比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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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自我肯定的時候。南部集團的頑強防禦使我有權利認為,在組織阿克賽河防線時,我第一次獨立作出的各項決定,沒有辜負首長的期望。我們不僅可以在某一防禦地區阻止敵人的攻勢,而且可以重創他們,迫使他們撤退。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相信自己部隊的力量,相信指戰員們的才幹,臨危不懼,正確地估計形勢,百折不撓地執行既定任務。
我知道,新的、更加嚴峻的考驗還在前面,戰場形勢變得愈來愈危急,愈來愈令人憂慮。德國人依仗坦克、飛機的優勢,正在不惜一切代價地向伏爾加河和斯大林格勒逼近。我做好了迎接任何考驗的精神準備。年輕時,我在國內戰爭中受過鍛煉。與高爾察克匪幫浴血奮戰的那些紅軍指揮員和政委的光輝形象依然活在我心中,他們是我學習的榜樣。
記得那是在1919年初。我帶著紅軍指揮員訓練班的畢業證書來到喀山,被任命為第40團負責隊列的副團長。不久,這個團的兩個補充連被調去接受第2集團軍司令員瓦西裡·伊萬諾維奇·紹林的檢閱。司令部設在薩拉普爾。我是第二月的一個暴風雪的日子裡帶這兩個連去的,天雖冷,但我還是出了滿頭大汗。
集團軍司令員紹林是一位對部隊要求十分嚴格的首長。站在他身邊的是一些頭髮花白的隊列教官。而我這個多少有些孩子氣的年青軍官,卻要在他們面前指揮各有150人的兩個連隊,匯報訓練情況。只要有一個人走錯了步子,或是做錯了操槍動作,就全糟了。
但是,戰士們都感受到了這裡的嚴肅氣氛,一個個挺直腰板,振奮精神。就像上了發條一樣。所有口令他們都完成得很認真,做到了整齊劃一,準確無誤。轉彎,又是一個轉彎,展開橫隊,又收攏為縱隊。我很高興,沒有一個人做錯動作。而兩個月前,他們在隊列裡還是笨物笨腳!特別是2連的那個小伙子。
評判員們看著我,故意板著面孔,而把笑容藏在鬍子下面。我知道,我的稚嫩惹他們發笑,而我卻無法掩飾內心的喜悅,因為我還沒長鬍子……
最後傳來口令:
「立定!……」
瓦西裡·伊萬諾維奇·紹林在隊列前走過,他用敏銳的目光審視著紅軍戰士們和指揮員們。可以看出,他對這兩個補充連的訓練水平和精神狀態都十分滿意。最後,他握了握我的手,告訴我說,我們團不久就要編入作戰軍隊。
1919年3月初,我團從喀山調到了維亞特省的波梁內地區,編入東方面軍第2集團軍。各營分駐在托伊馬、下托伊馬和上托伊馬三個較大的村子裡。
把部隊從喀山帶到前線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有條不紊地組織人員上車,要給每列車分配炊具、物資、馬匹和板車。應該從何著手,誰也不清楚。此外,還出現一個嚴重的問題。紅軍戰士中有些人在喀山服役時表現還可以,一聽說要離別親友上前線,就打算往家裡溜。
集團軍的一個委員會來到我們團,警告我們說,如果部隊出現開小差的現象,集團軍司令員紹林將處分團指揮人員。
我們對部隊進行了解釋說服工作,還採取了嚴格的措施:各分隊建立了審查小組,他們的任務是制止一切開小差的企圖。
由於我們的努力,部隊很順利地完成了轉移任務。
我們隨時都可能投入戰鬥。當時高爾察克發動了新的攻勢。他的軍隊佔領了阿漢斯克、奧薩、比爾斯克。3月11日,又佔鄰了烏法。我第2集團軍和第5集團軍之間形成了一個150公里的缺口。
白匪軍卡馬第8師的幾個團乘虛而入,直接威脅卡馬河畔的切爾內和奇斯托波爾。而在那裡,在卡馬河流域積存著大量的國家中部地區所急需的糧食。
我們團的任務是:盡量縮小第2集團軍和第5集團軍之間的缺口,在春汛到來之間,把這裡的居民點控制在自己手裡,保障糧食外運到我國的中部地區去。但要做到這點並非易事,我們武器不足,機槍更少的可憐,全團只有三挺「馬克沁」。團長請求集團軍司令員按編制給我們團配足機槍。
集團軍司令員紹林回答他說:
「白匪軍手中有很多機槍,用他們的機槍補充吧!阿津就是這樣做的。」他停了一下,又解釋道,「第28師師長弗拉基米爾·馬丁諾維奇·阿津(集團軍司令員尊敬這位師長,稱呼他時還帶上名字和父名)就是用敵人的炮彈補充自己的炮兵。炮彈一打光,他就命令騎兵團說:『衝到敵人後方去,搞些炮彈來。』」
就是在這個時候,在與高爾察克匪徒展開戰鬥的前夕,我心中就對阿津師長產生了特殊的好感。這並不是因為在軍隊中和在老百姓中傳說著他的許多神奇的故事,也不僅是因為他作戰勇敢以及對蘇維埃政權的敵人嚴酷無情。每個人都可以做一個勇敢的人,只要克服對危險的恐懼心理,你就不再是個膽小鬼。殘酷無情更容易做到,在激烈的戰鬥中,手中的武器就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只要你的手別發抖。而我尊敬阿津,是因為他是一位剛毅而又機智的指揮員,士兵們都願意跟著他赴湯蹈火。阿津和他們一起戰鬥,與他們同甘苦、共患難。有時,白匪用榴霰彈和密集的機槍火力把我們的戰士壓在地上,而阿津卻跑過去,沿著隱蔽的散兵線給士兵們發煙卷。誰能不跟這樣的指揮員打衝鋒呢?當然,阿津這樣做有點太冒失,可當時的阿津師長才年僅23歲。阿津善於迅速地判明敵人的企圖,洞悉敵人的弱點,因此敢於把部隊派到敵人後方,出其不意地打擊敵人,使敵人防不勝防。
阿津獲得的榮譽激勵著我,哪個年輕人不想做一個出色的人?!何況是在戰爭年代……我不想隱瞞,我當時處處都想模仿阿津。
當然,這種想法不只我有,我們團的許多連長、營長都希望在阿津的指揮下作戰。
我和我的戰友們都沒有見到阿津,但他在我們的想像中是個身材高大、靈活機警的人,說起話來聲如雷鳴。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我們團被編入步兵第28師。我們接到命令,要求我團開赴可能與敵遭遇的地區去。命令最後幾行要求我們按照條令把部隊編成行軍縱隊。我們感到很驚奇。
那時,新的條令還沒有制定出來,紅軍使用的是舊條令,只是在舊條令外面貼了一張寫有「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的封皮。大家逐段逐條地學習條令,遇到講上帝和沙皇的地方,就略去不看。我們驚奇的是,一向善於按自己的新法則指揮作戰的阿津,居然也要求我們執行舊條例。看來,他並不像人們最初想像的那樣簡單。
2營和3營被派去掩護奇斯托波爾,1營和所有的團屬分隊取道耶拉布加和卡馬河畔的切爾內,前出至緬澤林斯克。還有一個營的補充兵力派往那裡,這個營是由700名被赦免的逃兵組成的。
我指揮的支隊前往耶拉布加,一路上我都在考慮,怎樣執行阿津的命令:按照條令來組織行軍縱隊。條令要求派出前方尖兵和側方警戒,可是部隊是乘雪橇前進的,路旁的積雪幾乎能沒馬脖子。無法派出側方警戒。當然,我派出了騎兵偵察哨,但他們也只能沿著大路走。
在耶拉布加,風傳敵人就要打來,很快就會佔領這座城市。有些人驚慌失措,找各種借口想要逃到馬馬得什或直接逃往喀山。其實,敵人還離得很遠,高爾察克的卡馬第8師的主力還遠在比爾斯克地區,只是該師的第32團已佔領緬澤林斯克。
部隊在耶拉布加宿營。次日黎明,就向卡馬河畔的切爾內方向進發。由400名步兵和騎兵組成的共產主義營將在那裡與我們會合。政委A·A·捷列金在卡馬河畔的切爾內迎接了我們,並通知我們說,鑒於白匪軍將進犯這一地區,在這裡成立了革命軍事委員會,共產主義營就是這個委員會組建的。
我們的團部設在卡馬河畔的切爾內。可我不願呆在團部,想去共產主義營看看,他們的陣地離敵人最近。營裡有一些緬澤林斯克人,他們熟悉地形。我想,應該盡快摸清緬澤林斯克的地形,繼續前進,出其不意地打擊敵人。
在共產主義營營部,迎接我的是營長M·A·羅季奧諾夫。他身材高大,穿著一件皮夾克。在這之前,他是舒甘斯克鄉的軍事委員。過了一會兒,營政委A·B·戈爾布諾夫和副官C·E·馬馬林也來了。戈爾布諾夫長著濃黑的眉毛,外表很像營長。馬馬林肩膀很寬,很有些軍人風度。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騎兵偵察隊的隊長E·M·古裡亞諾夫。他全副軍人披掛,帽子歪戴著,前額上留著一綹哥薩克式的長髮,是個真正的騎兵。我被介紹給他們的4位連長:法捷耶夫、斯塔裡科夫、安德裡亞諾夫和博羅茲諾伊。前三個連長看來都精明強幹,只有博羅茲諾伊顯得肥胖笨重,講話帶著烏克蘭口音。4個連長都是黨員,全營的黨員共有43名,其餘全是黨外同情者或志願兵。當時在那一帶還沒有共青團組織。
總而言之,這樣的部隊是可以信賴的,他們在任何情況下都會勇敢作戰、直至最後一個人。
回到團部後,我向團長報告了共產主義營的人員組成情況,並建議我團當夜向緬澤林斯克進發。共產主義營中的許多指戰員都熟悉地形。在他們的配合下,我團可以從敵人手中奪取緬澤林斯克。否則,敵卡馬師主力從比爾斯克趕到之後,我們就更困難了……
「不行,我沒有這個權力,」團長打斷我說:「集團軍司令員和第28師師長都沒有下達進攻緬澤林斯克的命令。」
剛剛來到團裡的政委阿列克賽·尤里耶夫加入了我們的談話。他是彼得堡的工人,參加過十月革命起義。他支持我的意見,說:
「消極防禦卡馬河畔的切爾內,在戰術上是錯誤的。這一帶缺少有利的作戰陣地。我們不能在卡馬河岸坐等敵人的到來。」
經過反覆討論,團長終於同意了我們的意見。他要我帶全團出發相機行事,而他則繼續留在卡馬河畔的切爾內,等待與集團軍司令部恢復聯繫。
談話結束後,尤里耶夫走到我跟前,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你的做法很像彼得堡人」他對我說:「就這樣干……」
他比我年長3歲,來我團之前,在北德維納河地區與白匪和英國人打過仗。無疑,他的經驗和政治知識都很豐富,但他從不炫耀這些,講起話來簡單通俗,以理服人。簡而言之,他很快引起了我的好感。
經過一夜的行軍,我團來到庫津別季耶沃村,並在這裡停下歇宿。在這裡,我們獲悉,阿津師的步兵第39、第43團和孔特雷姆支隊,已從卡姆巴爾卡地區開上比爾斯克至緬澤林斯克的大路。
休整之後,部隊於晚間繼續向緬澤林斯克前進。走在最前面的是古裡亞諾夫的偵察隊,共產主義營的一個連擔任前方尖兵,後面跟著主力部隊。
尤里耶夫、我和共產主義營的副官馬馬林趕上了前面的偵察隊。他們排成橫隊,拉開很大的距離,像影子一樣,在月光照亮的雪地上向前滑動著。
在距緬澤林斯克15公里處,一個通訊員騎馬給我送來一份簡單的命令:「不要停止不前。我命令你們佔領緬澤林斯克。
把執行情況隨時報告給我。師長阿津」。
「好,到現在為止,我們所做的都是正確的。」政委說著,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阿津師長似乎知道,似乎聽到我的激情在胸中沸騰。他下達的正是我所盼望的命令!現在只需加快速度,勇敢些,再勇敢些地衝向緬澤林斯克……
不久,左側的偵察員報告說,遇到了孔特雷姆部隊的警戒隊。
半小時後,孔特雷姆本人騎馬來到。他是阿津的愛將,英勇善戰。因為是夜間,我沒能看清他的臉,但從說話聲音中,可以感到他很自信,有阿津的風格。他也接到了進攻緬澤林斯克的命令,只是還不知道從哪面攻打。他對這個城市不熟悉。
在這一點上,副官馬馬林和共產主義營的尖兵連會起很大的作用。
經過商議,我們做出如下決定:對敵人實施夜間攻擊。第40團以共產主義營中的當地人為嚮導,從南迂迴緬澤林斯克的後方,拂曉開始攻城,孔特雷姆的支隊,將在馬克林的小口徑炮兵連的支援下,從正面攻城。
凌晨,寒氣逼人。我部開始進攻。火炮向城裡猛烈射擊。城裡大概慌作一團了,連大鐘都敲響了。我們一鼓作氣衝進了城市。白匪軍被打得措手不及,幾乎未作抵抗就倉惶出逃。
應該說,這個城市的居民對我們的態度並不十分友好。也許,他們不相信我們會鞏固自己的勝利。原先紅軍到過這裡,沒有堅持住,白軍一來就把他們打跑了。現在又來了紅軍,別人也會把他們趕走。
我把指揮所設在郵局。費了很大勁,才和卡馬河畔的切爾內取得了聯繫。我向團長報告說,我已執行了阿津的命令。
剛通完話,忽然又有電話叫我,我走過去拿起聽筒。
「喂,你是指揮員嗎?」問話的是一個粗魯的男人聲音。
「是的」。
「我是卡馬第32團團長科雷捨夫大尉!」
「你好呀!你是從哪個世界爬出來的?你那裡的情況怎樣啊?」
「我這很好」,大尉說:「你和你的政委快找根上吊的繩吧!」
「繩子一定會找到的,第一次見到你時,就用它把你絞死!」
大尉用軍官罵人的話罵我,我也用水兵的粗話回敬了他。
但談話並未就此結束。
「你算個什麼指揮員!」科雷捨夫接著說:「你看你的部隊是怎麼進攻的?戰鬥隊形亂七八糟,真能叫人笑破肚皮!」
「而我看,你的模範團都是些膽小鬼,見了我們比兔子跑得還快!」
大概那個白匪軍官氣得摔了電話聽筒、我只聽到「啪」的一聲,談話中斷了。
1919年的春天來到了。卡馬河解凍了。小河裡的水奔流起來。
現在,氾濫的河水成了第2集團軍右翼的可靠屏障。敵人暫時還不敢渡河。卡馬河畔的切爾內儲備的糧食已經運往我國的中部地區,但是,在奇斯托波爾還有許多糧食沒有運出。
儘管道路泥濘,高爾察克匪幫還是不斷地把新的兵力投入戰鬥。第28師的部隊在耶卡帖林堡——薩拉普爾——維亞特省的波梁內鐵路沿線進行著艱苦的戰鬥。師長阿津不倦地奔走於各旅、團之間。師政委格奧系吉·尼古拉耶維奇·佩拉耶夫也不落後。他是一位在戰鬥中鍛煉成長的堅強的布爾什維克。哪裡有困難,哪裡發生殘酷的戰鬥,師長和政委就出現在哪裡。他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鼓舞著紅軍戰士們。《戰士報》時常刊登他們的傳奇性的故事:「阿津隻身闖入白匪軍團部,砍死了在場的所有敵軍官,又安然無恙地返回部隊」;「佩拉耶夫和阿津兩人俘虜了整整一個營的白匪,然後派他們帶著紅袖章到高爾察克那裡為蘇維埃政權做宣傳工作。」
敵人未能突破第28師的防線,但第2集團軍的其它防禦地段的情況都不妙。第7集團軍的一個師長,舊軍官羅曼諾夫投降了敵人。很快我們這裡就出了亂子。第28師右翼的各團接到了據稱是第2集團軍司令部發出的命令,要求我們立即不停地向西撤下去,甚至在維亞特卡河那樣的地區也不要停下。我們的第40團奉命退到耶拉布加。
我們日夜兼程地在難以通行的道路上向後撤。在耶拉布加,我們收到阿津的命令,才知道前一個命令是高爾察克的特工機關偽造的。阿津命令我們立即返回,在季希耶戈雷村、邦久加飼養場和遠至托伊馬河一線佔領防禦。
我們立即向邦久加飼養場派出了騎兵偵察隊,隨後,又派出1營。當團主力部隊的縱隊正要出發的時候,由700名逃兵組成的2營嘩變了。他們堅決拒絕出發。連長和營長們拿他們毫無辦法。在嘩變的士兵中,有一些人持富農觀點和社會革命黨人觀點,他們很善於盅惑人心。他們利用我們的困難處境,提出反革命口號。他們要求發放新服裝和其它許多我們沒有的東西。
偏巧這天尤里耶夫政委又得了傷寒病。只得由我去「馴服」那些嘩變的士兵。我兩次集合全營,苦口婆心地勸他們去執行戰鬥任務,但都白費口舌。第三次,我火了,跳上馬就向他們衝去。我當時年輕,沒經驗,以為強迫命令就可以把他們制服。
我衝入嘈雜的人群,突然愣住了。人們把我擠在中間。步槍和卡賓槍的槍口從四面八方對著我的腦袋,我聽到拉槍栓的聲音。只要稍不冷靜,我就會被打死。
怎麼辦?回團部大概已經晚了,而且也不夠策略。嘩變的人會認為我膽怯了……他們會起哄,吹口哨。不,決不能這樣!當然,他們疲倦了,不願再去危險的地方,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有權抗拒師、團首長的命令。其他營的士兵也是又累又餓,為什麼他們就該戰鬥、而這些人卻坐著休息?誰給他們這種特權?
我感到,許多嘩變的士兵也理解這一點,他們不過是受了社會革命黨人的影響。無論如何也要設法把這些害群之馬找出來。把他們孤立起來。但是,用什麼辦法呢?
突然,我靈機一動,想出一個冒險的主意,以期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好吧,既然這樣,那你們是先開槍呢?還是先吃飯?」
我下了馬,眼睛不住地盯著那幾個領頭的。他們默不作聲地站在我的左邊。我身後是傳令兵彼得·亞庫捨夫。我轉過身,對他大聲說:
「把飯菜送到空場上去!快點!」
彼得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飛快地向團部跑去。
嘩變的人群慢慢地安靜下來。對吃午飯的議論分散了他們的其它想法,出現了某種心理上的鬆動。必須立即抓住這個時機。
「你們還站著幹什麼?」我對他們說話的口氣好像我們把什麼都已經談妥了一樣,「到空場吃飯去,邊吃邊談……」
人群裡傳出贊同的議論,大家開始向空場走去。
「光說話填不飽肚子……」
「說得對,」許多人喊道。
領頭嘩變的人不得不順從大家的意志。他們跟著人群來到空場,飯菜也運到了那裡。我通過傳令兵命令共產主義營營長率領部隊悄悄地包圍空場,命令駐在城裡的第28騎兵團的一個連在附近集合待命。
回到空場時,彼得·亞庫捨夫口氣很隨便地警告那些領頭嘩變的人說:
「騎兵連和機槍都已經準備好,並瞄準你們了。第一個齊射往天上打,如果你們不老實,就把你們全都幹掉!」
當然,傳令兵的話有點誇張,但很起作用。嘩變的人知道事情不妙,只好埋頭吃粥,好像把我也給忘了。
我和傳令兵悄悄地離開了人群。
嘩變的士兵手中拿的不是步槍、卡賓槍,而是勺子、飯盒。這時,騎兵衝到了空場上,共產主義營的戰士們包圍了正在吃飯的人群。
「投降吧!」
嘩變者紛紛舉起拿著勺子和飯盒的雙手。那個樣子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現在把他們繳械已經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我們查出63個領頭的,並把他們送交軍事法庭。
這63個人中,沒有一個連排長。這說明,營裡拒絕執行命令和剛才的騷亂是由於士兵的過於疲勞而自發形成的,而壞人正是利用了這場騷亂。
……4月19日,團長杜金決定進攻敵人,奪取季希耶戈雷林,爾後,再進攻邦久加林。這個任務交給了1營和3營。
團長不願馬上把2營投入戰鬥,這是很自然的。
凌晨,部隊通過了托伊馬河上的狹窄的徒步橋,來到邦久加飼養場以西的邊緣地區,佔領了出發陣地。我軍沒有大炮,敵人也沒有。拂曉,我軍排成散兵線開始進攻。敵人頑固地進行抵抗。但是,我團主力還是衝上了敵軍陣地,展開了肉搏戰。白匪軍抵擋不住向後退去。我們緊緊追上,想切斷敵軍向東的退路。
我通過望遠鏡清楚地觀察到整個戰場,甚至看到每一個戰士的行動。當我們以為我們的進攻已勝利在握的時候,敵人用1個營的預備隊發動了反衝擊。這個營作戰勇敢,戰術靈活,他們擊退了在林邊擔任掩護的我團的左翼連隊,開始從翼側威脅我團主力。而這時,我團主力已接近季希耶戈雷村。
我團戰鬥隊形出現混亂。由於沒有預備隊,各營相繼都敗退下來。一部分戰士在飼養場以西涉水渡過托伊馬河,大部分人則衝向徒步橋。那裡眼看就要發生堵塞,這對敵人來說,正是個極好的靶子。幸好敵人正忙於進攻季希耶戈雷村,暫時還沒有注意到我軍的撤退方向。對此,必須馬上有所行動。
我跳上馬,趕過敗退的部隊,停在橋頭上。我腦子裡很快形成一個計劃,把部隊帶回去,帶領他們向季希耶戈雷村衝擊,打擊敵人的側翼。
但是,能夠阻止這群手持武器衝向橋頭的人嗎?他們將近400人,而我們只有我和傳令兵兩個人。我大喊:
「站住!誰要上橋除非踩著的我屍體!」
我舉起了卡賓槍。前面的人站住了。在他們後面的人擠成一團。
「指揮員們,到我這裡來!」
這時,在人群的後邊傳來喊聲:
「站住!……站住!……回去!……」
這是各級指揮員在發令。
我命令道:
「向後轉!打擊敵人的側翼和後方!」
我見大部分戰士都已把頭轉向敵人方面,就高喊:
「前進!衝啊!」
我看到,連排長們也紛紛向部隊發號施令。
危機過去了。我又跳上馬。高呼:
「跟我衝啊!跟我衝!……」
晚上,總結戰鬥時,我們才知道,團長又遭不幸。他本來就在生病,又泡了一個涼水澡。過河時急流衝倒了他的坐騎,他只好泅水過河。現在正發高燒,臉都變青了。團部副官納扎爾金、州委會代表杜納耶夫、塔拉索夫和我守護著他,給他喂熱茶暖身子。
2營的兩個戰士走進來,交給我一封信:
「崔可夫同志!我們覺得您不相信我們,因此不讓我們參加戰鬥。我們為過去的事感到羞恥,但是,難道您以為我們不珍惜蘇維埃政權嗎?您認為我們會當叛徒嗎?我們情願將功贖罪。請您派我們參加戰鬥,無論您交給我們什麼任務,我們都一定出色地完成,以此來洗刷自己身上的恥辱」。
幾乎全營所有的戰士都在信底下簽了名。
「誰教你們寫這種請願書的?」我問。
「沒有人教,我們自己想到的。大伙要我們得不到寬恕就不回去。」
我請求團長杜金允許次日一早就把這個營投入戰鬥。州委會的同志們支持我的意見。於是,副官按團長的口授寫了一道命令:
「2營於4月21日拂曉前在邦久加飼養場南面集結待
命。」
當天夜裡,團長被送進野戰醫院。我們團現在既沒有團長,也沒有政委,我擔起了全團的指揮任務。根據我的請求,州委會代表杜納耶夫和塔拉索夫代理政委的職責。
凌晨,2營來到了出發陣地。他們的任務是渡過托伊馬河,進攻對岸的敵人,佔領邦久加村,並固守在那裡。渡河點選在大壩。但是,偵察員很快就報告說,大壩已被汛期洪水淹沒,水深齊腰……
我們還是決定沿大壩進攻,但在我們商定具體細節的時候,敵人開始進攻季希耶戈雷村,企圖奪回昨天失掉的陣地。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翼側被他們作為攻擊目標的我團2營,正準備在他們的右翼採取積極的行動。
塔拉索夫第一個來到大壩,他縱身跳入齊腰深的冰水裡。頭也不回地向對岸衝去。全營緊跟在他後面。敵人沒想到我軍會如此大膽地從這裡過河。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進入戰壕。
2營出其不意地奪取了邦久加。他們加固了陣地,與佔領了鄰近的季希耶戈雷村的3營會合。白匪軍昏頭轉向,他們害怕陷入包圍,頭也不回地敗退了10公里。
2營在這次戰鬥中俘虜了一個白匪軍連,連長是一個中尉。
全營戰士個個興高彩烈。他們誠心誠意地、英勇無畏地洗刷了身上的恥辱。白匪軍官被押送到師部。
白匪軍官的口供很有價值。不久,我們收到阿津發來的簡短而充滿激情的電話記錄,上面寫著:
「第40團的紅軍戰士們:你們是好樣的!我讚美你們的大無畏精神,望你們繼續這樣打擊敵人。阿津。」
我團在新佔領的地段上防守了10天。在這段時間裡,敵人突破了步兵第28師沿薩拉普爾——維亞特省的波梁內——喀山鐵路的防線的左翼,推進到維亞特卡河邊,對我形成包圍之勢。而維亞特卡河和卡馬河漲大水又使局勢進一步惡化。河上沒有橋,唯一的一艘汽船在維亞特卡河上拖帶著駁船,往返於馬馬得什與安濟爾克村之間。因此,第28師右翼的所有部隊奉命向馬馬得什撤退,我第40團擔任掩護任務。
4月30日夜,我們在遏阻敵人的同時,開始向耶拉布加撤退。
撤退的第一天,敵人一個騎兵連沿托伊馬河谷繞過我團右翼,佔領了我後方的韃靼切爾內村。敵人企圖通過這次對我後方的襲擊引起我軍的慌亂。但是,敵人的這個騎兵連幾乎被我全殲。敵軍第2次企圖在列卡列沃村附近包圍我團,但也沒成功。在穆爾濟哈村和托克馬什卡村一帶,我團堅守了整整一晝夜,從而保證了第28師第3旅順利渡河。
5月4日那天,對我們來說是極為艱難和危險的。安濟爾卡村的渡口上擠滿了輜重車和人員。首先我們要把火炮運過河去。汽船拖著駁船往返一次需要幾個小時。人員和輜重上船時很混亂。於是,我任命塔拉索夫為渡口指揮長,並撥給他一個騎兵偵察排。
我們團的最後一個防禦地區距河邊3公里。這時因為漲水河面已寬達5公里。連日來的挫折使敵人惱羞成怒,一次次瘋狂地向我陣地發動進攻。我們也動用了所有力量和最後一點彈藥,艱難地抗擊著敵人。
輪船倒數第2次往返的時間長得讓人焦急。如果輪船發生意外,被敵人炮火擊中或是發動機出現故障,那我們就將困在被敵人控制的河岸上。我們一面拚死抗擊著敵人的攻擊,一面不停地觀察輪船。終於,它在對岸碼頭靠了岸,卸完船,又向河這邊駛來。
我永遠不會忘記,在撤退時我團各分隊所表現出來的驚人的組織紀律性。紅軍戰士們自覺而有效地制止了一切混亂現象。在最後最關鍵的十分鐘,我們得到了對岸我軍炮兵的火力支援。他們阻止了白匪軍的進攻。
5月4日晚,我們在馬馬得什順利地登陸了。現在,敵人與我們之間隔著一條寬闊的維亞特卡河。
我師阻擊高爾察克軍隊的最艱苦的時期,就這樣結束了。敵人未能取得預期的勝利。高爾察克從北面進攻莫斯科的計劃破產了。
1919年5月8日,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加裡寧在打給第2集團軍司令員B·A·紹林的電報中說:
「我謹以工農兵和哥薩克代表大會中央執行委員會的名義,請求您、同志,向英勇的第28師轉達誠摯的問候和深切的謝意,感謝他們英勇頑強地抗擊了高爾察克匪幫、保衛了蘇維埃俄國。我認為,我有責任把光榮的第28師的英勇無畏的戰績報告工農政府。
光榮屬於我們社會主義祖國的英雄們!他們是祖國的精華和驕傲!」
……現在,我置身於斯大林格勒前線。但我相信:如果我們在與敵人進行生死搏鬥時,充分發揮出我們的聰明才智,如果我們時刻牢記,當時還年輕的紅軍部隊,在吃不飽、穿不暖的極端困苦的條件下,能夠用劣等武器戰勝武裝到牙齒的白匪軍和外國干涉者,保衛蘇維埃共和國勞動人民的正義事業,那麼,在今天,希特勒匪幫也必將受到嚴懲,並走向滅亡。殘酷的年代自有其殘酷的法則,那就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對付驕橫的侵略者,就必須機智、勇敢、堅決地戰鬥。
這就是我在南部集團從阿克賽河撤到第64集團軍防禦地帶以後的一些思考。那時,伏爾加河與頓河之間的戰鬥已經打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