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天一夜。
雨季提前到來了!
晚飯後,「錐子班」正在進行「晚匯報」,殷旭升滿面春風走了進來。
「同志們,報告大家個好消息,剛才秦政委來電話,對咱們前一段的掘進速度,極為滿意!他希望大家繼續以金盃、寶椅為動力,發揚兩不怕精神,加緊施工,再創新的奇跡!」停了停,殷旭升以莊重的口氣對琴琴說:「劉琴琴同志,『錐子班』前段取得的成績,與你的宣傳鼓動是分不開的。希望你像戰爭年代的戰地宣傳隊員一樣,把竹板當成戰鬥武器,使鼓動工作更上一層樓,更大地發揮政治工作的威力!」
在這樣的光榮集體和嚴肅的政治任務面前,能得到指導員的表揚和重托,這使琴琴很激動,眼裡也有些濕潤了。被人信任是一種幸福,被組織信任更是莫大的幸福。尤其是她這被列入「另冊」的人。
「彭班長,別的班可早就對你們『錐子班』眼紅了。」殷旭升對彭樹奎說,「那金盃,該給四班送去了!」
「好。」彭樹奎應了聲,便去把那端放在有機玻璃罩裡的金盃,從桌子上取過捧在懷中。
金盃是由琴琴擦拭和保管的。她懇切地對彭樹奎說:「班長,我來吧。」
彭樹奎點了點頭,把金盃交給了琴琴。琴琴雙手捧著杯子,隨班長走出了席棚。
大雨過後,陰雲未散。天顯得那樣低,像偌大的鉛板快要壓到人頭上。
通往四班席棚的路上,坑坑窪窪到處積滿了雨水。彭樹奎穿著施工用的長筒水靴,噗塌噗塌地走在前面。
黃黃的膠泥路被雨水泡透了,加上人來人往的踐踏,簡直成了一灘灘糨糊。琴琴不敢把步子邁大,小心翼翼地走著。越是小心,越覺腳下不穩……突然,腳下一滑,琴琴打了個趔趄,「哎呀」一聲摔倒在地。
彭樹奎急轉回身,幾步跨了過來。
琴琴倒在泥水裡,雙手還緊緊抱著有機玻璃護圍著的金盃。嵌裝在大理石底座上的杯身仍在,杯蓋卻滾落到一邊去了。
彭樹奎先扶起琴琴,又從地上拾起那杯蓋一看,呆了:天哪,杯蓋上那個瓷疙瘩,掉了!
琴琴「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彭樹奎沉默片刻,緩重地說:「杯子,是我碰掉的。,』
琴琴睜大淚眼,驚恐地望著彭樹奎:「不!班長……」
彭樹奎壓低聲音:「我家三代貧農!」說罷,他捧起杯子回到班裡。
意外的事故使全班驚呆了。
在場的指導員殷旭升,駭得週身哆嗦,臉上也沒了血色。
王世忠不甘心地拿起那掉了瓷疙瘩的杯蓋,左看右看,一下蹲在地上,沮喪地長歎一聲:「完了!『錐子班』完了,『渡江第一連』完了!全完了!」
殷旭升的心揪得更緊了。王世忠的哀歎彷彿在他耳邊敲響了喪鐘!
在大家長吁短歎驚慌失措的這段時間內,一直沒聽見陳煜吭聲。這會兒他才從鋪上下來,接過杯蓋和掉下來的瓷疙瘩,裝做很仔細地看了兩眼(其實他從人縫裡早端詳過了):「噢,到底是從這裡壞了!」
殷旭升一愣:「咋回事?」
全班也都瞪大眼睛望著陳煜。
陳煜一下又斜倚在鋪上,點起一支煙,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那杯蓋的疙瘩上,本來就有一道裂紋……」
殷旭升眼睛一亮:「你怎麼知道?」
陳煜猛地從鋪上下來,面對殷旭升振振有辭地說:「副統帥用過的金盃,你說我能不虔誠地、認真地、仔細地、充滿感情地瞻仰嗎?當我發現那道裂紋的時候,我還激動地想到,我們的副統帥真是最最艱苦樸素啦……」
殷旭升拿過杯蓋,又端詳了半天,小聲嘟囔著:「金盃剛送來時,我也仔細瞻仰過。疙瘩下面好像是有點那個……當時我沒在意。」
陳煜心中暗暗好笑,看來這以假對假的事兒要成功了。他算是把殷旭升的心思揣摸透了:金盃出了事,最倒霉的是當指導員的!
殷旭升依舊蹙著眉,望著大家問:「眼下該咋辦呢?」
全班面面相覷。
孫大壯怯懦地:「那……再換個新蓋兒唄!」
王世忠眼一瞪:「胡扯!副統帥用過的杯子,是隨便換的嗎?!」
「陳煜,你看……」殷旭升眼裡,透著求援的光。
全班也都望著陳煜。
「指導員,明天你給我一天假,讓班裡派個人跟我進縣城跑一趟……」
「你有啥招!?」殷旭升不解其意。
「啥招兒你別管。我保證萬事皆無,完璧歸趙。」
殷旭升將信將疑地把杯子放回桌上,心裡還在一個勁地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