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果地區的土人酋長每喝一口啤酒,通常總要搖一回鈴。此時站在他面前的一位少年就揮動槍矛,這樣在旁覬覦的鬼靈就不能乘機隨著啤酒鑽進老酋長的腹內。
生命的脆弱注定會遭受各種各樣的傷害,在我們的身邊隨時會有人倒下。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直面莫測的變化吧,這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到了。」裘澤對司機說。
司機還是悶頭往前開。
「到了。」裘澤側過頭大聲衝他喊。
「哦哦。」司機打了個激靈,猛地一腳踩下剎車。
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裘澤一身冷汗。本來挖墳時出的汗就沒乾透,現在衣服都黏黏地貼在身上,難受極了。
走進福興裡的時候,裘澤看見那輛歪歪扭扭停在路邊的出租車並沒有開走,司機趴在方向盤上繼續他的瞌睡。
裘澤借路燈光看了看時間,差二十分鐘到凌晨四點。
有時候你覺得已經作好了準備來面對任何不可思議的事情,但事情總能以讓你意料不到的方式發生。
差不多一個半小時以前,那個七八十年前盜洞裡的浮土就已經清理乾淨了。那是一個斜著向下的洞,寬度對俞絳和裘澤這種肩膀不寬的人來說正好。往下挖到一米多深的時候,就必須用俞絳帶著的繩索綁在固定好的絞盤上,纏在腰裡倒吊下去挖,土裝在背包裡一次次傳上來。那種頭大了兩圈滿臉發紫的感覺,裘澤活了十七年頭一次體驗,彷彿用針在臉上戳一下滿溢的熱血就會飆出三米遠。
挖到三米多深的地方就成了,接下來的盜洞橫折過來向西延伸,裡面沒多少填土。兩個人在上面等了半個多小時,裘澤勸了俞絳好幾次不要冒險,憑她從古籍裡看的那些似是而非的理論,以及記憶裡曾祖父模模糊糊的教誨,就想去解決墳氣問題?她以為自己是額頭上有閃電紋護身的哈利·波特嗎?
可是最終裘澤還是只好把著絞盤,把俞老大一點點放下洞去,看著她的腳終於沒入洞裡,手電筒的光越來越微弱,直到完全看不見,一切重歸黑暗。
俞絳居然只帶了一個手電,裘澤坐在洞口,只覺得黑暗裡一分一秒都過得異常緩慢。實際上這段時間只有幾分鐘,裘澤卻覺得漫長得要發瘋。他一會兒看看頭頂枝葉間的微弱月光,一會兒看看底下黑森森的盜洞,雞皮疙瘩很快爬滿了全身。
走在沒有人的弄堂裡,所有人都在熟睡。這本應該是會讓裘澤不太舒服的一段路,但現在似乎還好。在經歷了樹林裡的強烈黑暗恐懼之後,疲憊的神經難以在次一級的刺激下再次繃緊。
尤其是現在裘澤一想到之後的事情,俞老大滿頭滿臉滿身都是泥屑從洞裡被拉出來的樣子,就不免有些想笑。
其實當時還是很緊張的,當他發現俞絳開始拉繩子示意要出來,並且有悶悶的喊叫聲從地下傳來的時候,裘澤一下子跳起來,開始轉絞盤。
俞絳從地下出來,一翻身坐在地上,「呸呸呸呸」吐著嘴裡的泥,然後大聲罵了句髒話,仰面躺倒在地上。
「把墳氣破了?」裘澤往洞裡看了看,又小聲問俞絳。
「破個屁。一口棺材還不是多好的木材,巴掌大的小墓,哪來的墳氣。我就想,如果真是個大墓,那串象牙珠子也太次了點。等我回回血,填了洞回家睡覺去。」
這倒也不錯,裘澤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想。要真的是會散發墳氣的大墓,還指不定會出什麼事呢。
自己這個師傅可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人哪。作為徒弟這樣想似乎有些不對,裘澤笑了笑,伸手去摸鑰匙。
一串鑰匙取出來的時候叮叮作響。裘澤忽然捏緊了鑰匙,把聲響掐滅在掌心裡。他豎起耳朵,沒錯,有些別的聲音。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門上的白色符號,然後轉過頭往弄堂的後門望去。
弄堂的後門是一扇柵欄式的鐵門,就在離裘澤家不遠的地方。那外面是一條臨著小河的路,有時可以聞到河上飄著的淡淡腥味。
鐵門關著,可是門閂……裘澤瞇起眼睛仔細瞧,門閂是拉開了的。
聲音是從後門外,臨河的小路上傳來的。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裘澤放輕了腳步,走到鐵門後面,靠在一邊斜著往外看。
在河堤旁的柳樹下,有幾個人正在說話。
背對著裘澤的那個高高瘦瘦,站得很直,可是腳上穿了雙不搭調的拖鞋。這是裘澤家的拖鞋。
站在阿峰對面的是三個中年人,面貌看不太清楚,一個和阿峰差不多高,一個很矮,還有一個是比雷世仁小一圈的壯漢。
裘澤看見阿峰在搖頭。
「你再想一想。」好像是這幾個字,阿峰對面的一個人說。
阿峰聳了聳肩。
那人又說了些什麼。
「不……不。」阿峰說。
矮個子突然大聲罵了一句,很響亮。裘澤緊張起來,他摸出手機,按下「110」,把拇指放在通話鍵上。
「那好,但是道上的規矩,你知道的。」先前說話的那個講。
「知道。」阿峰這樣回答,然後就轉身往鐵門走來。
裘澤連忙踮起腳尖往回跑,可是拿鑰匙開門已經來不及,他只好跑到前面一家的門口,緊緊貼著門站著。這種老式的房子,門框很深,門是凹進牆裡的,所以只要沒有啤酒肚,在這裡站一個人,不正面看到挺難發現。而且這又是在晚上。
阿峰拉開鐵門走進來,把門閂插好。他走到裘澤家門口,正準備拿鑰匙開門,忽然朝裘澤藏的方向看了一眼。
裘澤憋著氣一動不動,卻聽見阿峰穿著拖鞋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停了一會兒之後,竟然又響了起來,往他這邊來了。
難道是藏得不夠好?他緊張地又往後縮了縮。突然之間他張大了嘴,糟糕!
是燈。
這家的門口裝了個感應燈,晚上只要有人站在門跟前,燈就會亮起來,方便取鑰匙開門。
這盞燈在裘澤一躲進來的時候就亮了,可有些做賊心虛的他卻到現在才發現。
什麼都來不及了,裘澤摸了摸耳朵,乖乖走了出來。
突然從門裡走出的人嚇了阿峰一跳,然後他就愣住了。本來一隻手握著拳頭舉了起來,這下只好鬆開來撓了撓腦袋。
「那……那個。」
「門上的符號是他們畫上去的?見面的暗號?」既然這樣,裘澤就打算問個明白。
阿峰點點頭。
「他們……是誰?」裘澤有些擔心地問。
「我爸。」
「你爸?」裘澤瞪大了眼睛,文老爸明明不是長得那副模樣,而且文老爸只有一個。
阿峰吸了口氣:「八百標兵奔北坡,炮兵並排北邊跑。我爸躲的那些人。」
裘澤鬆了口氣:「他們來找你幹什麼?」
阿峰又吸了口氣。
「等等,」裘澤阻止他,「你車飆得比你爸還好,難道他們需要一個能飆車的人?」
「對。」
「可是飆車飆得好對他們有什麼用呢,難道他們要玩地下賽車?」
阿峰搖了搖頭,吸了口氣。
「等等,」裘澤再次阻止他把繞口令說出來,「不是賭車又要借助文老爸和你,多半就是要幹一件大案子,先準備好退路,只要沒直升機就算被追捕也能憑車技甩掉。」
阿峰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卻有些鬱悶,他的繞口令已經卡在喉嚨很久了。
「你拒絕就好,連你爸都要跑出去躲,你更不能沾了。可是最後他們說道上的規矩是指什麼?」
阿峰深吸了口氣,吸完看看裘澤。
裘澤沒說話。
阿峰又等了幾秒鐘,這口氣憋得太久,只好吐出來,再深深吸了一口。
「八百標兵奔北坡,炮兵並排北邊跑,炮兵怕把標兵碰,標兵怕碰炮兵炮。」阿峰很暢快地終於念完了一個繞口令。
裘澤很認真地聽,可是除了繞口令之外沒聽見任何別的有意義的內容,不禁奇怪地看阿峰。
阿峰說完繞口令之後歪著頭愣了一會兒,然後飛快地再念了一遍。之後他苦惱地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問裘澤:「忘……忘了,你問……什麼?」
「道上的規矩。」裘澤搖搖頭說。
「哦,就是不……不能……八百標兵奔北坡,不能把事情告訴別人,可是……炮兵並排北邊跑,可是你都知道了,炮兵怕把標兵碰,沒事,反正他們也沒告訴我詳細,標兵怕碰炮兵炮,只知道是要去偷件東西。」
「三更半夜誰在乒乒乓乓的,不要睡覺啦!」一聲怒喝從鄰居的窗戶裡傳來。
裘澤縮了縮腦袋,趕緊打開門招呼阿峰進來。煤球在門後衝出來,沖對面狠狠地喵喵叫,裘澤覺得它在幫自己罵回去。
「好了好了。」裘澤彎腰抱起它上樓去。
煤球在裘澤的手上親熱地舔了幾口,小聲地咕唧咕唧叫著。它覺得這幾天主人對它有些冷落,心思不知放到了什麼地方,它曉得要多多討好來固寵。
一覺睡到了快中午,煤球很老實地沒有在早上吵他,到裘澤睜開眼才輕聲叫著跳下床去,其實它已經很餓了。給煤球弄貓食吃的時候,裘澤就聽見文彬彬在和阿峰討論昨晚上的那三個人。
聽起來這三個人還挺有名氣的,至少在警方那兒挺有名。
瘦高個子是個慣偷,號稱沒有他進不去的屋子、打不開的鎖,江湖上排得上號的賊王。罵阿峰的胖胖矮個子名氣要更響,聽說一般都隨身帶著上百種自己配的藥粉,從劇毒到迷魂藥到春藥什麼都有,外號就叫「毒一份」,誰要是挨了一份都得吃不了兜著走。一直和阿峰說話的壯漢,不僅看上去很暴力,而且是個拜過許多師傅的能打狠角色,聽文彬彬講,還策劃過許多宗大案子,在警方的通緝榜裡,排名要比其他兩人靠前許多。
這年頭智力型犯罪都進步到懂得練一身肌肉來迷惑別人了嗎?
只是裘澤卻沒有太多時間參與到這類江湖八卦的討論中,下午他和俞絳約好,要去進行一項很重要的試驗。
巫術試驗。
昨晚挖墳盜墓的時候,終於遵守約定說出了自己秘密的俞絳,意外得知自己的小徒弟居然已經先一步見識到了巫術,一種貨真價實、在今天依然能發揮作用的對聯巫術。在聽完了蘇憶藍的故事和裘澤對巫術儀式敏銳感覺的敘述後,俞絳突然有了些新的想法。
裘澤不得不承認,俞絳真是個天才,她的新想法把自己的很多設想串到了一起。或許真的可以呢,真的可以……為巫術重新拉開帷幕。
想到這裡,裘澤不禁有些激動,胸中有面鼓咚咚咚地敲響起來。
「好吧,你把第一次交給俞老大我也沒什麼意見,但是第二次一定要交給我喲。」文彬彬叮囑他。
「什麼第一次第二次。」裘澤有些惱火地說。
「我是說你如果幫俞絳研究出了她能用的巫術,接下來就一定要讓我也學會喲。看你胡思亂想的。」胖子搖頭歎息。
裘澤不去理文彬彬,卻對阿峰說:「其實你每次念繞口令,我總感覺有些不一樣的地方。但是和蘇憶藍開始巫術儀式時的感覺比,又微弱了許多。我想你可能做對了某個巫術儀式的某一小部分。」
「真的?」阿峰瞪大眼看著裘澤。
裘澤點頭。
「會燉我的燉凍豆腐,來燉我的燉凍豆腐,不會燉我的燉凍豆腐,就別燉我的燉凍豆腐。要是混充會燉我的燉凍豆腐,燉壞了我的燉凍豆腐,那就吃不成我的燉凍豆腐。」阿峰高興地開始念一個裘澤從沒聽過的新繞口令。
「好了好了,我先走了。」裘澤趕緊逃跑。
俞絳住的地方是一幢酒店式公寓。裘澤猜想她之所以會租這樣的房子,是因為這裡有專門的洗衣和打掃房間服務。雖然裘澤並不知道俞老大的生活習慣是整潔還是邋遢,可他就是覺得,應該好不到哪兒去。
俞絳把門打開,裘澤就吃驚地問:「你沒有請鐘點工嗎?」
「請了。」
「請了為什麼還會這個樣子?」裘澤越發地吃驚。
「因為我只讓她待在廚房或衛生間裡。被整理過的房間會讓我找不到任何東西,再說,她要是打碎什麼東西,算誰的呢?」
裘澤換了鞋走進去,其實他覺得並沒有太大的必要換鞋……
再掃了幾眼,就看見窗台上一個嘉慶釉裡紅人物瓶小半個底懸在外面;電腦台上一摞歪歪扭扭摞起來隨時可能倒下的書上放著一個粉彩仕女嬰戲圖筆筒,很像是鄢儒珍做的居仁堂款洪憲瓷1。一個主席瓷2冰點梅花杯放在這堆書的旁邊,這倒是放得挺安穩,但這只杯子的杯蓋卻擱在電腦台前椅子的扶手背上。這是張現代轉椅,而且是人坐下去時椅芯的彈簧會往下稍沉,站起來會向上彈起的那種。
「可是你自己不會打碎什麼東西嗎?」裘澤實在忍不住,開口問俞絳。
「當然會啦,我自己打碎的那就算它倒霉囉。」
「它?」
「對啊,就是被打碎的那個。」
裘澤默然無語。
「其實還好啦,打碎的那個我會把它給粘起來賣掉,手頭就會寬裕很多喲。我古玩修復的本事可是很厲害的。」俞絳得意地炫耀。
古玩修復的確是一項很重要也很深奧的學問,可是聽俞絳這樣說出來,裘澤怎麼都覺得變了味道。
「可是你買得起這些東西,怎麼會缺錢呢?」裘澤問。
「因為回國的時候,我從家裡的庫藏裡隨便順了幾樣帶回來。」
「不對呀,你爺爺那輩不就不再盜墓了嗎,怎麼會有這洪憲瓷的?還有這主席瓷壓根兒就不可能入過土的呀。」
「我當然不是帶這些東西回來,沒眼力的傢伙。」俞絳的手一揮,碰在轉椅上。椅子轉起來,上面的杯蓋搖搖晃晃掉下來,被裘澤眼疾手快一把抄住,放在電腦桌上。
俞絳對裘澤的撲救卻彷彿無所謂的樣子,一屁股坐在轉椅上:「這樣的東西,就是小玩意而已,入不了我家的正式收藏。只是我把帶回來的東西賣掉一件換錢花的時候,為了不要全都敗光,就會買些能升值的小玩意兒放著。」
「能不能看看你帶回來的藏品,還剩幾件呢?」裘澤的眼睛亮了起來。
「怎麼可能還有,我看再過幾年,這些小玩意兒都要被我賣光啦。」俞絳唉聲歎氣,不過話一轉,又說,「真要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大不了我回家一次,再順幾樣回來囉。哈哈,我多帶幾件國寶回來,國家也是很歡迎的嘛。你說對不對?」
「對……對。」
「什麼眼神什麼口氣,古玩只有在輾轉流傳之後才會光彩奪目,懂不懂?再說我都很小心地幫它們找到好主人,不是只要出錢就能從我這裡換走它們的。」俞絳試圖在她徒弟面前挽回些形象。
「嗯。」裘澤很謹慎地輕微點頭。
「好了,還是幹正事。站著幹嗎?隨便坐!」
裘澤看了看四周,又看看俞絳。
這是個連著書房的大客廳,有圍著茶几的一圈沙發。照理那就是客人坐的地方,不過現在沙發上東一攤西一堆全都是衣服。有的疊得挺整齊,裘澤猜那是洗衣房洗完的;有的凌亂不堪就像剛從身上褪下來,多半是要等某個俞絳自己也看不下去的時候送去洗的。衣服之間還有幾個拎包。當然也有幾塊能看見沙發表面的空隙,可難道要讓他在這樣的空隙間坐下來?
俞絳往廚房一指,讓裘澤去餐桌旁搬了把椅子進來。
「我後來又反覆想了幾遍,那絕對是個完美的推論。那幫頭腦僵硬的傢伙兩百年來都沒人想出這一點,看,這就是天才存在的價值了。」
桌上有好幾包開了封的不同口味的豆子,俞絳隨手取了一包在手上一倒。說到巫術,她就興奮起來,一口氣倒了一大堆,頓時掉了四五顆下來,在地上蹦躂著四散逃逸。裘澤目視其中的一顆在自己腳邊滾過,它行經的路線上躺著之前掉落的另一顆豆子的屍體——被踩扁了。
好吧,天才總要有些和常人不一樣的地方。裘澤在心裡想。
「巫術就是想出辦法和物質背後的那個東西溝通,管它是靈、是影子,還是其他什麼,總之這樣東西必定和那個物質是一體的,或者說,是一體兩面。你還記不記得,『沒落史』上說,巫術的快速沒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俞絳問。
「兩百多年前。」
「沒錯,這就是我找到的新證據。兩百多年前,這個世界開始急速地改變。」
「蒸汽機?工業時代的開始?」不需要俞絳更多的提示,許多證據在裘澤的腦海裡靈活地組合起來。
從歐洲開始,波及全球的工業革命正是從兩百多年前開始的。從那時至今,人類世界發生的改變要比此前數千數萬年劇烈得多。
更關鍵的是,這種改變不僅只針對人類本身,整個世界都已經被人類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
這就是俞絳昨夜提出的設想。如果把巫術儀式看做是一種恰好能連通「靈」的特定頻率,當這個世界發生巨大改變時,和世界一體的「靈」當然也就同時改變了。這就像是刻舟求劍的故事,頑固地沿用老方法,只會和「靈」離得越來越遠,最終就找不到了。
幾百年前鏡子巫術發揮作用時,人類用的還是銅鏡,可是現在銅鏡已經成了古玩;幾百年前碟子巫術大行其道時,燒製瓷碟的瓷土胎質是絹雲母質瓷,可是現在已經變成了長石質瓷、滑石質瓷,或骨灰質瓷,而且還出現了大量的塑料、紙或其他材質的碟子;幾百年前一個不識字的農夫都可能隨口道出一個難住秀才的上聯,可是現在就連最基本的春聯在城市裡都已經非常少見了……
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和數百年前一模一樣的東西了,包括藍天白雲、天上下的雨、河裡流的水都不一樣了。那麼鏡之靈、碟之靈、對聯之靈、雲之靈、雨之靈難道還會和數百年前一樣嗎?這樣一想,用原先的那套巫術儀式再也無法和靈溝通到不就變得理所當然了嗎?
唯一不變的也許就只有太陽和星辰,可是現在太陽巫術也基本不起作用,這就有點奇怪。不過照在人類身上的太陽光,卻是因為大氣層的變化而不同了,這或許就是原因。此外,人自己也變了,我們的血液肌肉骨髓裡,多出了許多數百年前所沒有的東西。比如抗生素帶來的一系列影響,而這也只是其中之一。
雖然裘澤通常不喜歡自我炫耀的人,但不可否認,有一小部分人是有著炫耀資本的。這的確是一個完美的推想,為什麼巫術一直以來都在逐漸衰弱,為什麼這兩百年來又急速頹敗下去,都得到了一個解釋。這不是通過考據研究能得出的結論,而完全是蘋果落到牛頓頭上式的靈光一現。
「你,就是為新巫術而生的。」俞絳伸出手指點著裘澤的額頭,「如果你能感受到靈,能感受到巫術儀式和靈成功溝通時的特殊波動,那麼你完全有可能試驗出新的正確的巫術儀式,讓巫術復活。就從我開始吧,哈哈哈。」
「也許不僅是復活。」
「嗯?」
裘澤看著那根指向自己眉心的手指,說:「現在有很多從前沒出現過的東西,那麼,如果是靈的話……」
俞絳很不雅觀地一拍大腿,發出啪的一聲。
「對啊,電視機、電腦網絡、手機,有太多新東西了。手機巫術?聽起來蠻不錯的樣子。我決定了,我要編一本新時期巫術教材,前所未有的巫術指南。」
裘澤張大了嘴看著俞絳:「哦,其實我也在心裡偷偷這樣想過。如果真的能試驗成功,我想試著編一本巫術詞典。」
「心有靈犀喲,」俞絳用很女人的眼波挑逗了一下青澀小男生,「巫術詞典,這聽起來要更贊一些。把已經失效的巫術和替代的新巫術對照起來,還有大篇的增補部分。這可是一項大工程。」
裘澤點頭。他的神情異乎尋常的虔誠。
「那還等什麼?現在就開始吧,找個我能用的巫術出來。電視機?這有點落伍了,網絡好了,如果能通過巫術掌握網絡,那我就是神了耶。」
「可你不是最想要不放……那個什麼嗎?」裘澤提醒她。
「對對,最好還能青春永駐,不老不死。『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啊。」
裘澤摸著耳朵,無奈地看著大肆許願的俞絳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有沒有巫術能讓人不老不死。只是據我從蘇憶藍那兒知道的,一個人能夠學會的巫術種類其實受到很大的限制。」
「限制?」俞絳的表情僵了僵。
「對啊,在從前,很少有精通許多類巫術的巫師,更多的情況是,他們只會某一類巫術。」
「似乎是這樣的。」俞絳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巫術情況,有些惱火地說。
「並不是他們不願意學其他巫術,也未必是學不會。」裘澤說到這兒看了俞絳一眼,如果他不這樣說的話,可能俞老大很快就會說出天才無所不能之類的話來。
「那是為什麼?」俞絳悻悻地說。
「首先,巫師最初肯定會在他非常熟悉的東西間尋找溝通對象,因為如果他對這件東西很喜愛,甚至有深厚的感情,那麼相對來說他就比較容易溝通到它的靈。其次,即便在不施展巫術的日常生活中,巫師最好也要多做一些功課來提升對靈的親和度。比如蘇憶藍整天沒事就一遍遍地寫各種各樣的對聯,她寫這些對聯的時候並不是在進行巫術儀式,而是讓她真正進行儀式時,能更快更好地與靈溝通。」
裘澤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或許他自己並不覺得,在這一刻他反倒有點像是個侃侃而談的先生。
「所以學一個巫術就要在平時花很多工夫去維護?」
「維護,嗯,也可以這樣說。如果學很多類巫術,就沒有那麼多時間去維持對這些不同靈的親和度,最後反而會弄到哪個都不成。其實只專注於一類巫術,也不一定就會很單調的。」
「你講的一類巫術,就是說和同一種靈溝通的巫術嗎?」俞絳問。
「對的,你也知道和一種靈溝通所獲得的巫術效果,和這件物體本身的特性息息相關。」
俞絳點頭。比如說碟子巫術通常的效果是探聽隱私,以及問卜未來。因為碟子是家家戶戶都會用到的東西,如果能知道所有人在餐桌上說的話,那麼這個世界就剩不下多少秘密了。所以通過碟子巫術就能收集到各種消息,同時消息多了,就會形成對未來的預判。當然這種預判和龜甲巫術的預測效果又有所不同。
「任何東西都有多面性,像一把劍,最大的特性是殺戮,但在某些時候又像征尊嚴或者權力,這些都可以看做是劍的特性,只不過有的特性比較顯著,而有的則是弱化次要的。所以任何一類巫術,在巫術儀式稍作變動後,都會產生許多不同的效果。最容易掌握的當然是物體主要特性帶來的巫術效果,但鑽研得越深入,和靈的親和度越高,就越容易發揮出其他的巫術效果來。」
「這麼說,選一個特性多的東西來溝通靈,就很佔便宜囉。讓我想想選什麼好呢……」
俞絳的樣子好像在百貨公司的櫃檯前有一堆東西供她挑挑揀揀一樣。
「還是從你最喜歡的東西裡選吧,古董?」裘澤提醒她。
「怎麼可能是古董。當然是……」俞絳很大氣地一揮手,「這些!」
裘澤的眼睛跟著俞絳的手一轉,她指的是……那些?
「這些衣服?」俞絳揮手的方向就是沙發上那一堆堆的衣服。
「對啊,你不覺得這些要比任何古玩都可愛許多嗎?」
裘澤搖頭。
「小小年紀怎麼就這麼沒情趣呢,」俞絳遺憾地搖頭,「說起來,最喜歡的還是包包,嗯,LV包,就是這個了。」
「LV包?LV包巫術?」裘澤忽然覺得有點暈。
「對,高貴的、華麗的、必殺的LV巫術,就是這樣!」
「LV包巫術……」裘澤吸了口涼氣,愣愣地摸著耳朵,開始思考這其中的可行性。
「包是人的隨身物,就這個大類而言,和碟子比也完全不遜色,構成一個巫術門類沒問題。可是LV包只是包中的一小類。」
「一小類怎樣?」俞絳不滿意地說,「你知不知道擁有一個LV包是多少女人的夢想,有了一個之後再想要一個又是多少女人的夢想,有了很多個之後再想要今年的新款又是多少女人的夢想?」
裘澤只能摸耳朵,他發現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女人的這麼多夢想。
「還有街上那些假包,在中國仿名牌包哪個最多,毫無疑問那就是LV,這還說明不了問題嗎?」
「這麼說,LV包被關注的程度遠遠超過了普通的包,那麼靈的強度或許還不弱。」
「什麼還不弱,一定是很強的,很強,明白不?」
裘澤立刻點頭同意。他明確無誤地感受到了俞絳爆發出來的氣勢,如果成千上萬個女人把這樣強的怨念……是意念寄托在LV包上的話,顯然它就夠資格成為巫術對象了吧。
「這次試驗就確定以LV包為對象了,第一步是什麼?」俞絳問。
裘澤之前已經反覆想過很多遍,當下毫不猶疑地說:「一件合適的巫術觸媒。」
巫術觸媒這個詞是裘澤自己發明的,俞絳並不明白指的是什麼。但是什麼事情都要問徒弟的感覺讓俞老大不爽,就斜著眼白他。
裘澤立刻開始解釋:「巫術觸媒就是進行巫術的一件憑依物,一個和溝通對像直接相關的祈禱物品。巫術儀式應該就是圍繞著這件東西進行的,比如碟術需要一個碟子,鏡術需要一面銅鏡,蘇憶藍的對聯巫術我感覺應該是那方古硯。」
「一個LV包?」俞絳明白了。
「最好是一個最能代表LV包的包。」
「簡單。」俞絳跑進自己的臥室,一陣翻箱倒櫃之後拎著一個包走出來。
「路易威登是以旅行箱起家,那玩意兒我這裡沒有,而且現在絕大多數人也不熟悉。反倒是這個,Speedy30,最最經典的枕頭拎包,每年都會出,沒什麼比這款更能代表LV包了。」
這是一款帆布配皮的大容量拎包,週身佈滿了LV的經典圖案。裘澤當然不會對這些大牌一無所知,雖然比不了俞絳對LV的熟悉,但也絕不陌生。他甚至還知道LV每年推出的Speedy30都會稍作變化,圖案上的大致格局是老花和棋盤格。這款是老花的,相對後來才出現的棋盤格要更老更經典,也更適合做LV巫術的觸媒。
「接下來呢,我要對著這個包拜拜還是圍著它跳舞?」俞絳的腦子裡出現了她從各種影視或書籍裡看來的巫師施行巫術時的景象:「最好別讓我抽風似的口吐白沫。」
「也不用那麼誇張。你先拿著包,然後全神貫注地把你對LV包的感情聚集起來,盡量放大,不要去想其他的東西。」
俞絳站到客廳正中,拎著這個LV包,很快又換成抱著,閉上眼睛,一臉的濃情蜜意。
裘澤則站在她身邊,所有的精神都投注到自己的玄奧感觸上去。
兩個人就這麼站了幾分鐘,俞絳睜開眼睛,問:「怎麼樣?」
裘澤有些遲疑地眨了眨眼睛,但最終還是把頭點了下去。
「哈,你感覺到了?」俞絳興奮地蹦起來。
「很微弱,若有若無的樣子,如果我不像剛才那樣留神的話,可能根本就感覺不到。」
「但還是有?」俞絳盯著裘澤問。
裘澤看著她,又點了點頭,並且笑了:「比蘇憶藍啟動對聯巫術的最初一刻還要弱的巫術波動,但的確是有。我想我們的實驗完全可以進行下去。」
俞絳嘿嘿笑了幾聲,忽然仰起頭放開聲音大笑起來,肆無忌憚地快活。裘澤在旁邊聽著,俞絳的笑滾滾而來,很快就把他的胸膛塞得滿滿,然後從心口炸開來,遍佈全身。
等俞絳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滿臉通紅。她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對裘澤說:「讓我們繼續下去吧!」
「好的,我們至少可以確定,你剛才的那種心情,是巫術儀式中的一環,再不濟也肯定是進行巫術儀式所必需的心情。但波動很微弱,說明距離完整的儀式動作還缺少很多。」
「那就一點點試囉,有效果的保留,沒效果的剔除。」
「接下來試什麼?」裘澤皺著眉頭想下一招。
俞絳把裘澤剛才坐的椅子搬到面前,把包放上去。
「去去,不要站在我前面,站到後面去。」她揮手把裘澤趕開。
「你,真的要……」
就看見俞絳對著椅子上的LV包恭恭敬敬拜了下去,就像廟裡最虔誠的香客那樣磕了三個頭。
然後俞絳跳起來問裘澤:「怎樣,怎樣?」
「真的有呢,比剛才強一點。」
「哈,我就知道,不要小看那些古老傳說喲,舊傳統裡可是有許多真知灼見的。」
「嗯,如果是把LV包作為偶像崇拜的話,那麼拜包的動作就程度來說要比只在心裡想更進一步,果然是有用的呀。」
一招得手,接下來俞絳就變本加厲。她先是對著包念「LV包我的愛,我的愛LV包,我崇拜你,你是我的偶像,你是我的神,我永遠對你不離不棄」之類的蠢話,說到舌頭癱掉。然後又開始圍著包跳亂七八糟的舞,開始時像蛤蟆一樣地蹦,後來改成單腳跳,終於掛到沙發張牙舞爪地倒下來。而且倒到一半的時候亂揮動的手抓到了裘澤,所以連累他一起姿勢難看地摔在地上。
俞絳不罷休地翻身起來,又開始仿照跳大神請LV之靈入體,足足跳了十多分鐘,渾身大汗、腰酸腿麻,支撐不住,一屁股沒腔調地坐倒在地上,覺得自己活像只口吐白沫的大閘蟹。可是裘澤還是很遺憾地衝她搖頭。
「沒有,連最早你什麼動作都不做,只在心裡想時的微波動都沒有了。你剛才沒有在心裡保持那個,那個虔誠之心嗎?」
俞絳把吐出來的舌頭縮回去,說:「累成狗了,還保持個屁啊。歇一會兒,唉,歇一會兒。」
裘澤看著坐在地上呼呼喘氣的俞老大,摸著耳朵說:「這樣太盲目了,我看還得詳細分析一下蘇憶藍進行對聯巫術時的儀式。嗯,她出上聯,別人對下聯,她再加上橫批,也就是說她其實在巫術儀式裡完整地寫了一副對聯。」
俞絳撩起一隻眼皮看他:「你想講什麼?」
「聽說LV包都是手工製作的……」
「不會吧,你叫我去做一個LV包?見鬼,我寧可繼續跳大神。」俞絳叫起來。
「可是跳大神沒用。」
「嘿!」俞絳瞪著裘澤,「我怎麼可能做出一個LV包,靠我一個人?花一個月?兩個月?」
「哦。」裘澤也覺得這個提議有點不切實際。做一個包和寫一副對聯就難易程度而言,可要差得很遠。
「怎麼可能有一個巫術儀式的時間長達一個月以上的,而且我在此之間必須保持虔誠之心,並且時不時地對包拜幾下,你當我是機器人?再說手工做一個LV包,前提必須有貨真價實的LV包皮料和帆布,你讓我從哪裡去找來。從真的LV包上拆下來?要溝通LV包之靈就不可能去做任何破壞LV包的動作。」
「好吧,你是對的,我收回這個建議。」
「這倒不必,你的建議還是有點可取之處的。」俞絳回過氣從地上站起來,用手在沙發上一陣扒拉,整出一片大點的空間,一屁股坐上去。
「從我所知道的一些從前的巫術儀式看,雖然極少有像對聯巫術那樣,完全重建一遍巫術對象的情況,但也都是和巫術對像有很深邏輯關係的,或許可以從這方面去想。」俞絳說。
「嗯,重新做一個包不現實……簡化這個過程?」
「我們得抓住一些重點,關鍵點。」
「那麼,LV包的特徵是什麼,最普遍的特徵……」裘澤一邊說一邊想著。
「一想到LV包就會想到的特徵……」俞絳說,她也在努力想。
「貴!」裘澤說,「我一想到LV包就覺得貴,真的好貴。」
「切,那是物有所值,貴什麼?」俞絳立刻反駁,堅決捍衛LV包的價值。
「怎麼不貴,買一個沒牌子的好品質類似包只要一百多塊,而你這只包,得好幾千吧?」
「五千七百元,中國的專賣店裡都是這個價。法國好像是四百一十歐元。但我告訴你,它絕對值這個價。」俞絳氣勢洶洶地開始揮舞起手臂。
「等等。」雖然累壞了的俞絳只是坐在沙發上衝裘澤揮拳頭,小男生還是向後退了一步,「我只是討論它的特徵。」
「但你說貴,這個字有貶義,聽起來它不值這個價似的,這完全是錯誤的。」
裘澤苦笑,不過他覺得俞絳這樣的反應完全正確,要和LV包之靈溝通就該是這個態度,不是嗎?
「那我換個詞。昂貴,這樣比較中性,或者奢侈?」
「這還差不多。那麼讓我們來想想怎麼在巫術儀式裡體現出這份昂貴。」
「進行儀式的時候得花很多錢?」裘澤猶豫著說出他的想法。
「怎麼花法呢……」俞絳忽地眼睛一亮,「祭拜祖先的時候是要燒紙錢的,對不?」
裘澤點頭。
「那我們就燒真錢囉。」
裘澤張大了嘴。
「對,就燒真錢。」俞絳向上彎起嘴角。
「燒……人民幣?那似乎是違法的。」
「管它呢,誰知道,還是你打算說出去?」
裘澤縮了縮脖子。
「再說未必就燒人民幣。錢嘛有很多種,既然決定燒,就燒最牛的。」
「最牛的錢?美元?」裘澤在金融方面不太在行。
「笨蛋,你智商是怎麼過七十的?就是最堅挺的,歐元,澳元!」俞絳教訓他。
「燒……燒多少?」裘澤愣愣地問。
「至少總得燒掉一個包的錢吧。對,一個包,四百歐元,這個整數應該恰恰好。用原產國通行的超堅挺貨幣,我有預感這是個正確的主意。而且在法國買一個Speedy30算上退稅的話,用不了四百歐元。所以燒掉四百塊比買一個包更昂貴,哈,完全符合奢侈定義。」
「的確奢侈。」裘澤感歎。
「這就對了。」俞絳高興地說。
俞絳當然沒有歐元現金,她跑去樓下的銀行換了兩千。
「應該可以試兩次了吧,」她惡狠狠地說,「如果四百不行,就把剩下的全燒了試試。」
「太大方了吧。」俞絳還沒開始點火,裘澤就開始肉痛了起來,儘管這不是他的錢。
「不成功就成仁,我的信用卡已經透支到底了。」
俞絳說完,閉上眼睛抱著包醞釀了一會兒情緒,再把包供到椅子上,拜了幾拜。微弱的奇妙波動開始從她和包之間發散開來。
然後她用打火機點著了四張紙幣,拿在手裡又向著Speedy30拜了兩下,火光跳躍著,嶄新的紙幣在焰光裡迅速捲曲焦黑,冒起一股青煙。
直到火焰快燒到手了,俞絳才把紙幣扔到銅爐裡。這是個很漂亮的清代雙繩耳三足雲紋香爐,除此之外她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器皿來放燃燒的歐元。
俞絳目視著銅爐直到火光熄滅,然後她轉頭看裘澤。
裘澤的表情很奇妙,彷彿看到了什麼神奇的東西,又是驚訝又是感歎,還有興奮。
俞絳笑了,不用問她就知道自己干對了。
「很明顯的波動,很強烈。」裘澤看著銅爐裡的紙幣灰燼說,「而且這股波動直到現在還持續著。」
「這麼說巫術儀式成功了?」
裘澤搖頭:「還沒有,我想如果真的成功了,你自己會有感覺的。但這必定是很重要的一步,在這段效果持續的時間裡,你肯定還要幹些什麼,儀式才會完成。」
「還有其他環節?好吧,讓我們再想想。」
時間在不停的實驗中飛快過去,天色漸暗,俞絳打電話叫了晚餐外賣,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琢磨著。全力轉動腦筋也是很消耗體力的。
「我想到了。」裘澤忽然說,不過他很快糾正,「我想到了一個方向。」
「快講。」
「奢侈雖然是LV包的重要特徵,但這個特徵並不只屬於LV包,任何頂級品牌的東西都是很昂貴的。我想我們必須再做些只屬於LV包的事情。」
「噢,你真聰明。」俞絳很罕見地誇獎了自己的小徒弟,新方向的出現讓她再一次進入了興奮狀態。
「必須獻上只屬於LV的祭奠,那是什麼呢?」俞絳放下筷子,雙手捂著腦袋使勁想。
「聖歌怎麼樣?」她猛地抬起頭問。
「聖歌?」
「對,唱一首奉獻給LV包的聖歌?就像許多人在教堂裡唱的那樣,我堅信傳統必然有其道理。」
「可是哪有LV包聖歌這種歌。」
「編一個就行囉。讓我想想。」
俞絳開始在心裡回想著各種各樣的旋律,她當然沒有水平憑空譜出一首聖歌來,她打算找一首合適的曲子,換上自己編的歌詞來充數。聖歌嘛,只要心誠就可以了,她這麼認為。
「有了有了,我想到了,這首最合適不過。」她撂下吃了一大半的飯,數出四百歐元出來,準備新一輪。
以前幾次燒錢時裘澤的感覺來看,燒一次錢產生的強烈波動持續不了幾分鐘就開始慢慢衰弱,這種LV包巫術,還真是……貴啊。
前面的程序做完,俞絳張口就唱了起來。
「我愛LV,LV愛我,對我來說KELLY包算什麼;我愛LV,LV愛我,對我來說哇!」
裘澤正目瞪口呆地聽著俞絳用《我愛台妹》改編成的LV包聖歌,一股明顯比燒錢時更強的波動傳了過來。可俞絳沒唱幾句就大叫一聲停了下來。
「嘿,我感覺到了,感覺到了,感覺到了!」她衝著裘澤大喊。
裘澤不得不側過臉,伸手往她右邊臉頰上一抹——半顆飯粒。
俞絳當然對此毫不在意,繼續大聲說:「我感覺到了,巫術,我感覺到了!」
「這說明離成功已經很近了,不過那種感覺,是怎樣的?」
俞絳張了張嘴,閉上,又張開,像一條魚。只是魚沒有牙齒,齒縫裡更不會嵌著一絲豆苗。
「說不出來,」她說,「很古怪,我說不上來。」
「這麼說你有一點感覺,但是儀式還沒有完成。」
「對啊,我得把歌唱得完整一點,」俞絳說,「剛才斷了,重來重來。」
她說著,拿出最後的四百歐元,反覆的實驗已經把她的一點點財產耗完了。確切地說,就這點財產也是她借來的。
隨著青煙再次冒起,俞絳開始歌唱。
「我愛LV,LV愛我,對我來說KELLY包算什麼;我愛LV,LV愛我,對我來說BIRKIN包算什麼。為了你我要賣掉八大山人石濤張大千;為了你我打算買五個大衣櫥;為了你我要把專賣店當成自己家;為了你燒掉鈔票我也樂意……」
俞絳一口氣唱了快兩分鐘的饒舌歌,她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想出一堆歌詞,讓裘澤超級佩服。
作為進行巫術的聖歌,竟然是一首RAP,對比起迴盪在教堂裡那種古典神聖的聖歌,實在是太古怪了,那個LV包之靈還真是不挑剔呢。
然而巫術儀式終究還是沒有完成。俞絳停了下來,歎了口氣對裘澤說:「只差一點,我能感覺得到,只差最後一點點,就能成功了。」
「可是錢已經花完了,看來今天也只能試驗到這兒了。」俞絳一臉的不甘心。
裘澤小心地瞄了瞄她。
「想說什麼就說呀,你有時候真的不像男人。」心情飛速跌落的俞老大歪著鼻子教訓裘澤。
「我想說,其實我手頭還蠻寬裕的,要不要……」
「用不著,」俞絳有些惱火地打斷他,「錢嘛,我隨便賣掉點小玩意兒就來了。前兩天那個拍賣行老闆還要我推薦點好東西給他呢。」
「可是等拍賣掉得有段時間。」
俞絳眼珠子一瞪:「我東西都放在他那裡,問他拿點錢來,還能不樂意了?」
說完她撈起電話就打過去。
果然她說得一點沒錯,那位在電話另一頭,好像還非常感謝的樣子。
只是拍賣行老闆在電話裡還對俞絳說了另外一些事情,掛了電話俞絳看著裘澤,表情古怪。
「那個,你要查的事情,已經有消息了。」
「銅鏡?」裘澤急忙問,「把銅鏡送去拍賣的人查到了?」
「一個你認識的人。」
「啊,是誰?」
「身上吊氣球的白癡筋肉男。你星期一上學時自己去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