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剛才搜羅來的信紙裡抽出一張,開始把疑問一條條寫出來,打算理一下。由於頭腦的混亂,寫出來的疑問也沒什麼條理。
一、這《那多手記》裡寫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二、這本手記是不是櫃子的原主人寫的?
三、如果不是,那麼這本手記是怎麼到櫃子裡去的?
四、這本手記或者是寫這本手記的人,和我有沒有什麼關係?
我覺得自己想的頭都要暈了,可是居然只理出四條問題,可見我的歸納能力實在不怎麼樣。
第一條暫且放一放。第二條,這本手記是不是櫃子的原主人寫的,我從新翻了以下手記,立刻就有了結論:不是。
那個人離開晨星報已經很久了,可是手記開頭所寫的,我是個沒有條線的記者這一節,卻是完全正確,就在前天,我才被領導找去談話,被告知這個不幸。難道說這是作者蒙著的嗎?就算是蒙的,這篇手記裡的時間,就是前不久,開篇的新聞時間就是三月份,而手記裡採訪馮立德的時間,則是六月份。特別是手記後面所寫的展覽。我順手上了東方網的上海新聞頁面,很快就找到了。答案竟然是……手記裡最後事件發生的時間,也就是雷峰塔地宮文物展的最後一天,天,真的有這個展覽,就在上海博物館,而今天,就是展覽的最後一天!
那位早就離開了晨星報的仁兄,怎麼會寫得出這樣的手記?
接下來一個問題,這篇手記是怎麼跑到櫃子裡去的?
無解,只好先行跳過。
回到第一條,這篇手記是不是真的?
我上了GOOGLE很快找到了一大堆關於雷峰塔地宮的新聞,我隨手調了幾條打開看,和這篇手記引用的新聞大同小異。不用再找了,這篇新聞一定是真的。這在我的意料之中,剛才找到文物展的新聞消息時,就猜到了。
可是,這篇手記除了「我」之外的另一個主角——馮立德,卻是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從找到的新聞裡看,主持地宮挖掘的人,叫徐先,至於是怎樣的身份背景新聞裡沒有介紹。
我認定這篇手記是虛構的最主要原因,不是馮立德這個虛構人物,而是文物展的時間。既然今天才是最後一天,而手記裡卻已經寫到,那不是很明顯的瞎寫麼?
估計這篇手記寫作時間,應該是看見文物展要在上海展出的新聞不久,也就是說——一兩個月前吧。
才一兩個月,可是看這本硬皮本,卻很有些滄桑的痕跡呢。或許什麼樣的東西放進這個快霉掉的櫃子裡,都回很快滄桑起來吧。
想到這裡,問題又再次轉回來:這本本子怎麼跑到櫃子裡的,為什麼有人要把自己辛辛苦苦用筆寫下來的小說,丟到這個無人問津的櫃子裡去呢?
真的是無人問津嗎?還是要讓我今天看見?
還有,雖然那多這個名字很有些特色,但是就為了這點,把自己寫的小說冠上有別人名字的標題,末了還署上別人的名,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經歷過一些事,所以我對一些看上去平淡無奇的事也會多留一點心,而碰到現在的怪事,更是想的一團複雜。照我現在的邏輯推下去那豈不是說這篇小說背後的人或事,一定和我那多有所關係?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篇《那多手記之失落的一夜》裡所寫,該就不會是全盤虛擬這麼簡單。
我心裡一動,立刻有在GOOGLE上大進了「千古之門」這四個字。
我找到了,真的是有這個網站的!
我進入BBS,一頁一頁往後翻,終於,看到這樣的問題:「徐教授,聽說您在3月11日晚上並未回營地睡覺,請問您在那裡,在現場考古麼?」問者是所羅門王。
莫不是寫的人怕惹麻煩,把徐教授改成了「馮教授」?我不由閃過了這樣的念頭。
我抬腕看表:下午一時五十分。
既然碰到這樣的怪事,就不要躲避,現在,就讓我到傷害博物館去看一看那個鎦金塔。如果這真是針對我的,那麼我該怎麼都逃不過把。
我從座位上起身,然後就聽到有人在叫我:「那多。」
後來我時常想,如果那天我去了上海博物館,會不會看見鎏金塔前徘徊的徐先,會不會如同那本奇怪的《那多手記》中所寫的,靈魂出竅,進入塔中。
那天我沒能成行的原因,是一個該死的熱線電話。當然,作為一個記者,這樣用詞很不妥當。我們報社有一條長設的熱線電話本意是讓市民大電話近來報告新聞線索,可大多數時候,打進電話的市民都是些鄰里紛爭的雞毛小事。那天到真進了個新聞電話,說是一個消防龍頭壞了,水噴泉一樣壯觀的噴個不休。
這樣等級的出擊任務,老記者是沒森麼興趣的,當然就落到了我的頭上。我剛剛簽合同,在這段時間自然要任勞任怨,所以立刻就趕赴事發現場,而回到報社寫完稿子,上海博物館早就以經關門了。
而為了這樣一個雖然奇怪,但全無頭緒的故事,就打什麼冒險的主意……還是算了吧。
第二天到報社的時候,小吳告書我,櫃子的前主人叫趙躍,並給了我一個從人事部門那裡得來的手機號。
「謝謝你,我整理了一下櫃子,裡面有些東西可能他還要用。」我找了個理由。
「要是我就全扔了,你想的還挺周全的。」
一個問題到了嘴邊我又嚥了回去,現在就問的話,不是最好的時機。
趙躍?似乎有點印象,我實習的時候,可能打過照面,但他不會記得我吧。
我撥通了趙躍的手機。雖然覺得這件事未必和他有關,但還是確認一下為好。媒體之間人員流動很頻繁,趙躍現在多半也是在哪家報社任職,不過我並沒有搞清楚的打算,我想搞清楚的只有一樣。
「喂,是趙躍麼,我是晨星報記者那多。」
「噢,有什麼事麼?」一個略有些啞的嗓音。
「是這樣,我剛進報社,分到你以前用的櫥,我想問裡面有什麼你還想留著的東西麼?」
「沒有了把,隨你處置。」趙躍似乎想了一下,回答我。
「不過裡面好像有一篇小說,叫什麼手記的,是你寫的吧,也不要了麼?」我很有技巧的問出問題,特意隱去手記前面的「那多」二字,否則如果對方不知情的話,豈非會覺得我這個問問題得人神經有些毛病。
「小說?」趙躍有些驚訝:「我從不寫那玩意兒,大概是別人的。我離開晨星報有段時間了,可能別人用過,放進去的吧。」
和我想像的一樣,我正要掛電話,趙躍問我:「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
「那多。」
「姓那的人不多啊,是多少的多?」
「是的。」
「恩——晨星報還不錯的,好好幹吧。」從晨星報跳槽出去的前輩這樣鼓勵我。
趙躍走了以後就沒人用過這個櫃子,這點小吳已經對我說的橫清楚。那麼,這本神秘的有著我的名字的黑本子,以及裡面的故事,是從何而來呢?
我撥了小吳的分機。剛才沒問出來的問題,現在可以問了。
「小吳啊,我是那多。真是奇怪了,我剛才打電話給趙躍,結果他說幾見禮品擺設不是他的。」
「咦……」
「你有沒有給過別人鑰匙?」
「沒有,這些備用鑰匙原來都放在一起鎖著那,前天我剛拿出來幫你配的,別人怎麼會有?到是趙躍走的時候挺急的,交代的比較草率,可能他把自己的鑰匙給了哪個同事,別人有放不下的東西就放進這個櫃子來。哎呀,你真是的,這些東西,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把。」小吳有些不耐煩了。
「好的,好的。」我也知道自己很煩,連聲答應著,掛了電話。
查到這裡,就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了。我不可能再打電話給趙躍,問鑰匙在不在他手上,這樣顯的熱心過了頭,我還不想把「一個叫那多的記者發現了一本不是自己寫的那多手記」這件奇怪的事告訴別人。
可是我又不可能把報社的同事一個個的問過來「請問趙躍有沒有把他櫃子的鑰匙交給你」。
所以,在檢擦了一遍櫃子的鎖,確認沒有被撬開過的痕跡後,我就把這件事暫且擱置了。櫃子裡的東西被我全都扔進了垃圾筒,那本「那多手記」也就靜靜的躺在我電腦台的抽屜裡。
其實原本還有一條路走,就是著名考古學家徐先,《那多手記之失落的一夜》中的另一主角,但我既然已經打算不去理會這件事,就沒必要在橫生枝節。反正這件事也沒有礙著我什麼,我幹嗎非得追查下去,最後要麼一無所獲,要麼弄的一身腥。就算如我的第一反應,這件事和我脫不了干係,那麼就等著事情來找我的那一天吧。
事實上,我很快就吧這件事忘在了腦後。因為在不久之後,我遭遇了一宗非常恐怖的事件,經歷過這件事的當事人們,許多都在這件事結束後出國或離開了原先的生活環境,儘管我是一個神經相當粗壯的人,但也有很長一段時間陷入在此事的陰影裡。如果看過《那多手記之凶心人》的朋友,就一定可以瞭解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恐怖。
而「凶心人」事件後,怪異的事件一宗接著一宗,似乎我一下子具備了能看破一切掩飾的火眼睛睛,相比較起來,我此前雖然也有一些經驗,卻可以稱之為「小打小鬧」,無論從事件的影響還是讓常人難以接受的程度,都無法比擬。梁應物對我說:「你具有把特異事件凝聚在你身邊的能力。」這個嚴肅的傢伙他可是很少說這樣笑話的。
有的時候,往往一件事剛剛結束沒多久,我正喘息方定,還沒來得及回味或向「同道」炫耀,竟又陷入另一宗當中。所以,實在是沒有精力和時間來對這件事深究。
不過,受到《失落的一夜》的影響,我開始把自己的遭遇記錄下來,也把他稱之為「那多手記」。這算是剽竊麼?我不知道。我覺得這個方式很不錯,以我經歷之奇怪,有朝一日能出版的話,說不定能賺比我工資更多的錢也未可知。更重要的是,我發現,這是一種舒解壓力的極好方式。當一個事件在我筆下逐漸還原的時候,這個事件帶給我的負面情緒也隨風而去了,我就像在看一個別人的故事,安靜地旁觀著。
時間到了2002年。
四月底的上海,已經有些熱了。我去參加一個新聞發佈會,請柬是直接寄到報社總編辦的,一個市政工程的招標會,對口的記者錢炯正好有個其他的會,時間上衝突,於是就由我去。
地方是在華亭賓館二樓的一個會議廳。我到的時候距請柬上的開始時間已經過了一刻鐘,但卻正屬有遲到習慣的記者們到場的高峰,記者簽到的大紅本子處站了好幾個人,一個接一個簽了名,接過主辦方遞來的禮品袋,新聞稿和不知什麼禮品都塞在裡面。
我簽完名,接過禮品袋正要往會場裡走,挨在我旁邊剛接過筆要簽名的記者,卻有些意外的說:「那多?」
我回過頭,卻似乎並不認識他:「是的,你是——」
他先龍飛鳳舞的再紅本子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再摸出名片遞給我:「新聞晨報,趙躍。」
我楞了一下,然後才想起來。是他,那只櫃子的前主人。
我笑了一下,還沒想好該怎麼說,他就問我:「現在晨星報該你跑市政條線了?」
「哦,不是,還是高一民在跑,他今天其他地方有個會分不了身,我臨時代他,真是巧。」
邊說我們邊往裡走,進了大廳,裡面已經有人在發言了。
「等會兒結束的時候,我有些事找你。」趙躍略略壓低了聲音說。
我有些詫異,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翻看主辦方附送的新聞稿和資料。而趙躍則和隨他一起來的攝影記者混在了一起。
半個小時不到,我就有些坐不住了。所有的發言我手上都已經有了,台上講話的人一點點的念,我早已經把材料翻了好幾遍。似乎沒什麼值得挖掘的東西。耐著性子又聽了一會兒,忽然一隻手輕輕拍下了我的肩。
我轉過頭去,趙躍彎下腰問我:「你還要聽多久?」
我會意的點了點頭,起身和他一起離開。早前我就挑了個邊緣的位置坐。所有的記者參加發佈會都喜歡坐則樣的位置,早退起來比較方便.
我見只是趙躍一個人,順口問了一下他的攝影記者。
「照拍完早回去了,你待會還有什麼事兒嗎?」
「今天沒別的採訪了。」我說,心裡猜測著他到底要和我說什麼事。
我們走到賓館的大堂,有一圈沙發空著,趙躍坐了下來,我坐在他的對面。
趙躍沉默著,似乎正在措詞,我則等著他開口,畢竟我和他一點都不熟。氣氛變的有些微妙。
「那多?」趙躍的語調上揚。那並不是習慣性的再對話前先叫一聲別人的名字,而是在確定什麼。
我眉毛一揚,轉而笑了一下。
「對不起,我只是有些奇怪……」趙躍抿了抿嘴:「我想我還是從頭說。」
「我離開晨星報大概是前年年底。那時侯走的有點急,所以許多交接工作都沒有做好。上次你打電話問我的那個櫃子,鑰匙就沒來得及交還給報社。」
趙躍沒有說離開晨星報的原因,一個人跳槽總有他自己的足夠理由,他沒有把這個理由告訴我,自然是因為這和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情無關。而趙躍說到那個櫃子的鑰匙還在他的手上,不由讓我一楞,則可和我原先的推測不符。
「去年一月我收到了由一個陌生人送來得包裹。他是個下崗工人,在一天晚上敲我家的門,把包裹給我,然後就離開了。包裹裡有兩件東西,一封信,和一本黑色的本子。」
聽見「黑色的本子」,我心裡一動,但我並沒有打斷趙躍,讓他繼續說下去。
「當時我有些莫名其妙,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把那封寫著『趙躍』收的信拆開。那封信裡寫了兩則內容。一是希望我盡快把這本本子轉交給一個叫那多的記者,而這個記者,可能在晨星報工作;二是,作為我做這件事的報酬,已經在我的工行靈通卡帳戶上存入一百萬元人民幣。我以為這是個玩笑,我翻開那本本子,看見了那則《那多手記》,很不錯的故事……」趙躍的眉頭微微有些皺起來:「是你寫的嗎,那多?我看見後面的署名了,我想中國雖然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叫那多的應該沒幾個吧。」
我越聽越糊塗,那本《那多手記》的來歷竟然是這樣的,可雖然知道了那本黑本子的來歷,謎團卻不減反增了。聽到趙躍的問話,我搖了搖頭:「不,不是我,我剛看見的時候,也很奇怪,所以才會打電話給你。倒是你,既然當時覺得是玩笑,為什麼……」
趙躍「嘿」然一笑:「我第二天查銀行卡的時候,真的發現多了一百萬。」
「誰給匯的?」我立刻問。
趙躍眼光一閃,說:「你的反應很快嘛,我知道第三天才想起來,可以到銀行裡去查,可是卻查不到。」
「查不到?怎麼可能?銀行都有記錄而且有義務告訴給客戶的。」
「銀行回答我,鑒於他們內部的保密條例,給我匯款的這個人的身份,不能透露給我。」
「你是記者,沒亮身份嗎,他們敢這麼回答你,不怕暴光?」我皺著眉頭說,這件事請真是越來越複雜,看起來我就要被拖下水了。
趙躍看了我一眼:「當記者這麼多年,我還分得清什麼能碰,什麼不能碰。我唯一利用身份知道的一點是,就連工商銀行上海分行的行長,怕都不情楚給我匯款者的身份。」
趙躍攤開手:「我沒有別的選擇,我不想和那個神秘人作對,又不是在拍好萊塢大片,主角再怎麼膽大妄為都不會有事——更何況,至少從表面上,我看不出作這件事對人對己有什麼危害。對了,你已經拿到那本本子了,有什麼麻煩嗎?」
「沒有,什麼事也沒發生。」其實拿到這本本子之後不久,我就遇見可怕的「凶心人」,不過那似乎和這件事並沒有什麼關係。
趙躍吁了一口氣,神色明顯的輕鬆了很多。
「只是,你怎麼知道我會恰好被分到你以前的櫃子?」
「你的姓很少見,所以我早就聽說晨星報有個姓那的實習生。我猜你會不會就是那多,當時打電話到報社問的時候,你還沒進來,過了一個月再達電話,說是基本定了。報社的櫃子本來就沒幾個是空的,所以我就把黑本子放進自己的櫃子裡,再特意把鑰匙還到總務,還和管這事的小吳聊了會兒,說一代新人換舊人,我走了新血又要近來了,提了你一句。這樣,我想他給你安排櫃子,會最先想到我的。就算你沒分到這櫃子,我已經預配了把鑰匙,到時候拿出來另想辦法就是。」
我頗有些佩服趙躍的法子,憑幾句話對潛意識的影響,輕輕易易就讓本子順利到了我手上,只是他為什麼不直接給我?我把這個疑問告訴趙躍,他苦笑:「因為我不想和你直接接觸,避免被捲到什麼事情當中去。」
「那你現在?」
趙躍沉默不語。
我有些感動,知道趙躍雖然把《那多手記之失落的一夜》放進了那個櫃子裡,心地裡恐怕一直在擔心,今天見到我忍不住終於詢問,見我並沒有出什麼事,才放下心來。在現在的社會能有這分心,已經算很不錯了。
「其實,我一直覺得,這件事不簡單,而且很可能會的我發生些關係。但到目前為止,我一點線索也沒有,就只好當縮頭烏龜,等哪一天事情找上我了。你今天這麼一說,事情更不尋常,那個給你送信的人,你知道他的聯繫方式麼?」沒有線索的時候就算了,現在有了線索,再不查一下,就有些說不過去。而且以我的好奇心,很想知道那個神秘到連工商銀行都不能透露身份得人,到底在打著什麼主意。
「那個人,我只知道是棉紡三廠的下崗職工,不過如果真要查的話,該還是能查到的……」趙躍頓了頓,彷彿下了某個決定:「老實說,自從我拿了這一百萬,到晨星報逛了一圈偷偷把黑本子放進櫃子裡,這心就沒塌實過,睡覺都睡不安穩。今天見到你,我忽然有了個想法,索性想辦法把這件事搞搞清楚,至少進過力了。所以,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我幫你去查這封信和這本本子的來歷。」
見我有些猶豫,趙躍又說:「其實我是在幫自己,好歹得讓自己去了這塊心病啊。」
我終於點頭,因為有些心結必須自己去解開。但我提新他:「要是你查到了什麼覺得『不能碰』的,就別去碰,一有進展就告訴我。」
趙躍點頭。
回到報社,一邊把發佈會的新聞稿輸入電腦裡,一邊重新把「那多手記」事件從記憶裡令出來理一遍。三心二意下,傳給編輯的稿子裡被挑出好幾個錯字,被不痛不癢說了一句,反正我皮厚得很,當耳邊風吹過去了。
從趙躍那裡得到的信息表明,那只幕後黑手,不僅不方便直接接觸我,其實對我也不一定十分熟悉,因為他只知道我可能和晨星報有關,但並不肯定,也沒有告訴趙躍我在晨星報作了很長時間的實習生,否則為了便於尋我,這樣的訊系是一定要告訴趙躍的。那麼,他找趙躍來做這個「二傳手」,恐怕是因為趙躍在上海媒體圈內的活躍,他的交遊廣泛,幾乎上海的每張報紙裡都認識一大幫記者。
對我既然不熟悉,卻有一定要把這本子給我,哪怕花一百萬的代價?
我的手指在電腦台上有節奏地「得」「得」敲擊著,那關鍵的一點,是什麼?
是內容!
不與我接觸,可能有其自己的苦衷,而花一百萬,則說明要傳答的訊息是多麼重要和緊迫,至於用我的名字來命名標題、命名主角,並且署名,只有一個目的——讓我重視這個《那多手記之失落的一夜》,不要把他當成一般的科幻故事!
這樣分析下來,所有的矛頭,都指向這篇手記的內容。
如果這不是科幻故事,那麼這是什麼,是真的麼?
我的大腦飛快的順著這條思路運轉,如果說的是真的,這篇手記裡的主要內容在我收到手記的那一天,卻還沒有發生,那麼說,這就是預言。這篇手記要告訴我的,就是鎏金塔的秘密,還有,就是馮立德,不……徐先。
突破口,應該就在徐先身上。
索性,直接問徐先,大不了被當成一個八卦記者,反正現在這樣子的同行多的是。
主意打定,我就開始翻厚厚的名片盒。當然不是找徐先的名片,我沒和他打過交道,我找的是新聞晨報考古條線的記者徐海濱,和徐先同姓,跑考古跑了七八年大概算是現在上海媒體圈內最老資格的考古記者之一,他應該有徐先的聯繫方式。要知道我們晨星報的歷史可比徐海濱的考古歷史短的多,而且我們的考古記者只管上海市內考古,全國範圍的考古我們報紙基本上不太關心,要不就是轉載,碰上特別重大的事件,還得我這樣的機動記者出馬。
打通徐海濱的手機的時候,我想,要是他也沒有徐先的電話,就只好打電話到北京考協,一級一級問出來,再麻煩也得把徐先找到。
「那多啊,什麼事?」
「有點小事要你幫忙。」
「自己兄弟,什麼幫不幫忙的,說。」徐海濱這些年全國各地上山下鄉跑的多了,說話也像個江湖人,讓人聽的很爽氣。
「徐先的電話你有麼?」
出乎意料,徐海濱的口氣居然有些遲疑:「徐先……你也找他採訪麼?」
「採訪?」我不太明白。
「咦,你不是為了徐先宣佈退出考古界要採訪他麼?昨天他的信寄到了考協,同時他在網上也進行了發佈。我也正在找他,可是他人已經不在中國,信是從美國寄來的,中國的電話手機已經沒用了。」
「啊……」
掛了電話,我依然驚疑不定,上了「千古之門」網站,果然在首頁上看到許先的一則簡短申明,表示自己身體狀況不佳想徹底休息一下,所以決定退出考古界,不再主持及參與任何考古及其相關項目。
徐先的線索就這樣斷了,連徐海濱都找不到,我還能有什麼辦法?網上給徐先留言的熱心網友很多,卻沒有一個得到回應。
那篇那多手記以這種方式得到應證,讓我渾身掠過一陣涼意。
我狠狠的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鎏金塔,那個那多手記裡留下的最後指引!
上網,搜!
半個小時後,我確定這座鎏金塔現在正在北京故宮博物院裡展出。當即我就通過協程網定了明天飛北京的機票。明天是星期六,我上午去晚上回,不用和單位打電話請假。只要沒緊急採訪任務,不會出什麼亂子。
第二天,我在故宮博物院呆呆站了一整個下午,身邊人來人往,許多遊客向我投來略帶驚訝的目光,畢竟真麼大個故宮,可看性比著個鎏金塔強的寶物多的是,而我卻在鎏金塔前五個多小時沒洛過窩。
晚上,我拖著酸脹的雙腿黯然飛返上海。盯著鎏金塔看了那麼長時間,眼睛一閉上都是那座金燦燦小塔的影子,但什麼都沒發生。
兩個多星期後,趙躍帶著一份名單來找我。偌大一張紙展開來,是一張圖表。人名和人名之間有箭頭指向,人名下面標著時間和該人的身份,我數了數,這條鏈子一共有九節。在最後一節人名之後,還有一個指向這個人的箭頭,但那個箭頭後面是空白的。
趙躍的臉明顯瘦了下去,把這張表畫出來,顯然很費精力。他開始向我解釋這張表。
儘管驚訝,但在趙躍開口之前,我已經大致猜到這張表的含義。列在箭頭最前端的,是我,那多;之後是趙躍;再後是那個棉紡三廠的下崗職工,他的名字叫呂學農。後面的六個人,有著各種各樣的身份,兩個是下崗職工,一個是外貿公司職員,一個是海關公務員,一個是醫院護工,最後那個,是友邦保險的保險代表,叫姚舒。
「這張表裡,除了你和我,每個人都收到四部分的東西,第一樣是寫著那多手記的黑本子;第二樣是一些封好的信封,上面寫著人名和地址;第三樣是一封寫著他名字的信,內容是要求他把這些信和黑本子交給一個陌生人,就是那些信上寫著人名的某一個;第四樣是錢,錢已經打入了這個人的銀行卡。交到我手上的時候,只有三樣東西,除了給我的那封信,已經沒有其他的信要轉交。而到你手上的,就只有那本黑本子。雖然不是每個人都願意透露自己收了多少錢,但顯然數額不等,可以確定的是,數額足以讓那個人心動。這些人的收入不等,貧富不均,但有一點相同,接觸下來,這些人都比較老實守信,並且處事較小心。也就是說,整個事件背後的策劃者,並不在乎會花多少錢,而是要確保整個流程的通暢。」
我越聽越是心驚,這表示幕後的策劃者對這張表裡的每個人都調查的很清楚,這樣的情報能力,決不是普通人或普通機構所能擁有的。我細細看這張表,從那個外貿公司職員開始,就已經不在上海,而是大連,趙躍說這個名叫李連的年輕人因為業務上原因,經常往返於上海和大連兩地。而到了姚舒這環,以近轉到了天津,他是大連人,每個月都會回大連一兩次。每個人名下的時間是這個人收到信的日期,由於除了給趙躍的那封,每封信裡都明確寫著要求幾天內送達。最長的期限是姚舒和李連,因為要傳到外地,所以給了五天期限,其他都只給了兩天。所以從姚舒傳到趙躍,僅花了17天。
「姚舒之前的呢?」我問,隨後就後悔了,趙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查到這樣的程度,已經是非常好的成績,怎麼能要求這麼多?
「對不起,非常感謝,之後的工作就交給我吧。」我改口道。
趙躍苦笑著說:「沒有之前了,之前的查不到。」
「查不到?」
「姚舒說,之前把信交給他的,是個叫石磊的服裝公司會計,我找到了石磊,但石磊矢口否認,重要的是,這一天,」趙躍指著姚舒名字下的那個日期,2001年5月18日晚八時,只有這個日期精確到了小時:「這一天晚上,石磊在公司加班到了晚上十點,和他一起加班的有三個同事,石磊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據,但我把石磊的照片給姚舒看,姚舒和他五歲的女兒,堅持說就是這個人,時間也就是在晚上八點剛過。」
我的臉有些抽筋:「那,會不會是石磊的……」
「沒有,石磊是獨子,沒有兄弟。」趙躍顯然已經猜到我要問什麼。
「還有,我問過,那些被打入錢的銀行卡,分散在工商銀行、建設銀行、農業銀行和上海浦東發展銀行四家。」
天,我到底遇見了什麼!
在那之後,我一直等待著,既然這件事複雜詭異到如此程度,並且最終指向我,就如同一張龐大的網已經把我罩住,而我卻似乎對這一切無能為力。我等待著,等待收網。
但,竟然,什麼都沒有發生。
次後的日子裡,我對周圍越發留心,我懷疑一切的態度讓我遭遇越來越多的奇異事件,「那多手記」也一篇接著一篇寫了出來。有時候,我試圖把遇見的奇異事件和這件事聯繫起來,然而一切都是徒勞。這個只有開頭沒有繼續的《失落的一夜》手記事件,和我後來遭遇的「凶心人」「鐵牛重臨」等事件毫無關聯。
我想起一個故事:有個老頭,每天晚上睡覺前有個壞習慣,脫鞋的時候,一甩腳,把兩隻鞋高高甩起,再重重摔在地板上。有一天,樓下的鄰居跑來提意見,說每天晚上來這麼一下子,嚴重影響睡眠。第二天晚上,老頭舊習難改,一甩腳把左腳的鞋子甩了出去,卻忽然想起鄰居的話,忙把另一隻鞋輕輕放下。第二天,鄰居赤紅著眼來找他,說昨天晚上一直在等另一隻鞋甩在地板上,結果居然沒等到,一晚上沒敢睡。
我就像那個鄰居,一直在等待,另一隻鞋子甩下來。
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