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九七五年七月九日,這一天正好是小學放假的第二天。作為避暑勝地的梅城突然變得令人難以忍受的悶熱。大家都為突如其來的天氣變化感到奇怪,大清早,小學的看門人郭老頭正在報怨昨天晚上因為太熱沒睡好。他是一個孤老頭,就住在門房後面的角落裡,沒有通風的窗戶,在這樣悶熱的夜晚就如同睡在蒸籠裡一樣。天剛剛亮,郭老頭自言自語地罵著娘。送牛奶的人聽見了他的罵聲,問他這是在罵誰。郭老頭說:「罵誰,我罵這該死的天氣。」
牛奶站緊挨著小學門口。送牛奶的人將牛奶送到了牛奶站,騎著三輪貨車離去了,這時候開始斷斷續續地有人前來拿牛奶。
郭老頭打算用涼水擦洗一下身子,他端著一個很破的搪瓷臉盆,穿過學校霧氣濛濛的操場,向自來水龍頭走去。自來水龍頭在東南角,周圍是幾張露天放著的水泥乒乓球桌,郭老頭放了一盆水,將水放到了乒乓球桌上,開始擦洗肥胖的身體。他注意到在乒乓球桌上放著一堆花花綠綠的衣服,疊得很整齊地放在那裡,水沿著水泥桌邊向那堆衣服慢慢地淌過去。郭老頭並沒有太往心上去,這樣的事經常發生,小學生們打球時太熱了,便把衣服脫掉,結果走的時候卻忘了拿。他一邊洗,一邊哼著不成調的京戲唱腔,是樣板戲《沙家濱》中胡傳魁的一段唱:
想當初,
老子的隊伍才開張……
郭老頭無意中發現了吊在雲梯上一個孩子,他的眼睛不太好,只當作是個淘氣的男孩子在那玩。赤條條的那個孩子吊在雲梯上,一動不動。郭老頭終於洗完了,往雲梯那裡走,走到面前,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同尋常。首先他發現不是一個光著膀子赤大膊的男孩子,而是一名一絲不掛的姑娘。其次這姑娘已經嚥了氣,她的脖子掛在從雲梯的兩根鐵管間穿過的一根布帶子上。
幾分鐘以後,在雲梯前開始聚集起了圍觀的人群。郭老頭趕到了牛奶站,氣喘吁吁地報告他的發現。最先跑來看熱鬧的都是拿牛奶的,大家都被眼前所見到的景像驚呆了,一個個仰著脖子,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一個老太太嚷著趕快把人弄下來,立刻就有人反對,說是要等派出所人來才行。一看就知道掛在那裡的姑娘早就斷氣了,現在重要的是保護現場。老太太說:「大姑娘一個,這麼赤條條地掛在這,算什麼?」
派出所的人在一個小時以後才趕到,在這之前,一切都顯得非常混亂。女孩子的屍體就這麼直直地赤條條地掛在那,一個老太太看不過去,找了件舊衣服,將姑娘的羞處遮了起來。人越聚越多,有人在傳達室掛電話,因為不知道派出所的電話,撥問詢台,撥了半天,總是沒人接。在一九七五年,電話還是這個城市中的稀有之物,人們平時很少打電話,有什麼事也不用電話聯繫。折騰了半天,才有人跑步去派出所報案。出事地點離派出所遠了一些,報案的人跑到派出所,大汗淋漓,喘了好半天說不出話。
2
顧駿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公安人員。那天晚上,輪到他在所裡值夜班,有人趕來報案的時候,他正在小院子裡刷牙。他匆匆地洗了把臉,帶了個人,騎著自行車奔往現場。到現場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圍觀的人群驅散。人們只是向後退出去幾步,又像釘子一樣紮在那不肯動。顧駿感到很惱火,他帶的人太少,寡不敵眾,只好臨時從人群中招募幾名志願者幫著維持秩序。
由於當時的混亂,過細的考察現場也不太可能。顧駿將女孩子的屍體摘了下來,那是一具完全僵硬了的屍體,由於天太熱,屍體並不是很涼,顧駿腳下有些不穩,差一點將屍體摔了下來。遠遠的人群中發出了唉呀一聲驚歎,顧駿很笨拙地將屍體放在地上,繼續用那件舊衣服遮住女孩子的下身。人群還是不肯散開,顧駿終於發火了,叫著:「誰還不走,把他們的名字記下來,有什麼熱鬧好看的。」他的威脅似乎起了些作用,此外屍體反正也摘下來了,也確實沒什麼熱鬧可看,人群才向遠處散開。
經過初步的勘查,顧駿的印象是他殺。理由有三點:如果是自殺,沒有必要赤身裸體,一個女孩子總是有羞恥心的,她不會讓自己死了以後在大庭廣眾面前出醜。第二,在屍體的膝蓋部位,有明顯的擦傷痕跡,很可能是臨死前掙扎所致。第三,那根將姑娘勒死的布帶子是她自己的胸罩,一個尋死的姑娘不大可能匆忙得連找一根繩子都來不及,她如果想死,找一根繩子太容易了。顧駿從在遠處圍觀群眾那裡得知,死者叫李文紅。
顧駿向市公安局匯報了自己的想法。既然懷疑是兇殺,請求市局的幫助是必要的。派出所由於條件的限制,只能在破案中起配合作用。但是在一九七五年,一切似乎都不太正常,上報市局以後,市局立刻向負責政法的市委副書記匯報,政法副書記作出指示,立即成立三結合的破案小組,要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兇手緝拿歸案並且依法嚴懲。所謂三結合小組,是指領導和專家再加上群眾。政法副書記對這一案件非常關注,因為在過去的幾個月中,梅城已發生了幾起惡性案件。一名下夜班的中年女工,在回家的途中,遭到了兩名歹徒的輪姦,出事地點就在副書記所居住的那個院子的圍牆外面。玻璃廠的廠長,有一天發現被別人殺害在辦公室裡,他的臉上被剁了無數刀。好在這兩起案於都不太難破,因為那位被害的女工,認識兩名歹徒中的一個,而殺害玻璃廠廠長的兇手卻是自己投案的。
連續不斷的惡性案件似乎攪亂了梅城的平靜。計劃在七月中旬,一位外國的貴賓將要到梅城來參觀訪問。這位貴賓的父母曾在梅城生活過,他的一個姐姐就是在梅城出生的。為了迎接這位貴賓的到來,貴賓父母當年住過的房子已被裝修一新。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不斷發生的刑事案件,好像故意在給梅城這座平靜祥和的城市抹黑。顧駿沒想到政法副書記會在一開始就把能不能破案的調子定得那麼高,他不但親自直接過問這些事,而且為破這案子的期限,規定了時間。顧駿被任命為破案小組的組長,在破案偵察期間,派出所的所有日常工作都不用他操心。政法副書記說:「全市人民的眼睛,都盯著這案子,你一定得好好幹。」
3
屍體解剖彷彿更進一步證明了顧駿的最初判斷。死者生前沒有服用過任何鎮靜劑或是酒精,她是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遇害的。法醫找到了依然存活的男人的精子,這充分說明死者和男人發生過關係。一種可能性是發生在死者生前,這姑娘被某個男人強暴了,然後這個男人殺人滅口。另一種可能性是在死後,罪犯進行了好屍。此外,這姑娘被證明已經懷孕兩個月。
死者的身份也得到了明白無誤的確認,她是小學校長的長女,叫李文紅,今年十六歲。據李文紅的父母回憶,那天晚上大約在八點鐘的時候,李文紅怏怏不樂地離開了家。她的母親說天已經黑了,叫她不要出去,李文紅說:「我就出去,我高興,不要你管。」李文紅的親生母親在她六歲的時候就死了,現在的母親是繼母,李文紅對她一直很反感,對她有很強的對立情緒。事實上,李文紅的繼母對自己丈夫前妻生的女兒,採取了一種由她去的隨便態度,她幾乎就不太管她。據鄰居反映,李文紅算不上是一個好的女孩子,她常常在晚上出去,和街面上一些不學好的男孩子鬼混。出事的那天晚上,鄰居聽見了李文紅和她繼母爭吵的聲音。
在剛開始,郭老頭被列為第一懷疑對象,因為他曾經有過猥褻小女孩的前科。在接受調查的時候,郭老頭首先聲明這事不是他幹的,正是由於這種不必要的聲明,使得調查工作走了一大段彎路。有群眾反映,出事那天郭老頭的表現有些反常,一大早就聽見他在罵罵咧咧。他跑到牛奶站氣喘吁吁告訴別人發現了李文紅的屍體的時候,竟然很下流地說了一句:「快去看,真好看,一點衣服都沒穿。」他是居住在離出事現場最近的一個人,又是一個人住,沒人能證明他出事的時候不在現場。
郭老頭一再說明那天晚上很熱,因為熱,自己一夜沒有睡好,然而他又絲毫沒有聽見發生在外面的動靜。當意識到警方對他有所懷疑,他由於緊張說話更加語無倫次。顧駿很快排除了郭老頭做案的可能性,他雖然很胖,看上去也還健康,但是他的右手有些殘廢,根本不可能把李文紅掛到雲梯上去。是顧駿將李文紅從雲梯上摘下來的,能把她舉那麼高掛在雲梯上,一定是一個身強力壯的高個子男人才行。
顧駿要郭老頭仔細回憶那天晚上進出小學的客人中,有沒有什麼可疑的陌生人。郭老頭苦思冥想,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有個叫張焰的人來過。張焰是街面上的一個游手好閒的青年人,他插隊落戶在郊縣農村,但是長年累月的不去。出事的那天晚上,大約九點鐘的時候,張焰敲開小學的校門。郭老頭問他這麼晚了,到學校裡幹什麼。張焰說是找人,遞了一根煙給郭老頭。郭老頭這人向來好打發,他接了煙,就讓張焰進去了。這以後,郭老頭就睡覺了,他不知道張焰什麼時候離開學校的。
顧駿立刻帶人前去找張焰核實。令人覺得可疑的是,一貫賴在城裡不肯下鄉的張焰,卻突然跑到鄉下去了。顧駿找到張焰時,他表現得很鎮靜,非常肯定地說自己那天確實去過學校,他說他那天是去找小學的陸老師借歌本,借到了歌本立刻就走了。他沒有再從傳達室出去,而是翻學校的圍牆,因為他和幾個朋友約好,這天晚上要在學校圍牆西邊的黃毛家打撲克牌。他們在九點半的時候開始打牌,一直打到天亮。
小學的陸老師證實了張焰的確找她借過歌本,她證明他的確是拿了歌本就走了。顧駿對她所說的話的真實性沒有任何懷疑,從陸老師那裡出來,顧駿在居委會的同志協助下,又去了黃毛家。黃毛的回答也是肯定的,他一口咬定張焰那天晚上在八點半的時候就來了,既然人都到齊了,他們也沒說什麼,坐下來就打牌。他們常常這樣打牌一打就是一夜,這天晚上自然也不肯例外。天亮了以後,一個取牛奶回來的老太太告訴他們,小學校裡有個女孩子死掉了。他們扔了撲克牌,都趕去看熱鬧。
4
顧駿記得那年的夏天特別熱,為了迅速破案,破案小組幾乎是馬不停蹄地東奔西走。有價值的線索並不多,更多的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謠言。公安機關認定李文紅是被人謀殺的消息不脛而走,各種各樣的奇談怪論開始到處流傳。破案小組接到了好幾封顯然是蓄意報復的匿名檢舉信,這些信一次又一次地分散了破案小組的注意力。頭緒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亂。
一個住在附近的小孩聲稱,出事的那天晚上,他聽到了有個女孩子的尖叫聲,那個女孩子大聲地喊著救命。調查結果則表明這小孩是在說胡話,根本沒有什麼尖叫聲,否則不可能就他一個人聽見。如果真有什麼尖叫聲的話,首先聽到的應該是那些住得更近的人家。
整個梅城都在談論這件事,除了破案小組採取重點突破的辦法。各居民點也開展了廣泛的排查,所有有過前科的小流氓老流氓,只要是說不清楚自己那天晚上在什麼地方的人,立刻緊追不放。負責政法工作的那位市委副書記,要求顧駿天天向他匯報工作進展,他是一位剛被結合進領導班子的幹部,不願意讓人家覺得他無能。尤其當這樁案子成了人們議論的中心以後,他更加顯得有些迫不及待和不耐煩。
「人民的眼睛正注意著我們,我們已經讓他們失望了!」政法副書記反覆這麼念叨,他把能否破這案子看得非常重,所以當張焰最後被確定為兇手的時候,他表現得躊躇滿志眉開眼笑,用快刀斬亂麻的方式迅速結束了此案。「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我們已經讓這座城市的人民等得太久太久。」雖然鐵證如山,但是張焰從定案到執行槍決,這裡面只有短短的二十天,實在是太短了。不管怎麼說都是有些太匆忙,這案子完全可以再做得細一些,因為死刑一旦執行,什麼事便都無法挽回。政法副書記一再強調特殊時期要採取特殊的手段,這樣的匆忙行事,事實證明在當時也還有值得的地方。各式各樣的奇談怪論,隨著張焰的死刑立刻消聲匿跡。正義得到了伸張,梅城的人似乎也感到心情舒暢。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被有效地打了下去,在此後的一年多的時候裡,梅城未發生過一起惡性案件。
那個夏天裡,顧駿實實在在地掉了一身肉。在案子沒破以前,他時時刻刻都感到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文化大革命中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喜歡把什麼事都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動不動就上綱上線。作為破案小組組長的顧駿,開始感到有些駕馭不了他的小組成員,一位講究政治掛帥的小組成員覺得不能成天鑽在事務堆裡,說他們應該坐下來學習學習,重新研究他們的思路。「我們應該相信群眾,相信黨,不能走白專道路。思想對了頭,一步一層樓。要是思想上出了問題,我們將什麼也做不了。」顧駿意識到自己正面臨著撤職的可能,有一段時候,作為領導的政法副書記懷疑他的工作能力,破案小組的成員思想也嚴重的不統一。顧駿沒有得力的助手,他陷入了孤軍奮戰的糟糕境地中。
5
案子獲得重大突破,是從張焰那天晚上通霄都在打牌的謊言被戳穿以後。顧駿重新傳訊了幾位和張焰一起打牌的牌友,對他們分別進行調查。顧駿從過分統一的口供中看出了破綻,只有事先商量好了,才有可能在時間問題上達成這種驚人的一致。生活中,並不是每個人都時時刻刻注意著時間的,人們通常最容易忽視的,恰恰就是時間。顧駿對黃毛的家進行了考察,在他的家裡只有一個已經壞了的鬧鐘。幾個打牌的人中間,事實上,只有一個叫霍培良的人戴著手錶,據他交待,張焰來的時候,他掏出手錶看了看時間,什麼話也沒話,就把手錶放迸了口袋。既然他沒說話,別人又是怎麼知道張焰是幾點來的。
那天晚上連同張焰一共有五個人,而他們的那種玩法只允許四個人參加,肯定有一個人是多餘的。張焰去的時候,撲克早就開始了,並不是缺他不可,這說明約張焰去玩撲克的說法不能完全成立。顧駿決定先從看上去意志比較脆弱的霍培良進行重點突破,便在他的眼皮底下,將其餘的三個那天晚上一起打牌的人同時釋放。霍培良果真中計,他不明白為什麼要把他單獨留下來,臉色頓時煞白。「你知道為什麼要將他們放掉呢,因為他們說了真話,也許你要好好地想一想,才肯最後說出真話來。」顧駿不動聲色地說著,彷彿他已經掌握了全部證據,「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句話我們已說了許多遍,再說也沒什麼意思,我們不會再浪費太多的時間。」
霍培良的防線很輕易地就崩潰了,他相信其他的人已經說了實話,開始試探自己如果說了真話,是不是來得及。「要是我現在說了,你們會不會繼續追究我?我們當時說好的,大家統一了口徑。張焰是我們的朋友,我們不想出賣他。張焰那天晚上確實不是八點半來的——」
「是幾點?」
霍培良猶豫了一會,說,「是十一點多。」
顧駿知道這時間非常重要:「十一點多,多多少?」
「大概多七八分鐘的模樣,」霍培良想反正已經是說了,乾脆徹底坦白交侍,「我們沒想到他會來,因為他來了就多一個人。結果那天晚上我們幾個人只好輪著打。天亮時,我們聽說小學校有個女的死了,我們就去看。張焰認出了那女孩子是誰,就偷偷告訴我們,說警察可能會找他麻煩,讓我們就說他從昨天晚上八點半起,就一直和他在一起打牌。他對我們發誓,說這事不是他幹的,他真的是發了誓,我們也就相信了他。」
只要有一個人鬆了口,其他的幾個人就太容易攻破。所有打牌的人都承認自己做了偽證,他們都說自己和張焰是哥們,平時的感情不錯,都相信他說的話,相信他和這案子沒牽連。張焰告訴他們,說自己和這個女孩子有過關係,不過這種關係早就斷了,他現在已經不喜歡她,他現在有興趣的是別的女人。張焰的朋友都知道他追求女人很有一套,他們平時非常羨慕他的風流韻事。在文化大革命的後期,講究哥們義氣,是梅城街頭少年中普遍信奉的一個真理。這些少年成為無業青年以後,他們沒有前途,也沒有理想,肆無忌憚地活著,根本就沒有考慮到他們所作所為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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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張焰意識自己被同伴出賣以後,感到非常的憤怒。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一言不發。沉默對他沒任何幫助,他知道自己現在處境十分糟糕,如果說不出不在現場的證據,他就不可能證明自己的無罪。他試圖繼續在時間上做點文章,然而越說漏洞越大。他編了一個故事,說自己那天從小學的陸老師家出來後,在街上無目的走了一大圈。
連張焰自己都意識到自己的故事缺乏說服力。顧駿知道已到了乘勝追擊的時候,決定開始直接切入張焰和李文紅兩人的關係,問他究竟認識不認識李文紅。張焰知道這是無法迴避的事實,點頭說認識。
「你和她之間有關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
顧駿讓他想好再回答。
張焰作出思考的樣子,想了一會,喃喃地說:「我和她早就沒關係了。」
顧駿問他在出事的那天晚上,有沒有見到過李文紅。張焰默不作聲,顧駿很有耐心等待下文。一起參與審問的同志有些按捺不住,讓張焰立刻回答。張焰看了一眼顧駿,很不情願地說:「那天晚上,我是見到過她。我去陸老師家的路上,看見李文紅一個人在操場上玩。」
顧駿和一起參與審問的同志一樣,感到有些興奮,他們總算往前大大地走了一步。張焰顯得十分沮喪,他知道他的處境越來越糟糕。「我沒和她說什麼話,我直接去找陸老師了——真的,我沒有殺李文紅,我好端端的,殺她幹什麼。」張焰偷眼看了一下顧駿,他似乎知道這個人最難對付。「我剛剛是說謊了,我沒有在街上轉,我也不是八點半離開陸老師家的,你們真要我講,我只好老實交待了,實話告訴你們,我是十一點多,才離開陸老師家的。」
這是一個新的情況,如果他說的是實話,就有可能解脫自己。顧駿讓他交待,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他在陸老師家待那麼長時間幹什麼了。張焰說沒幹什麼,隨便說說話。顧駿又問說了些什麼話。張焰結結已巴地說沒說什麼後。他顯然不是說的真話,他顯然不能自圓其說。從一開始,張焰就給審問他的人留下了謊話連天的印象。他自以為編造的故事能使他矇混過關,但是他的狐狸尾巴反而露了出來。
顧駿提醒張焰,破案小組已和小學的陸老師接觸過,陸老師說他那天拿了歌本當時就走了。除非陸老師也是幫他說了謊,那麼陸老師有什麼必要幫他說這個謊呢。張焰表現得有些黔驢技窮,支支吾吾地說自己和陸老師之間有種曖昧關係,陸老師所以這麼說,是他和她之間事先商量好的。
一起參與審問的同志十分嚴厲地說:「這事我們將進行進一步調查,如果事情並不是像你所說的那樣,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張焰含糊其辭地嘀咕了一句什麼,顧駿覺得審問可以暫時告一段落。事情已經很簡單,一切都看小學的陸老師會怎樣回答。陸老師的證詞將成為偵破此案的關鍵,缺口已經打開了,顧駿知道現在要做的,就是宜將剩勇追窮寇,狠追猛打,一舉攻破敵人的最後保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