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關東 第二部 第21~25節
    闖關東第二部(21)

    夏元璋打斷他說:「是不是心太黑了?所謂兵不厭詐,他福興祥起黑心於先,我春和盛應對於後,生意場上就是這麼殘酷!」傳傑心裡不忍說:「掌櫃的,這樣一來福興祥恐怕要栽大跟頭了,咱不能眼看著他們破產,您能不能緩緩手?」夏元璋威嚴地說:「不能!他不仁我不義,想在生意場上立住腳,你必須有鐵石心腸!再說他也不至於破產。回去歇著吧,睡不著把今天的事好好在腦子裡過一過。」

    回到自己的小倉房裡,傳傑躺在被窩裡輾轉反側,他失眠了。

    夏元璋逗著鳥兒,嘴裡哼著京劇《空城計》諸葛亮的唱段:「我坐在城頭觀山景,城外發來了司馬的兵……」心情顯然不錯。傳傑進來〔奇書網·電子書下載樂園—Www.Qisuu.Com〕,小聲地說:「掌櫃的,吳掌櫃的想見您。」夏元璋說:「快請進啊!」傳傑請進了吳老闆。吳老闆哭喪著臉說:「夏掌櫃的,救救我吧,我要破產了!」

    夏元璋笑著說:「吳掌櫃的,您又要給我演戲!上一回您就在這屋給我唱了段,唱的什麼來?想起來了,《連環套》,竇爾頓的那段,好啊,銅鐘大呂,繞樑三日,到現在我的耳朵裡還嗡嗡響,您今天唱的這是哪一出?看樣是哭戲,《文昭關》,不對呀,您的本工是架子花呀!」

    吳老闆說:「夏掌櫃的,您就別取笑了,前些日子收的那批貨現在價跌慘了,砸在手裡了,您給出出主意,看看怎麼辦好?」夏元璋滿面怒氣說:「當初我說什麼來?我說咱兩家聯起手來壓住價,穩住市面,你背信棄義,一個勁地抬價。抬呀,使勁抬,我夏元璋奉陪到底!」吳老闆說:「夏掌櫃的,我錯了,我不是人,您高抬貴手救救我。」夏元璋說:「您要我怎麼救您?」吳老闆說:「我聽說您沒有庫存,您就把我的庫存吃一些吧,我欠著外邊好多貨款呢。」夏元璋說:「讓我吃您的庫存不是不可以,這價怎麼說?」吳老闆說:「我給您打八折。」

    夏元璋哈哈大笑說:「吳掌櫃的到現在還跟我開玩笑,就您那些貨,再不出手就爛家裡了,我頂多出五折,還是看在老相識老街坊的面子。」吳老闆一跺腳說:「五折就五折,我可是要現款。」夏元璋說:「好,成交!傳傑,跟著吳掌櫃的點貨。」

    玉書回來了,問道:「爸,傳傑呢?櫃上沒有,死哪兒去了?」夏元璋親暱地說:「下了課就找傳傑,我給你看著呀?到福興祥點貨去了。」玉書說:「死玩意兒,讓我給他買書,人家好不容易買到了又找不到他。」夏元璋說:「別急,一會兒就回來了。哎,玉書,你們小學堂不教四書五經都教些什麼?」玉書說:「教什麼?國文、算數、自然、地理什麼的,還有體育。對了,爸,你給我買颱風琴吧,我想下學期給學生開音樂課。」

    夏元璋說:「開音樂課?要風琴幹什麼?拉拉胡琴彈彈琵琶不行啊?」玉書說:「爸!那麼多學生唱歌,胡琴琵琶派不上用場,再說教五線譜也不合適。」夏元璋說:「你還會五線譜?」玉書說:「人家不是正在學嘛!」夏元璋說:「啊,你是現學現賣呀?行,爹支持你。」

    爺兒倆說著話,關德貞袖著手來了,說:「爺兒倆在說什麼呢?這麼熱鬧。」夏元璋說:「哎呀,關先生來了。坐。有事?」關德貞說:「沒事不會打擾您,上回我托付您的事……」夏元璋一拍腦袋說:「哎呀,你不說我還忘了,我給你辦了。玉書,你給關叔叔說說。」玉書說:「關叔叔,是不是您外甥女要找婆家的事?我給問了,也催了,他家老二的婚事定了,可以談談了。」

    關德貞說:「那太好了,那咱就托個媒人去說說?」玉書說:「我最討厭媒婆說媒了,當媒婆的沒句實話。我看這樣吧,明天我領著您去他家看看,你們當面談,就不用媒婆瞎摻和了。」關德貞說:「哎呀,我的大小姐,這可不太好,哪有舅舅給外甥提親的?」玉書說:「沒那麼多講究,要是講究起來,你們老祖宗還不允許滿漢通婚呢!」關德貞無奈地說:「那好吧,咱也不講究了。」

    闖關東第二部(22)

    3

    文他娘前前後後,收拾著屋子,抹桌子,擺凳子。朱開山說:「文他娘,關先生以前也是大戶,他們滿洲人禮數多,挑剔大,咱可不敢慢待了,不管這門親事成不成,都不能失了禮。」文他娘說:「知道了,你念叨不知多少遍了。」朱開山撲哧一聲笑了。文他娘愣了說:「他爹,你笑什麼?」朱開山說:「我笑玉書這孩子,自己還是個姑娘家,倒跑前跑後地給人家做起媒來了,成了小媒婆了,我倒要看看,她要是和傳傑將來成了誰給她做媒。」文他娘說:「他們要是成了還用什麼媒人?孩子是自己對上眼兒的。」朱開山正色道:「那可不行!自古兒女婚嫁,講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媒人怎麼行?走走過場也得請個媒人,面子上好看,要不就叫苟合。你沒看韓老海?按說咱兩家還用媒人插一槓子?可他還是打發媒人來提的親,禮數該走到了就得走,省不得。」

    兩人正說著話,院裡傳來玉書銀鈴似的喊聲:「大叔、大嬸兒在家嗎?我把客人關先生領來了。」朱開山和文他娘趕忙迎出門去,朱開山道:「關先生,來得挺早,我正打算到門口迎接呢。」關德貞拱手施禮道:「不敢勞駕。」他看著院子說,「哎呀,沒想到,您這份家業不小啊!」朱開山說:「咳!有什麼,也就是個莊戶人家。關先生,屋裡請。」

    關德貞撩起長衫,躬著腰,斯斯文文地坐下。朱開山對身旁的文他娘說:「文他娘,給關先生上茶。」玉書說:「我來吧。」朱開山一把拉住她說:「不行,你今天是貴客,坐好了!」

    文他娘上茶說:「關先生,茶不好,您就湊合著吧。」關德貞欠欠身說:「叨擾了。哎呀,府上比我想像的要好多了,雖說不是深宅大院、殿閣樓堂,倒也是青堂瓦捨,窗明几淨。玉書姑娘所言果然不謬。」玉書說:「我兩頭都沒說假話。」朱開山說:「玉書這孩子我信得過。」

    關德貞說:「那是,那是。不過關某一直有一個疑團,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文他娘關切地問:「哎呀,關先生吃什麼噎著了?快喝口水送送。」關德貞尷尬地笑了:「非也,非也。」文他娘悄聲地問玉書道:「什麼叫『非也』?」玉書咯咯地笑。朱開山不滿地瞅了文他娘一眼,對關德貞說:「關先生,內人是笑談,有什麼話就說。」

    關德貞說:「關某看府上著實家業興旺,然,令郎早已過了弱冠之年,何以中饋乏人?」朱開山這一下也有點暈了,直朝玉書使眼色。玉書會意,笑道:「關叔叔,我給你說說吧,大哥在老家定過娃娃親,後來在闖關東的道上失散了。大哥是個重情義的人,一直等到現在,看來是沒指望了,所以現在才談婚論嫁。」

    關德貞說:「哦,明白了,我這就放心了。哎,說了半天,令郎貴庚?」文他娘說:「『耕』?噢,俺家老大耕地可是好把式,莊稼院裡的活拿得起放得下,沒的說。」朱開山皺皺眉頭,關德貞笑了笑。玉書見此連忙插話說:「大叔,我大哥二十六歲了吧?」朱開山說:「對,屬龍的。」關德貞說:「哎呀,太好了,我外甥女屬雞,這可是龍鳳相配,再好不過了。哎,令郎台甫怎麼稱呼?」玉書越俎代庖道:「大號朱傳文。」關德貞拍掌叫好說:「傳文,好啊,好名字,耕讀傳家,千古文章,好!」朱開山決定以攻為守道:「關先生,您外甥女可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她可願意進我們這樣的莊戶人家?」文他娘也擔憂地說:「是呀,千金小姐我們可養不起。」

    關德貞說:「不然,不然,她們家今非昔比,況且我這個當舅舅的慚愧啊,養她不起了,就是想給外甥女找個妥實的人家嫁出去。我們一不論門第,二不圖彩禮,只要外甥女滿意,我就做主了,白給你們送個媳婦。哎呀,咱們說了半天,你們總得把令郎請出來讓我見見吧?」

    文他娘領著傳文來了。朱開山說:「見過你關叔叔。」傳文鞠了個躬說:「關叔叔好。」關德貞說:「哎呀,令郎一表人才,玉書所言果然不謬,和我外甥女真是天生的一對。」一拍腦殼說,「哎呀,看我這腦袋,怎麼會忘了呢?我帶著外甥女的小照呢,給你們看看。」說著掏出那文的照片,朱開山接過。

    闖關東第二部(23)

    朱開山與文他娘送走了玉書和關德貞,文他娘問:「他爹,你看這門親事能行?」朱開山說:「行不行的等相了親再說吧,要是看照片好俊的一個人兒。這個關先生也是個滑頭,不見咱傳文不拿出照片,看樣他是對傳文滿意了。」文他娘叨叨說:「你說這門親要是成了可就熱鬧了,傳武找了個關東人,這傳文又找個滿洲人,傳傑的那個玉書也是個當地人,沒一個山東媳婦。」

    朱開山笑道:「咋沒有,夏先生家祖輩上就是闖關東過來的。他娘,我倒是挺喜歡老大這門親事,這也叫改良土壤,光有好種沒有好土地也白瞎,換換地兒說不准日後能長成一片結結實實的好莊稼!你沒看咱們從山東捎來的高粱種,今年打的高粱少說多了三成收入。」文他娘被朱開山一番精彩的比喻說笑了,說:「你呀,歪歪理兒就是多,你老朱家的種就是好種?也就是王婆賣瓜,誰不說自己的瓜甜?」朱開山呵呵大笑。文他娘說:「你又笑什麼?」朱開山說:「笑什麼?我笑關先生滿口說的話我一半兒沒聽懂,要不是玉書在一邊接話,咱什麼也聽不明白、說不清楚。」文他娘說:「壞了,要是他外甥女和他一樣說話,咱家就全成了聾子了。」朱開山說:「不會吧?她舅是老學究,故意跟咱轉學問呢。」

    傳文從自己的房間走出,說:「爹,他們走了?」文他娘說:「你夾咕哪兒去了?和人家關先生見了一面,沒說上兩句話就抽身走了。」朱開山說:「沒見過世面!傳文哪,你覺得這門親事怎麼樣?」傳文沉默了。文他娘說:「你爹問你話呢!」傳文說:「爹,你真的要給我說親?」朱開山說:「這樣的事能兒戲嗎?」傳文說:「爹,俺還是想等等鮮兒,俺總覺得不一定哪一天鮮兒會找上門來的,到那時候可怎麼辦啊!」朱開山說:「老大,不能再等了,老韓家催著咱們傳武迎親呢,你怎麼也得趕到傳武前頭去,你不成親壓著兩弟弟也不是事兒。」文他娘說:「我也是這麼說的。鮮兒她是嫁過的人了,不會進咱家的門了,你就把她從心裡摳出去吧,你這麼大了,該成親不成親,從哪方面都說不過去。」傳文低下頭,半晌才說:「俺聽爹娘的。」

    夜深了,傳武睡得正香,傳文卻沒睡意,他坐在炕頭上,手裡擺弄著當年鮮兒闖關東路上剪下的頭髮,旁邊是那文的小照片。傳文默默地看著,大滴的淚珠滾落臉頰。良久,他長歎一口氣,慢慢地包起鮮兒的頭髮。

    這一天,傳文和那文相親謀面。關德貞領著那文上了門,對朱開山兩口子說:「那文啊,這是你朱大叔,這是你朱大娘。」那文行了滿族見面禮,舉手投足,氣度不凡,說:「叔叔好,大娘好。」朱開山滿意地打量著那文,文他娘高興地說:「好,姑娘也好。」關德貞說:「還有你朱大哥。」那文又行了禮說:「朱大哥好。」傳文有些不知所措,嘎悠著嘴說不出話。關德貞說:「罷了,你們倆這就算見過面了。初次見面,守著老人約莫你們也不好開口,老朱兄弟,讓孩子們到裡屋說說話?」朱開山說:「好,好,你們到裡屋說話去吧。」那文禮貌地說:「就聽叔叔的安排。」自己裡屋走去。傳文木木地站在那兒沒動。文他娘捅了他一下說:「跟著去呀,木頭!」傳文這才跟了進去。

    關德貞說:「老朱兄弟,我外甥女還說得過去吧?」朱開山說:「不錯,不錯,到底是大戶人家的閨女,大大方方的,多舒展!比我們傳文強多了。」關德貞說:「令郎也不錯,我看他們蠻般配的。」文他娘笑瞇瞇地說:「閨女說話真好聽!她舅,閨女給我施的那叫啥禮呀?沒見過。」關德貞說:「我們滿洲人女孩子對長輩都是這麼施禮,別見怪。」文他娘說:「不見怪。」關德貞說:「不見怪就好。我們滿洲人禮數多。可有一樣,這孩子自小在城裡長大,莊稼院裡的活沒幹過,也不會幹,你們可要多擔待。」朱開山說:「這好說,莊稼院裡的活,只要肯吃苦,沒有什麼難的。」

    闖關東第二部(24)

    裡屋,那文瞟著傳文說:「傳文哥,我從進了門你沒拿正眼瞅我,莫非不中你的意?」傳文說:「沒有,沒有,俺中意,中意。」那文撲哧笑了。傳文問:「笑什麼?俺不中你的意?」那文說:「不是的。」傳文說:「那你笑什麼?是不是笑俺不會說話?」那文說:「我是笑怎麼這麼巧,我叫那文,你叫傳文,名裡都有一個文,你爹張口閉口文他娘、文他娘地叫,叫誰的娘?」傳文說:「那還用問?叫俺的娘唄。你要是願意給俺做媳婦,過了門也是你的娘。」那文聽了沒接話,掉開了淚。

    傳文莫名其妙道:「剛才好好的,怎麼哭了?是不是跟俺你覺得委屈?要是那樣別委屈了自己,這可是一輩子的事。」那文說:「傳文哥,你別誤會了,看你守著爹娘,我就想起我死去的額娘,還有,我阿瑪還不知道怎麼樣呢,他現在在哪兒也不知道,我忽然想到他們二老。」傳文說:「這好辦,咱倆要是成了親,我套上馬車找你爹去,把他接過來一起住,女婿孝敬丈人爹是應該的。」那文說:「你別丈人爹、丈人爹地叫,應該叫岳父,要是雅一點叫泰山老大人。」

    傳文說:「倒是聽說有這麼個叫法,俺鄉下可都不這麼叫。哎,說了這麼半天,哄著俺又叫岳父又叫泰山老大人,你倒是中意不中意俺呢?」那文又笑了,說:「不中意跟你進屋?還說了這麼半天話?」傳文也笑道:「那就是中意了。行,俺看咱倆還是說得來。原先就怕你嫌俺書念得少,說不一塊去。」那文說:「我起先也擔心這個。可一見面,我看出你這個人外表憨厚,可眼睛裡有故事,就知道你不是個滿腦袋糨糊的人。書念得少不要緊,可以補,要是滿腦袋糨糊就摳不出來了。你沒看過《聊齋》?」傳文說:「沒看過。」那文說:「《聊齋》裡有個陸判,是個鬼仙,交了個朋友叫朱爾旦,朱爾旦文章寫得不好,有一天晚上陸判把朱爾旦的心挖出來了,把堵住心眼兒的東西都摳了出來,後來朱爾旦就變得聰明起來,文章寫得也好了。」傳文說:「俺的娘呀,你不是想把俺的心也挖出來吧?」那文咯咯笑著說:「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我是想,咱要是成了親我得教你讀書,要不然,咱倆早晚話說不到一塊去。」

    外屋,朱開山對關德貞說:「看樣兩個孩子還說得來。」關德貞說:「嗯。要是兩個小人兒看好了,這門親事就可以定下來了。要是定下來就早點辦了吧。」朱開山說:「等到秋天吧,怎麼也得準備準備。」關德貞說:「成。」他囁嚅了一會兒道,「老朱兄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朱開山:「都是一家人了,有什麼不好講的?講。」關德貞說:「怎麼說咱這也是滿漢通婚,我想,我想……當然了,你們是娶,我們是嫁,按理說一切規矩應當依著你們,可是我想咱們能不能通融一下,兩面的規矩都照顧著點,有些規矩……」朱開山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度地說:「好說,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有些規矩可以依著你。」關德貞感激涕零:「老朱兄弟,你行,什麼也不說了,你給足了我面子。」

    裡邊兩人還繼續聊著,那文說:「傳文哥,我還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傳文說:「什麼事你就說。」那文說:「我身邊還有個丫頭,叫秋鵑,和我處得像姐妹,跟了我六七年了,我想過門的時候帶過來,你看行不行?」傳文說:「哎呀,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要跟爹商量商量。依我看八成是准不了。」那文說:「准不准的你問一問,她要是不跟著我可就沒處安身了。」傳文說:「那我就去問問。」

    一會兒工夫,傳文樂顛顛地回來了,說:「爹說了,讓她跟過來吧,可不是當丫頭,咱家沒那個譜兒。娘也說了,當閨女養活著,將來找個好人家嫁出去,她也可以當丈母娘了。」那文說:「不是叫丈母娘,應該叫岳母!」傳文說:「噢,叫岳母。」那文長舒了一口氣道:「秋鵑啊,你總算有了歸宿,姐替你高興啊!」

    從朱家回來,鮮兒和那文夜話。鮮兒說:「那個人還行?」那文說:「還行吧,人長得相貌堂堂,有男子漢的氣派,挺憨厚的,就是書底子不夠。」鮮兒說:「莊稼院裡的孩子,有幾個唸書的?只要人好就行。」那文說:「他爹娘也挺好的,一看就是古道俠腸,我一提出來要把你一塊兒帶過去,他爹娘都答應了,說過去不讓你當丫頭,拿你當閨女養活著,將來找個好人家嫁出去。」鮮兒說:「你說了半天,你女婿姓什麼?叫什麼名?」那文說:「說起來也巧,我倆的名裡都帶一個文字,他叫朱傳文,他爹叫朱開山。」那文的話音未落,鮮兒如五雷轟頂,手中的碗噹啷一聲掉到地上,喊一聲「天哪」,淚流滿面。那文驚呆了,急問道:「鮮兒,你怎麼了?」

    闖關東第二部(25)

    鮮兒忙掩飾說:「那文姐,我心口疼的病又犯了,疼得不行了!」那文說:「我給你化點面鹼水?」鮮兒撫著心口窩說:「姐,不用了,這陣過去了。」那文說:「那你躺下睡吧,歇一歇會好點。」鮮兒躺下說:「姐,你成你的親,我就不跟過去了。」那文說:「怎麼了?」鮮兒說:「姐,我捨不得離開你,可到了人家我算什麼身份?說是拿我當閨女待,也就是說說,人家憑什麼把我當閨女?到時候我閨女不閨女,丫頭不丫頭,他們家那麼些爺們兒,說不定讓我給他老爹做小婆呢!」那文說:「不至於吧?」鮮兒哭著說:「怎麼不至於?我說了怕你不願意聽,我剛到你們府上的時候,你們家的多少爺們兒打我的主意?老爺不是也打算把我收房嗎?不是你護著,我早就當你的小媽了,你不清楚?」那文說:「可也是的,你長得也就太招人疼了,哪個爺們兒不想把你弄到手?那你以後怎麼辦?」鮮兒說:「我想好了,我在外邊早就流浪夠了,大不了回老家找我爹娘。」那文說:「也好。那你也得送我出了閣。」鮮兒說:「姐,你放心,你出閣那天我去送你。你不是就喜歡我唱的單出頭嗎?那一天我給你唱,別讓他們小瞧了咱娘家人。」

    4

    朱家張燈結綵,一派喜慶。朱開山在院裡擺了四桌酒席。韓老海帶了秀兒也來送禮吃喜酒,夏先生帶著玉書也來了。院內外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朱開山夫婦站在院門外應酬著前來賀喜的鄰里鄉親們。傳武手擎鞭炮候在院門外另一處,秀兒也擎著鞭炮陪在他的旁邊,不時地瞟著傳武,傳武依舊佯裝不理,直盯著花轎行來的方向。院內,傳傑、玉書招呼著前來賀喜的男女賓客們各自落座。院外,花轎漸漸行近。一時鞭炮齊鳴。七八個孩子跟在花轎後邊拍掌唱道:「新媳婦,進洞房,不脫花鞋就上床。傻新郎,摸進房,抱著媳婦喊親娘……」

    花轎停在院門前,跟在轎後的傳文下馬來到花轎旁邊。馬媒婆上前掀開轎簾,用手攙扶著頭頂紅蓋頭的那文下了轎,並將手中的紅綢兩頭分別遞給那文和傳文。傳文在前用紅綢牽著那文進了院。馬媒婆攙扶著那文,引導著她跨過火盆,進入堂屋。

    司儀念喜歌:「蝴蝶飛上玉搔頭,玉人喜登鴛鴦樓。今朝結下連理枝,早生貴子覓封侯!」

    喜歌念畢,又引著小夫妻拜堂。

    拜完堂,傳文用紅綢牽引著那文走入新房。馬媒婆攙扶著那文在炕上坐好。

    賓客們已經開始吃喜宴了,傳武、傳傑陪著大哥向賓客們敬酒。坐在女桌上的秀兒,眼睛一直不離傳武。朱開山在主桌上興奮地站起,滿面春風地說:「諸位老鄉台,今天是我兒子傳文大喜的日子,蒙各位光臨,我朱開山不勝榮幸。朱開山自從來到咱們屯子,沒少得到大家的幫扶,為了略表謝意,我特意請了戲班子為大伙唱大戲。大伙喝著酒聽戲,一定要盡興啊!」賓客們鼓掌叫好。

    戲班子的人從廂房裡出來,各就位。鑼鼓點響起,嗩吶聲聲。兩個演員舞著跳著唱起了一出二人轉喜慶戲。賓客們喝著酒聽戲,叫好聲不斷。傳武坐在次桌上大口大口地喝悶酒,秀兒過來勸道:「傳武哥,你少喝點,酒喝多了傷身子。」傳武有些不耐煩地說:「一邊待著去,我願意!」秀兒說:「傳武哥,我這都是為你好,你可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賴人。」傳武一擺手說:「好好好,我是狗,你是呂洞賓,行了吧?」秀兒委屈地說:「傳武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怕你喝醉了難受。」傳武說:「我願意難受,你別煩我,老盯著我幹什麼?」

    秀兒深感委屈,文他娘走近秀兒悄聲地說:「秀兒,別理這狗東西!」邊說邊狠狠地瞪著傳武。秀兒見此忙說:「大娘,我沒事。」自己含著眼淚悵悵地離去。文他娘用手指頭戳著傳武的頭說:「你咋就不懂事呢!」

    二人轉歡快地表演著,玉書看得饒有興趣,夏元璋湊近她說:「玉書呀,趕明兒你成親,爹也給你請戲班子唱大戲,唱他三天三夜。」玉書羞赧地說:「爸,你說什麼呢!」傳傑也湊過來,笑嘻嘻地說:「掌櫃的,咱唱豬八戒背媳婦,要不唱豬八戒拱地兒,可熱鬧呢!」玉書嗔道:「閃一邊兒去,要唱就唱朱傳傑尿炕!」傳傑笑道:「唱唄,反正我現在已經不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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