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點50分。
依舊大雨如注。
周子全開著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色桑塔納,把容顏帶到了大海邊。汽車沿著海邊的公路,直接停到了海堤上,容顏的手腳都被絲襪綁了起來,坐在車裡動彈不得。透過車窗,她只看到大堤外的海面上濁浪滔天,海浪拍打著堤壩,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容顏被他拖出了汽車,在海堤上矗立著一棟堅固的房子。周子全一手拖著容顏,一手拎著那只從東正教堂裡帶出來的黑色皮箱。
他們走進了那棟房子裡,周子全轉身把門鎖好,然後把容顏帶到了一間小屋子裡。他這才解開了捆在容顏手腳上的絲襪,冷冷地說:「坐下吧。」
小屋裡並沒有椅子,只有一張床,容顏活動了一下手腳,吃力地坐在了床上。周子全從一個小櫃子裡取出了一套衣服和一塊毛斤,扔給了容顏,對她說:「你渾身都濕透了,快把衣服都換了吧,否則會生病的。」
容顏的渾身都在發著抖,她接過了毛斤和衣服,呆呆地看著周子全。
周子全明白的她的意思,他淡淡地說:「怎麼,在我面前你還害羞,快換吧。」
「請你出去。」
「記住,我是你丈夫。」周子全走到了她的面前,盯著她的眼睛說,但沒想到容顏立刻揮起了手,重重地扇到了他的臉上。
周子全捂著自己的臉,目露凶光,但立刻又柔和了下來,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容顏吐出了一口氣,幾滴眼淚從她的眼眶裡滑落。她無法面對這一切:這些天來日日夜夜困擾著她的惡夢,終於成為了現實。更重要的是,現在馬達還生死未卜。她搖了搖頭,然後立刻脫下了早已濕透了的衣服,再用干毛斤擦遍了全身,最後換上了那套新的衣服。
幾分鐘後,周子全又走進了小屋,他對換好衣服的容顏說:「你現在依然很漂亮,尤其是頭髮濕漉漉的樣子。」
「你終於從墳墓裡爬出來了。」
周子全點了點頭:「我想,你早就料到了吧?」
「那天晚上,我跟蹤在他後面,也到了安息路,他走進那棟房子以後,我看到他又衝了出來,當時在黑暗的大雨中,我真的分不清,被殺死的那個人究竟是他還是你。」
「我想,你寧願希望被殺死的那個人是我吧?」
容顏沉默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大聲地說:「是的,我寧願相信那個被殺死的人就是你。可是,當我在公安局看到他的屍體以後,我還是不敢肯定。我每夜都在床上碾轉反側,你每次都會出現在我的惡夢裡。我恐懼到了極點,我害怕被殺死的那個人不是你,我害怕你還活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裡,在一個陰暗的地方偷偷地窺視著我,成為一個冷血的幽靈。」
「沒錯,我是一個幽靈。」周子全大聲地說,「他將我引入了安息路的那棟房子,在那個房間裡告訴了我的身世。是的,當時我是很害怕,害怕傳說中的鬼魂出現。他忽然說借用我的手機一下,我把我的手機給了他。然後,他叫我後退,直到我一腳踏空掉進了那個陷阱。與其說那是一個地下室,不如說是一個墳墓,你不會想像出那種被囚禁在墳墓裡的感覺的,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著你,除了每天早上和傍晚,他來兩次給我送飯,並收走我的大小便以外,我見不到任何光線。在墳墓中我暗暗計算著時間,二十七天,我在墳墓中呆了整整二十七天。在墳墓中的二十七天,終於使我變成了一個幽靈,一個冷酷無情的幽靈。」
「但你最後逃脫了?」
「是的,那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發現在那地下室裡還有一道暗門,我終於打開了暗門,從一條秘密通道裡逃了出來,我敢打賭他也不知道這條秘密通道的存在。既然我已經逃出來了,那我就不會讓他得逞,我找到了一把鋒利的刀子,躲在那個房間裡。在當天晚上,他終於出現了,我用刀子刺中了他,他受重傷以後拚命地向外逃去,我追在他後面要殺死他。他衝出了那棟房子,趴到了一輛出租車上,好像交給了司機什麼東西,也好像對司機說了什麼話。然後,他倒在了地上,在我衝上去的時候,那輛出租車也嚇得開走了,於是,我就殺死了他。接下來,我把他的屍體拖到了旁邊的花園裡,準備慢慢地搜查他身上的東西,但是這時候我發現了你。」
「當時你也想殺了我?」
周子全搖搖頭說:「不,我只是想把你帶走。可是,那個可惡的出租車司機又出現了,你居然自己撞到了車上,而他又把你救走了。否則的話,我們早就在一起了,你也用不著擔驚受怕那麼久了。」
「不,我非常慶幸那天晚上馬達能把我救走。」
「難道你討厭你的丈夫?」
「非常討厭。」
周子全忽然大聲地說:「也許,你對我已經討厭到了要與別人合謀殺死自己丈夫的程度。」
「我沒有與別人合謀。」
「可你為什麼不救我?你為什麼不阻止他?」周子全又一次靠近了她說:「或許,你認為我是死有餘辜的吧?」
容顏並不回答,她把頭扭了過去,不想看到周子全的臉。
周子全繼續說:「好了,讓我全都告訴你吧。我早就想要逃出去了,在一年前就開始了準備,只是這次意外使我的計劃提前了。既然,他已經冒名頂替了我,那麼也就替我去死吧。於是,他們都以為我已經被殺死了,我是一個已經死亡了的人,沒有人再會來抓我的,也沒有人再會想到一個死人也會殺人的,況且,我確實已經是一個幽靈了。」
「這就是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這個比喻非常好,你真是個聰明的女人。是的,既然我已經死了,那麼我所要做的就是把那筆巨款全都帶到國外去,在遙遠的南美洲以無數的美元享受我的下半生。然而,當我準備提取我的帳戶的時候,卻發現裡面的錢都被人提走了。我又在深夜潛入了我在公司裡的辦公室,發現一些重要的帳單和記錄也沒有了。原來,他在冒名頂替我的那幾周裡,提取我藏匿的全部贓款,還有全部的帳單等犯罪記錄。我這才發現殺死他實在是一個下策,我什麼都沒有得到,我成為了一個窮光蛋,而且還已經被登記死亡了。我必須,必須要找回那筆應該屬於我的錢。」
「這筆錢不屬於你。」
「到了我的手裡就是我的。我想起了他在臨死前曾趴在那輛出租車上和那司機說了什麼話,於是,我就想他可能把與那筆錢有關的東西或者信息交給了那個司機。我查到了那個司機的名字,他叫馬達,更重要的是,我還發現他總是糾纏著你,很明顯他喜歡上你了。我開始恐嚇他,希望他能夠把東西交出來,但看起來他似乎對自己手裡的重要東西還一無所知。我想如果我強行綁架他的話,可能反而會適得其反,我索性暗中跟蹤著他,同時也監視著你。然後,我又給他打恐嚇電話,不斷地給他施加壓力,促使他把那重要的東西想起來,只要跟著他,我就能得到我所需要的東西。」
「所以,你一直在跟蹤著我們?」
「是的,我知道你從半島花園的家裡逃出來以後,一定會躲到那間小屋裡去的,我就在小屋外邊監視著你。今天,從你們一出門我就跟蹤著你們,一直跟到了墓地裡的教堂。終於得到了我應該屬於我的東西。」他又笑了笑說,「我沒想到我的錢全都被他換成了整齊的美元,也許我還得感謝一下地獄裡的他呢。」
容顏搖了搖頭問:「那麼羅新城和桑小雲呢?」
「他們都是我殺死的。羅新城早就該死了,他阻撓沁雪嫁給我,他一直在暗中破壞我的計劃,我知道他對我充滿了仇恨。在那一晚,你們把他打昏以後送回到了他家裡,我一直跟蹤著你們,等你們走後,我也潛入了他家裡殺死了他。」
「這樣你就能嫁禍於我了,使警方對我產生懷疑,最後逼迫著我選擇逃亡。」
「你分析地非常對。還有桑小雲,也許她本來就已經看出了那個冒牌貨的問題,因為她是我的秘密情人,她甚至比你更瞭解我。但是,我依然在嚇著她,讓她以為我是一個幽靈,我不斷給她打電話,引誘她精神失常,使她從公司裡出逃,後來我又蹂躪了她,使我得到了最後的滿足。在完成這一切之後,我把她從樓上推了下去,殺死了她。」
容顏表情痛苦地說:「你不該這樣對一個女孩。」
「行了,現在我非常喜歡殺人的感覺。算上剛才的馬達,我已經殺了四個人了,也許這還不能算多。」
「不——」容顏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了。
周子全充滿嫉妒地說:「你很喜歡那個叫馬達的出租車司機是嗎?你真是一個賤女人,你不愛自己優秀的丈夫,卻愛上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出租車司機。在他闖進你房間的那個深夜,我就在外面的樹叢裡監視著你。當時,我真的想衝進去打死那個傢伙,只是為了那重要的東西,使我忍住了。告訴我,他是不是上你的床了?」
「是的。」
容顏冷冷地回答。
立刻,周子全的眼前彷彿出現了馬達躺在他的那張大床上,摟著容顏照著天花板上的鏡子的情景,他的目光變得凶狠了起來,緊緊地盯著容顏,卻說不出話來。
容顏似乎是要氣一氣周子全,她大聲地說:「現在,你可以滿足了吧。我告訴你,我非常愛他,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啪——」
周子全打了容顏一個耳光,冷冷地說:「那是我的床。」
「你殺了我吧。」容顏的表情又恢復了平靜,她淡淡地說:「如果他死了,我會永遠恨你。」
周子全的嘴角露出一股冷冷的笑意:「放心吧,我不會殺死我妻子的。」
「那你想怎麼樣?」
「我會把你帶走的,我們先坐船去韓國,然後從那裡去南美洲,委內瑞拉或者是阿根廷,隨你挑哪一個,我已經幫你把這些國家的護照全都辦好了。」
「為什麼要帶我走?」
「因為你是我的妻子。」
容顏搖了搖頭說:「不,因為你忘不了羅沁雪。」
周子全的身體猛的一顫,他怔怔地說:「不許你說這個名字。你說的對,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愛過一個人,那就是羅沁雪。」
「在你的眼中,我只不過是羅沁雪的替身,不是嗎?」
「沒錯。你就是她的替身,所以,我必須要把你帶走。一看到你的臉,我就立刻會想起她,因為,我太愛她了。」他的語氣卻又忽然激烈了起來:「可是,她卻拋棄了我,她發現了我的秘密,她無法饒恕我,於是她一個人走了,是那個出租車司機馬達殺死了她。而現在你也要離我而去,你居然愛上了馬達。真不敢相信,我的兩個妻子,都是被這個可惡的出租車司機奪走的,我有一百個理由殺死他。」
說完,周子全走出了這間小屋,他把房門從外面反鎖了起來,然後隔著房門對容顏說:「我知道你累了,好好休息吧。再過十幾個小時,我們就要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