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了一套黑色的衣服。
在她那張白皙的臉龐上,鑲嵌著一雙黑色寶石般迷人的眼睛,此刻,這雙眼睛正盯著她丈夫的屍體。
葉蕭站在一米開外,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努力地捕捉著從她的臉上所掠過的任何一絲細節。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容顏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默默地看著她丈夫蒼白僵硬的身體,就像是在看一塊無生命的石頭。當然,屍體確實是無生命的,從這個角度來說,現在的周子全和石頭一樣。
她點了點頭。
然後,裹屍布又把周子全的屍體罩了起來,緩緩地推入了冷藏櫃裡。
「我們出去談吧。」
容顏一言不發,跟在葉蕭後面走到了外面的走廊裡。白色的燈光打在她的額頭上,她閉起眼睛,深呼吸了幾口,背靠著牆壁,用手摀住了自己的胸口,不停地起伏著。
「你是不是感到不舒服了?」葉蕭在她耳邊輕聲地問,「我經常看到這樣的場面,許多家屬見到被害親人的慘狀以後,都會有這種反應,有的是處於徹骨的悲痛,而有的則是純粹出於對屍體的噁心。」
容顏立刻睜開了眼睛,她的反應相當快:「你懷疑我是後者?」
看起來她的腦子非常清醒,葉蕭在心裡想,他搖搖頭說:「不,我只是覺得你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比起我所見到過的那些來確認死者的家屬們,你真的很堅強,我很佩服你。有時候我們甚至要在這裡準備一個醫生和一些急救用品,以搶救那些因為悲傷過度而暈倒的家屬。」
「有時候,在你們眼中,堅強未必是褒義詞。」她把頭扭了過去,不想讓葉蕭看見她的臉,看起來她還是有些噁心的感覺。
葉蕭小心地說:「要不要去衛生間?」
「你大概在擔心我會吐出來弄髒了這裡吧?」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對葉蕭說,「請告訴我,衛生間在哪裡?」
他們走下了一個樓面,在樓道的盡頭,容顏低著頭走進了衛生間。
葉蕭等在外面,他看了看表:16點15分。
片刻之後,他的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回過頭,看到鄭重幾乎是小跑著來到了他的面前。
「葉蕭,我聽說周子全的妻子來確認屍體了。她走了嗎?」
「就在裡面。」葉蕭指了指衛生間。
鄭重立刻就把聲音放輕了:「喔,我明白了,在這種時候,這很正常。」
「不過,她還是表現得很鎮定,非常鎮定。」
「是啊,不管怎麼說,她還是一個女作家呢。」鄭重的聲音壓得更輕了,「葉蕭,我很想見見這個女偵探小說家。昨天晚上你說她很漂亮,是嗎?現在,她成為漂亮的寡婦了。哦,其實我的意思是,通常在類似的兇殺案中,漂亮的寡婦總是警方調查的重點。」
「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
「她進去多久了,怎麼還不出來?」鄭重就是一個急性子,他總是很驚異於葉蕭的冷靜和沉著。
「大概有十分鐘了吧。」
鄭重搖了搖頭,把葉蕭拉到了樓道的另一頭,在確信沒人聽得到他們的聲音以後,才對葉蕭說:「剛才,我們對死者的隨身物品整理了一遍。」
「發現了什麼。」
「在那件全是窟窿的西裝裡,沒有發現證件也沒有發現皮夾子和任何現金,總之是什麼都沒有,褲子口袋裡也一樣,什麼都沒有。」
「其他東西呢?」
「沒有其他任何東西,比如手錶、手機、鑰匙、各種卡片、還有小飾品之類的,全都沒有發現。總而言之,他的全身上下,除了衣服褲子以外,一無所有,全都給扒光了。」鄭重的眼睛注視著樓道的另一邊,嘴巴裡繼續說:「至少從表面上來,這是一起搶劫殺人案。當然,也有可能是殺人者所故意製造的假象,在殺死周子全之後,又把他身上的東西全都一掠而空以迷惑警方。」
「或者——」葉蕭停頓了很久,「在周子全的身上,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說完這句話,他冷冷的看著鄭重。
「她終於出來了。」鄭重輕輕地說了一聲。
葉蕭把目光向另一邊投去,他看到容顏正向他們走來。
「果然,她很漂亮。」鄭重在他耳邊說。
容顏走到了他們跟前,現在她看上去感覺要比剛才好多了,臉色上也恢復了血色。她冷靜地說:「葉警官,謝謝你。」
「沒關係,讓我來介紹一下。」
但鄭重卻搶先說話了:「你好,我是鄭重,是葉蕭的副手,我們共同負責調查你丈夫的案子,對於你丈夫的死,我們感到非常遺憾,希望你能積極地配合我們。」
「你好。」容顏只是對鄭重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她還是對葉蕭說:「對不起,葉警官,請問我什麼時候能夠領回我丈夫的遺體,我不想讓他繼續躺在冰冷的藏屍房裡,我希望能盡快地舉行葬禮並火化。」
「當然,所有的家屬都會提出這個問題的。不過,對於你丈夫的遺體,我們還有一些工作要做,不過請放心,最多再等兩天,就會把你丈夫的遺體送到殯儀館去。」
「非常感謝你,這件事已經通知了天下證券公司嗎?」
「我們已經通知了,明天我們會和他們詳談的。」鄭重說話了。
「好的,那就再見吧,我還要早點回去,處理我丈夫的一些後事。」
葉蕭點點頭:「路上要小心,要不要我們送你回家?」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容顏的眼睛又從他們的臉上游移走了,她淡淡地說了聲:「不要送我了,再見。」
葉蕭和鄭重目送著容顏消失在公安局的樓梯下,然後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鄭重問道:「你認為她有問題嗎?」
「我的經驗告訴我——」葉蕭緩緩地說:「魔鬼往往與天使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