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葉辛致淑君
毛頭:我心靈中的天使!
今天已經是4月3日了,我還是沒有收到你的來信。你病了,還是怎麼了?星期日上街去,我看見原來十連的劉若國也請假回來了。你呢?自從30日收到你的信,今天已有4天了。這4天我生活得很好,因為,我下定了決心要聽你的話,要好好地生活,我也曉得不好好生活你要生氣的。星期六(1日)那天,好冷啊!我生了爐子,坐在爐子旁,寫完了《風雨之夜》。8頁,4000多字。那天,靜悄悄的,那個陰陽怪氣的爐子時燃時熄,我除了添煤,就背靠著床,右手倚著箱子,坐在小凳上寫了4個多小時。寫完了,自己也比較滿意。昨天是星期日,也冷,但比前天好多了。前天,我們寨子後面的大坡上還結了冰。昨天趕場,我買了5斤半菜,準備吃一個星期。昨天、今天報紙都來了,可沒有你的信。除了吃菜,3月份我一共吃了16個雞蛋(8分),一斤豬油,一隻鴨子(1.5元),35斤粳米。除了生病,除了想你,我其餘的生活都是極平靜的。我不和人們多搭訕,看見久長的上海人,就遠遠地躲開。與其和他們講話,我更情願與一個10歲的小孩兒聊天。目前,我給自己定的計劃是攻短篇小說,過幾天我就寫另一個短篇《短促的第一課》。寫完《第一課》就寫《記工員於小全的故事》。我邊勞動邊動腦筋,這樣肩上的擔子就輕一點,而美好的故事也容易想出來。寫短篇不佔時間,其餘時間我就詳細地構思《巖鷹》裡的人物與情節,零星的時間我就看小說、想問題。這樣出工是休息,看書寫作也是休息。可怕的就是睡不著覺,每天晚上11點睡下,早晨7點就醒了。而在其中,最少要醒兩次。因為,一躺在床上,就要想你,想你的生活,想你們鋼筋工(滑稽可笑),想鯉魚塘一號橋的進展,想那毫無情趣的生活。回來一個月,從沒有聽見過哨子,從沒有人管我這管我那,從沒有人催我起床、睡覺,硬逼著我聽別人亂髮議論。我同樣生活得很好,而且靈魂也安靜得多了。我給自己定了一個計劃:一個月出20天工,4天趕場,6天休息,穿插起來,我的生活就很自在和舒適了,既鍛煉了身體,又得到了休息,又不妨礙我看報看書寫作學習。農忙即在眼前,但我很樂觀。
貴陽大學化學系和中醫學院,在久長招生,1日-10日報名。我沒去報名,大隊勸我去報,我想過一兩天再去報。可惜文史、哲學不在我們這兒招,否則也可爭取一下。但我一點也不悲觀,真的不悲觀。雖然,我的生活比起更多的"蠢材"來要差得多,但我認為我活了23年,不管是手腳、靈魂或其他方面都是純潔的,這就是我不悲觀的原因。毛頭,我多麼想你啊!晚上一想起你,就睡不著。往往一到11點就很累了,躺下就能睡著。可2點半或3點半一醒來,就再也睡不著了。有時迷迷糊糊地好像與你在一起,有時就一直醒著到天亮。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呢?鐵路上關於知青,又說些什麼呢?來信吧,不要失約,兩三天寄一封信,時常報告你的消息。親愛的人,想你!久長公社搞了一個磷肥廠,就在沙雁三隊和四隊臨近鐵路過去燒磚的地方,有20多個人,是鋼鐵廠的一半。你回來親眼見一見這類縣辦廠礦,就會明白工礦究竟是什麼樣子了。農機廠的小邵和小周均住在廠邊的老鄉家裡,這是我回到縣裡,在車站碰到她們時,她們親口說的。毛頭,一定要保重身體,一定要珍惜自己,珍惜自己靈魂與一切,為了你,同時為了我。不要忘記,我們還要共同生活四五十年呢!讓我溫存地吻你,熱烈地擁抱你,我最親最好的毛頭!
願你堅強!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5日夜8點40分
15?淑君致葉辛
甜甜:我的親人!
今天收到你上月31日發出的信。自26日發出信以後,我在30日及本月2日又發出二封,不知收到沒有?望來信告之。你的來信我全部收到,勿念!
甜甜,今天在上班的時候,我就打算下班後給你寫一封信。下班以後,便收到你這封親切的來信,讀著讀著,我便忘記了一天的疲勞,心裡真是高興極了!甜甜,你能這樣好好地生活,對我來說,真是一種最大的快樂和安慰了,讓我在心靈上也平靜了一點。
甜甜,我要告訴你,我們今天開了一個誓師大會,到12點半才結束。這次誓師大會的目的是,決心在本月底完成大橋主體工程。目前,鯉魚塘一號大橋已完成了全部工程的76%,上個月突破了百米關,完成原計劃的129%,成橋103米,打混凝土2400多方。而這個月的成橋是76米,所以,要比上個月輕鬆一點。從表面上看,大橋已完成7個半橋墩,其餘7個,5個都完成了地基,還有2個基坑未挖。從全團來看,主體工程也已完成了91%還多,所以,看來月底完成全部主體工程的可能性很大。甜甜,聽了這個消息,我很興奮,因為,到那時就將大批轉戰,我一定積極要求,我們一定會團聚的,你高興嗎?真的,有時我看著工地上一天一天升高的橋墩,心裡就會覺得高興,橋墩每添上一節,我們便早團聚一天。
甜甜,我一定聽你的話,在工作中小心加小心,注意安全。決不能在這最後的一個月中發一點事故,保證讓一個完完整整的毛頭重新回到你的身邊。甜甜,看到你這麼愛學習,我真是感動極了。相比之下,我真慚愧。不,今後我決不再放鬆自己、原諒自己了,我必須抓緊時間,讓自己多學點知識。
甜甜,離開了你,我真覺得不方便。我常常想起以前你給我講的各種各樣的事情,講形勢,為我選擇合適的書籍。而現在,有時想看看《參考消息》也沒法弄到。除了給你寫信以外,就看你留下的書,還看了一本《巴黎公社》和國際歌的作者歐仁·鮑狄埃》,排裡來了報紙,我也抽時間看。每當我懶了,不想動腦筋了,不想看書了,便用你來鼓勵自己。我會暗暗地對自己說:這樣不好,承熹知道了會生氣的,不愛學習的人,承熹是不喜歡的,我要做一個承熹喜歡的人。於是,就又重新拿起書開始孜孜不倦地讀了。儘管勞動累,時間少,我也不能放鬆自己。甜甜,你放心吧,我決不會做一個庸人,我要學習,爭取做一個高尚的人。我常常記住你的那句話:"偉人有志,庸人惟願。"雖然我們目前所處的條件是簡陋的,但我的心,應該是高尚的,你說對嗎?至於在日常的生活小事上,我也要嚴格要求自己,讓毛頭,變得更沉靜、更堅強、更美滿。甜甜,這是我的決心,並且我也正在這樣做了。我的甜甜,今天暫時就寫到這裡了,時間已不早了,雖然我還沒有倦意,但我必須強迫自己睡了,為了明天的工作,我必須睡了。睡下去以後,我還要看看你的相片,還要吻你,再想想你,把你的相片貼在臉上,讓你陪伴著我進入夢鄉。甜甜,你呢?
你的毛頭
1972年4月3日晚
甜甜:
現在是剛剛加完班回家,雖然很勞累了,但是,我必須要為我最親愛的人寫上幾句話。甜甜,昨晚寫完信以後,彷彿心裡的話沒有說完。事實也真是如此,我還有一件事沒有說。甜甜,你來信說久長中學需要代課教師,是不是代課也要經文教局批准?如果不是這樣,我的意見是你先去代課。雖然這不是個理想的工作,但又怎麼辦呢?難道你真能到鋼鐵廠、硫磺廠去嗎?我不願意我的甜甜去幹這種繁重的、粗劣的,而且是他所不能勝任的工作的。我們的出身不好,這對我們來說,是個致命的打擊,我們做什麼事情,都不能像其他人那麼容易。但是,只要我們堅持不懈地努力,我想命運是不會委屈我們的。也許,代課會轉正呢!我覺得,就你的體質,只能適合做教師,而且,這對你的寫作也會有好處的。甜甜,這只是我的想法,你看呢?這個月我們的鋼筋任務很緊張,所以,時常要加班。但是,想到也只有這一個月了,自己也就稍稍有點安慰了。我沒有別的希望,只希望你生活得好。甜甜,再忍耐一個月吧,一切都會恢復的!時間已經很晚了,明天再給你寫,好嗎?
願你一切都好!
你的毛頭
1972年4月4日晚
甜甜:
我已經睡熟了,程英今晚要走,她來向我們辭別,便喊醒了我,我立即起來,拿東西請她帶給你(一塊鹹肉、一瓶豬油、一包筍乾菜,白糖由於沒有買到)。她急著要走,時間十分倉猝,所以,也沒有包好,望收到後立即來信。甜甜,我今天感到特別累,在學習的時候,就開始打瞌睡了。所以,學習一散,破例地沒有給你寫信,早早地睡了。可是這會兒,卻很難再睡著了。我想你,就又給你寫起信來。甜甜,今天我心裡特別難過,除了感到孤獨以外,還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我感到人生的艱難和乏味,再加上今天身體不舒服,渾身酸痛,更使我的情緒低落,看什麼都不順眼。一下班,就一個人躺在床上,心裡充滿了對你的無限思念。甜甜,你要是這時能來安慰我該有多好呀!你這會兒在幹什麼呢?你可曾知道毛頭的心?今天不多寫了,也許明天能排到我輪休,那時再好好給你寫。假如明天排不到休息,我也必須把這封信寄走,已有3天沒給你寄信了,你一定又在惦記我了吧?最後,讓我深深地吻你!
你的毛頭
1972年4月5日深夜
【附筆】
相識3年,由相互愛慕發展到朝夕相處的熱戀。突然,命運把我們活活地拆散了。一個留在喧囂熱鬧、體力勞動繁重的湘黔鐵路會戰工地上,一個回到了沉寂荒僻的山鄉。我們之間都感到失落了什麼,都覺得極大的不習慣。而愛情的火焰仍在燃燒,相互的思念是如此地強烈,於是便有了這一封封頻繁的情書。這封封書信,傾訴的是我們的愛情。但在每封信的字裡行間,都能看得出當年我們的真實思想,以及作為"知識青年"的心態。我們渴望工作,我們希冀著被人理解。那時候,從鐵路工地上回到縣裡的很多當地知青,很多城鎮戶口的青年,幾乎都先後有了工作。惟獨我們一些上海知青,遠在離上海五千里之遙的陌生山鄉,毫無關係可言。有的被照顧進了我信中寫到的那些糟糕透頂、辦不多久都垮掉了的五小工廠裡;有的如我,由於出身不好,仍舊回到農村,繼續那"接受再教育"的勞動。隨著年齡的增長,面對這種明顯的不公正現象,我生活得越來越壓抑,越來越苦悶。惟有愛情,才是我孤寂的鄉居歲月中一朵燦爛的花朵。信中偶爾觸及到我們的經濟收入情況,也可以看出,那時候,我們的錢少得實在可憐,要維持日常的生計,必須精打細算。可以說,我們惟一擁有的,就是愛情了。
甜甜:我最親愛的人!
我滿心希望今天能收到你的來信,可是,我又失望了。甜甜,你怎麼不給我來信呢?是不是又病了?或是發生了什麼意外的情況?我真是不放心呀!你必須時時把你的一切情況告訴我。
甜甜,今天我輪休。本來應該昨天休息的,可是由於昨天留人在家開會,不能再留人休息了,故到今天才輪到我。甜甜,這幾天,我心裡非常不愉快。不知道是怎麼搞的,昨天下班回家,渾身乏力,心裡充滿憂愁之感。坐在床前,想到自己的命運,想到我的家,又想到你,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怎麼也止不住。真想一個人跑到山坡上去大哭一場。甜甜,我曾經下過決心,不再哭了,甚至上班的時候,也在想,我不哭了,要做一個堅強的人,眼淚是一種無用的東西,它不能引起人們對你真正的同情。況且,我為什麼要讓別人來同情呢?我同樣是個人,別人能生活,我同樣也能生活。我是靠自己生活,並不是靠別人呀!可是一到難受的時候,就不行了。看,我是一個多麼軟弱無能的人呀!為了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一點,而不胡思亂想,便把那個放書的箱子又翻了一遍,找出了《談詩的技巧》、《車爾尼雪夫斯基選集》和《怎樣寫鋼筆字》,還有毛主席的一些講話來看。我決心好好學習,因為,我們現在都很年輕,浪費時間是一種可恥的行為。
古人說:"清明時節雨紛紛。"這幾天,天天下雨,簡直膩煩死了。想必久長也是如此。我常常想到,在鄉下,下雨的日子是最最無聊的了,而且,做什麼事情都不方便。看著門外的雨,我便想到了我的甜甜,這會兒不知在幹什麼?也許,一個人在家靜悄悄地看書、寫信?甜甜,這會兒我要是能長上翅膀,飛到你的身旁,陪伴著你,該有多好啊!甜甜,每天晚上,我幾乎都是看著你的相片漸漸入睡的。而且,在夢中,我常常感到你在我的身旁,就像我們從前在一起的時候一樣。《春耕》怎麼樣了?你來信要談談它,我真想聽到它的好消息。還有,你最近的身體如何?你的生活又安排得怎麼樣?請程英帶去的東西收到沒有?望來信談談。久長的分配又是如何?教書有希望嗎?對於未來,說實話,我是很悲觀的。可是,命運是這樣安排的,就像你所說的,成事在天呀!首先,出身就注定了我們的一切。(傍晚)甜甜,這會兒我們剛剛散會,今天傳達了關於大學招生的文件,許多人聽了都很激動。但是,我對此卻是無動於衷的。這關我什麼事呢?雖然它是我的願望,但那是很遙遠的呀!據說,省內有7所大學,外省有52所大學,共招生3800人。具體到修文縣招25名,其中,6名要上海知青,是上海醫學院和機械學院。聽說在鐵路上就要招5名或更多一點。
甜甜,今天沒有收到你的信,是我最大的一件心事,你要快快來信呀!今天沒有信,明天肯定又是沒有的,要到後天才有,因為,這裡是兩天一班。好,我不多寫了,現在已是10點多了,你睡了嗎?甜甜,我在這裡看著你呢!你該睡了,安心地睡吧,讓我們在夢中相會!
願你健康、愉快!
你的毛頭
1972年4月7日晚
甜甜:我的愛!
今天終於收到了你6日寄出的信,這是我盼望了幾天的事情,已整整有一個星期沒有見到你的字了,叫我怎能不焦急呢?甜甜,你理解我的心嗎?你是上月31日寄的信,到6日才又寄一封,整整一個星期,今後可不允許這樣了!你要理解我,我是多麼迫切地需要知道你每時每刻的生活呀!
這幾天,心裡很煩亂,沒收到你的信,心裡不免又要胡思亂想,當然,一胡思亂想了,就會把事情往壞的方面想。你是不是病了?或是發生了什麼意外?甜甜呀,你時時都在我的心上呀!每當夜深人靜,我便更加思念起你和爸爸媽媽來了,每晚都夢見和你們在一起。到白天,就盼著你們的來信。可是,一次次地失望,叫我怎麼能忍受呢?忍受不了了,便會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正因為如此,我常常不願意自己有空閒的時間。每晚,我都要讓自己十分疲憊了,才開始睡覺。即使這樣,也不免要想上一段時間,才能漸漸睡去。把臨睡前想的,統統都做進夢裡去了,有時歡樂,有時悲哀。甜甜,這幾天,我們這裡正在搞大學招生工作,採取群眾推薦的辦法。我們排推薦了冷逸芹和呂華章等幾個人。聽說小胖已填表了,還有五連的趙根寶、胡詩柏等人。能上大學是多麼幸福呀!但是,我也知道,要做一個有用的人,並不只是這些表面的名聲,重要的是自己的努力。歷代的名人、發明家,往往出身都是很平庸的,可是,他們有志氣,在實踐中學到了更多的知識,獲得了成功。我要做的,就是這樣的人,我要學的,也是這樣的人。甜甜,我一定要努力鑽研寫詩,這幾天,我還在讀《談寫詩的技巧》,以便給自己找到寫詩的正確方向。
甜甜,我要回去的,一定會回去的。真的,對這裡的一切,我實在是膩煩透了,我再也不能忍受這種生活了,這樣下去,我會變老的,我的青春也會被這種繁重的、粗劣的工作奪去的,這是我不情願的。大橋進展得很快,到昨天為止,已完成了8個橋墩。儘管如此,由於有些另外的原因,如鎮寧的路基出碴,影響了我們挖橋基,所以,估計要到5月中旬。不過,我想到4月下旬就開始請假,至於發電報,倒隨便。估計肯定不批,因為離轉戰不遠了。如不批,就到轉戰前夕,再寫申請,你看行嗎?我估計是可以的。現在已經很晚了,我不能再給你寫了,熄燈信號早就放過了,寢室裡每一個人都睡了,靜悄悄的。甜甜,讓我在這裡親你,如你還沒有睡,也該睡了,好嗎?我們在夢中會見面的。今天暫時寫到這裡。不要忘了經常給我寫信。
願一切都好!
你的毛頭
1972年4月9日深夜
16?葉辛致淑君
毛頭:我的毛頭!
想不到的事情就是這麼多!昨天晚上想早點睡,今天能早點起,可是昨天半夜我又發燒了。今天早上8點鐘起了床,站也站不住,只好又躺下。睡到11點半才起,寨上幾個小鬼幫我去叫來了醫生,又是感冒,打了針,吃了藥。今天一整天,什麼事也沒做,頭昏昏沉沉的,難受得要命。就是現在寫信,人也很難受。病中,人實在是難受的,思想不連貫,又做不了事,看不進書,只是想你,親愛的人,你曉得嗎?甜甜在受罪呀!我心裡是多麼痛苦啊!夜深了,寬曠的屋裡,又冷又靜,真有點害怕。毛頭,快點回來吧!你一定要回來啊!我的生活不能沒有你呀!別人哪!不,不,這個世界上無論誰,我的心也不交給她了!既是上蒼決定的意思——也是老天爺的心願,我是你的。(毛頭,我是你的!)我的生命原來就是和你必定相會的保證。我知道,你是上帝送來給我的,到死你是我的保護者。(毛頭,到死你是我的保護者)
……
在病中,念起這些詩,我愈加想念你。如果你還記得妲姬雅娜,那麼,我的思念比她的更痛苦、更強烈。毛頭,我怎麼辦呀?這兩天心裡一直在盼著上海方面的消息,也一直盼著你能回到我的身邊。可是,可惡的壞天氣偏偏叫我生病,叫我心煩意亂。我希望一覺醒來,我的病就好了。那樣,就可以勞動,可以寫作,生活也可以充實一點。毛頭,相信我,這次生病一點也不怨你,我不是褊狹的人。相反,在病中,想起你純潔無瑕的大眼睛,就彷彿覺得你在我身邊,我還會笑起來。是的,在病中,我也這麼想:我們倆的未來一定是美好的,毛頭,你相信嗎?《春耕》是到了該有回音的時候了。為什麼還沒信呢?我真焦急。坐在床上,頭又暈,腰又酸,想睡了。毛頭,祝福我明天痊癒吧!讓我親親你,希望幸福的喜訊明天飛來。不知為什麼,這兩天我總有這個預兆。
拜倫說:"我一覺醒來,發覺……"我也希望!深深地吻你,擁抱你!
你的病中的甜甜
1972年4月6日晚9點半
一覺醒來,神志清醒了好多。想了想親愛的毛頭,就起床了。走到外面雖然還有點頭重腳輕,但畢竟好多了。外面空氣清新,地上潮濕。我想起了唐詩:"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一場春雨,吹落了多少看上去那麼美麗的花朵!潮濕的地上細碎一片,而我的病好了。但願我們的愛情,能經得起風雨的考驗!希望新的一天,給我點燃起新的希望!毛頭,此時8點已過,你們已在上班。你在幹什麼呢?回來吧,設法回來吧,甜甜是多麼想你呀!
你的甜甜
1972年4月7日晨8點3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