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心思你別猜 正文 第二章 無差別格鬥神話
    為了紅燒牛肉麵,我可以幹任何事情。比如當街跳草裙舞。

    ——高明

    《靈魂像風》

    從圖書登記卡的記錄來看,這個男生是高三(三)班的學生,叫曾琛。

    穿著碎花睡衣,唐丁徹夜難眠。這個曾琛也許是在販毒。

    毒品會毀壞一個人的身體乃至靈魂。那次,唐丁翻到一則調查報告,保守估計,吸毒者中,25歲以下的占47%。這樣下去,根本不用外星人侵略地球,地球就會滅亡。

    從床上一躍而起,唐丁拉開儲物櫃檢查自己的裝備,父母離異的小孩都有些特殊的嗜好,而唐丁的嗜好就是改裝各類具有攻擊性的物品,而唐丁的哥哥王道明更是箇中高手。

    沉吟半晌,唐丁選種五樣物品。

    經過自己添加藥劑增強效力的防狼噴霧器,五百米有效的竊聽器,可以收於鞋子夾層的鋒利薄刀,一枚可以顯現漂亮煙火的炮彈,書本式照相機。

    其實,報警是簡便的方法,可是,唐丁一沒有證據,二是很無聊,想給自己找點兒樂趣。

    西部片中的老牛仔丁安有這樣一句話被唐丁引為經典詞句:不要當獵物,要當獵人。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這是至理名言。

    唐丁站在籃球場邊注視著正在打籃球的曾琛。據她收集的資料顯示,曾琛唯一參加的集體活動就是

    籃球。

    夕陽下,曾琛躍動的身影很快樂,唐丁知道他愛的不是籃球而是操縱勝敗的感覺,唐丁的唇擦過右手大拇指的關節,她兩道修長的眉輕皺,她想到接近曾琛的方法了,她要倒追曾琛。

    「唐丁,聽說你在追高三的一個男生,叫曾琛。」岳喜開門見山地問正在做化學實驗的唐丁。

    「不愧是學通社新任社長。」唐丁點燃酒精燈。藍綠的火舌溫柔地舔著試管底部。

    「聽說後,我特意跑去觀賞曾琛是哪種稀有動物,結果」岳喜停住不說。

    「你對他的評價怎樣?」唐丁明眸一轉,盯牢岳喜。

    「未老先衰。」岳喜吐出四個字。博得唐丁會心一笑。「這個曾琛身上沒有一點兒朝氣,一點兒都不像花季少年,倒像個老頭子。」岳喜研判地看著唐丁:「難道說你逗著別人玩。」

    「賓果!加十分。」唐丁的手鼓勵地拍岳喜的肩。

    深深地看了一眼唐丁,岳喜展顏一笑:「有事一定要來找我。」唐丁不是那種會玩無聊遊戲的女孩,陰氣森森的曾琛有什麼事讓唐丁發生興趣?這倒是值得研究的。

    唐丁一回到家就發現高叔叔,媽媽甚至那個見到她就想逃命的高明,全部都坐在餐桌旁等待她。

    好一場鴻門宴!

    「肚子好餓!」唐丁端起飯碗,伸出去夾菜的筷子被媽媽在半空中架住,「唐丁,回答媽媽一個問題。」

    「說。」唐丁微微一笑。

    「你是不是在追你們學校一個高三男生?」高叔叔一副唐丁明天就會被不知名男生賣到索馬裡的模樣。

    「是。」唐丁微一思考,選擇了肯定答案。

    「是學生,就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高明幸災樂禍地說。

    「這次摸底測試我考了全年級第一名。」唐丁淡淡地回答。高明一聯想到自己那可憐的分數就乖乖地閉上了嘴巴,其實,誰要喜歡上唐丁這小妖怪還真需要莫大的勇氣。

    「現在學校的好男生根本就沒有,爸爸擔心你上當受騙。」高明的爸爸說得是苦口婆心。

    「我IQ130,要說我上當受騙——我騙別人還比較可信。」唐丁感受到父親式的關心,心中一暖。

    「有道理。」高明呆呆地點頭。

    「有道理?笨兒子,你在說什麼?」爸爸猛拍兒子的頭。

    「別拍我的頭,我好不容易記住的英語單詞都被你拍沒了。」高明懊惱地看著父親。

    「我可以吃飯了嗎?」唐丁注視著母親。

    媽媽沉吟了半晌說:「唐丁,你是媽的女兒,不要做出讓媽傷心的事。」

    「我是誰?我是唐丁。唐丁是永遠不會讓媽媽傷心的。」唐丁好笑地發現高叔叔被自己這一席話感動得熱淚盈眶。高叔叔呀,真是一個容易心軟的好人。這種爛好人跟媽媽還真是絕配。現在的女孩子嫁人總希望對方優秀到曠古絕今的地步。爸爸算是精英了,可是爸爸總不能給媽媽幸福。相反,卻是這始終傻傻微笑的高叔叔給了媽媽幸福。

    「那個女生又在場邊,曾琛。」

    「別管她。」

    說實話,這個女生很特別,每天下午四點五十分,她會準時到籃球場報到。她笑得悠閒,像打量有趣的玩具一樣打量自己。曾琛看唐丁的身影,總覺得似曾相識。不是那種溫馨的似曾相識,而是危險的似曾相識。昨天回到家,姐姐就坐在客廳裡啃指甲,這是她第七次從戒毒所逃出來,姐姐頭髮枯黃,眼神渾濁,和這個糾纏他的唐丁相反,本來姐姐也和這個唐丁一樣健康、漂亮。

    當曾琛再度抬頭看唐丁時,唐丁已經消失無蹤。今天下午四點五十五分至六點整是唐丁當值圖書館助理圖書員的時間。

    「我登記借書。」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唐丁抬頭一笑,聲音丁當作響:「曾琛,你借哪本書?」她看到曾琛的眼中閃過了醒悟的光。他終於記起來自己是上次碰掉他口袋中『東西』的人了麼?依這人的性格推測,他極有可能想辦法讓自己忘掉『掉東西』的那一幕。

    「《格列佛遊記》和《機械製圖》。」曾琛遞上兩本舊書。立中校風良好,偷書賊也甚少。本來,前幾年,每個人進來要稱體重,出來再稱體重以確認自己的清白。後來,這項『不信任』規則被校學生會集體否決,男生說稱體重沒面子,女生則說體重屬於個人隱私。

    「唐丁,六點半我在桂花林等你,過時不候。」曾琛留下這句話就沉靜地離開了圖書館。這個女生是不是發現了自己的秘密?或者,她只是簡單地喜歡自己?喜歡?曾琛鄙夷地皺眉,現在的女生所謂的喜歡簡單膚淺地讓人發笑。

    「你既不瞭解我,也沒和我相處過,你憑什麼說你喜歡我?」曾琛質問唐丁。

    唐丁在暗地裡拍手叫好。這句話的確問得妙,說真的,她也很贊同曾琛的觀點。

    夕陽中,曾琛發怒的樣子倒還像個正常的十七歲學生。

    「在圖書館裡,你讓我有了極為深刻的印象,那天,你」唐丁說得一往情深。

    「停,你到底想幹什麼?」曾琛站在唐丁面前,心中的惶恐瀰漫開來。

    「我想幹什麼?」唐丁在夜色中微笑,「我想——去看電影!」她興高采烈地扯著曾琛的衣袖往校外拖。

    「你的作業呢?」曾琛心不甘情不願地問。

    「做作業對我來比睡覺還容易。」唐丁的長髮在風中飛舞,動作敏捷得像只羚羊。

    坐在電影院裡,曾琛哭笑不得地捧著大堆零食。他有一種老爸帶讀幼兒園的女兒看動畫影片的無力感。更令他心驚膽戰的是,他和唐丁看的電影叫做《緝毒英雄》。

    「曾琛,你有夢想嗎?」唐丁問曾琛,她笑道:「我的夢想就是成為一代名探。」

    曾琛僵硬地回答:「我沒有夢想。」他的夢想在爸媽自殺時就一併死掉了。他不相信夢想成真,這個世界並不公平。在自己最親的三個人面臨危機時,沒有任何人伸出援助之手,沒有任何人,這個城市在夜晚會亮起無數盞燈,但沒有一盞燈的背後有人在等自己。

    唐丁日記,一九九八年九月二十七日晴

    曾琛沒有我想像中那麼難纏。公平地說,他幾乎是正常的,只是幾乎。電影院裡,我問他有沒有夢想,他說他沒有,拜託岳喜調查了曾琛的家庭背景,結果令我震驚:曾琛的父母於一年前雙雙服毒自殺,也就是注射過量可卡因導致心臟驟停而亡。他唯一的姐姐在戒毒所戒毒癮。照理說,他應該極度痛恨毀掉自己全家人的毒品,為什麼他還要販毒?

    懷著小小的希望,我告訴自己——也許,那天我看錯了。也許,曾琛只是一個正常的高中生。

    週末是最令學生魂牽夢繞的時間。當然,這對要補習的學生又另當別論。高明戴著唐丁特製的音控頭盔進行英語單詞記憶訓練,背錯一次就被電擊一次。據唐丁所說,這種程度的點擊有助於鬆弛神經,結果高明被點得慘叫連連。與此同時,唐丁和岳喜一起窩在立中的教研放映廳的沙發上看劇場版的《浪客劍心》,緋村劍心是這兩個丫頭的至愛。唐丁一時興起背上背包就準備去電腦城買了《天空之城》的CD。

    「岳喜,你去不去?」唐丁問岳喜。

    「等會兒我要排舞劇。」岳喜的長腿架在茶几上,「我反串王子,公演時歡迎來捧場。」

    岳喜攤開雙手:「既然他犯了不可挽回的錯誤,那我會試著原諒他。如果連我都無法原諒他,我想:他該知道自己要為自己犯下的錯付出代價。」岳喜撥開眼前的頭髮:「小時侯我和我姐姐在公園裡蕩鞦韆玩,我把鞦韆推動,把她蕩得老高。鞦韆蕩得太高了,結果——姐姐就像破布娃娃一樣掉了下來。」岳喜雙手交疊,望著唐丁微笑:「我在姐姐進手術室的那一刻起不吃飯也不睡覺,我想我是犯了不可挽回的錯。姐姐一定不會原諒我。後來,姐姐出院時卻吵著還要我推她蕩鞦韆。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以姐姐的保護者自居,長年累月的護花行動讓我身手敏捷。可是,姐姐卻成了十足的運動白癡。」岳喜望回唐丁:「也許,你那個錯的朋友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東西或人才一錯再錯吧。好,知心大姐欄目就此結束,我要休息了,再見!」

    唐丁跨出淡咖啡色的門檻,臉上是深思的表情:「謝謝,岳喜。」她輕彈頭頂的鴨舌帽。

    假寐一分鐘後,岳喜睜開眼,烏溜溜的眼珠瞥了一眼窗外的藍天:「唐丁,你那個犯錯的朋友是曾琛嗎?他似乎犯了很嚴重的錯誤,是什麼錯誤?會不會是『男扮女裝』混進女廁所?」

    秋日的城市裡,陽光漂白了空氣。如果,天空再乾淨些的話,人人都會有快樂若飛鳥的錯覺。買了劇場版的《天空之城》以及《生化武器》攻略後,唐丁穿近道準備回家看看高明在地獄考試特訓下有沒有什麼長進。

    穿過小巷,一群正在拉扯的人群引起唐丁的注意,準確地說是一群人在拉扯一個女孩。因為為了防止意外事件發生,唐丁準備的五件道具全在背包裡,這激起了唐丁『英雄救美』的表現欲。

    女權主義者唐丁總認為:在任何情況下,男生打女生都是不道德行為。

    拉低鴨舌帽,唐丁掏出可以讓人暫時失明五分鐘的噴霧器湊了過去。四個男人拉扯一個女生可是大錯一樁。

    用噴霧器連噴三人外帶猛踹第四人小腹一腳後,唐丁抓住那女孩子的手撒腿就跑。

    「那人還有同夥。」被踹的人叫道。

    『同夥』,這可是個貶義詞,唐丁跑得飛快,無暇計較別人的用語準確度。

    「我不行了,再跑我就沒命了。」女孩掙脫唐丁的手靠牆喘著氣,臉色蠟黃,呼吸錯亂。

    「你病了嗎?」唐丁用手試這女孩的溫度,這女孩在劇烈地顫抖。

    「我」那女孩子聲音沙啞,「沒事」

    「我叫唐丁。」唐丁露出燦爛的笑臉,通常她都是用這一招博人好感。

    「我叫曾珍。」女孩子被唐丁的笑容所惑,她被一種致命的渴望抓住了,她忍不下去了。剛才身上僅有的錢已經被警察搜走了,怎麼辦?

    「快帶我回去!」曾珍死命地抓住唐丁的米色休閒衣。弟弟一定在家裡藏著『粉』,他不會對自己見死不救。

    「回哪兒去?」唐丁迷惑地問。陽光下,唐丁意外地發現這個叫曾珍的女孩的瞳孔縮得像針尖一樣小通常,這是癮君子才有的症狀,自己似乎救了不該救的人。

    「送我回去!求你」曾珍啞聲說。

    「你住哪兒?」唐丁在想自己是不是該將這個女孩直接交給『110』。

    「**路*段*號。」曾珍覺得喉嚨裡有火燒。

    唐丁大吃一驚,這個地址!這個地址和岳喜幫自己查到的地址一模一樣。

    仔細打量曾珍,她的臉和曾琛的臉的確有七分相像。她就是曾琛的姐姐,她不是應該在戒毒所嗎?

    「好,我送你回去。」唐丁遞給曾珍一疊紙巾,溫和地說道:「來,把眼淚擦乾。」

    「送我到樓下就好。」曾珍對出租車裡的唐丁說:「謝謝你。」奇異的痛楚又在燒灼自己的神經末梢,曾珍踉蹌地衝上二樓。

    唐丁沉靜地把錢付給出租車司機。

    「姐,你怎麼了?」一聲怒吼從二樓穿窗而出。

    唐丁走進電話亭打了個電話。她將背包裡的微型錄音機打開後,輕捷地上了樓。雲層離地面好近,一場大雨將至。

    「姐,我不是昨天才把你送回戒毒所嗎?」曾琛斥問曾珍。

    「那鬼地方我一天也不要再呆了。」曾珍頭髮凌亂,歇斯底里地喊道。他匍伏在地板上,「曾琛,求求你給我一點兒粉,就只一點兒。」

    「你前幾天不是將這裡翻個底朝天了嗎?」曾琛不為所動,「我沒有。」

    「你有!你明明就有!!」曾珍大喊,緊接著嗚咽,「求求你,曾琛,我是你姐姐呵!我現在好難受。」

    曾琛眼神深不可測。他冷冷地注視著姐姐,整個人被厭倦淹沒,他討厭姐姐也討厭自己。

    「曾琛,你還記得過去姐姐有多麼疼你嗎?你想想看。」曾珍抓住曾琛的一條腿,眼中是病態的光芒,曾琛的腿被她的指甲劃破。

    「我不能再讓你這樣下去了。」曾琛注視著姐姐如同注視著自己。那晚,唐丁笑瞇瞇地問自己有沒有夢想,沒有夢想的日子實在是太漫長了。

    「我怎麼求你都沒用嗎?」曾珍野獸般地嗚咽,「那麼,這樣呢?」曾珍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抓住曾琛,一把鋒利的小刀抵住了曾琛的頸動脈。

    曾琛的眼中是濃厚的悲哀:「隨便你。」毒品總是把人變成鬼。

    「交出來!」曾珍在弟弟的頸上劃出一道血痕。

    曾琛眉毛也不動,他問:「姐姐,你就是這樣疼我的嗎?」他的眼神瘋狂:「殺了我吧。」

    曾珍手中的刀滑落在地上,她蹲下,不住地抽搐。驀地,她拿起水果刀往自己的手腕上劃去,血流了出來,艷麗的血像蛇一樣滑行在空氣中,曾琛呆呆地看著這血。

    「好,我給你。」曾琛輕易地掰開茶几的一條腿,從空心的木腿中倒出一個小袋子。

    「好感人的姐弟情深。」唐丁推開這兩姐弟混亂中沒關嚴的門。

    「處理傷口要緊。」唐丁變魔術似地從背包中拿出繃帶,止血的雲南白藥,她動作熟練地為曾珍包紮傷口。

    「OK,保證不會發炎。」唐丁得意萬分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你怎麼會找到這裡?」曾琛移至客廳鐵門處將門鎖好。

    「你問你姐姐。」唐丁若無其事地笑道。

    「曾琛,是他把我從警察手裡救出來的。」曾珍連忙解釋。

    「什麼?警察?!」唐丁的聲音高了八度,「我打了警察?!」

    「完了,完了!」唐丁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客廳裡轉來轉去:「我媽早說過我會被自己的英雄救美害慘,果然——」

    「別發瘋了,唐丁,你到底想幹什麼?」曾琛不耐煩地問道。曾珍趁機溜進衛生間解決性命問題。

    「我是來聽你說故事的。」唐丁頑皮一笑。

    「什麼故事?」曾琛不動聲色地問。

    「比如說你父母為什麼會自殺?比如說你為什麼會販毒?」唐丁輕描淡寫地投下這兩顆炸彈。

    「哪有中學生像你這麼大膽的,多管閒事最討人厭。」曾琛冷然道,礙眼的女生!

    「哪有中學生像你這麼墮落的,販賣毒品該千刀萬剮。」唐丁牙尖嘴利地回敬道。她坦率地看著曾琛

    :「為什麼?你應該極度厭惡毒品才對。」

    「因為毒品害死我爸媽就該討厭毒品?」曾琛輕笑,「唐丁,那麼毒品是誰製造的?」

    「是人。」唐丁回答。

    「所以,我討厭的是人,所有的人。」曾琛道。

    「你還真是個偏執狂。」唐丁聳肩道。

    「你憑什麼這麼輕鬆地下判語,你根本沒有過這種切膚之痛。他們讓我爸媽負債纍纍。讓我姐姐染上毒癮,逼我幫他們販毒。這些時候,有誰過問過?有誰關心過?有誰朝我伸出手過?沒有。」曾琛面帶微笑,唐丁卻覺得他慘不忍睹。

    「對不起」唐丁真心誠意地道歉。自己還是犯了錯,錯在沒有真正用心去瞭解別人。

    「不用對不起,才開始我是被逼的,到後來我卻非常樂意。」曾琛拾起染血的小刀。

    「這不是你的錯」唐丁望著曾琛,卻發現自己臉上涼涼的,那是眼淚:「真好笑,我為什麼會哭呢?」唐丁詫異地抹去淚水。

    「因為,你是亂動感情的討厭女生。」曾琛把小刀扔到角落裡,「唐丁,你應該報警了吧。」他側過頭看向姐姐,伸出雙手,「你快點滾,讓我和姐姐安靜地呆一會兒,就那麼一會兒。」曾琛看也不看唐丁,唐丁被打敗了。在她的概念中,這個結局需要天才唐丁以勇氣和智慧來解決。可是,她卻成了被三震出局的局外人。

    拉正鴨舌帽,唐丁默默離開曾琛的家。

    警車已停在樓下,唐丁沒事一般穿過人群。

    她沒有回頭,在二樓的一個窗戶裡面,一對姐弟相擁而坐。到底這是誰的錯?

    月華如水,唐丁坐在樓頂的長椅上望星星。

    「我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對姐弟。」唐丁喃喃自語。還有,在警察到來之前,曾琛完全可以用那把刀刺自己幾個窟窿的,為什麼他把刀扔了呢?

    一口飲盡高明暗藏的啤酒,唐丁已是淚流滿面。

    「唐丁,你看我這次能得多少分?」眉毛髮綠的高明捧著英語試卷找上樓頂。

    「不會吧。」高明猛眨眼,「小妖怪哭了?」

    「笨蛋,這叫感動!」唐丁雙手高舉過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月有陰晴圓缺。」她斜視著高明:「這種空曠,寂寞,灑脫的意境有些笨蛋是一輩子也不會懂的。」

    「一輩子也不會懂。」唐丁又哭又笑了起來。

    妹妹就是伸過來的那隻手

    清晨的風吹動白窗簾,唐丁在鳥叫聲中醒來,這是像有喜事要發生的一天。

    與此同時,徹夜未眠的高明留下三張考卷出外晨跑。

    唐丁披頭散髮地走進書房,看到高明做完的三張考卷:「挺用功的嘛。」帶著睡意,唐丁翻看這三張難度為中上的語數外考卷。

    五分鐘後,唐丁睡意全無:「看來,大猩猩在短期內是可以變成人的。」哈哈,在自己的訓練下,那個笨蛋居然科科都上了八十分,地獄式考試特訓可以就此停止了。

    「唐丁,你們學校的學生因為販毒被逮捕歸案,哼哼哼——一流中學居然出這樣的事情。想不到啊,想不到!」高明咬著饅頭嘰嘰哼哼。

    「一流中學的人販毒,三流中學的人只會販賣烤玉米。」唐丁強詞奪理。曾琛這次死定了,自己卻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唐丁!你追的男生不就是他嗎?!」高明指著報紙,饅頭都嚇掉在桌上,他瞠目結舌,眼珠子快貼到報紙上,出於好奇心,他威脅立中初二的一個男生替自己偷拍了唐丁倒追的那個男生的照片。唐丁的喜好還真是非同凡響。

    「高明,閉上你的烏鴉嘴!」唐丁風度全無。此時,唐丁和高明聽到杯子摔破的聲音,是高爸爸把盤子裡的牛奶杯打碎了,他身旁的唐媽媽及時搶救出了芝麻餅。

    「唐唐唐丁,你沒吸毒吧?」高爸爸語不成聲地問唐丁。高明是讓他頭疼,可唐丁是讓他頭都快嚇掉了。

    唐丁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不知如何是好的高爸爸。這個男人真可憐,一來他娶了媽媽頓時年輕了十歲,可被自己一嚇後又老了二十歲。

    「怎麼可能呢?我一向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唐丁背上書包走出家門,走到門前時,唐丁頓了頓,「不要擔心我,爸爸。」

    手中的盤子『當』地一聲掉在地上,高爸爸立刻像由地獄乘火箭直上天堂。他張大嘴巴,臉上是傻瓜般的微笑,他喃喃低語:「她叫我爸爸了,哈哈哈,她叫我爸爸了!」

    高爸爸扯過兒子死命搖撼:「她叫我爸爸了!她叫我爸爸了!多好聽的聲音啊!」高爸爸陶醉不已。

    「我快不能呼吸了你的手別老掐在我的脖子上!」高明拚命掙脫失去理智的

    老爸的鐵爪。

    唐媽媽在一旁微笑:「恭喜你多了個女兒。」唐丁從來不讓自己擔心。和哥哥王道明相反,她從小就極為自律。這次她接受了老高,大概也是因為她發現老高能給她媽媽帶來幸福吧。不過她似乎還沒能完全接受高明。這孩子大概忘了今天是她十五歲生日。

    「唐丁,你的電話!」課間操時間,校傳達室通過班裡的揚聲器呼叫唐丁。唐丁無精打采地站起身來走向傳達室。立中整個校園已吵鬧得沸沸揚揚。話題的中心只有一個:曾琛販毒。他們是不是過得太閒了?而自己則成了眾人口中的『傷心太平洋』,前幾天,自己追曾琛,有幾個人說自己是單相思。今天倒好,自己升級為與曾琛愛得死去活來的准女朋友。

    「看,那個女生就是曾琛的女朋友」

    「看起來挺乖巧的,該不是被騙了」

    「美女耶,真可惜」

    唐丁悠閒自在地穿過走廊走進傳達室,她拿起話筒:「我是唐丁,你哪位?」

    「生日快樂,小丁,聽出老哥的聲音了嗎?」電話線那邊傳來低沉略帶磁性的聲音。

    原來是那個性格惡劣的王道明呀——「你還記得自己妹妹的生日,真了不起。」唐丁眼中流露出深

    刻的感情。號稱千年禍害的哥哥是她的最愛,她以敲詐老哥為樂。

    「我轉學到你現在居住的城市了就那個以校風不良聞名的育才中學。」王道明的聲音含著笑意。

    「這次你可別把學校鬧得天翻地覆。」唐丁勸王道明。

    「你放心,目前我只想扮演一個體弱多病的優等生,連平光眼鏡我也準備好了。」王道明的口氣透著淡淡的譏諷。

    「順便說一句,目前我住的家裡的那個男孩就在育才中學。」唐丁語氣平淡,心中卻歡笑了。王道明一定會去找高明,看他是否配成為心愛妹妹的新任哥哥。要通過王道明的考驗可就難上加難嘍。

    「小丁當,問媽好,我掛了。」王道明果斷地掛斷電話。

    「真是彆扭,想老媽不會自己去看?」唐丁掛了電話,心情愉快地走出傳達室。高明的苦難就此開始。

    高明的書包裡就放了圓珠筆,本來中期考試應該是高明包裡的書最多的時候——作弊有用。可是轉念一想,作弊也太對不起自己為這場考試所做的特訓。再說,萬惡的於老頭點名將每個班的最後五名學生集中到一個教師由他監考。這於老頭是『殺手型』老師。真正的殺手都嗜血,而於老頭則十分享受捉賊在案的成就感,高明沒有義務扮演娛樂於老頭的小老鼠。由於太興奮,他今天早晨六點半就到了學校大門口。

    秋霧翻湧,有大半育中學生還窩在被窩裡酣睡。高明異於常人的耳朵聽到一連串悶哼,他輕手輕腳移往發聲處,高明探頭一看,立即把頭縮回,五個『猩猩』人類正在圍毆一個女孩,奇怪的是那女孩既沒呼救也沒慘叫那個女孩好眼熟是樂天!哈哈哈,高明無聲地乾笑三下,因為要考試,自己打架的道具一樣也沒帶。這樣衝過去英雄救美最後只可能是被扔死狗一樣扔出來。別救那冰塊一樣的丫頭,反正她也不會感激。

    「回去仔細想想,你媽媽死之前把東西藏哪兒。」眼神凶悍的平頭訓道。

    樂天一聲不吭,強忍著滿身的疼痛。呼救?只會讓來救的人挨揍。要聽她的慘叫聲則要等到下輩子。她不馴地望著平頭:「我們家不欠你們一毛錢!」那錢是一個男人欠下的。這個男人在血緣上是自己的父親,只不過他從未盡過做父親的責任。他和另一個女人是合法夫妻,育有一子。而可憐的媽媽是報紙上人人唾棄的『二奶』。有一天,那個男人的公司像玩具塔一樣塌掉了,他的老婆卷款攜子跑得無影無蹤。媽媽居然傻到和那男人殉情自殺,惟一屬於媽媽的房子卻被討債人看上了,這是發生在世紀末的常事,有人快樂就有人倒霉。

    「看你的表情似乎挺不服氣。」帶火星的煙頭轉向樂天的臉。樂天嘴角掛著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沒人可以讓她求饒,何況只是煙頭。

    「丁丁丁當,樂天,你還真是有骨氣。」高明把空書包扔向樂天左側的男人,同時向樂天右側的男人攻擊。

    「看我的高劈橫踢!」高明虛張聲勢,拉著樂天就跑。那五個人一看就是打架高手,等會兒如果被抓到就死定了。就快衝出巷子了,高明暗忖。巷子中潮濕的水氣夾雜著泥土的氣味在迴旋。樂天驚愕地看著高明的側面,這個只會玩幼兒級惡作劇的高明也會有這麼阿莎力的一天?正在這個時候,樂天的右手被身後的人捉住,高明轉過頭,放開樂天的手。喂,高明,快跑吧,他對自己說,可那兩隻腳生根似地賴在原地不走。

    「樂天,你害慘我了,我住醫院你可要付醫藥費。」高明笑得比哭還難看。為什麼自己要那麼有勇氣呢?高明想哭。

    「高明,你快點兒滾吧。別逞英雄,不然等會兒變狗熊。」樂天冷漠地開口。

    高明凝視樂天,一笑:「你太小看我了。」

    「我是太小看你了。」樂天坐在地上,眼中有淚。被扁成這樣還想再打的人的確少有。高明有蟑螂一樣的生命力。

    「這小子挺經打的。」平頭吩咐同伴,「把他扶好,我就把他當沙袋練練。」

    「換句台詞行不行,你怎麼老說一些陳詞濫調。」高明對自己語文惡補過後的成語運用頗為自得,「你應該說『讓我把他做成鹹菜魚乾,才對。』」只可惜,他說話的聲音微不可聞。

    這時,巷口有人輕歎。

    他本來是想免費看一場好戲。可是,反派的表演簡單,暴力到他不能容忍,再加上他微微覺得那個小羊似的男生就這麼被當沙袋打有些可惜。打開行李箱,王道明取出自己改裝過的空氣壓力槍,這玩意可以和BB彈的功效媲美。

    樂天認為自己可以理解《竇娥冤》中,老百姓看到六月飛雪的驚駭心情了。面前的五個凶神惡煞宛若遭受來自靈界的襲擊,看不見的子彈粒粒擊中這五個人的關節。

    「好動人的舞姿!」高明有氣無力地叫好。樂天望向巷口,霧隔斷了她的視線。

    王道明胸中升起一個念頭:如果能將空氣彈製造成類似於颶風的發生裝置,那麼僅憑颶風就能造成較大的傷害。這時,十枚空氣彈已擦過這五人的雙耳,強烈的空氣震盪讓這五隻『猩猩』昏倒在地。王道明收起空氣壓力槍,貓一般離去。

    高明撐著站起身來,「哼哼哼——看你們還那麼囂張。唔,我該怎樣讓他們有個終生難忘的回憶呢?」樂天又看見了那個愛玩低級惡作劇的眼神。

    「女士迴避。」高明指向樂天,惡魔般的笑容讓樂天不禁擔心這五隻『猩猩』的命運。後來,樂天聽說,有五個成年男子被剝光衣服綁在小巷的電線桿上。而且每個男子的嘴裡都塞著巷子裡的雜草。他們的胸膛被圓珠筆畫上了『美麗』的圖畫,寫上『華麗』的句子。

    「圓珠筆沒油了。」高明趴在桌上有些神志不清地低語,他側身倒在了身旁盯賊一樣盯著他的於老頭身上。《貓和老鼠》Q版:貓送老鼠進醫院。

    「他的頭部發現有輕微腦震盪,脾下出血,表皮有數處淤傷。」醫生對高爸爸說,高爸爸聽得冷汗直冒。

    「高明和職業拳擊手打架嗎?」唐丁懷疑地問。

    「這混小子,怎麼老不懂事?」高爸爸掩不住心痛地訓斥兒子。

    明亮的走廊那頭,樂天急匆匆地跑過來。

    「請問,裡面是一個育才中學的男生在動手術嗎?」樂天是扔下筆直奔醫院的。

    「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唐丁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她溫柔地笑著,「在高明動手術這段時間裡,我想聽你說發生了什麼事。」眼前這女孩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堅韌卻不明亮,正是自己喜歡的那種類型。

    明亮的早晨,唐丁守在高明的病床前。床頭茶几上是一束怒放的康乃馨,垃圾桶裡是一大捆紅玫瑰。沒想到高明的崇拜者還不少,不過,儘是些不入流的小女生。所以唐丁笑著幫高明收下玫瑰後,轉手就將之扔進了垃圾桶。例外的只有一個人:一個長髮,長得和岳喜一模一樣的女生。她說她叫岳雙,那束康乃馨就插在瓶裡。岳喜?岳雙?要是誰說這兩個人沒姐妹關係,唐丁一定和那人以人頭打賭。

    生活有趣就有趣在這裡,看似不相干的人卻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偏心的老爸,我也要唐丁那種山地車」高明在夢囈。唐丁笑看著高明稚氣的睡臉。長歎道:「多個笨哥哥也不錯。」

    「高明,快起床,有紅燒牛肉麵!」唐丁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

    「別搶我的紅燒牛肉麵!」高明從床上彈起,發現自己呆在陌生的環境裡。唐丁那小妖怪般的臉也親切地要命。

    「小丫頭,你騙我!」高明黑著臉,頭暈乎乎的。

    「這裡是醫院,你老人家昏倒在考場上,還記得嗎?」唐丁笑得狡猾,「你猜你的平均分有沒有四十五分?」

    高明傲慢一笑:「我算過,平均分大概有八十分。」會答的自己都答了。幸虧圓珠筆沒油了,不然,自己說不定會將答對的全改錯。

    「我餓得要命,唐丁,能不能替我弄點兒吃的。」高明露出小狗式求食的微笑。

    「沒問題」唐丁笑嘻嘻地躍至門口,左右打探一番,「我去買東西,笨哥哥。」

    捧著暈乎乎的腦袋,高明似乎能理解唐丁叫老爸為『爸爸』是,老爸為何那麼陶醉,到底,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呢?

    順手扯過一枝康乃馨,高明扯起花瓣來:「聽錯了,沒聽錯聽錯了,沒聽錯聽錯了!」看著光禿禿的花萼,高明愕了老半天。

    「加料紅燒牛肉麵來了——」唐丁捧進一碗香噴噴的牛肉麵。

    「唐丁」高明眼睛裡就只有紅燒牛肉麵。

    「喂,拿去?」唐丁的聲音在高明耳中宛若天籟。

    妹妹就是伸過來的那隻手——上的紅燒牛肉麵。

    樂天:

    水手叔叔現在不能來見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在媽媽死去的地方站起來。

    每個人在成長的時候都會有麻煩,你的麻煩特別大。不過,只有你自己才能像《羅賓漢》裡的瑪

    麗一樣自己將麻煩變成一地碎片。

    今天黃昏,天空有許多雲。陽光照在雲上,就像億萬快樂降臨。

    生活注定艱辛,但勇敢者往往能得到幸福。

    不要讓我擔心你。

    祝:身體健康。

    水手叔叔

    1999年9月

    危險學生王道明

    「你說什麼?不承認高明的中期考試成績?為什麼?」楊葳懷疑自己出現幻聽。

    於老頭不緊不慢輕抿一口綠茶:「別激動,我知道你關心自己的學生。可是,你想想,如果高明沒有作弊,能考那麼高的分數嗎?」

    楊葳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只想把手中那疊英語考卷砸在於老頭臉上。

    「這段英語場景寫作中,有三處,高明用的是地道的英語。全年級學生中沒有第二個人這樣用過。我不認為高明作弊。」楊葳冷靜的語氣中的張力在延伸。

    「聽說高明考試前還打架。」於老頭從窗口俯視操場上的學生,有一種君臨天下的快感。

    「他是從樓梯上摔下來引起腦震盪的。」楊葳答得理直氣壯。說實話,她也懷疑那個猴子似的高明會因為摔跤摔成腦震盪。

    「你相信,一個如此差的學生能考那麼高的分數嗎?」於老頭悠然地捧起茶杯品茶。

    「你說什麼?考試成績作廢?!」唐丁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

    「我們班主任叫我不要重考。她說如果重考就是承認自己錯了,我不認為我錯了。」高明凝視著高爸爸。

    高爸爸搖頭輕笑,寬大的手掌揉亂高明的頭髮:「小子,按你的想法去做。」

    「老爸,你幹什麼?」高明摸出一把梳子在餐桌前梳起頭來,讓看的人目瞪口呆。

    「高明,你的春天來了。」唐丁肯定地說。男生臭美起來可不是『恐怖』二字可以形容的。

    「高明已經十六歲嘍!」高爸爸直歎歲月催人老,長江後浪推前浪。

    「高明,這是唐阿姨給你買的運動鞋,你看喜不喜歡。」唐媽媽笑容可掬地捧出一雙球鞋。

    款式!顏色!那種感覺!!高明的眼睛像探照燈似的發亮:「喬丹第十二代球鞋?!他搶到手裡仔細觀摩,是真貨!」

    這傢伙居然在餐桌前穿上鞋子試大小。

    「合適!合適!」高明快樂得不得了。

    「我說高明,你的襪子大概有三天沒換過了吧?」唐丁食慾全無地問。

    「不是三天,是一周。」高明漫不經心地回答,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穿超級球鞋的快樂中。

    「丟臉的兒子,快把你的臭襪子換下來洗乾淨!」高爸爸提樹袋熊一樣把高明提進衛生間。

    王道明的BP機在響,目前知道這個號碼的只有自己那古靈精怪的妹妹。

    「小丁當,有什麼事?」王道明淡淡地問。

    「我有一個朋友在育中,叫高明,是你眼中那中嬰兒級的叛逆少年。不過,育中的教導主任太討人厭了,你有空能不能給他製造點小麻煩,讓他的生活有樂趣一點?」唐丁信任地請哥哥幫忙。

    「小麻煩麼?心愛的妹妹很少求人噢!」王道明只有在對老妹說話時才那麼自在平和。

    「關於我目前的那個哥哥的事就讓我自己處理。」唐丁接著道。

    「隨便,你過得好嗎?」王道明輕柔地問。

    「也許,我可以稱之為過得幸福。」唐丁如沐春風般地微笑。她一直希望老哥能像她一樣敞開心扉,不過,老爸的教育太過失敗,讓王道明一日比一日陰沉。唐丁溫柔地調侃,「老哥,有喜歡的女孩子嗎?不過,認清你的本性後還會喜歡你的女孩子相當罕見。」

    「別多管老哥的閒事。」王道明對唐丁說:「你拜託的事我一定會辦到。」這是王道明進入育才中學的第五天,這五天裡他收斂得極好,惟一的惡作劇也不過是往宣傳板上貼『育才中學食堂黑幕』的合成照片。『陽光』班長大人兼校學生會主席岳雙是個值得惡作劇的對象。不過,現在他的惡作劇對像暫定為育才中學教導主任於仁心。

    掛上電話,一個穿育中高中校服,頭髮柔順服帖,一臉謙和神色的學生走向教學樓。十月的桂花香在夜色中瀰漫,危險的氣息蠢蠢欲動,他該製造怎樣的小麻煩呢?

    王道明就讀於高中一(一)班。目前為止,他是除岳雙以外最有人緣的學生,他的座右銘是:能想到就能做到。

    天地廣闊,眾鳥高飛。

    長這麼大,楊葳從來沒有這麼瘋狂大笑過。教導主任夫人拖兒帶女在辦公室裡大罵於老頭是當代陳世美,忘恩負義外帶敗壞於家門風。於老頭與某不知名美艷小姐的親密照片被『好心』人直接放進於夫人的挎包裡。這生動的照片讓於老頭百口莫辯。

    光在門口看於老頭那張青紅交加的臉就讓人心情大好。哭聲,罵聲,辯解聲,勸架聲,數聲齊發。自育才中學建成以來,辦公室第一次上演這麼精彩的鬧劇。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於老頭左臉上帶著三寸長的抓痕怒吼。

    楊葳強忍住笑意,莊嚴地向初三(三)班的教室走去。

    才進教室,楊葳就放聲大笑。

    「同學們,我用英語表演一場獨角戲,大家來猜猜內容是什麼?」帶著淚花,楊葳上了最精彩的一堂

    英語課,學生們學到了標準的現在進行時態。

    百分之九十九的學生都猜出,楊葳表演的是《於夫人訓夫記》。在大學裡,楊葳可是話劇社的精英,表演對她來說根本不在話下。與此同時,高一(一)班的教室裡,王道明溫文爾雅地背誦李商隱的《無題》。纏綿悱惻的情詩讓一向上課不太專心的同學們第一次豎起耳朵聽課。

    岳雙側耳傾聽《無題》。只能說王道明音色不錯,語氣把握地不錯,可是他的聲音沒有溫度。四天前,岳雙第一眼見到王道明就察覺出他是假面人。這是傑出漫畫手的直覺。

    當時,視力良好的岳雙不小心看見王道明和自己握手後用濕紙巾擦手,似乎自己手上有埃博拉病毒。一想到他楚楚可憐地假裝心臟不好,岳雙心裡就有火。扮演柔弱天使就那麼有趣?決定了,三天後的假面舞會,她要扮成天使的對頭——魔鬼。

    「到底是誰——干的?!」於老頭打開私人保險櫃後,他整個人瞬間風化掉。他環顧四周,覺得四周陰風慘慘。

    前一周的罰款進賬變成一疊冥幣,一疊冥幣!

    保險鎖沒有被撬過的痕跡,只不過保險櫃的頂部有一個被乙炔焊槍割開的大洞。

    王道明此刻在上體育課,不過,他以心臟不適為理由躲在樹陰下喝水。十月的天氣時好時壞,今天恰好是艷陽高照。

    育才中學是個注重體育鍛煉的學校,體操,籃球是育中的王牌項目。在全市能和育中在體操和籃球上爭鋒的學校是沒有的。愛玩的育中學生們的運動神經都比較發達。

    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裝病的班長岳雙。從小到大,打架的事都由妹妹岳喜包攬。岳雙惟一背過的重物就是書包,妹妹岳喜是立中的女子籃球隊隊長,而自己是個純粹的籃球白癡。岳雙可以利用全套漫畫工具畫出精彩的漫畫,但是望著飛來飛去的籃球,她實在沒有勇氣走進籃球場。天啊,至於高低槓和平衡木,她是連想都不敢想。一般,書中的女主角都是美貌與智慧兼備,還有菠菜水手一樣的怪力。總之,完美得如同美少女戰士。可是,我們可憐的岳雙卻是個徹徹底底的運動白癡。

    清風繞耳,岳雙的頭髮飄動。頭髮?對頭髮!岳雙露出詭異的笑臉。她只有使用終極武器了,那是一頂假髮,假髮的長度和岳雙本人的頭髮長度相當。

    簡單地說就是:讓運動神經優良的妹妹岳喜戴上那頂假髮冒充自己來參加體育考試。完美的作戰計劃!

    雙胞胎的長像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岳喜明朗的氣質和岳雙寧靜的氣質立分左右。不過,姐妹倆相處十五年後,對方的一舉一動都能模仿。氣質也是可以模仿的。

    岳雙注意到樹陰下的王道明,這個人無法不讓別人注意他,他完全就是史蒂芬.金筆下優雅的殺人狂一個女生似乎是鼓足勇氣遞給他一封信就跑開了。他維持著一貫的溫文。但直覺告訴岳雙,這王道明己極不耐煩。他站起身走向宿舍樓,信無聲無息地滑落在草地上。

    「喂,王道明,信掉了。」岳雙整人似地輕喊。

    王道明拾起信,向岳雙微笑致謝。他走進宿舍樓,隨手將未拆開的信扔進垃圾箱。陽光班長真是太愛管閒事了,惡作劇的因子在他的血液中蠢蠢欲動。推開307室的門,王道明脫掉被那個送情書的女孩子不小心碰過的外套,這外套需要徹底地清洗。

    三天後,他在化裝舞會上該扮演什麼呢?王道明想。

    本來,這種幼稚的晚會,王道明是沒有興趣參加的。

    不過,為了親自驗收自己的惡作劇的成果,王道明還是勉為其難參加一次。畢竟,這次化裝舞會是陽光班長策劃的。而他的惡作劇對像——於老頭。也一定會出現在舞會上。監督學生,徹底杜絕一切違反校紀行為發生的可能,是於老頭身為教導主任的職責。

    「WHOAREYOU?」王道明想到第一天上課時,岳雙畫的那幅自己的畫像速寫。岳雙在畫旁題字:WHOAREYOU?

    他是誰,他只是一個愛惡作劇的普通高中生,只不過他的惡作劇一向都很過分。王道明微笑著盤算,是讓於老頭當中跳脫衣舞還是讓他演獨角戲呢?

    「於仁心,最近過得好嗎?」電話線那頭是機械人般的聲音。

    「你是誰?」於仁心有不好的預感,他壓低了聲音。

    「記得你的保險箱裡有一本特殊的帳本嗎?」神秘人似乎不喜歡浪費口舌。

    「你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要錢?」於仁心壓制住快淹沒自己的憤怒和恐懼。

    「你認為人人都像你那麼愛錢?」王道明慢條斯理地回答。電流流動,電波的頻率複印說話人的聲頻,改變聲頻或電波頻率就可以讓聽話人無法辨別說話人的聲音。

    「你要我怎麼樣?」於老頭額側的太陽穴突突直蹦。

    「三天後有育中藝術節的化裝舞會,你一定會參加那場舞會。在麥克風的底座下有一張小卡,你如果不想讓那本帳本公之於世就按小卡上的指示行事。」王道明輕輕掛上電話,推開電話亭的玻璃門,走向圖書館,看書看多了並不會變成書獃子,為了看書而看書的人,注定是書獃子。半路上,王道明聽到兩個女生的對話。

    「化裝舞會我該穿什麼樣的衣服才好呢?」

    「我要成為最搶眼的那一個。」

    王道明微微一笑:「最搶眼的應該是親愛的教導主任於老師。」

    體育館裡座無虛席,甚至有許多外校中學生冒險來參加育中的化裝舞會。原因是育中有絕妙的燈光,寬闊的場地和帥哥美女!

    岳雙是舞會的司儀。

    岳雙既沒有扮成天使也沒有扮成惡魔,她穿著校服,臉上戴著《驚聲尖叫》裡的殺人狂面具。負責燈光的是楊葳,她自詡為是製造氣氛的高手。長長的流蘇從天花板上垂下,交叉的彩色光束製造出夢幻的味道。

    楊葳坐在三人高的工作台上俯視著興奮的學生們。「青春真好!只可惜沒有眼睛為之一亮的大帥哥。」楊葳仰天長歎,這番話閃翻了所有的工作人員。

    「你是老師呀!」樂天質問楊葳。她沒有玫瑰色夢想,也不想和一大堆人擠著跳舞,所以她選擇當楊葳的助手。

    「老師也是人。」楊葳一口氣灌下一瓶果汁,「何況老師我正值花樣年華。」樂天哭笑不得。

    「噫!我看到一個有趣的人。」楊葳盯到一個穿育中校服的男生。這個男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連面具都是白色的蝶形護眼。惟一礙眼的大概就是他那身本來不起眼的校服。化妝舞會穿校服?有趣。這個身材修長的男生到底是誰?會不會是外校學生?

    的士高式的勁爆舞曲響徹體育館。

    綠眉綠眼的於老頭穿著筆挺的西服出現在會場中心。

    「很高興——能代表育才中學校領導班子主持這場舞會。在這一年裡(之後是長達十分鐘的冗長無趣發言)同學們一定要控制情緒,千萬別作出一些有傷風化的舉動。好,現在我宣佈——」於老頭摸到三角支架底部上貼著的卡片。他以極小的動作抽出卡片快速地讀了一遍:「我宣佈——」他的聲音帶著哭腔。

    接著,他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舉動。拿著麥克風,於老頭呻吟般唱起歌來。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麼背上小書包——」於老頭僵硬地比著動作,引發了一場經久不衰的爆笑聲。

    「我們的祖國是花園,花園的花朵真鮮艷」在於老頭的歌聲間隙裡,楊葳將純白的燈光束打在於老頭身上。多麼淒美動人的燈光啊!楊葳想。

    岳雙縮到角落裡大笑不止。這是於老頭的即興表演麼?

    王道明輕笑,可憐的於老頭,今晚一定會痛哭,直到天明。

    五分鐘一到,於老頭像中邪的兔子一樣飛竄出體育館。他惡狠狠地撕碎卡片。將之當風揚棄。卡片上寫著:大唱兒歌五分鐘。

    如果他查出是誰幹的,一定讓這個人生不如死!於老頭望著明月發誓,臉上青筋暴跳。

    「喂,樂天,你說——於主任的舉動算不算有傷風化?」楊葳問樂天。

    「我覺得於老頭還真偉大,犧牲一人,娛樂眾生。」樂天淡淡地道。

    「由于于老師突然有事,現在由我宣佈——舞會開始。」岳雙離開會場中心。這是個讓人大笑大跳的開心舞會。

    熱辣辣的舞曲向了起來,這一夜,男女生們拋開一切煩惱,盡情跳舞。

    惡作劇成功的王道明準備溜出舞會場。這時,他被戴著殺人狂面具穿校服的女孩攔住。

    「能請你跳個舞嗎?」殺人狂問。

    這聲音!王道明知道了面具後面是怎樣的一張臉。這殺人狂其實是陽光班長岳雙。

    王道明沒有說話,他露在面具外的嘴扯出一個諷刺的笑,他是在笑自己。

    因為這音樂,因為這燈光,因為岳雙含笑的眼睛,王道明居然點頭答應了岳雙的邀請。

    剛好是一支慢舞。

    這兩人默默相對,悠揚的樂聲在耳邊迴旋,王道明輕輕牽起岳雙的手。

    「你在驚訝為什麼我會跳華爾茲?」岳雙盯著面具後那雙變幻莫測的眼睛。

    「我爸爸是個新聞攝影記者,就是那種繞著地球跑的空中飛人。他教我各種各樣的舞,也教給我許多東西。他說每樣東西都有正確的使用方法,人都要找到自己的使用方法。」岳雙對面前這個戴蝶形面具的陌生人微笑,「你很像我爸爸。」

    這句話差點讓王道明踩上岳雙的腳,他有些不滿:「爸爸,這是我的男朋友。」長大的岳雙會這樣說。哈哈,他會像岳雙的爸爸?

    「我爸爸叫岳加。」岳雙說,舞姿宛如行雲流水。

    王道明悶哼一聲。岳加?那個戰地記者?那個滿臉刀疤的大鬍子猩猩?岳雙的審美觀的確是異於常人。

    「你的聲音很像一個人,不過,我想他是不會來參加假面舞會的。」岳雙說,眼神剎那間黯淡。她在舞曲終了時站定,「謝謝你陪我跳舞。」

    王道明伸手摘下岳雙的面具,同時摘下自己的面具,他不帶諷刺意味地笑著說:「禮尚往來,輪到我請你跳舞了。」他傾聽音樂的前奏:「又是一支慢舞。」

    岳雙吃驚地望著王道明,突然她燦爛地笑了,笑意在眼中越積越深。王道明出現在假面舞會上,而於老頭大唱兒歌。這只是一個巧合?

    「你很喜歡『讓』別人唱兒歌?」岳雙觀察王道明的表情。

    「我喜歡『聽』別人唱兒歌。」王道明臉上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班長太敏銳,太聰明的女孩不討人喜歡。

    第三支舞開始,王道明和岳雙還是在舞池中跳舞。這兩個人沒戴面具。當然,他和她也不知道育中的傳說:一個男孩扯下那個女孩的面具的意思是——我喜歡你。

    我的腳步想去流浪,我的心卻想靠岸,我的影子想去飛翔,我的笑容想去偽裝,我的人還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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