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個將軍在戰鬥打響以前巡視自己的部隊一樣,約瑟夫·皮爾遜視察了病理化驗室。
跟著他的有戴維·柯爾門、病理住院醫師麥克尼爾大夫、卡爾·班尼斯特和約翰·亞歷山大。皮爾遜、柯爾門和麥克尼爾是在醫管會開完緊急會議之後直接來的,兩個化驗員根據原來的指示清理了緊急工作以外的其他工作。
皮爾遜巡視了一遍以後,對其餘四個人說:「我們現在的問題是帶有偵察性質的。在大約九十五個炊事人員當中要找到一個帶傷寒病菌的人。這也是一個速度問題;用的時間越長,傳染病的擴散機會就越大。我們偵察的手段就是化驗大便,今天開始送來,大部分明天早晨送到。」他對麥克尼爾說:「麥克尼爾大夫,今後幾天你的工作是保證化驗室暫停一切不重要的工作。檢查所有的常規申請單子,決定哪些需要先作,哪些可以推遲,至少要推遲一兩天。你認為緊急的化驗可以交給卡爾·班尼斯特,盡量和他一起工作,但不要給他的工作份量加得太重,除去重要的項目以外,其餘時間留下來,讓他參加當前的中心工作。」麥克尼爾點點頭,皮爾遜接著說:「你自己處理外科手術回報。把看來緊急的先處理掉,能推遲的先放一下。如果有你不十分有把握的診斷,給柯爾門大夫或者我打電話。」
「好,我現在就去辦公室查看一下。」麥克尼爾走了出去。
皮爾遜對其餘的人說:「我們給每一個大便樣品單獨作一個玻璃片。不要把好幾個培養物放在一起,那樣做有搞混的危險;損失了時間,又得返工重作。」他問亞歷山大:「咱們的麥康吉培養基1夠不夠作大約一百份的?」
1麥康吉(MacConkey,1861——1931),英國細菌學家。麥康吉培養基為一種麥康吉瓊脂,膽汁肉湯液。
約翰·亞歷山大臉色蒼白、眼圈還紅著。他半個小時以前剛從伊麗莎白那裡回來。但他立即作了回答。「不夠,」他說,「我們也就有兩打左右,一般只夠幾天用的。」他對化驗室問題的反應是習慣性的。可是在他回答過之後,心裡在琢磨:對皮爾遜大夫這個人自己到底是什麼情緒,連自己也說不清。他覺得應該恨這個老頭子,是他的漫不經心造成了他的孩子的死亡。也許過些時候他會恨他的,可是現在,他只感到深深的隱痛和默默的哀愁。面對著目前大家的繁重工作,對他來說也許倒是件好事。至少他可以在百忙之中忘卻一些悲哀。
「我明白,」皮爾遜說。「那麼就請你在培養室裡一直工作到所有的玻璃片都準備出來為止。我們必須在今天下班以前準備出來。」
「我現在就開始吧。」亞歷山大跟著麥克尼爾走了。
現在皮爾遜自言自語道:「我們得作九十五份標本,就算一百份吧。假定有百分之五十的乳糖是陽性反應,其餘的百分之五十要作進一步檢驗。恐怕不會再多了。」他看著柯爾門,讓他肯定一下。
「我同意。」柯爾門點點頭。「那麼好吧;每份標本需要十個糖試管。五十份標本——就是五百份。」皮爾遜轉身向班尼斯特問:「有多少糖試管可以用,乾淨無菌的?」班尼斯特想了一下,說:「可能有兩百個。」
「有把握嗎?」皮爾遜認真地問。
班尼斯特臉一紅,他又說:「一百五十個總會有的。」
「那麼再要三百五十個來。給供應室打電話說需要今天送到,不能拖延。告訴他們以後再補手續。」皮爾遜接著說:「打完電話以後,開始把試管分成十個一組。先用原有的,再用他們送來的。查一查糖類的儲備。記住需要葡萄糖、乳糖、衛茅醇、蔗糖、甘露醇、麥芽糖、木糖、阿拉伯糖、鼠李糖,還有一個試管盛吲哚產物。」皮爾遜一口氣不加思索地數出這些試劑,臉上藏著得意的神色,又對班尼斯特說:「你可以在化驗室標準工作規程第六十六頁上找到沙門氏病原1生化鑒別表。好吧,開始行動。」
1沙門氏病原(Salmonellatyphi),傷寒病原。
班尼斯特急忙跑到電話那邊去了。
皮爾遜轉身問柯爾門:「你想想,我還有什麼遺漏嗎?」柯爾門搖搖頭。老頭子掌握局勢之迅速徹底,使得柯爾門又驚訝、又感動。「沒有,」他說,「我想不出有什麼遺漏的。」皮爾遜看著那年青的病理醫師,愣了一會神,然後說:「那麼咱們去喝杯咖啡吧。這可能是今後這幾天僅有的一次機會了。」在邁克·塞登斯走了以後,費雯才感到他這一走給她心裡留下多大的空白,沒有他,今後這幾天會顯得多麼漫長。但是她相信讓邁克離開幾天是對的。這可以使他倆都能有機會清理一下思想,仔細考慮一下未來。並不是費雯自己還需要考慮什麼,她自己的感情是很堅定的,可是這會對邁克公平一些。可是,到底是不是這樣呢?她突然又覺得她這樣做的真正動機也許是認為自己的感情毫無問題,而是要求邁克去證明他的愛是否真誠。
可是,這並不是她的原意。但邁克會不會這麼想呢?費雯心裡在嘀咕:假如在他眼裡,她好像不那麼信任他,不願意單從表面上看,接受他對她的忠誠,邁克會不會這麼想呢?的確,從表現上看,他沒有這麼想;可是假如他也像她現在這樣,前思後想,結果認為就是這樣的,那怎麼辦呢?她考慮是不是給他打個電話或者寫個條子解釋一下她的真正意圖——可是就在眼前,她的真正意圖是什麼,她準知道嗎?有時候把一件事情想清楚可真夠困難的;一開始你做了自己認為是對的事,然後,又懷疑別人可能誤會了,於是可能又找出自己從來沒有想到的意思。無論什麼事,怎麼才能夠真正知道怎麼樣才算是做這件事的最好辦法呢……無論在什麼地方……無論在什麼時候?……
門上輕輕叩了幾下,洛布頓夫人進來了。看見她,費雯突然忘記了她已經十九歲,已經是一個成年人,能為自己決定問題了。她伸出雙臂。「■,媽媽,」她說,「我的腦子都亂死了。」給炊事人員作的體格檢查工作進行得很快。在一排門診室的一間小診室裡,錢德勒大夫剛給一個男廚師作完檢查。「好,」他說,「可以穿衣服了。」開始,內科主任還拿不定主意,他親自參加給一部分人檢查會不會有失身份呢?但最後他決定還是參加的好。他的態度就像一個指揮官感到在進行一次灘頭堡衝鋒時需要身先士卒一樣,覺得有那麼一種道義上的責任。
實際上錢德勒大夫對歐唐奈大夫和皮爾遜大夫一直駕馭著全局的這種狀況是不大滿意的。自然,歐唐奈作為醫管會主席,理應對醫院的福利全局加以關注。可是,錢德勒的看法是:他只不過是個外科大夫,而傷寒這種病基本上是內科的事情。
也可以說,內科主任感到在目前這場緊急鬥爭當中被別人篡奪了扮演主角的機會。錢德勒大夫的內心世界有時會出現一種想法:自己原本是個不同凡響的人物,可是用事實來證明這一點的機會又老不出現。現在,好容易出現了這麼一個機會,又把他降格到雖不能說是跑龍套的角色,充其量也只能稱為配角的角色。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歐唐奈和皮爾遜所做的安排似乎進行得很順利,至少他們在要撲滅這場傷寒病的共同目標上是一致的。他這時稍微皺了皺眉,對穿好衣服的廚師說,「記住要特別注意衛生,在伙房裡要保持絕對清潔。」
「好,大夫。」這個人剛走,歐唐奈就進來了。「你好,」他說,「進行得怎麼樣?」錢德勒起先打算頂他一句。可是,又一想,究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照他看,歐唐奈除去有些小缺點——有時太民主了一點之外,還是一個好的醫管會主席,的確比前一任要好得多了。所以,他滿和氣地回答:「我已經忘了記數,大概快查完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什麼。」
「那些傷寒病人怎麼樣?」歐唐奈問。「還有那四個可疑的?」
「現在可以改成四例確診,排除兩例可疑的,」錢德勒說。
「有出現危險情況的病人嗎?」
「我看沒有,幸虧有了抗生素!十五年以前比起現在來要麻煩多啦。」
「是的,我看也是。」歐唐奈知道用不著查問隔離情況。錢德勒雖然喜歡擺架子,他在醫務方面是無懈可擊的。
「病人裡邊有兩個護士,」錢德勒說。「一個是神經內科的,一個是泌尿科的。另外兩個是男的——一個是發電室的電工,一個是檔案室的職員。」
「是隔得很遠的不同部門的人。」歐唐奈考慮著說。
「不錯!除去在食堂吃飯之外,沒有共同的地方。四個病人都在咱們醫院食堂吃飯。咱們從這裡下手我看是沒有問題的。」
「那麼我不打擾了,」歐唐奈說。「你外邊還有兩個病人,可是別的診室等的人多,我們正在調配一下。」
「那好,」錢德勒說。「我接著干,一直到作完為止;工作怎麼也不能停——不管多久。」他坐在椅子上伸直了腰。他感到他那種斬釘截鐵的話有一種豪邁不減當年的氣概。
「說得對,」歐唐奈說。「看你的了。」內科主任覺得只落到這一點點反應太輕了些,於是僵硬地說:「你出去告訴護士把下一個叫進來,怎麼樣?」
「當然可以。」歐唐奈走了出去,一會兒一個幫廚女工進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卡片。
錢德勒說:「給我那個。請坐。」他把卡片放在面前,隨手選了一張空白病歷表。
「是,大夫,」那姑娘說。
「好,先講你的病史——你自己和你們家庭的——盡量說全一些。先從你父母開始吧。」在他的仔細盤問下,那姑娘一一作了回答,錢德勒迅速填滿了他面前的那張單子。和往常一樣,他寫完之後,結果就將是一個病歷報告的良好典範,可以達到編入醫學教科書的水平。錢德勒成為三郡醫院內科主任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是一個非常精確和在業務上很用心的醫師。
離開了進行緊急任務的門診部以後,歐唐奈開始比較深入思考一下到目前為止的情況。現在正當下午時間,從今天早晨起發生的一連串事情,使他很難把全部事態的影響考慮清楚。
意外的事情一件接一件。首先,發現了一個嬰兒的誤診,沒有多久就死了。然後接著而來的是解除皮爾遜的職務,查爾斯·竇恩伯格退休,發現醫院的基本衛生保健措施已經六個多月沒有實施,現在又發生了傷寒疫情,傳染病的蔓延之勢像一把懲罰之劍高懸在三郡醫院的上空。
不多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件。為什麼呢?是怎麼造成的呢?是不是一直沒有發現的隱患突然爆發出來,使整個醫院處於它的控制之下呢?會不會還有更多的問題出現呢?這是不是一個總崩潰的預兆呢?是不是大家都背上了盲目自滿的包袱,而歐唐奈自己很可能是這個缺點的禍根呢?
他想:我們都認為這套班子比原來那套班子好,那麼有把握。我們都為此而盡力。我們都相信我們正在進行創造性的勞動,爭取進步,建立一個治療中心,一個學習和應用醫學的好地方。是不是這一切都失敗了?這種盲目的失敗是通過我們自己的良好願望產生的嗎?是不是我們異常愚蠢、視而不見——眼睛望著雲端,被那理想的光芒弄得眼花繚亂,而忽略了眼前簡單的、平凡的來自現實的警告呢?歐唐奈在反覆考慮:我們建立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呢?是一個真正的治療中心嗎?還是由於我們的愚蠢而建立了一座堂皇的石塚1——一個空空如也的消毒殿堂呢?
1堂皇的石塚(WhitedSepulchre),《聖經》中形容偽善人物的詞語。
歐唐奈思緒萬端,不覺穿過醫院,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他走到窗前,往下面一看,醫院的前院和往常一樣,許多人來來往往活動著。他看見一個男人一瘸一拐地走著,一個婦女扶著他的胳臂;他倆在下面走過去,看不見了。一輛汽車開過來;一個男人跳下車,把一個婦女扶上車。一個護士出來,遞給那個婦女一個嬰兒。車門關上了,汽車開走了。一個男孩子拄著枴杖過來,他走得很快,熟練地擺動著身體。一個穿著雨衣的老年人把他攔住;老年人似乎不知道該往哪裡走,男孩指了指。他倆一起走向醫院的大門。
歐唐奈心想:他們到這兒來有求於我們,對我們寄以信心和期望。我們配嗎?我們的成功抵償得了我們的失誤嗎?過些時候,我們專心致志地工作能夠彌補上過失嗎?我們有朝一日會知道這一點嗎?
他把思路拉回到更現實的問題上來,他設想:從今天以後必須作很多的整頓。必須補上漏洞——不僅已經暴露出來的,還有其他經過努力探查發現的一切漏洞。必須尋找弱點——負責人本身的,還有醫院組織方面的一切弱點。必須進行更多的自我批評,更多的自我檢查。讓今天,他想,讓今天成為一個光亮的火炬,一個悲慟的十字架1,一個重新開始的標誌吧。
1悲慟的十字架(Crossofsorrow),指耶穌遇難的十字架。
有許多事情要做,有許多工作擺在面前。要從病理科開始——事故發生的薄弱環節。然後其他地方也要整頓,他猜想還有好幾個科是需要整頓的。
現在已經定下來的新建樓工作明春即將開始,這兩方面的工作可以同時進行。歐唐奈的腦子迅速開動起來,他已經在開始作計劃了。
電話鈴突然響了。
接線員呼喚:「歐唐奈大夫,長途電話。」是丹尼絲。她的聲音還是那麼曾經吸引住他的清柔和沙啞。在相互問候之後,她說:「肯特,親愛的。我要你這個週末到紐約來。我在星期五晚上請了一些客人,想讓他們看看你這樣一位人物。」他只猶豫了一下,就答覆她說:「非常對不起你,丹尼絲——我恐怕去不了。」
「你一定得來。」她的語氣很堅決。「我已經發了請帖,不可能再收回了。」
「恐怕你不瞭解。」他覺得他在拚命設法把話說圓了。「我們這裡發生了傳染病疫情。我得一直頂到這件事過去才能脫身。然後至少還有幾件非辦不可的事情。」
「可是你說過,最親愛的——我一叫你,你就隨叫隨到的。」這聲音裡已經稍微帶了那麼一點不高興的意思了。他真希望此時能在她身邊,那就肯定能使她理解的。慢點,到底真能嗎?他又有點含糊了。
他回答:「不幸的是當時我沒想到這種情況會發生的。」
「你不是醫院的負責人嗎?你當然可以讓別人來替你負責一下,就是那麼一兩天的工夫。」很明顯,丹尼絲是不想對他諒解的了。
他小聲地說:「恐怕不行。」電話那一頭停頓了一下。然後,丹尼絲輕輕地說:「我曾經警告過你,肯特——我是一個佔有慾很強的人。」他又開始說:「丹尼絲親愛的,請你——」說到這兒沒說下去。
「這真是你最後的答覆嗎?」電話裡的聲音還是那麼輕柔,簡直有點像撫慰的口氣。
「我不得不這樣,」他說。「我很難過。」他又補充說:「我給你打電話,丹尼絲——我一能離開馬上就給你打電話。」
「好,」她說,「就這樣吧,肯特。再見。」
「再見,」他說完,心事重重地放下了電話。
已經到了查傷寒病原第二天的上午。
正如皮爾遜大夫預料到的,昨天下午只送來了少數大便樣,大部分是過去這一個小時之內送來的。
病理科化驗室中間的長桌上擺滿了盛大便樣品的硬紙小盒子,每個盒子上都註明了姓名。皮爾遜坐在桌子一頭的木椅子上,填寫化驗室編號,為以後填寫檢驗記錄報告單做準備。
皮爾遜作好記錄的初步準備工作,緊接著就把樣品往他身後遞。戴維·柯爾門和約翰·亞歷山大一起在準備培養玻璃片。
班尼斯特一個人在靠邊上的一張桌子上處理其他化驗。那是被束縛在病理科辦公室的麥克尼爾決定得馬上處理的一些化驗請求。
化驗室臭氣熏天。
除去戴維·柯爾門,其餘的人都在吸煙。皮爾遜噴出了大量雪茄煙霧來遮蓋打開大便盒放出的臭氣。在此之前,皮爾遜默默地遞給柯爾門一支雪茄。
柯爾門點燃了,但覺得雪茄煙的味道和污濁的空氣一樣難受,就又把它滅了。
班尼斯特的死對頭,那個醫院管收發的小伙子很得意,每送進一批大便樣品來,總要說那麼一句俏皮話。第一趟,他看著班尼斯特說:「他們把這些東西送得真是地方。」後來,他對柯爾門說:「給您這些五香的,大夫。」現在,他把一套紙盒擺在皮爾遜面前,問:「您這份加點奶油白糖嗎?」皮爾遜氣哼哼地沒理他,接著寫他的字。
約翰·亞歷山大很有次序地工作著,思想很集中,動作靈活熟練,就像戴維·柯爾門初次見到他時曾經注意到的那樣。他拿起一個紙盒,打開蓋子,拉過一個小平皿1,用蠟筆把盒上的號碼抄在平皿上。又拿起一個木把的小鉑絲環在酒精燈上消一下毒,用鉑絲環在大便樣上刮起一小塊放在消毒鹽水裡。這樣再做一次之後,又用鉑絲環把一些這樣的溶液刮到培養盤上,每次動作都很均勻,穩妥。
1小平皿(Petridish),實驗室用的小玻璃碟,又名陪替氏皿。
他在鹽水試管上貼好標籤放在試管架上。把帶著培養物的小平皿送到試驗室那頭的恆溫箱裡。在這裡放一天,如果需要的話,可以開始作進一步培養化驗。這個工作是著急不得的。
他轉過身看見戴維·柯爾門正在他身後。亞歷山大想要說件事,又感覺到皮爾遜在屋子那頭;就壓低聲音說:「大夫,我想告訴您一件事。」
「什麼事?」柯爾門也往恆溫箱裡放了一個平皿,關上了門。
「我,哦,我們……決定接受您的意見。我決定去申請上醫學院了。」
「我很高興。」柯爾門帶著真摯的感情說。「我敢肯定,那會產生很好的結果。」
「什麼事會產生好結果?」是皮爾遜在問,他抬起頭望著他們。
柯爾門回到他的工作台,坐下,又打開了一個盒子,順話答話地說:「約翰剛才告訴我他決定申請上醫科大學了。前些日子我曾經建議過他應該去上醫大的。」
「噢。」皮爾遜盯視著亞歷山大,問:「你怎麼籌措這筆學費呢?」
「一方面,我的妻子可以工作,大夫。另一方面,我想,也許我可以在課外做點化驗室的工作;許多醫大學生都是這樣做的。」亞歷山大停頓一下,看看柯爾門,又說:「我已經設想到這不會是很容易的。可是我們認為這是值得的。」
「是這樣的。」皮爾遜吐了口煙;放下雪茄。他像是想說什麼,遲疑了一下,問道:「你的妻子怎麼樣了?」亞歷山大低聲答道,「她會好的。謝謝你。」一時之間大家都沒出聲。然後,皮爾遜緩慢地說:「我希望能和你談幾句。」他停了一下。「可是我估計談什麼也是不頂用的。」
亞歷山大和那老頭子對了對眼神。「是的,皮爾遜大夫,」他說,「恐怕是的。」
費雯獨自一個人在病房裡想看她母親給她送來的一本小說,可是看不進去,於是歎了一口氣,把書放下了。這時候她真希望當初沒有逼著邁克答應不來看她。她思想鬥爭著:要不要把他叫來。她眼光落到電話上,如果叫他,他會來的,可能幾分鐘之內就來了。她那種傻氣的想法:分開幾天使他倆都冷靜地想想,真有什麼道理嗎?說到底他倆在相愛著,這還不夠嗎?她打電話叫他嗎?她的手遲疑著。正當她要拿起電話的時候,她的要堅持到底的決心戰勝了。不!她還是要等,已經第二天了。剩下的三天很快會過去的,那時她就會得到邁克——永遠歸她自己了。
邁克·塞登斯在住院醫師休息室一個大皮扶手椅子上躺著。這是工作中的間隔半小時休息時間。他正在按照費雯囑咐他的話考慮著——和只有一條腿的妻子生活在一起是個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