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一大早,崔隱沒吵醒孔漁然,輕手輕腳地把小熊喂飽了,發給他紙筆讓他坐在茶幾旁畫畫,小熊很喜歡畫畫,畫的時候又安靜又認真,或許是受了他和孔漁然的影響?
崔隱呵呵笑著准備他和孔漁然的早飯,干脆把所有食物都搬到客廳的飯桌上准備,還可以看著小熊,以防他有什麼危險。
就在他轉身去廚房拿調料的時候,小熊已經爬到了沙發旁,崔隱開始也沒多想,繼續忙著,可他突然想到那小家伙兒手裡有彩筆,天哪!孔漁然的沙發布!
崔隱沖過去一看,可憐的沙發布,果然被小熊畫得一塌糊塗,彩格變彩繪了,跟著倒霉的還有茶幾布和地板和玻璃杯。
“爸爸!”小熊興奮地指著自己的傑作給崔隱看,等著聽他的誇獎。
“兒子啊!這裡不能畫!沙發、地板和桌布都不是你畫畫的地方!只能在紙上畫!你看……”崔隱十分嚴肅地指著牆上的裝飾畫說,“在紙上畫就可以放在畫框裡了,可以給大家看!”
小熊睜著無辜的大眼睛,那眼神像極了孔漁然。崔隱拍拍腦門,真是敗給他們倆了。他沒收了小熊的彩筆,摸摸他的腦袋說:“下次如果再往其他的地方畫,爸爸就不給你奶喝了!”
唉!也不知他到底能不能聽懂。崔隱把他抱回到茶幾旁的墊子上,拿出一本圖畫書給他看。他用抹布蘸水狂擦地板,要是把財迷張老頭兒的地板整花了,他會心疼死的。指不定得讓他賠多少錢呢。阿彌陀佛,彩筆是水性的,賣點力氣就可以擦掉。
“沙發布不是新洗的嗎?”吃早飯的時候孔漁然忍不住問。
“嗯,是嗎?我忘了!”崔隱笑著說。他沒敢坦白自己失職,要是她知道他讓小熊一個人玩,肯定會怪他的。反正小熊也不會告密。不過也不能算他犯錯吧。
網上說,應該給孩子更多的獨處時間,這樣他們才會自立,不時刻賴著大人。
由於睡了懶覺,飯後孔漁然主動刷碗收拾廚房。可是她心思全不在家務上,也不知腦袋都在想些什麼。一不留神,崔隱的那只碗從她手中滑落,撞在水龍頭上,最後跌扣在水池裡。清脆的撞擊聲令她清醒過來。
崔隱抱著小熊跑來,擔心地問:“沒事吧?”
那只沾滿泡沫的碗竟然沒有碎,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孔漁然急忙搖著頭說:“沒什麼!沒事!”
崔隱對小熊說:“媽媽在搞破壞哦!”
餐具都沖干淨之後,孔漁然愣住了,崔隱的那只碗,碗身上出現了一道長長的裂紋。
“對不起!”孔漁然急忙道歉。
崔隱沉默了片刻,旋即便若無其事地說道:“沒關系!”
“可是這只碗和另外那只小的……”孔漁然每次拿碗筷都會想到櫃裡原來那只比崔隱的碗小一個型號的碗。那只碗是語恩的吧,崔隱已經把它拿走了。
“這只是我的,小號的那只是語恩的。”崔隱沒想到自己再次提起她的名字時竟然會這麼自然淡定。他走過去拿起那只裂紋的碗,撫摸了一下它的花紋,當年語恩說喜歡它的花紋,看起來很自由的樣子。崔隱把碗丟進垃圾桶。
“對不起!”孔漁然手足無措地說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別胡思亂想了!好好刷吧!”他沖她微笑,仿佛卸掉了千斤重擔般,一臉輕松地轉身出了廚房。
孔漁然一直在想那只碗,她打碎了他的碗,那只不是普通的碗。他曾用那碗和語恩一起吃過飯。崔隱會不會以為她是故意打碎的呢?他會恨她吧?為什麼欠他的越來越多了呢?孔漁然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
崔隱把自己的筆記本連到電視上,挑了張影碟給孔漁然看。他做了個蘋果泥,一邊喂小熊吃,一邊陪孔漁然看碟。小熊看了幾眼電視,對跑來跑去的人完全不感興趣,怎麼不演動畫片或者動物世界呢?吃飽喝足的他無聊地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就睡了。
崔隱和孔漁然相視而笑,這個小家伙兒真是無憂無慮無牽掛。崔隱起身,拿了條毯子回來蓋在小熊身上。
“還在想那只碗嗎?”崔隱看出孔漁然的心事。
“嗯。”孔漁然點頭。
崔隱望著孔漁然的眼睛,真誠地說:“其實我一直沒有勇氣重新開始。還得謝謝你幫我!”
孔漁然撇撇嘴,不知該如何應對。難道說不客氣嘛?
“總之謝謝你!”崔隱斜著舒展了一下身體,可是卻發現自己的後背離孔漁然只剩幾厘米了。
孔漁然警覺地盯著他,就因為她打碎了他的碗,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這個老光棍在想什麼?怎麼老往她身邊湊?眼看就要靠進她懷裡了。
崔隱被她看得心驚膽顫,不敢輕舉妄動。他只不過想讓自己的腿舒服一點,這也有錯嗎?他剛才正在往色狼行列邁進嗎?至少在孔漁然心裡是那樣的。
孔漁然警覺地瞥了崔隱一眼,要是他敢輕舉妄動的話,她掃視四周,唯一稱得上武器的依然是一盆仙人球。崔隱要是再往這邊挪一厘米,她就把仙人球砸過去並大喊非禮,以她的嗓門兒不信樓上樓下的鄰居聽不到。樓下大嘴巴阿姨可是時刻支著耳朵聽著他們家的動靜。
崔隱順著孔漁然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那盆仙人球。不會吧?又要攻擊他?他可是正人君子,怎麼會往女生身邊湊呢!懊喪的崔隱往回挪了挪,以表示自己沒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不過這多少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孔漁然盯著屏幕,可腦袋裡又在胡思亂想。其實他只是有時候在嘴上占她便宜,人還算老實。除了那次,還有那次。她吞了一口口水。
崔隱笑,孔漁然問他笑什麼。他笑而不答,找死的事他才不會做。惹得孔漁然向他投了無數個白眼。是不是被這老小子看穿了?他的笑聲讓孔漁然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去睡一會兒吧!我在這兒看著小熊。周末的時間雖然很寶貴,但是休息好了做事效率才能高啊!”崔隱歪頭說。她眼球上日漸增多的紅血絲讓他覺得心疼。
“記得叫醒我!”孔漁然點點頭,起身走到兩個臥室門口,卻不知該走向哪一間。現在到底哪一間算是她的臥室呢?她站了一會兒,走向原來自己的臥室,這兩天崔隱陪小熊睡的時候,已經把她的被子換了回來。“駱駝”在床上睡得正香。她走過去,拉開被子跟“駱駝”擠在一起。它很暖和,毛又柔軟又光滑,是純天然的優質大抱枕。
小熊睡得正酣。崔隱輕輕地起身,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沒多會兒他又回到茶幾旁,端起那盆險些又砸到他頭的仙人球向廚房走去,他找到一個安放這定時炸彈的好地方——冰箱。不不!是冰箱上。很快他就把屋子裡所有長刺的植物都擺到冰箱頂上去了。廚房是他的地盤。孔漁然再不乖乖的,也把她擺上去。
午飯後,遛完了“駱駝”,崔隱和孔漁然收拾妥當,抱著小熊出門了。由於到游樂場有一點遠,崔隱想打車,卻被孔漁然扯上了公交車。
北京的公交車從來不會在街上白跑,每一趟都人滿為患。他們剛上去,售票員就以清亮的嗓子喊上了:“哪位給抱小孩的這位……男乘客讓個座位?”售票員好像沒看過男人抱小孩兒,在男乘客三個字上特意加重了語氣。
車廂裡的的乘客們齊刷刷把頭轉到崔隱身上,崔隱一手拉著扶手,一手摟著樹袋熊似的貼在他身上的小熊,他挺了挺胸膛,終於還是沒有贏過那些乘客的眼光。他紅著臉望向孔漁然,尷尬地笑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配合一點,裝成很柔弱的樣子。
孔漁然忍住笑,往旁邊挪了挪。還是跟這對父子劃清界限比較好。
有人給崔隱讓座,他道謝了之後一把將孔漁然扯過去,按在座位上,然後迅速把小熊塞給她說:“小熊和媽媽一起坐吧!”說完他沖她吐了吐舌頭。
孔漁然氣得想發火,又覺得在公共場合有些不妥,她狠狠地踩了崔隱一腳,然後低著頭裝睡。真丟人啊!整車乘客肯定都以為他們是夫妻。
崔隱愁眉苦臉地忍著疼痛站在孔漁然旁邊。他望著窗外,心中竊喜,嘿嘿,報仇了!誰讓她笑話他。不僅報了仇,而且還占了她便宜,代價只是被她踩一腳而已。
“孔漁然?!是你嗎?”一個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婦女擠了過來。
“呃?張老師!”孔漁然大驚,抱著小熊騰一下站起來了。
“你坐!你坐!抱著孩子不方便!”張老師笑著把她按回座位。
“呃,張老師好久不見……”孔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是啊!好幾年沒見了,怎麼這麼快啊?”張老師扭頭看向崔隱問,“這是孩子的爸爸?”
“您好!”崔隱規規矩矩向張老師問好。
孔漁然沖他使眼色,讓他澄清事實。
崔隱聳肩,露出一副不賴我的無辜表情。
“小伙子長得真帥!不錯不錯,有眼光!”張老師點點頭。
孔漁然搖頭道:“不是這樣的……”
張老師打斷她說:“孩子幾歲了?一歲半?”
孔漁然說:“一歲零兩個月,這不是……”
張老師感歎:“時間過的真快啊!轉眼你們都……哎?孔漁然!”
“嗯?”
張老師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她大聲說:“你還不到結婚年齡啊!不到結婚年齡你們怎麼就有孩子了?”
昏昏欲睡的乘客突然清醒過來,所有乘客都盯著孔漁然。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
“不是!不是!這不是我的孩子!”孔漁然黑著臉解釋,她恨不得開窗戶跳出去。早知道這樣打車去多好,花錢可以免災啊!這話說得沒錯。
“哦!”張老師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孔漁然松了口氣,大聲補充道:“是我朋友的孩子!”
張老師轉頭看了崔隱一眼,然後湊到孔漁然耳朵邊小聲說:“後媽不好當啊!”
“不是!”孔漁然無奈地搖搖頭。和一個男人還有孩子在一起被熟人碰到就夠倒霉的了,先是被當成孩子他媽,現在又被當成孩子的後媽。她不想再解釋了,她怎麼解釋,這個八卦的張老師都會想到歪處去,她的厲害程度和她樓下的大嘴巴阿姨有一拼,再解釋下去,她非成破壞人家美滿家庭的狐狸精不可。
“我有親身體會啊,”張老師輕輕地歎了口氣,“親媽都不好當,更別提當後媽了!”
“您坐!我們到了!張老師再見!”車門剛一打開,孔漁然抱著小熊落荒而逃。
崔隱急忙追出去,看著委屈的孔漁然,崔隱歪著頭安慰道:“別哭啊!抱小熊回來的時候,你就應該做好心理准備。帶著小熊,你就會碰到這種事,聽這種話,看到這種眼光。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孔漁然嗎?拿枕頭打我的那勇氣哪去了?”
“都怪你!”孔漁然瞪著眼睛吼回去,一腔怒火終於爆發出來,“不幫我就算了!你還……”
“噓!噓!小熊會嚇到的!”崔隱說。
孔漁然看看睜著大眼睛盯著她的小熊,強壓了怒氣,深呼吸之後又對崔隱說:“錢包呢?!”
“干嘛?”崔隱乖乖地掏出錢包,“給你。”
孔漁然說說:“五塊錢。”
崔隱拿出五塊錢,他歪頭看看站牌,還有四站。以為這錢是買車票的。沒想到孔漁然一把將錢包搶過去,然後抱著小熊沖上剛到站的公交車。崔隱跟上去,孔漁然擋在門口對他說:“五塊錢是公園門票!”
門關上了,崔隱傻傻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追著車大喊:“喂!孔漁然!”
孔漁然隔著門玻璃沖崔隱搖了搖小熊的小手,笑呵呵地說:“跟爸爸再見!”
小熊咯咯樂著沖崔隱喊:“拜拜!拜拜!”
崔隱哭喪著臉站在原地,沒想到孔漁然的心這麼狠,早知道就不惹她了。
終於走到了,崔隱打起精神買票進了游樂場。他東張西望地找他們,孔漁然和小熊並不在大門附近,怎麼也不等他呢?掏出手機撥了孔漁然的號碼,這丫頭竟然不接,也許是在陪小熊玩噪音大的游戲,沒聽到手機響。唉!這丫頭肯定又在想著省話費。這麼大的公園怎麼找啊?他一遍一遍地撥,她終於接了。
“喂?你們在哪啊?”崔隱問。
“小熊在玩木馬。”孔漁然說,聽筒裡穿來小熊咯咯笑的聲音。
“木馬?木馬在哪裡?”崔隱問。
“在……”孔漁然說,“在公園的東邊,挨著碰碰車。”
“好!我馬上過去!”崔隱掛上電話就往東跑。
好不容易找到那幾匹搖搖晃晃的小木馬,可這裡哪有孔漁然和小熊的蹤影?
崔隱又打她手機,依舊不接。短信問:喂!你們跑哪去了?
很快孔漁然的短信回來了:小熊吵著要玩滑梯。
崔隱飛快地打字問:滑梯在哪?
孔漁然回了三個字:西門旁。
崔隱自言自語道:“呃!我要瘋了!”
崔隱滿頭大汗地沖到滑梯旁,可是這丫頭又帶小熊逃跑了。崔隱抹抹腦門的汗,狂撥孔漁然的電話。她終於接了,不容分說開始責怪他:“為什麼總打我電話啊?話費很貴的!”
崔隱咬牙切齒地問:“又跑哪裡去了?”
孔漁然答道:“你動作太慢了,小熊可沒耐心等你。他在坐電動小火車,就在公園南邊,挨著迷宮。”
“我馬上過去!這次不許動!乖乖在那裡等我!”
“哦!”孔漁然乖乖答應,又嘟囔道,“你說不許動就不許動啊?”
“孔漁然!再亂跑我就回家了!”崔隱威脅她。
“那拜拜!”孔漁然完全不吃這一套,主動掛斷電話。
崔隱氣呼呼地往南邊跑,她竟然在!她竟然在耶!崔隱激動得一溜小跑過去。
孔漁然笑瞇瞇地把小熊塞給崔隱:“小熊要上廁所了!”
“上廁所?小熊要上廁所你才等我的對不對?”崔隱喘著氣嘟囔著,“我才不去!你抱他去吧!”
“我抱他等了你一下午了,胳膊實在沒力氣了。”孔漁然皺著眉裝可憐。
崔隱撅著嘴怨恨地望了她一眼,不情願地接過小熊。
“給你柔濕巾!好好唱歌哦!”孔漁然拍拍他的肩膀。
崔隱邊嘟囔邊抱著小熊找廁所。孔漁然低著頭偷笑,看他還敢占她便宜!看他還敢落井下石!懲罰他這種人不能來硬了,得使用策略。
崔隱抱著小熊進了男廁,看看左右沒人,抱他湊近小便池,不行!萬一這小家伙中途大便可就糟糕了,他大小便向來不規律。趕緊把著他兩條小腿兒,轉移到一個蹲坑旁。等了半天沒見小熊有反應,崔隱放低聲音跟小熊商量:“兒子,乖乖尿了吧!不能讓爸爸在這裡唱歌啊!好多人聽著呢!你聽話啊!”
小熊使勁搖頭,他轉過頭眼淚汪汪地望著崔隱,看得崔隱覺得好像自己虐待了他似的。
“好好!我唱!我唱還不成嘛!”崔隱服了。
十分鍾後,崔隱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下抱著小熊走出來。他黑著臉邊走邊嘟囔:“真是冤家啊!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你很多錢啊?不唱怎麼就尿不出來呢?!你半夜是怎麼回事?睡著了就能尿出來?讓我在公共廁所唱歌,真是沒臉見人了!還有孔漁然……”
“下一個我們玩什麼呢?”孔漁然東張西望地找溫和一點的游戲項目,似乎沒幾樣能讓小熊玩,都太刺激了。他太小,單獨能玩的好像只有那幾樣。
小熊伸著細細的食指向高大的摩天輪指著,他“嗯!”了一聲,表情還挺神氣。他已經熟練地掌握了食指的用法。因為爸爸和媽媽都不能抗拒他的魅力,他指東,就向東。他指西,就必定向西。
“摩天輪?你要玩那個?”
小熊興奮地點頭。
“你帶他上去吧。”
崔隱心領神會,笑著對孔漁然說:“一起坐才平衡啊!”
“一起?”孔漁然抬頭仰望那架巨大無比的風車。小時候,媽媽帶她玩過一次。她害怕往窗外看,一直扎在媽媽的懷裡不敢動。
“你恐高?”崔隱看出她臉色有點綠。
“可能是吧。”孔漁然承認。
“還想去巴黎美院?不敢坐飛機難道你要坐火車去嗎?”崔隱突然拉住孔漁然的手,將她拉向售票窗口,“來吧!正好鍛煉一下!”
“我……”孔漁然感受到了從崔隱掌心傳來的力量,她突然想瘋狂一次,就上去看看吧。豁出去了,反正心髒很健康,恐高也死不了人!
孔漁然從崔隱的錢包裡抻出兩張人民幣,買了票,然後把錢包拍給崔隱:“你請我啊!”
崔隱微微一笑打趣她:“不跟我客氣我都不適應了。”
孔漁然回嘴道:“誰讓你得罪我!不花你的錢我心裡不舒服!”
“那以後都花我的錢怎麼樣?”崔隱抱著小熊跟上去。
孔漁然沒答他,摩天輪啟動的一剎那,孔漁然嚇了一跳,一把抓住扶手。崔隱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小家伙兒興奮異常,哇哇亂叫,半跪在座位上拍著玻璃窗。
孔漁然沒有掙脫開崔隱的手,這個時候她巴不得可以抓住誰,抓住小熊的手?那小家伙兒興奮得四肢亂動,能給她勇氣?抓小熊的手和抓住一片樹葉壯膽好像沒什麼區別。主動抓崔隱的手?似乎比被他抓著更丟人一些,退而求其次,她選擇不掙脫。
崔隱另一只手輕輕地攬著小熊的身子,怕他從座位上掉下去,小家伙兒很喜歡坐這個,一直樂呵呵地拍窗戶。等他折騰累了,才安靜下來。他們升到半空中,孔漁然一直不敢往外看,沒投到崔隱懷裡就已經夠勇敢的了。可那個小家伙兒竟然一點都不怕,把臉貼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玻璃上的口水都往下流了,簡直慘不忍睹。崔隱想給他擦擦口水,卻空不出手來。
“外面很好看!看看吧!”崔隱建議。
“不用管我!”孔漁然搖頭看著倉頂,“你們看吧!”
“你在十五樓也住得好好的!”崔隱想不通恐高到底是個什麼概念。
“十五樓下邊還有十四層房子頂著,不會突然塌掉啊!”孔漁然堅決地搖了搖頭。
“這個也很安全!比電梯要安全多了,看一眼!風景很好!”崔隱鼓勵她說,“我拉著你呢!要是突然掉下去,也是我們一起掉下去。”
“我還不想死呢!”孔漁然依舊搖頭,她突然明白自己上當了,為什麼這麼不冷靜?為什麼和他在一起就會頭腦發熱做些不可思議的事?為什麼要上來花錢找罪受呢?唉!不但讓自己難堪,還讓他逮到機會嘲笑她。
崔隱繼續說:“既然都上來了,你還怕什麼呢?往外看看!保證你不後悔!”
孔漁然試探地向外望了一眼,連忙閉上眼睛搖頭道:“騙鬼呢!這有什麼好玩的呢?”
過了許久崔隱輕輕地問:“你知道摩天輪是干什麼用的嗎?”
“看風景?”孔漁然閉著眼睛說。
“摩天輪是為了和喜歡的人一起慢慢跨躍天空才存在的!”崔隱微笑著望向窗外,“我一直覺得和喜歡的人一起坐摩天輪是件很浪漫的事……”
“呃……”孔漁然突然睜開眼睛望著崔隱。他是什麼意思呢?不明白他指的喜歡的人是誰,只是說和喜歡的人坐摩天輪很浪漫嗎?還是說喜歡她呢?還是說和語恩一起坐摩天輪感覺很浪漫?她不敢問,就當他是在說她吧,就當他是喜歡她的吧。偶爾這樣想想也好。
崔隱突然湊過來,閉上眼睛,輕輕地吻上了孔漁然的唇。這一次他似乎不肯輕易罷休。
孔漁然的心砰砰直跳,聲音大得有點嚇人。她閉上眼睛,感到從未有過的暈眩。他的唇若即若離,輕柔地碰觸,吸吮她的唇瓣。
崔隱本不想破壞氣氛,但他實在是擔心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他含混地吐出一句:“會窒息的!”
孔漁然想逃,太丟人了。她竟然緊張得忘了呼吸。她想推開他,崔隱毫不猶豫地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她無法抗拒,她逃不了,也無處可逃。
她不知自己是何時抱住他的。反正已經被他抓住把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孔漁然開始笨拙地回應著他。
這丫頭終於開竅了。崔隱露出一抹壞壞地笑。他輕輕地啃咬著她柔軟的嘴唇,轉瞬,就變成了火熱纏綿的深吻。
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久,直到工作人員大聲敲他們的窗戶,他們才猛然驚醒,兩個人迅速分開。孔漁然窘得臉紅得像個番茄,門打開之後她跑了出去,崔隱低著頭跟上。
只聽身後傳來工作人員的笑聲:“小家伙兒!你爸爸媽媽是不是光顧著親嘴兒了,不要你了?”
崔隱和孔漁然倒吸一口涼氣,天哪!竟然把小熊丟在裡面了!崔隱忙跑回去將小熊抱了出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迅速逃跑,幸好都是陌生人,幸好這些人以後再碰面也彼此不認識。不然他們非找個地縫鑽進去不可。兩個人誰也沒說話。一前一後向公園門口走去。
小熊捧著崔隱的臉,小臉蛋往前一湊,樂呵呵地說:“爸爸!”帶著他的口水,啵……一記響亮的吻印在崔隱嘴角。
崔隱笑,迅速親回去。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你一口我一口親得叭叭作響。
孔漁然低著頭快步往前走。真是丟死人了!崔隱那家伙竟然笑出聲來。
整個晚上,崔隱都在發呆,傻傻地微笑。做飯時笑,給小熊擦屁股時笑,看悲傷電影的時候還在笑。
孔漁然再也受不了崔隱明目張膽的笑。她到自己的臥室裡一通亂翻,最後在床頭與牆的縫隙裡發現了那把失蹤已久的精美藏刀。她沖到崔隱面前大聲警告他:“要是再笑的話,你會死得很難看!”
崔隱識相地收起笑容,一臉地無辜。那丫頭自游樂場回來便視他為空氣。好不容易說句話卻是死啊殺啊的,多晦氣。
孔漁然沖他瞪了瞪眼睛,准備放過他。沒想到崔隱突然又笑了出來。
“你還笑!”
“你起碼把刀從鞘裡拔出來才能嚇唬住我!這又不是仙人球!”
孔漁然的臉刷地就紅了,怎麼可以當著壞人犯這種低級錯誤?她咳嗽了一聲,嘴硬地答道:“你沒聽過刀出鞘就一定要見血嗎?”
“好!好!那還是別出鞘了!”崔隱笑著揚揚手。這麼笨的女人用刀,見血也肯定是割破了她自己的手指頭。
孔漁然突然看到他手上竟然有一把錘子,他什麼時候拿的錘子?她心知肚明打起來不是他的對手。連忙奔回臥室,關門上鎖,哄已經裝進睡袋的小熊睡覺。
崔隱站到不遠處欣賞沙發背景牆上剛剛掛好的三幅畫。小熊畫的崔隱,崔隱畫的孔漁然,孔漁然畫的小熊。說真的,小熊很有畫畫的天賦,畫抽象畫的天賦。
臥室的門終於開了,孔漁然提著大包走出來。
崔隱靠在沙發上望著她。她又要去工作了。在她換好鞋走到門口的一剎那,崔隱喊住她:“漁然……”
“嗯?”孔漁然的臉又發起燒來。他喊她的名字越來越自然了。
崔隱走過去,一臉認真地說:“漁然,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了。”
“什麼事?”孔漁然的腦袋一片空白,他要向她表白了?
崔隱咬咬嘴唇說:“到簡視覺來幫忙吧!”其實他想說的是另一句。
孔漁然盯著崔隱的眼睛,半天沒回答。他什麼意思?從他飄忽的眼神,孔漁然讀懂了這句話是別去跳舞的意思。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他還是說出這種話來了?
崔隱知道孔漁然已經了解了他的意思,心一橫又說:“那工作太累了!而且不適合你!”老天啊,教教他該如何勸她辭職吧!
“你覺得這工作適合誰來做呢?”孔漁然反問他。
崔隱答不上來。
孔漁然氣呼呼地說:“不要看不起領舞!我們不跳*********,也不陪客人!都是靠賣力氣掙錢!很多領舞看起來確實有風塵氣,可是你以為她們想那樣嗎?!”
崔隱搖頭道:“我沒看不起這工作,只是不想看你太累!你要上學,要照顧小熊,再去跳舞的話身體怎麼受不了?”
“對不起,我趕時間。”孔漁然板著臉准備逃走。
“漁然……我不太會說話,一直想勸你放棄那份工作,又擔心你會胡思亂想。我們現在……”
孔漁然打斷他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你會向你的朋友介紹我的職業嗎?”
“我會的!”崔隱說。
孔漁然冷笑著甩門而出。他在騙人!因為世界上沒有哪一個男人會喜歡自己的女人從事這種曖昧的工作。小熊爸爸那樣一個優秀的好男人都不能免俗。崔隱就可以嗎?
崔隱歎了口氣,勸說失敗。他准備了禮物的,沒機會送了。他還揉了面團,想烤杏仁餅干給她吃。崔隱把一盤小面團塞進烤箱,扭開電源。他們的第一個聖誕夜就這樣結束嗎?真是不甘心!他越想越坐不住了,他一邊穿外套一邊撥了鄭而末的手機。
剛一接通,聽筒裡就傳來鄭而末懶洋洋的聲音:“哎?你別說現在要喊我們過去哄孩子!”
崔隱十分嚴肅地說:“鄭而末!過來幫我看一下小熊!我得去把孔漁然提回來!”
“我現在理發呢!”鄭而末不情願地說,“而且我晚上約了陳舊……”
崔隱應道:“哦!那你忙你的。我找李感。”
鄭而末說:“李感也約了陳舊!”
“你們又三人行啊?”崔隱要瘋掉了。
鄭而末仿佛做了天大犧牲般說:“好啦!我現在馬上過去!不過你得十二點之前回來!”
“沒問題!”崔隱許諾,他掛斷電話看看時間,十一點十分了。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崔隱跑過去接,聽筒裡傳來了趙旭瑞的聲音:“崔隱!”
“我沒告訴你不許打電話來嗎?”幾天沒出現,崔隱以為這個小子永遠消失了。他還不死心嗎?
“那孩子還好吧?!”趙旭瑞冷笑著問。
“你想說什麼?”崔隱沒時間和他閒扯。
趙旭瑞以嘲諷的口氣說:“你真是單細胞動物啊?那孩子是孔漁然的!不覺得他們長得很像嗎?”
“你說什麼?”崔隱的後腦勺仿佛被人用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腦袋裡嗡嗡作響。
趙旭瑞說:“我說那孩子是孔漁然的!是孔漁然的孩子!”
崔隱很快冷靜下來說:“還有事嗎?沒別的事我掛了。”
趙旭瑞慢條斯理地說:“信不信隨你吧!我確實不甘心孔漁然被你搶走。但也不至於造孔漁然的謠吧。你和她不合適,還是放了她吧!”
“警告你別出現在我和漁然面前!”崔隱冷冷地說,他努力保持著最後一絲冷靜。
趙旭瑞對崔隱的警告嗤之以鼻,他冷笑道:“孔漁然是不是跟你說那孩子是林姐的?其實她是騙你的!那孩子是孔漁然和一個領舞前輩生的,她怕影響自己的將來,所以拜托林姐幫她帶,現在林姐出國了,把孩子還給了她。你知道嗎?那孩子姓宋!領舞能掙幾個錢?為了那孩子的生活費,孔漁然後來陪過很多人!你們也睡了嗎?她有沒有向你要錢?她……”
“你給我閉嘴!!!”崔隱怒不可遏地罵道,“如果你再闖入我和孔漁然的生活,最好提前找個人幫你收屍!”他一直以為趙旭瑞只是還沒有成熟,沒想到他是這麼卑鄙的一個人。孔漁然怎麼會與這種人扯上關系?
趙旭瑞繼續說:“還對她抱有幻想嗎?早點清醒吧!”
“你有本事到我面前來說!”崔隱恨不得沖過去揪住趙旭瑞的脖領子狠狠揍他一頓。
“好了!我要工作了,和孔漁然跳令人噴血的艷舞。她的身材是我喜歡的那種……”
崔隱狠狠地掛斷電話,甩上門跑了出去。人煙稀少的大街上,崔隱拼命地奔跑,向著舞酒吧的方向飛奔。那段路竟然那樣漫長,崔隱跑得筋疲力盡,也許是因為太氣憤的緣故,他覺得自己的胸腔下一秒便會爆開。
推開舞酒吧的大門,穿過長長的走廊,崔隱伸手拉開那道隔音的推拉門。瞬間他便被烏煙瘴氣的空氣吞沒了,震耳欲聾的音樂令他煩躁不堪。他看到了她,她在領舞台上,穿著紅色熱褲,白色迷你背心。在她身後搖擺的正是那個他恨不得用錘子砸爛的趙旭瑞,那該死的家伙一直往孔漁然身上蹭。孔漁然的濃妝掩不住她厭惡的表情,一邊跳一邊逃,卻逃不出那逼仄的領舞台。
崔隱氣沖沖地向後台走去,在入口處卻被人攔住。
兩個粗壯的保安攔住他,其中稍矮的那個人說:“對不起!工作區域!不能亂闖!”
崔隱喘著粗氣說:“我找孔漁然!”
保安面面相覷:“孔漁然?孔……漁然是誰?”高個子的保安說話有些結巴。
崔隱焦急地說:“台上跳舞的那個!我有急事!”
高個子保安說:“有……急事你打……打她電話吧!”
矮個子保安一臉嚴肅地說:“不能讓你進去!被老板知道該炒我們魷魚了!”
“兩位大哥行個方便!”崔隱從兜裡掏出幾百塊錢塞進保安的手裡。
“那你快……快點出來啊!進……進去往左走。”
“謝了!”崔隱一個健步躥了進去,向左一直沖到走廊盡頭,高高的領舞台上已經換了別人。她在哪?崔隱推開化妝間的門,五六個妖艷的女人,各自忙碌著往臉上抹著誇張的顏色。左右各掛著一個布簾子,劃出簡陋的更衣區,布簾後隱約有人在手忙腳亂地換衣服。
有個藍眼皮的女人發現了他的存在,湊過來盯著他問:“哎!你找誰啊?”她仿佛盯著獵物一般,眼都不肯多眨一下。
“請問孔漁然在哪?”崔隱大聲問。
女人們都停下手裡的事情,轉過頭來盯著這突然出現的大帥哥看。
“你是她什麼人啊?”一個豐乳肥臀,腰肢卻很纖細的女人問。
“朋友!”崔隱答道。
“是男人吧?呵呵。她應該下台了,可能在洗手間吧。”豐乳肥臀的女人笑得花枝亂產著答道。
藍眼皮的女人拍拍他的肩膀道:“在那邊,我帶你去。”
“小寬,你該上台了!”豐乳肥臀的女人把藍眼皮女人擠到一旁,她拉著崔隱的胳膊,順勢貼到他身上媚笑道,“我帶你去吧!”
“謝謝!我自己去就行了。”崔隱窘迫地掙脫開,拉開門跑了出去。
“不用跟我們客氣!漁然的男人!就是我們的男人!……”那幾個妖艷的女人湊到門口望著崔隱的背影起哄。
漁然的男人,就是她們的男人?她們說的是什麼意思?共產共夫嗎?崔隱的腦袋有點亂,趙旭瑞的話不停地在他耳邊回響:“那孩子根本就不是林姐的!是漁然的!是孔漁然的!她是騙你的!為了孩子的生活費,她陪過很多人……”
崔隱拍了拍自己的臉強迫自己清醒。是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是相信自己的心?
他當然選擇相信自己的心,他的心是指向孔漁然的。
他看到洗手間的牌子了,走到門口遲疑了一下,喊出了她的名字:“漁然!孔漁然!你在嗎?”
沒有回應,他轉身剛要離開,隱約聽到裡邊發出很大的碰撞聲,緊接著又傳來一聲悶悶地慘叫:“嗚……”是男人的聲音。
崔隱覺得不對,他沖裡邊大喊一聲:“孔漁然!”
一扇門猛地打開,孔漁然冷著臉走出來,緊隨其後的是趙旭瑞。孔漁然經過崔隱的時候,仰頭看了他一眼。崔隱一臉茫然,一時接受不了兩個人一起從女洗手間裡走出來的事實。
孔漁然沒有做片刻停留,飛快地消失在走廊盡頭,她要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趙旭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摸了摸嘴角,露出嘲諷的表情。湊到崔隱耳邊冷笑著挑釁道:“這回相信了吧!她就是這麼隨便……”
怒不可遏的崔隱朝趙旭瑞的臉上狠狠地打了一拳。
趙旭瑞一個踉蹌,倒退幾步撞到門板上,發出很大的聲音。他一臉痛苦地摸摸鼻子,看到了血跡。趙旭瑞惡毒地罵了一句,揮著拳頭朝崔隱撲過去。結果被崔隱一腳踹在肚子上,他捂著肚子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憤怒至極的崔隱失去了理智,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拳頭,揪住趙旭瑞的衣領,一拳接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聽著趙旭瑞的慘叫,崔隱滿腦子都是趙旭瑞的話,那些中傷孔漁然的話,讓他停不了手。到後來趙旭瑞竟然失聲哭了起來。
崔隱停手,垂手站在一旁瞪著他。
趙旭瑞的臉又燙又疼,碰又不敢碰,他捧著腫脹的臉嗚嗚地哭著。其實他是在為別的事傷心,他的漁然,恐怕再也不會搭理他了。
趙旭瑞的哭聲引來了圍觀者,藍眼皮女人沖上來喊:“別打了!打什麼架啊!”
崔隱不打算在這裡再浪費時間,他厭惡地瞅了趙旭瑞一眼說道:“管好你自己的嘴!別讓我再看到你!”說完拔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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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漁然失魂落魄地沖出了舞酒吧的門,當她置身在寒冷的夜空下,才意識到自己是如此孤立無援。她瘋狂地奔跑,好讓自己暖和起來。她只想回到自己的房子裡,蒙上被子,好好地睡上一覺。等睡醒了,又發現生活還過得去,還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她還租得起房子,還可以賺錢交學費,菜也可以換著花樣吃。她還有一個掙錢很快的工作,輕輕松松每晚可以賺幾百塊,她會過得越來越好的。她是在騙自己嗎?
趙旭瑞,那個曾經幫過她無數次的弟弟,現在變成了另外的模樣,這是一場噩夢。那份讓她難以啟齒的工作,令她越來越覺得辛苦,膝蓋在隱隱作痛,她的領舞生涯是不是要結束了?她跑不動了,在台上幾乎耗盡了她的體力。如果不能再跳舞,那……
如今她的存款為零,現金有二百五十六塊三毛,下個月要繳房租。水電煤氣電話費也快到了每月該繳的日子。冰箱裡還有些菜,夠她吃一個禮拜,但是現在家裡有一個一歲多的孩子需要每天喝超級貴的奶粉,自己怎麼都可以忍,但是不能餓著孩子。
她可以依靠同屋的那個男人嗎?那個令她動心的男人,會做飯,會畫畫,有時候像個長輩一樣會寵人,有時候也會像孩子一樣耍賴的男人。他什麼都好,只是他看不起她的職業。她可以依靠一個看不起她的人嗎?
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做那種事。
突然身後有人抓住她的胳膊,她本能地掙脫,揮手朝那人打去。那一拳打中了對方的胸口,可是力道實在是沒到可吹噓的份上,她已經沒有力氣了,打在人家身上,估計和撓癢癢差不多。等她看清對方的臉孔,身上已經裹上了一件厚厚的棉衣。
“怎麼不等我?”崔隱摟住了自己的棉衣,順便也摟住了孔漁然。
沒等孔漁然反應過來,他拉起她再次奔跑起來,朝家的方向飛快地奔跑。
孔漁然被崔隱拉著,身體完全失去了重心,心也跟著向前傾斜,向崔隱的方向傾斜。
一口氣跑到雪域城三號樓三單元樓下,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上電梯,崔隱沒有松開孔漁然的手,一直用力地握著。孔漁然偷偷看他一眼,崔隱一直盯著電梯的顯示屏,表情嚴肅得仿佛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氣氛這麼怪,孔漁然感覺很不安,她迫切希望崔隱能說點什麼。可是他似乎打算一直安靜下去。他在考慮說什麼嗎?還是壓根就不想搭理她?
電梯終於到十五樓了,等進了房間,她就可以一個人待著了。電梯門打開,走廊的燈亮起來。門口垂手站著個“刺蝟索尼克”。孔漁然嚇一跳,直接躲到崔隱身後去了。再仔細一看,原來是鄭而末,他頂著一頭銀光閃閃的錫紙束,頭發燙一半就跑來了。
“把我喊來你倒是給我留門啊!”鄭而末發著牢騷,“頭發剛燙一半,大晚上的,萬一嚇死一個半個的,誰負責啊?哎?打架了?”他伸手指了指崔隱的嘴角。
孔漁然轉頭一看,崔隱的嘴角有一抹紅色的血跡。
崔隱抹了抹嘴角,苦笑著搖頭,趙旭瑞的拳頭還挺硬的。他拍拍鄭而末的肩膀:“回去吧。”
“搞什麼?”鄭而末想問,但看到兩個人的表情還是決定趕緊走人,他指了指門說,“裡邊挺安靜的,好像小家伙兒沒醒。‘駱駝’醒了,但是沒沖我汪汪,不打擾你們了,我走了啊!”
孔漁然咬了咬嘴唇說:“謝謝你!鄭而末……”
“客氣什麼……”鄭而末按開電梯,他揮揮手,走了進去。
“你怎麼放心把小熊一個人放在家裡?”孔漁然的語氣中帶著些許埋怨。可是她有權利埋怨他嗎?孔漁然歎了口氣。
“我也放心你……”崔隱話說了一半就吞了回去。他有權利擔心她嗎?
打開門,崔隱徑直走進小熊的臥室,小熊發出咯咯地笑聲。他醒了?孔漁然也跑過去看,只見“駱駝”蜷縮在小熊的身邊,這個小家伙揪住“駱駝”的脖子,手腳並用想坐起來,但睡袋限制了他的行動。他努力了半天也是白費力氣。可憐的“駱駝”歪著頭忍受著小熊小手的蹂躪卻沒有一點發怒的意思。它是善良的“駱駝”,這點沒錯。
他們之前的擔心是多余的,“駱駝”完全不會傷害小熊,反倒是得提防著小熊,別欺負了“駱駝”。該被擔心的是“駱駝”的鼻子、眼睛、耳朵和尾巴,還有它的毛,“駱駝”和小熊在一起有斑禿的危險。
“小熊,爸爸在這!”崔隱湊過去,拉開睡袋的拉鏈,把小熊抱了起來貼在自己胸口,老天保佑,小熊沒出什麼意外。
“駱駝”自以為犯了大錯,畢竟沒有聽主人的話遠離小矮個兒。它低垂著頭,悄悄地從墊子上爬下來,夾著尾巴,躡手躡腳地向門口走去。
孔漁然垂手站在一旁,想抱抱小熊,又不想跟崔隱說話。她彎腰,摸摸正悄悄路過的“駱駝”。
“駱駝”仰頭看看她,又看了看主人。似乎誰也沒有吼它的意思,難道禁止靠近小矮個兒的命令取消了嗎?主人怎麼沒跟它說呢?主人的臉色真怪,還是站遠一點吧,免得惹他不高興。它撒腿跑出了臥室。
崔隱抱著小熊去尿尿,然後把他裝回睡袋,台燈調到最暗,給小熊講了一個拇指姑娘的故事,終於把這個小家伙兒哄著了。
孔漁然鑽進衛生間,把自己鎖在裡邊,瘋狂地刷牙,搓洗自己的臉。趙旭瑞的表情出現在她腦海裡,她開始嘔吐。
崔隱敲門問:“漁然!你沒事吧?”
孔漁然拉開門,慘白的臉上布滿滴滴答答地水珠。她搖搖頭走出來。
崔隱問:“不舒服嗎?”
孔漁然再次搖頭,她到藥箱裡翻出藥膏和棉簽,遞到崔隱手上。
崔隱搖搖頭說:“沒事的,這點小傷……”
孔漁然堅持,要是崔隱破相了,她還得負責。
崔隱無奈,看著孔漁然又不像要幫他擦藥的樣子,他只好擠了些藥膏,走進衛生間,對著鏡子往嘴角抹了一些。
孔漁然一言不發地走進自己的臥室,吞下一片安定,倒頭便睡。太累了,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連做夢也不要夢到!
朦朧中趙旭瑞的臉漸漸湊了過來,那麼大一張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嚇得她抓起枕頭尖叫著朝空中砸去。
崔隱輕敲了一下門之後開門走了進來,按了燈的開關。
孔漁然抱膝蜷坐在凌亂的床上,把臉埋在膝蓋上嗚嗚地哭著。為什麼會夢到他?
崔隱眉頭緊蹙,他趕緊走過去,坐在床邊,摟住她輕聲安慰著:“沒事!都過去了!別胡思亂想了!”
孔漁然哭得更厲害了,誰能幫幫她?為什麼自己是女生呢?
“沒事了!都過去了!”崔隱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果然女生哭的時候就是不能哄,越哄哭得越凶。可是放著掉眼淚的女生不管也不行啊。
“駱駝”聞聲趕來,看到在主人懷裡哭泣的孔漁然。它圍在床邊轉來轉去干著急。誰欺負她了?難道是主人嗎?要真是主人欺負她,它該向著誰呢?主人嗎?還是好心的孔漁然?真為難。主人是不能背叛的!可是孔漁然是女生啊!屬於優先的范疇,而且平時也沒少關照它啊!
孔漁然稀裡嘩啦地哭了一個多小時,哭累了便靠在崔隱肩膀上沉沉地睡去。
崔隱看了看窗外,天就快亮了。就讓她再睡一會兒吧。他沒敢動,生怕自己吵醒了她。他沖“駱駝”使了個眼色,“駱駝”“唔”了一聲,輕手輕腳地爬上床,臥到孔漁然的腳下,蜷起身子,閉上眼睛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