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之城·花逝 正文 第八章 他的初吻
    1.

    雖然採訪莊寧獲得了空前的成功,但是曾黎轉正還是沒什麼消息,更過分的是上次寫陳婉的那篇稿子竟然被打了最低的等級。對此主編周玉振振有詞地說:「曾黎啊!體諒一下嘛,沒辦法不給你打最低級,這期的稿費差點讓你一個人掙去,咱們雜誌就這麼多錢,你總得讓別人掙點吧。」

    「那也太不公平了!」曾黎滿臉通紅,最終只憋出一句話來。

    「年輕人機會多得是!別爭這一毛兩毛的小利。」周玉拍了拍她的肩離開。

    曾黎生了一肚子氣,回家睡了一大覺。再醒來時,肚子有些餓了。左丘玟已經去上晚課了,左丘明還在玩「魔獸」。

    曾黎打著哈欠問左丘明:「你吃了沒?」

    「嗯。」左丘明愛答不理。

    「我要吃點。」曾黎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鑽進衛生間裡洗了洗臉,然後到廚房裡找到一盤剩菜,拍了兩根黃瓜,提了兩瓶啤酒霸佔了沙發的一端。

    「嗯?怎麼又喝啊?」左丘明皺眉。

    「借酒消愁唄!」曾黎滿臉鬱悶地說道,「陪我喝點吧。」

    「好,一個人喝悶酒容易想不開,我不能讓你血濺左丘家。」左丘明扔下鼠標。

    其實讓曾黎鬱悶的不僅僅是單位的事,還有陳婉的死,好不容易知道了真相,卻不能報道出來。之前那些既然是假的,那三萬字的稿子便不值一文。但她卻又不得不拿那微薄的稿費,去繳莊寧的住院費。

    說來這陳婉也真是的,年輕時衝動自殺也就罷了,二十七八了還玩自殺就有些說不過去了,而且還放著這麼好的丈夫輕生,太過分了!這不是玩弄莊寧嗎?

    曾黎向左丘明發了半天牢騷。

    左丘明不怎麼說話,今天他似乎十分地善解人意,沒有事事反對,只安靜地聽,偶爾附和她一句。

    曾黎可以痛快地把心裡的苦惱都倒出來。

    「你別和你姐說,不然她又該哭了。你姐……你姐今天不在真好,就咱們倆,來,咱們不醉不歸!」

    「歸哪兒去你還。」左丘明哭笑不得。

    「哦,在家裡啊。」曾黎呵呵傻笑。

    左丘明也跟著笑。

    「你今天怎麼這麼乖啊。」曾黎捏了捏左丘明的臉蛋。

    左丘明扯下她的手說:「你又把我當小孩兒!我跟你說多少次了!」

    撲通一聲,曾黎倒在沙發扶手上吧唧了兩下嘴,睡著了。

    「哎!」左丘明推她。

    死了一樣。

    左丘明皺皺眉頭,起來看看時間,姐姐也快回來了。還是趕緊打掃戰場比較好。

    攔腰抱起她,太重了,左丘明皺著眉,費力地向臥室走去。把曾黎扔在床上,拉毯子給她蓋上,才喘了一口氣,這女人需要減肥。

    轉身要走,他突然想到昨天夜裡,這個女人,竟然在人家的病床上睡著了,真是心大啊。莊寧一定也是這樣幫她蓋了被子,在旁邊笑話了她一會兒。他不會趁機佔了她便宜吧?他會看上她嗎?不!不!

    都要被這個女人氣死了,又有誰知道。跟她大吵一架,大罵她一頓?自己有這個資格嗎?更何況什麼都沒發生。只是這口惡氣無處撒去,當真很窩火。

    左丘明湊過去,趁自己還沒反悔,在曾黎的唇角重重地略帶懲罰地咬了一口。

    曾黎皺眉輕哼,開始回吻他。

    纏綿的,令左丘明不能自制地吻。曾黎已經攀上了他的脖子。

    不要!左丘明掙脫開,狼狽地逃出臥室。左丘玟正好用鑰匙開門,左丘明抄起酒瓶塞到沙發底下。

    左丘玟推門而入,左丘明剛剛打掃完戰場,緊張地摸了摸後腦勺,看著弟弟狼狽的樣子,左丘玟皺著眉問道:「你幹嗎呢?跑來跑去的?」

    「沒事啊!加了一頓飯,吃得有點多了。」左丘明又後悔,何必藏呢。

    2.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曾黎醒了。

    真糟糕,看來自己又喝醉了。記憶有些恍惚,似乎昨夜又進入了夢境,這一次的場景又換回到花海之中,還是那條白色的小徑,還是那白玫瑰結成的亭子。

    怎麼結束的?

    曾黎已經忘記了!

    昨夜的酒太多,自己的神經幾乎完全被麻醉了,她已經忘記了那個夢是欣喜還是恐懼。自己和莊寧的關係因為醫院的一夜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陳婉該不會生氣吧,她該不會吃醋吧!

    算了,還是不想了吧,曾黎覺得自己的腦袋渾渾噩噩,頭疼得要命。她掙扎著坐起來,然後下床。

    溜進衛生間洗臉,當她揉出一臉泡沫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左丘明。天哪!這個夢為什麼沒一醒來就忘掉?她竟然做了一個強吻了左丘明的夢。一定是因為太久沒有男朋友的緣故。真是丟臉啊!怎麼能夢到和他接吻,而且還是她主動。完了!完了!感覺還不錯!完蛋了!

    捧了涼水辟里啪啦地拍臉,她強迫自己忘掉那個夢,一定要擺正心態。

    不能吃窩邊草!何況是那麼嫩的草!絕對不能吃!

    「曾黎,終於抓住你了!昨天一天都不見人,回來你又睡那麼早,從實招來!前天晚上去哪裡了?」左丘玟端著一碟鹹黃瓜經過。

    「啊?」曾黎感覺頭有些痛,面對左丘玟,她有一點心虛。

    「又交男朋友了對不對?」左丘玟把鹹菜放到桌子上,然後衝她喊,「不回答就別想吃飯!」

    「沒有!我現在哪有時間啊!」曾黎關掉衛生間的燈走向餐桌。

    「那死哪去了?」左丘玟迅速分配給她碗筷。

    「姐,你老打聽人家的事幹嗎?」左丘明端著一小盆白粥放到桌子上。三人落座,盛粥,分金黃的炸饅頭片。

    「她現在住在咱們家!我得對她的安全負責!」左丘玟一副中老年人的口氣。

    「那個……我在醫院睡的。」曾黎只好實話實說。

    「醫院?莊寧他是不是又嚴重了?」左丘玟頓時就慌了。

    曾黎不好意思地說:「莊寧沒事!是我忘了鎖門的時間,被鎖在裡面,我總不能跳樓吧。」

    「哦,辛苦你了。」左丘玟上下打量曾黎,好像看怪物似的看她。

    「幹什麼?有什麼不對?」曾黎的饅頭片掉在了桌子上。

    「你是不是對莊寧……」左丘玟撇著嘴冷笑道,「哼哼!居心不良了對不對?」

    曾黎氣惱地說:「小蚊子!你把我想什麼人了?我是那種人嗎?要下手我也得等他病好了再說啊!我最看不起趁人之危的人了!」

    「咳……」左丘明險些被米粒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兩個女人同時轉頭看他。

    「看你!」

    「喝粥急什麼啊!又沒人跟你搶。」

    左丘玟和曾黎兩手交替幫左丘明拍背。

    咳嗽了半天,灌了一杯水下肚的左丘明抬頭說:「沒事沒事!」抬頭時,左丘明的雙眼正好對上曾黎關切的目光,剛剛恢復的臉色刷地一下又紅了。

    「看這孩子臉憋的,都紅成這樣了,該不會憋成范偉吧,腦袋大脖子粗的,可嚇死人了。」左丘玟心疼地用手背撫了撫左丘明的臉。

    「沒事了?小心點。」曾黎突然又想到了自己一連串的夢,垂下頭不再說什麼。

    三個人低頭吃飯。才吃了幾口,左丘玟還是忍不住說:「曾黎!你……」

    曾黎滿腦子都是那個夢,被左丘玟一問,她緊張地脫口而出:「啊?我沒有啊!不是我主動的!」

    「主動?你們做了什麼?你和莊寧……你們……」左丘玟險些暈倒。

    曾黎撇嘴道:「啊?你想哪去了?他裹得跟殭屍似的,我能有啥想法?」

    左丘玟放下心來,大聲質問她:「他裹得像殭屍那都是因為誰啊?」

    「我老媽子似的照顧他還不夠啊?你還想讓我以身相許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

    曾黎恍然大悟,興奮地說:「哦!你是不是想讓我幫你搭橋啊?看我都忙糊塗了。你總不去醫院!這麼好的機會,你應該多去晃晃嘛!」

    「我可不去!」左丘玟搖頭。

    曾黎賊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怎麼能做到真不去見你喜歡的人啊?一輩子都不見啊?」

    左丘玟認真地點點頭。

    曾黎勸她說:「喜歡就去啊,你有什麼可擔心的?」

    左丘玟微笑道:「你不會懂的。」

    曾黎突然問:「小蚊子!我給你介紹男朋友,你見不見?」

    左丘玟毫不猶豫地回答說:「見啊。」

    曾黎又問:「我把莊寧介紹給你呢?」

    左丘玟大聲回答:「不見!除了他,你介紹誰給我,我都見。」

    這女人的態度十分堅決。曾黎搖搖頭,本來想轉頭和左丘明說你姐姐無藥可救了,想想還是算了。

    3.

    兩個月的醫院生涯轉瞬而過,莊寧終於出院了,陳狄和曾黎一起送莊寧回家。由於久未打掃,房子裡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把莊寧安頓好,曾黎和陳狄開始幫忙打掃。

    曾黎忍不住問陳狄:「陳大哥,那間上鎖的房間是幹什麼的?」

    陳狄朝那房間門望了一眼說:「是莊寧的工作間。」

    「工作間?」曾黎覺得奇怪忙問,「不是有書房嗎?他不在書房裡工作?」

    陳狄笑道:「主要是因為我總來給莊寧搗亂,而莊寧寫作的時候要絕對的安靜,不能被打擾。那房間就不用收拾了,他誰都不讓進。」

    曾黎又問:「那陳婉在哪裡工作?」

    陳狄的臉色驟然凝固,他拉曾黎到一旁小聲說:「不要在莊寧面前提那個名字,我本來想讓他暫時到我那裡住的,但是他沒同意,這房子他住著肯定也特別不舒服。」

    「是啊,這裡一點陳婉的東西都沒有。我開始還以為那間上鎖的房間裡是陳婉的東西。」

    陳狄搖搖頭說:「我幫他把陳婉的東西都收拾走了,床也換了,但他們畢竟在這房子裡一起生活了很久,唯有換房子才能讓他忘掉過去。能幫我勸勸他嗎?」

    「好,我也覺得還是換個環境比較好。」曾黎點頭稱是。

    陳狄再次強調:「還有不要提那個名字了!本來快忘掉了,你一提醒,又想起來了。」

    「嗯!我會注意的!」曾黎點頭,她看了廚房一眼,小聲對陳狄說,「上次我來拿東西的時候,去過廚房……」

    「怎麼了?」陳狄緊張地看著曾黎。

    「我扭開了煤氣開關。」曾黎對他耳語。

    「怎麼搞的?」陳狄吃了一驚。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當時腦袋裡在想什麼……」曾黎不安地扒了扒頭髮又說,「我經常夢到陳婉,有時候好像我就是她,我夢到自己吃了幾片藥然後扭開了煤氣……」曾黎越說越激動。

    陳狄適時按住了曾黎的肩膀,輕聲安慰她說:「別擔心!一定是你過度緊張造成的,沒事!過陣子就好了。」

    「嗯。」曾黎點點頭。

    陳狄往莊寧房間望了一眼,又轉回頭來對曾黎說:「他雖然出院了,但身體還不是很方便,家裡也需要收拾,暫時找不到合適的小時工,我會常過來的,不過還得再麻煩你一段時間。」

    曾黎不好意思地說:「哪裡的話,都是我應該做的。」

    「總之我們一起幫他吧。身體好恢復,但心理的傷就要慢慢來了。」陳狄說完輕輕地歎了口氣。

    曾黎點點頭,為莊寧有這樣的好友而高興,陳狄什麼都替他想到了。而她為小蚊子做了什麼呢?好像除了添麻煩就沒別的了。

    4.

    左丘明也開學了,他提早兩日離開,終於可以不用天天面對曾黎,和以前一樣,眼不見心不煩,惹不起躲得起。

    然而,這個暑假對左丘明來說實在太過深刻了,這是他成年以後第一次和曾黎這麼長時間攪在一起。童年那隱隱約約的情感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放大了。回到學校後,一連幾天他課聽不進,連遊戲也不能完全投入。經常會快步追上前邊背影和曾黎相似的女生,只是想確認一下不是她。若是她,他只有自殺的分。

    一個學期有多久?一秒,一秒,生活真的是滴答滴答地過,日子太難熬了。

    吃了睡,醒了玩,上課發呆無聊,到頭來還是想著曾黎,連一秒都沒有停過。

    左丘明的狀態成了寢室兄弟們研究的一個課題,老大趙炎認為他過早地患上了老年性癡呆。老二吉中海則根據家傳的鐵板神數掐指一算,算出了偉大的「左丘老三」是撞了邪。老四薛鋒是個實在人,戀愛正談得如火如荼,他準確地推斷出,傻子老三得了相思病,中了情花毒,而且病入膏肓,已經沒救了,除非在放血、服毒、上吊、吃大便之中選擇一種治療方式。

    一屋子人原本的扯皮活動隨著左丘明的低落顯得沉寂了很多,老大老二開始在大一新生隊伍裡尋覓志同道合的美女,老四每天貓在被窩裡和遠在海南的青梅竹馬的小MM煲電話粥,只有左丘明每天形單影隻,無聊至極。週五吃罷晚飯,他感覺自己再也坐不住了,從來沒有這麼衝動過,幾乎是有了想法,立刻就打包直奔火車站,在擁擠不堪的火車上站了半宿,回到了薊城。

    天不亮時,左丘明已經打開了家門,把只穿了輕薄睡衣迷迷糊糊從廁所出來的曾黎嚇了個半死。

    「啊!你怎麼回來了?」曾黎硬著頭皮快步走回臥室。

    「這……這是我家!想回來就回來了!」左丘明站在幽暗的客廳中自言自語,然後把疲憊的自己扔進了沙發,摸摸胸口,心跳得厲害,終於見到她了。

    曾黎再出來時已經全副武裝,穿戴整齊。她打開客廳的燈,一臉擔心地走到左丘明身邊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左丘明瞇著眼睛搖頭道:「沒事我就不能回來嗎?」

    左丘玟聞聲也跑出來,兩個女人包圍了沙發,讓他從實招來。

    左丘明總不能說是因為思念曾黎,除非他真不想活了。

    左丘玟嘟嘟囔囔地開始嘮叨起來:「上了大學之後你連暑假都不回來,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根本就忘了家裡還有個姐?這才走一個星期就跑回來了,到底怎麼回事?」

    「姐!我能有什麼事啊!」左丘明聳聳肩說。

    「說不說!」左丘玟按住了左丘明。

    左丘明抓了抓頭髮說:「嗯,那個最近宿舍裡總丟東西,我擔心電腦被偷,所以背回來了。」

    「不會說謊就別說,你一說謊就嗯,然後那個那個的!」左丘玟送了他一記爆栗。

    「真的!不信你給我們寢室的薛鋒打電話。」左丘明忙解釋。

    「我問人家幹什麼?再說了,薛鋒那個小渾蛋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就差和你穿一條褲子了。你自己說!」左丘玟不死心,非問出個所以然不可。

    左丘明撇撇嘴不再說什麼。

    看他們姐弟倆僵住,曾黎忙解圍道:「咦?真是學乖了!電腦拿回來,你不玩遊戲啦?」

    「呃……」左丘明愣了一下又說,「在那裡的網吧也可以玩。」

    「哈,快睡會兒吧。看你困得說話都不利落了。」曾黎擺擺手,早一步回了臥室。

    左丘明一覺醒來,曾黎已經不見了。幸好姐姐沒再逼問他回來的原因,再問他就忍不住招了。

    聽姐姐介紹,曾黎幹的事雖然比以前多,但是一點也沒感覺累,反而覺得生活很充實。曾黎現在做了莊寧的助手,主要幫他打字,回覆信件,外加買東西,收拾屋子,做一日三餐。在家裡比在醫院方便多了,而且莊寧家肯定比他們家舒適,曾黎已經有些樂不思蜀了,不吃完晚飯絕不回來。

    左丘玟和弟弟聊了一會就去瑜伽館了。屋子裡變得安安靜靜,左丘明從來沒發現這五十來平的小房子也能這麼空空蕩蕩。太靜了!靜得有些不可思議!他賴在沙發上不願意動彈,看了一會兒電視,看遊戲頻道也走神,看看表,這一天不能就這麼過去啊。

    他回來到底是幹什麼的?難道只為了和那老女人待上幾分鐘,吵幾句嘴嗎?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曾黎對他的態度和以前不一樣了。有些緊張,好像刻意保持距離。

    難道她什麼都記得?那次醉酒,她根本就是清醒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他得罪了她?或者是因為莊寧?

    左丘明拿不準。

    5.

    曾黎坐在莊寧家的陽台上,給植物噴水。滋,滋,水霧從噴壺嘴中噴出,在仙人球表面形成了水膜,彷彿蛛網,那麼細小的水珠,晶瑩得可愛極了。

    太陽偏西,溫度不冷不熱正舒服。曾黎抱著膝蓋休息一會兒,她清晨又夢到了左丘明,就那麼純純地、憨厚地瞪著她。如同眼前這一盆水靈靈滿身帶刺的金琥。看起來可愛,但摸不得,也惹不得。

    說來也怪,那小子為什麼突然跑回來了?她本以為可以幾個月不見,再見他時,已經把那個夢忘得乾乾淨淨。但昨晚他又一次入夢了,連個招呼都沒打,硬生生地突然就闖入了她的夢裡。

    當她意識到自己在昏暗的客廳裡看到左丘明時,她心跳加快不僅僅是因為驚嚇,也不是暴露的衣裝,她得承認,在那一刻,她的心裡還有一絲驚喜。她糊塗了,她為什麼要歡喜那個小子?就因為一個難以啟齒甜滋滋的夢嗎?她對他的感覺就不一樣了?太沒出息了。

    她決定趕緊給自己找個男朋友,還有小蚊子,也該找一個了。莊寧?先探探他的口風,要是不行,退一步,她常光顧的那家商店的年輕老闆也不錯。

    曾黎拎著水壺走進了書房。他正在灑滿陽光的書房裡看書,一身的金光。

    曾黎往小仙人掌上灑了些水。

    莊寧好像根本沒發現她進來。他太專心了。出院後,莊寧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書房裡度過的,他沒進他上鎖的專用工作間,至少曾黎沒見他進去過。

    莊寧身上的紗布日漸減少,現在只剩下左臂上還打著石膏。行走已經自如,唯有左手不敢吃力。雖然偶爾會盯著一頁書忘記翻頁,比如今天。但曾黎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在他臉上捕捉到陰鬱了。

    他恢復了往日的帥氣,攝人心魄的。

    故意驚動了他一下,莊寧回神,閒聊幾句,曾黎便扯到小蚊子,她開始做起了媒婆。

    「曾黎!」莊寧笑道,「你小說寫多少字了?」

    被他這一問,曾黎萬分羞愧,識趣地閉了嘴。

    莊寧掃了一眼書架微笑著對她說:「這裡有這麼多書,你可以免費借閱。」

    「我也知道我該多看些書,可總是看不進去。」

    「一定要看的!讀書破萬卷,下筆才能如有神助哪。」

    曾黎不好意思地笑著點頭,開始瞄如山的書架,過了半天不知從哪本看起,她為難地說:「莊大哥,你推薦我幾本吧!」

    6.

    莊寧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書,光看書皮就很枯燥了,白底黑字,一點圖案花紋都沒有。曾黎抓了抓後腦勺,真想把這本書吃掉。這時候門鈴響起。

    曾黎迅速把書塞回書架上,然後自言自語地向門口走去:「應該是陳大哥吧。」

    她一把拉開門,門口站著提了水果的左丘明。

    「咦?你怎麼找來的?」曾黎微皺了眉。

    「還用問,我來看莊大哥。」左丘明木著臉,直接走進門,鞋也沒換。

    「是左丘明嗎?」書房裡的莊寧慢慢地走出來。

    「是我,身體好很多了?」左丘明衝他點了點頭。

    「裡邊坐,下次不要買東西了,你還在上學呢。」莊寧微笑著把左丘明讓到了寬闊的沙發區。

    「換鞋!」曾黎瞪著眼睛命令他。

    左丘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衝她微微一笑,沒理曾黎,直接跟著莊寧向沙發走去。

    曾黎氣得乾瞪眼,只好暫時忽略被他踩髒了的地板。

    莊寧坐定,拜託曾黎幫他們沏一壺茶。

    曾黎轉身進了廚房,很快提著一壺鐵觀音出來。給自己和他們各倒了一杯茶。

    三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到最後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曾黎從木匣裡拿出遙控器打開電視,緩慢地換台,實在是沒有適合的節目。

    又是一陣沉默,曾黎給左丘明遞眼神,示意他趕緊回家。

    左丘明假裝沒看見,坐著不動。

    曾黎突然說:「哎,對了,你姐讓你買速凍餃子回去。」

    左丘明痛快地回答:「買完了。」

    沒想到左丘明這麼不識趣,曾黎直接下了逐客令:「回去玩遊戲吧,要不回學校又沒得玩了。」

    左丘明直接頂回去:「幹嗎老趕我走啊?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想和莊大哥待會兒。」

    曾黎翻翻白眼,這孩子又開始犯病了。她直接戳他痛處說:「人家還有事呢,誰跟你似的整天玩遊戲混日子。」

    「沒事,我沒事!」莊寧笑著說。本不想說什麼的,但被曾黎硬生生搬出來了,只好打圓場。

    「你看!」左丘明故意氣她,笑著起身問莊寧,「我參觀一下不介意吧?」他也實在是不願意再死坐這裡了。

    「好啊!隨便看。」莊寧要起身。

    「你坐著別動了,怪不方便的。」左丘明十分懂事地拒絕了莊寧的陪同。

    「我陪他轉吧。」曾黎也說。

    「好。」莊寧點頭微笑,他可沒興趣參觀自己的房子。

    兩人走到書房,曾黎拉住左丘明小聲說:「你怎麼那麼不懂事啊?」

    「我怎麼了?」左丘明裝無辜。

    「你和他很熟嗎?幹嗎賴著就不走了?」

    「我和他很熟啊!應該不比你和他生多少。」

    「還莊大哥,你什麼時候管他叫過大哥?套什麼近乎,你到底想幹嗎?」

    「你別管我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你不心虛為什麼老想把我轟走?」

    「我的事你別管!你趕緊回家!」

    「哎,莊大哥!你有這麼多書啊!能不能借我幾本?」

    「哦,你自己挑吧。」

    磨磨蹭蹭,挑了幾本書,又不方便在這裡看,曾黎一直瞪著他,莊寧也不冷不熱的,左丘明撇了撇嘴說:「那我就不打擾了!」

    莊寧隨口一說:「留下來吃飯吧!」

    左丘明開心地說:「可以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7.

    吃罷了晚飯,左丘明沒有走的意思,竟然還想在人家看DVD,曾黎只好拎了自己的大包向莊寧告辭,左丘明無奈,只好跟了出來。

    曾黎忍了一路,公車上也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左丘明識相地沒說話。下了車往家走的時候,左丘明問了一句:「明天你還去嗎?」

    「你到底要幹嗎呀?」曾黎忍無可忍地衝他大吼。

    「你說我幹嗎呀?」左丘明聳聳肩,看已經有人注意他們,連忙拉住曾黎讓她小聲一點。

    曾黎甩開他,毫無顧忌地大罵:「我覺得你肯定腦袋有問題!有你什麼事啊?什麼事你都要插一腳!我幹什麼你都要跟我作對!我煩死你了!我警告你以後不要再……」

    左丘明打斷她道:「不要出現在你面前?還是不要出現在莊寧面前?現在不是我想出現在你面前吧,是你搬來了我家非要出現在我面前哪!至於莊寧,你是他的監護人嗎?你憑什麼不讓我靠近他?曾黎!好奇怪啊!我今天到莊寧家,怎麼感覺你好像是女主人啊!」

    曾黎愣住,半天擠出一句:「我是不是女主人跟你沒關係!我的事你少管!聽到沒有?」

    左丘明瞪著曾黎問:「你真想傍他?」

    曾黎乾笑兩聲說:「注意你的用詞!」

    「哦,應該是泡他?」左丘明撇了撇嘴又問,「你喜歡他嗎?」

    曾黎恨恨地瞪著左丘明,半天沒說話。

    左丘明咬著嘴唇,一直在等答案。

    曾黎氣沖沖地回到家,把自己關起來。

    一夜未眠。

    砸了無數次床墊,曾黎的委屈無處發洩,親人的中傷,比外人猛烈百倍。眼淚默默地流,怎麼擦也擦不完,枕頭濕了一大片。

    第二天曾黎起了個大早,她打心眼裡不願意再看到左丘明。但是她輸了,左丘明似乎更不願意看到她,他在門上給姐姐留了一張字條,天不亮便回學校去了。

    他還帶走了電腦。曾黎撅著嘴嘟囔:「渾蛋!有種你別回來!」

    曾黎覺得自己很失敗,輸給了一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小男生。

    8.

    「呀,哪裡來的貓貓啊?」曾黎張開雙臂追著滿屋子亂竄的黃白相間的小花貓。

    「我剛才在樓下撿的。」莊寧呵呵笑。

    「太可愛了!哈哈!它是男的還是女的啊?」曾黎終於抓到它,抱在懷裡,小傢伙有些怕人,不停地掙扎。

    「呃,好像是女的吧。」莊寧也不太確定。

    「叫什麼名字啊?」曾黎問。小花貓蹬了曾黎一腳,逃脫了。

    「叫什麼好呢?」莊寧笑。

    「二鍋頭怎麼樣?」曾黎有些不甘心,又去追了回來。

    「不錯,不俗的名字!」莊寧點頭同意。

    「二鍋頭?哈哈,二鍋頭!」曾黎把小花貓高高舉起,它嚇壞了,喵地叫了一聲,伸出爪子抓住曾黎的手腕。曾黎趕緊將它抱在懷裡。

    「二鍋頭!叫爸爸!」莊寧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它的腦門。

    「哎呀,它的毛真軟,好滑啊!幾個月了?」

    「我也不知道。」

    「二鍋頭,你太瘦了。我上次在網上看見一隻二十多斤的貓貓,腰圍就有二尺五,小二鍋頭,你什麼時候能長成大胖貓呢?」曾黎幫它搔癢。

    「那是加菲啊!幫我把它養胖吧,我喜歡胖貓。」

    「她肯定餓壞了,我去弄些吃的給它。還認生,這傢伙!」曾黎把花貓遞給莊寧,然後一溜小跑進了廚房,她從冰箱裡找到一塊雞胸肉,切成小塊用微波爐煮熟,放到一個大盤子裡,晾涼後端給二鍋頭。小傢伙兒本來到處溜躂查看它的新地盤,結果聞著香味跑來,埋頭猛吃。

    「哎呀,吃得真香啊。」曾黎十分高興它能喜歡她做的食物。

    等它吃飽喝足趴在角落裡睡著了,曾黎趁機輕輕地給小貓剪了指甲,放好熱水,開了浴霸,把二鍋頭提到衛生間給它洗了個淋浴,小傢伙兒本來睡得正香,突然被提起來它就已經很不滿了,結果又被按進一盆溫水裡。二鍋頭又撓又叫,不肯老實一會兒,曾黎連哄帶騙地給它沖水,二鍋頭瞅準機會就從水槽裡跳下來,帶著滿身的泡沫一路逃到床下,再也不肯出來。

    曾黎懊惱地追出來,後悔沒有關上洗手間的門。

    「它可真不乖。」莊寧捧著胳膊上的石膏感歎,和曾黎一起趴在地板上逗貓出來,卻幫不上別的忙。

    終於莊寧用一根繩子把二鍋頭逗出來,曾黎捧著它直奔洗手間。

    莊寧在門外哈哈大笑,只是苦了曾黎,洗完了二鍋頭還要再擦地。

    衝過水的二鍋頭更瘦了,不停地哆嗦,曾黎明白,它哆嗦不完全是因為冷,多半是害怕。可憐的小貓,可能一出生就在外流浪,也許這是它有生以來第一次洗澡。

    洗澡時不肯老老實實配合的二鍋頭在吹風時又逃了,風筒裡的風呼呼作響,它抓破了曾黎的胳膊,從她懷裡掙脫開來,劈開腿以五體投地的姿勢鑽進了巨大的沙發底。

    「沙發下好像很髒啊!」曾黎苦著臉說,「我一直偷懶沒擦下邊。」

    「正好二鍋頭當拖布了。」莊寧笑。

    「那還不變成黑貓?還得好好洗一洗。」

    「恐怕再也騙不出來它了,不吹就不吹吧,讓它自然干吧。」

    「給它洗澡,比我自己洗澡還累啊!」曾黎看了看自己,T恤都濕透了。

    「你也去洗洗吧,我有新襯衫你先換上。」莊寧轉身去儲藏間,拿出一件未打開包裝的白襯衫遞給她。

    曾黎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轉身進了衛生間。再出來時,二鍋頭正蹲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曬太陽,它回頭看了曾黎一眼,喵嗚一聲,然後繼續認真地舔自己的毛,它已經快干了。

    莊寧靠在沙發上,他瞇著眼睛看剛剛出浴的曾黎,白襯衫,牛仔短褲,他的襯衫穿在她身上,彷彿一條連衣裙,她高高地挽著袖子,襯衫外綁了一條棕色的編織腰帶,頭髮濕濕地貼在頭上,整個人看起來又*又帥氣。

    「我們帶二鍋頭去打疫苗吧!」曾黎提議。

    「還是等它完全干了再去吧,要是感冒就麻煩了!」莊寧應道,「你也把頭髮吹乾吧!」不敢再看她。

    等二鍋頭完全乾透,兩個人抱著二鍋頭下樓去打疫苗,小貓縮在曾黎懷裡直哆嗦。

    「它肯定以為我們要扔掉它。」曾黎皺了皺眉,可憐的流浪貓。

    「不會的!二鍋頭乖!我們打完針去買好吃的!」莊寧從曾黎懷裡接過那隻貓,讓它蹲坐在他胳膊的石膏上,「乖!爸爸不會扔了你的!」

    從始至終,莊寧都抱著它沒鬆手,他輕聲地安慰它,小傢伙兒緊緊地抱著他的胳膊,身子抖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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