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帕德惡狠狠地看著伊達:「你以為全身都裝備上魔法物品,就能夠提高你自己的實力了嗎?做夢吧,真正的魔法師,是不要借用外界的物品展現自己的實力的。」
看看蘭帕德身上的經過處理的魔法袍和手中的魔杖,再看看自己一身的乾淨利落,伊達對於蘭帕德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了。他沖蘭帕德手上可以加快凝聚魔力速度的戒指努努嘴,然後再次後退,為蘭帕德讓開道路。
蘭帕德是保持著十二分的警惕進入時光之島的,因為他同樣發現,自己和伊達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希望可以再次見到你一切平安。」伊達在蘭帕德進入時光之島的時候輕聲說。相互祝福是一起參加試煉的魔法師們之間的一種習慣,而且伊達是真心地希望蘭帕德可以安然無恙地回來,不過蘭帕德用一種複雜,但是絕對稱不上友好的目光掃了他一眼,很明顯,他此時希望的不僅僅是自己可以安全無恙地回來,還無比的希望著伊達·法蘭最好在時光之島中永遠地消失,再也不會回來。
伊達看著蘭帕德的身影在時光之島發出的絢麗光芒中瞬間被湮沒。
這就是時光之島讓人消失的方式,有許多的人就這樣消失在這裡,並且永遠沉淪在了時光之中……
也許下一個就是自己了。
蘭帕德進入時光之島後,伊達又在自己的行李邊上等了一會,直到聽到錚錚的撞擊聲從樹林深處傳來,才站起來走向時光之島。
最後回頭,看到的正是蒙德焦急的面孔和看起來有些狼狽的妹妹哭得紅腫的雙眼。
「好吧,該出發了……真是一個紛亂的早晨啊……」伊達深吸了一口森林早上的清新空氣,然後背對大家揮揮手,走進了時光之島中。
「伊達……」
「哥哥……」
奮力衝過來的人們只來得及看見光輝流動,吞沒了他的背景。
「伊達,你這個混蛋!」蒙德向著伊達消失的地方衝過去,要不是身邊的護衛們及時阻攔,他就要追著衝進時光之島去了。
幾名騎士則是微微鬆了口氣,伊達的身份雖然尊貴,可是蒙德無疑就是國內少數幾個身份比伊達更高貴的人物之一,如果說伊達一個人進入時光之島對蘭姆國本身來說是種災難的話,連蒙德也跟著他去就會成為毀滅性的災難性了。現在只有伊達一個人獨自進入時光之島,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伊達,你給我回來!你這個笨蛋,怎麼敢獨自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蒙德的吼叫聲還在迴盪,莉莉婭卻獨自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無力地抱住了自己的膝蓋,把臉埋在了手心裡。
對她這樣一個自幼養尊處優的女孩兒來說,即使在騎士、護衛的保護之下,在這樣的密林中跋涉了這麼久,也已經筋疲力盡了,現在的她連呼喊或者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哥哥終於還是去了。
其實從一開始,莉莉婭也沒有指望過阻止伊達,她瞭解自己的哥哥,就好像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她的人一樣,可是她總要努力一下,不努力就放棄的話不是法蘭家族的作風。
可是事實上,自己能作的還是只有等待。
以前是在等待自己長大,而現在,則要等待著哥哥回來。
對,哥哥一定會回來的,莉莉婭無比的相信這一點,她會一直等在這裡,直到那一天到來……
蒙德在莉莉婭身邊坐了下來,用手輕輕撫摸著自己年幼的未婚妻的金色長髮。莉莉婭慢慢把頭靠過去,枕在了他的膝蓋上:「我們一起等著哥哥回來。」
「嗯,我們一起等著他。」蒙德重重點頭。
在他們身後,騎士首領正在向著部下們頒布皇帝陛下的命令:「最多等三天,到時候綁也要把皇太子和公主殿下綁回去!」
眾騎士:……
伊達很明白,在這個試煉題目中有一個悖論。
通過時光之島傳送到的時空中,人是以幻影的形態出現,不能接觸任何物體,也不能與任何人交流,這個現實就注定了,「帶回自己最重要的事物」這個試煉條件根本不可能達成,不能接觸任何事物的情況下,又怎麼可能帶回任何東西呢?
不過對於這個本來應該最重要的問題,伊達卻早已有了他的打算。
不管進去之後要面對過去還是未來,那裡一定會有伊達所在的時空沒有的知識:那些已經被歷史湮沒或者還沒有被發明出來的知識。伊達的目標,就是那些書籍,那些知識,那些可以記憶的、可以用頭腦帶走的東西。伊達想像不出,在一個陌生的時空中,還有什麼東西能比書籍和知識對他更重要。
那麼,剩下的問題就是怎麼回來而已,不過這個問題只有到了那裡才能考慮了。
伊達走進了那個時空之中的孤島,並沒有感到預期中的進入魔法陣接受傳送時的感覺,而是好像突然之間整個人陷入了溫水之中,而周圍的絢爛的光芒暫時地奪走了他的視覺。一時間,一種不能看,不能聽的感受瀰漫,但是一切感官馬上便又清晰,光芒散去,伊達漸漸地看清楚了自己身在何處。
面前是一條街道,石板鋪路,兩邊都是建築風格在伊達看來古色古香的店舖,裡面各色商品琳琅陳設。街道上的行人各各種族都有,人類、精靈、矮人或獸人。
從街道上的情形和人們的衣飾、建築的風格來看,這應該屬於至少早於伊達所處時代七百年的時空——因為由於精靈王朝的覆滅,精靈很少在人類社會出現已經就有至少七百年的時光了。
那麼,這個時代一定有很多我沒有讀過的書吧?幸運的話也許可以找到這裡的法師塔,然後看看裡面的典藏。想想看,能夠處於幽靈狀態還真很幸運啊,可以不花一點力氣就能看到任何的珍藏圖書,就連魔法大師們的私人筆記都不例外,而且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節約下來了,可以一直看一直看。
伊達興奮的想著,把要尋找回去的方法的事情完全拋到了腦後,他的腦子中現在只剩下「書」這麼一種事物了。
看看自己,一切還是來之前的模樣,身體並沒有變成鬼魂一樣的灰白透明的色澤,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原來的樣子,就連上面的一些污漬也原樣的保留著。還好,這樣至少自己看了感覺好一點。
伊達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處於一種不會被人看見的狀態,而路過身邊的人也確實對他視而不見,但是他還是想嘗試一下自己不能接觸任何東西的狀態究竟是什麼樣的。正好在他身邊有一個手中拿著一摞書的人走過,伊達仗著別人看不見自己,毫無意義不客氣的把手伸向了那摞書。
「啪!「的一聲脆響響起。
接著便是一聲尖厲的「下流!」的喝叱聲。
伊達忽然發現,自己這個本來應該不能被人看見的人,現在成了整條街道上的所有視線的中心點。
在一條人來人往、繁忙熱鬧的街道上,有一個身材修長豐滿的半精靈女子正雙手抱著一摞書籍護在自己胸前,她白皙的膚色因為氣憤而變成了緋紅色,一雙長耳也在微微地顫抖。而在她的面前,一個一臉「不良」的男子正攔住她的去路,那只伸向她胸部的手在「途」中停頓著,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她,在挨了一記耳光之後,竟然毫無愧色,那雙賊眼就像要把人家的衣服看出個洞來一樣。
這樣的情景會令看到的人聯想到什麼呢?是一個求知慾旺盛的青年正在向著自己渴望的書本伸出希冀之手,還是一個下流、無恥的色狼,竟然色迷心竅得到了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就對著女人下手的地步。
這個答案似乎就在人心……
「下流。」
「無恥。」
「到處都有這樣的人渣。」
「女士,狠狠的教訓他!」
「竟然還敢冒充魔法師,把他抓起來送到魔法公會去受罰……」
因為色狼的無恥與大膽,義憤填膺的喊聲四面響起,不少路人都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在看著熱鬧,群眾的眼睛總是雪亮的。
伊達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女子,又看自己的手,再看那個女子,再看自己的手……最後,他一咬牙,那只在空中的手猛然向前,沿著原本的軌跡繼續伸向了那個女子。
「啪!」又是一記清脆的耳光。
不過這也沒能阻止伊達,他的手依舊堅持自己的行動,一把抓過了女子手中的一本書。
可以拿到,也可以翻看,書上的字也看得很清楚。而且別人也看見自己,也可以「碰」到自己……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這裡究竟是不是時光之島,難道時光之島失靈了……
不,這裡肯定不是自己原本的時空,不僅僅因為這裡的建築風格和人們的穿著裝扮,也不僅僅是因為語言上那些細微的不同之處,更重要的是,伊達在出發前設立的魔法標記消失了——那種魔法座標不管相隔多遠,伊達自己都會有所感應才對,除非……它和自己不在相同的時空中。
嗯,這本書也是用一種古老的語法寫的,而且不是七百年前,這種文字是在至少九百年前的通用文字……也就是,自己現在處身距離自己生活的時代一千到九百年之間,誤差不會超過一百年……話說回來,誤差個一百二百年的,對他現在的處境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處境與傳說中的不符,難道之前關於時光之島的記載全是錯的?不會的,那麼多從時光之島回去的人都是那樣說的,應該不會出錯,那麼自己現在的狀態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拿來!」精靈女子一把把自己的書從伊達手中奪回去,扔下一句「瘋子」揚長而去。
而路上看熱鬧的人們也漸漸對這個舉止古怪的人失去了興趣,把他當作發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人,紛紛繞過他走了。
伊達一個人在街上呆了良久,直到有馬車經過,因為他阻礙了道路大聲向他斥責,他才醒悟過來急忙讓到了路邊。
為什麼會這樣?
完全不同的處境使得從接下試煉題目之後,就一直在為「時光之島進入者呈『靈魂』狀態」這個「現實」作心理建設的伊達手足無措。
伊達是個能夠適應現狀的人,要是現在他真的出於靈魂狀態,他相信自己是可以接受並且適應的。反而現在他的一切都很正常,能碰東西能挨打,這倒是令他不知所措了。一切正常的出乎意料,要不是因為眼前的風土人情完全不屬於伊達所處的時代,伊達一定要懷疑自己根本沒有進入過什麼時光之島了。
究竟是自己經歷與眾不同還是前人的記載有誤,這些伊達現在無法分辨,可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在自己伸手去觸摸那個精靈女子拿的那些書本之前,自己確確實實是處於別人視而不見的狀態的,那麼,難道問題出在那本書?出在那個女子身上?
伊達搖搖頭,自己否定了這個觀點。現在的他有種感覺,無論自己去碰什麼,只要自己接觸了這裡的東西,自己就會變成目前的狀態,雖然不明白這怎麼來的,不過伊達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覺。即然目前無法弄明白是什麼原因,那麼只能先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當務之急,是要考慮自己在這具時光之島中怎麼生存下去。
要說目前的狀態,當然是比那種可憐的「靈魂」狀態要好得多,可是同時也就帶來了另一個問題:吃穿住行的問題。
因為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會處於靈魂狀態,所以伊達根本什麼都沒有帶,除了身上的魔法師袍,他連自己的魔杖都留在了行李邊上。身上倒是還有幾枚金幣,不過毫無疑問的,這些貨幣在這裡並不流通,而且上面鑄造的國家和國王的名字,恐怕足以把伊達送上斷頭台——罪名當然是謀逆。而僅僅作為黃金來使用的話,據說在這個時代,金幣是用純金製造的,可是到了伊達所處的時代,金幣的成分就……
伊達苦笑,看來自己的處境不太妙啊。
看看頭上的太陽,似乎已經到了該認真地考慮午飯問題的時間了啊。
不知道這身法師袍能不能讓自己去魔法師工會混口飯吃,幾千年來,法師袍的款式似乎一直沒有什麼改變,不同的只是階的標識有了變化,伊達取下了自己胸前的初級魔法師階位標識,攔住了一位路人:「請問,最近的魔法師工會怎麼走?」
作為魔法師,研究古代文字是基本功課,不過研究文字和對話終究還是有區別的,伊達的發音聽起來有些古怪,但是他身上的魔法師袍讓那位路人忽略了他的口音,客氣地為他指了路——不論在什麼時代,魔法師總是受人尊敬的。
伊達向著這個時代的魔法師工會走去,走過熱鬧的街道,和行人時時擦肩,聽著耳邊街市的喧嘩,聽著那些叫賣聲和討價還價,心中那份原本不真實的感覺漸漸明朗,自己真的已經到了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完全陌生的時空中……
好遙遠的感覺啊……
在這個時代,即使是呼吸的空氣都是陌生的。
為什麼要我到這裡來?
要我到這裡來,究竟是要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