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季大哥成為妖怪,是因為他的哥哥季野樹的幫助扶持,和胡家什麼關係都沒有。張義詫異地看著季野草,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雖然修煉成妖五年,可是師父說我的進步是很大的……」季野草繼續說。
什麼?
張義張大了嘴。
五年,他說他成為妖怪只有五年?
張義雖然不是妖怪,可是在南羽的門下學習,他對於妖怪的知識是很豐富的。要是父母都是妖怪,小孩子出生之後就是妖體,天資差些的需要修煉幾年,天資好的,幾乎是出生的同時就有變化人類的能力。
可是自己修煉的妖怪,就沒有這樣的幸運了。
一般的鳥獸草木,感受天地靈氣開始修行,至少也要八十到一百年的時間才能變化成人,天資不夠或者運氣不好了,三四百年還不能變化的都有,而不能變化成人,就意味著不能進行更高一層的修煉,所以變化成人形就是要怪們早期修煉的最重要,也是唯一的課題。
季野草變化成人,用了一百年時間,這使他自己親口告訴過張義的,為什麼現在在他口中成了五年?五年成就一個妖怪?這可能嗎?
「季大哥,你是說你自己只用了五年,就修成了人形?」張義試探著問。在他心目中,已經開始認為是胡家的人做了什麼手腳,影響了季野草的記憶了。
季野草呵呵一笑:「其實也不是那麼簡單,聽師父說,我的前世本來是一隻野兔精,因為意外身亡了。師父和我的前世有過一面之緣,所以施展法術拘住了我的靈魂,沒有讓我按照正常的渠道轉生,而是幫助我重新投胎作了一隻兔子。然後師父把我從野兔窩中抱走,把我前生修煉出來的內丹又給我吃了下去。在師父的幫助下我閉關三年,出來之後就是現在的樣子了——師父說我和前生一模一樣,不過說真的,前生的事情我一點都不記得了呢。」
張義一把抱住季野草放聲大哭:「季大哥,你真的是季大哥啊……季大哥……我真的對不起你……」
季野草被他哭得莫名其妙,訕訕地問:「張師兄,你,你是我前世認識的朋友吧?」
張義拉著他不放,哽咽著斷斷續續地把過去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季野草也曾經向他的師父胡老頭問起過自己前生的事情,不過胡老頭總是不願告訴他。季野草不是個會刨根問底的人,所以慢慢的也就把這些事情拋到了腦後,現在聽張義說起來,雖然沒有什麼驚濤駭浪的傳奇,也算得上是大悲大喜的一生,季野草聽得津津有味,只是心中半點也沒有和自己聯繫到一塊去,就好像在聽一個新鮮的故事一樣。
講到了季野草為了保護自己而死,張義忍不住再度大哭,在旁邊的季野草反而好聲安慰著他,說一些「節哀順便」的客套話。
張義哭了一陣子,看著季野草的表情,忽然心中有所覺悟:眼前這個野兔精,雖然他也叫做季野草,雖然他服用了季野草的內丹,他的靈魂是季野草的魂魄轉世,可是畢竟他已經不是自己的季大哥了。對於他而言,一死百了,前生的一切一切都已經與他無關。他的今生是胡家族長的關門弟子,在這片山林中地位崇高,受人尊重。而他的未來在那樣的名師指點,在那樣有來頭的大家族的庇護下,也必然是一片光明。他和自己的季大哥,那個自己在山林底層掙扎修煉,能夠和胡家的人說上一句話都興奮好半天的季野草已經截然不同。
他已經不是自己的季大哥了……
原來的季野草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想要得到名師指點,真真正正的進行修煉。還想要不再做一個誰都可以蔑視的野兔精,在山林中受到大家的敬重。
而現在,這些願望都已經實現了。
張義看著季野草的面容,再次張開雙臂種種擁抱了他一下。他知道自己和季野草的緣分已盡,也不再說那些前塵往事,而是問:「季大哥,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終於說到正事了,季野草一拍腦袋:「我差點忘了,師父叫我帶你回去呢。」
「胡老前輩找我有事嗎?我哥哥去打獵去了,要不要一起叫上他?」
「不用了,師父只讓我叫你一個。好像是派了十七郎和十九郎去找你哥哥了。」
十七郎和十九郎?那兩個少年燦爛的笑容立刻出現在張義的腦海中。本來張義是想要趁著來送信的機會好好找這兩個老朋友敘舊的,可是在胡家受到的冷淡使得他沒有辦法開口再去找胡家其他人——說不定還是會吃到一次閉門羹。現在聽到他們的名字跟到很是親切,連忙問:「十七郎和十九郎好嗎?我很久沒有見他們,很是牽掛。」
「那兩個小傢伙還有什麼不好,整天惹是生非的,氣的師父恨不能把他們關起來十年八年不讓出來!」季野草現在的身份是兩個狐狸少年的師叔,說話的口氣自然不同,口其中儘是長輩對晚輩的寵溺。
想通了的張義沒有再去感歎這種變化,他興沖沖地問:「他們去找我哥哥了?」當年南羽在緊要關頭出面為他們兄弟化解危難,並且收下兩個人作徒弟,其實都是這兩個狐狸少年苦苦哀求的結果,張義心中不知道對他們多麼感激,現在他們兩個竟然不來找自己,而是先跑去找哥哥,真不知道又有什麼調皮搗蛋的念頭了。
「師父命令他們去教訓那只殭屍。」
季野草神色自若的話語,對於張義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他呆了一呆,茫然地問:「季大哥,你,你說什麼?」一定是自己聽錯了吧?
「師父命令十七郎和十九郎去教訓那個殭屍了。」季野草又重複了一次。
張義正個人都愣在那裡,好半天才喊:「那是我哥哥啊!他們怎麼還是這麼胡鬧!」胡十七和胡十九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麼會還跟小時候一樣這麼愛鬧事。
「他們知道那是你的師兄啊,可是這是我師父和南道長的安排呢。」季野草還是沒有弄明白事情的原委,把自己知道得都告訴了張義。
「我師父讓他們去打我哥哥?這不可能!你在騙我!」張義一把抓住季野草的衣服大聲吼。
「可是南道長真得這麼說的啊。」季野草也不生氣,還是笑嘻嘻地說。
「我師父怎麼會這麼說?怎麼會這麼說……」張義現在心裡亂成了一團,難道是師父不要他們兄弟了?不可能的,師父不要他們了,會簡潔的把他們逐出師門,她不是那種會對自己的徒弟玩弄陰謀的人。那是怎麼回事?師父為什麼要這麼做?對了,一定是胡家的人搞得鬼,「我要回去問問師父,我現在就去!」
「你要去哪裡啊?南道長就在我們家裡。」季野草對拔腿要走的張義說。
這一下張義更加摸不著頭腦,幾乎是拖著季野草往胡家跑去。
南羽果然坐在廳上,正在和胡老頭悠閒的品茶。
張義一步衝進來,連應有的禮節都忘記了,大聲喊:「師父,你為什麼要找人襲擊我大哥!為什麼!」
南羽太有看著他苦笑搖頭,這個張義從來不是一個好徒弟,應該說,他只是為了要和他的哥哥在一起,才會拜自己為師的。要是有一天,張格不再是自己的徒弟了,這個張義也會毫不猶豫得跟著他的哥哥走。他的心裡只有哥哥,沒有什麼師父。不過張格確實不錯,幾年下來,南羽越來越喜歡他,可是今天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上天既然能夠保佑張格走到了今天,但願也能保佑他挺過這一關。眼見張格握著拳頭,氣呼呼地看著自己,南羽心想,看來關鍵,還是要落在他這個弟弟身上啊。
「義兒,你知不知道格兒為什麼一直想不起你是他弟弟這件事?」
張義聽得一愣:「不是因為他作殭屍太久,腦子有點毛病了嗎?」
「你自己心裡明白不是因為那個,而是因為,他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本性。應該說是,他一直在用它作為人的本性,在壓抑作為殭屍的本性。」南羽微微皺著眉頭,顯得很是憂慮。
「哪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師父您不也……」張義囁嚅著說。南羽本人也是個殭屍,她也一直在壓抑著作為妖怪的本性,可是不也做得很好,活得很好嗎?為什麼哥哥這樣做就擔心。
南羽知道張義在想什麼,這個孩子只要他哥哥好好的,就恨不能得一切保持現狀,拒絕去想未來的事情。「義兒,我的情況和你哥哥不同,我從來沒有否認過自己是個吃人的殭屍,而且我曾經……今天先不說我,你知道嗎。格兒的精神快要到打極限了。他越是壓抑自己,將來會產生的反彈就越大。現在不必出他的本性,讓他自己找到克制的辦法,將來有一天,很可能他會作出令他自己終身後悔的事情來。」
「所以師父你就……」
「我也曾經試過帶著他去降妖除魔,誰知到他……唉……」
張格只要看見那些妖魔做下的惡行,就會呈現一種快要昏倒的模樣,不知道是他真得害怕,還是在心中逃避他自己也可能造成這樣的慘象的事實。這個樣子,根本不可能讓他上前對敵。南羽也是沒有別的辦法,才是用今天這種下策。
「義兒,你去吧,你哥哥最後能不能闖過這一關,還是要靠你。」
不等南羽說完,張義已經拔腿跑了出去。
殭屍在森林中吼叫著,暴跳如雷,因為他的敵人忽然不見了——胡十七和胡十九早有準備,看到他開始發狂,自然是早早就溜之大吉。現在只剩下殭屍自己在山林中漫無目的的找尋著攻擊目標。他的心中有些迷亂,覺得自己似乎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就是記得自己要把剛才招惹自己的兩個少年撕碎,對,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於是殭屍開始沿著兩個少年留下的氣味追蹤,又遊蕩了一會,他才想起來,自己明明已經會飛行了,為什麼還要走著去追趕敵人呢?
自己什麼時候會飛的?
當殭屍搖搖晃晃的飛在空中的時候,心裡又冒出這樣的念頭。
「他果然已經會飛了,可是平時我要教他飛行的時候,他總是躲著不學。」南羽輕聲對身邊的張義說,「大概他自己也知道,會飛的殭屍太危險了吧。」
「師父,他要飛走了!」
「沒關係,他現在還掌握不了飛行的技巧,不用多久就會下來了。」
張格一直以來,都在下意識的避免他變成嗜血的殭屍的那一刻,就連學習法術的時候,他都會專門對著非攻擊性的法術用功,而越是威力強大的法術,他越是會放棄修煉,聲稱自己學不會。
這其實是個善良的孩子,可惜啊,沒有在他遭遇不幸之前遇到他。
「師父,他真得掉下去了!」
南羽看著焦急的張義說:「我先過去,要是不能說服他你再來。」
張義用力點著頭,心裡卻恨不能現在就衝到哥哥身邊去。
南羽地出現令剛剛從天上跌下來的殭屍微微吃驚,因為眼前這個人身上的氣息告訴他,這是個比自己高強的同類,既然是這樣,自己就應該老老實實的表示順從才對,可是就在殭屍想要想著對方擺出恭順的姿態的時候,那個人身上屬於殭屍的氣息忽然全部消失不見了。
殭屍很迷茫的晃晃頭,隨著眼前的女性使勁的看,還是什麼氣息也沒有。
剛才自己昏頭了?
可是這個女人看起來真得很眼熟,殭屍盯著她的臉,想要找到什麼東西,結果卻以失敗告終。
殭屍決定不再去進行自己不擅長的思考,而是先進食要緊,經過爭鬥之後,他已經很餓了。
南羽看著張格片刻的猶豫之後向著自己舉起了利爪,不禁歎了口氣,看來五年的師徒之情還是不夠影響他的心智,這令南羽略微有些心酸。
「格兒,也許是師父錯了……」
女人忽然開口說話,令殭屍的步子停頓了一下。
「我開始的時候給你選擇了錯誤的修煉方法,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讓你迷失了本性這是我的錯,所以希望你無論如何也要撐過這一關,想起你自己是誰吧。」
殭屍沒有再過多地去思考,而是直接地向著女人就是一爪。利爪帶著巨大的風聲落下的瞬間,女人不見了,只剩下被爪風帶起的落葉在飄舞。
殭屍茫然地四望,沒有,到處都沒有那個人影,難道隱形了……
這時,樹枝響動處,另一個人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看著殭屍,良久不說話。
殭屍也回頭看著他。
這個人他是見過的,可是想不起來,為什麼想不起來呢?
「張二哥怎麼那麼直接就走出去了?萬一被咬一口怎麼辦?」
「別吵別吵,仔細看著,萬一不行咱們就衝出去救人了!」
「哎呀,這殭屍夏收可是很狠的,剛才被他抓的地方,現在還止不住血呢!」
「那是你活該,叫你快走,你非要再回頭偷襲一下!」
「我那不是掩護你嘛!」
「我用得著你掩護!」
季野草打斷了兩個小狐狸的爭論:「看著看著,他們開始說話了!那個殭屍一有異動咱們就衝出去!」
殭屍衝著男子吼叫幾聲,走了幾步。
男子盯著他問:「哥,我已經撿好柴了,你打得獵物呢?」
殭屍頓時不動了。
「我在等著你打獵回去,你怎麼自己跑到這裡來了呢?」
殭屍搖著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很心虛。
「你說要找兔子或者野雞來改善伙食的。」
殭屍用力搖頭,他很想說,我找了,可是沒有找到,有些妖怪不停的打擾我,不是我故意地不去打獵。可是喉嚨中發出嗚嗚的吼聲,卻表達不出來。
「我都把屋子收拾好了,等的心焦,以為你出了事。」男子走到殭屍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沒有獵物就算了,咱們回去吃飯吧。」
殭屍的目光變得溫和了下來,任由他拉著自己向前走去。
「好像成功了,成功了。」
「果然還是兄弟情深啊。」
「我怎麼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就在季野草他們議論之間,和張義並肩走著的殭屍忽然一爪就向著張義抓了過去。
張義沒有躲閃,任由殭屍的利爪抓進了他的肩頭。
「哥,我聽師伯說過,師父當年就是因為誤殺了她自己的親人,才恢復了人性的。師伯說殭屍都要過這一關,所以我沒有辦法讓你想起來也沒關係,只要你殺了我,你就可以恢復人性了……你願意殺了我嗎?」
殭屍一口咬住了張義,這時季野草和兩個狐狸少年慌忙的衝了出來,向殭屍撲過去。張格不能恢復人性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可是至少要把張義救下來。
據在他們三個靠近了之後,殭屍卻吼叫一聲,抱著張義就跑。季野草他們在後面緊緊追了上去。
等到南羽出現在前方,攔住了殭屍的去路之後,殭屍忽然發狂似的喊叫起來,誰也聽不出他嘴裡叫得是些什麼,可是卻都可以感受到他那份憤怒、無奈、不甘心和後悔的情緒。
南羽歎口氣:「格兒,你的腦子要是已經清楚了,就把義兒給我,我要給他治療一下。」
殭屍任由南羽從自己的懷裡把張義接走,然後繼續地大聲叫著,並且用頭不停地碰著周圍的樹木。南羽向站在一邊的季野草和兩個狐狸少年吩咐:「打暈他。」
胡十七上前一步,倒過劍柄重重在殭屍的頭上一敲,僵死頓時就癱軟了下去。
張格昏迷了四天,醒來之後一直在發呆,不動不語,也不吃東西,張義很擔心他,撐著受傷的身體去看了他幾次,可是張格只要看到他,就會雙眼流淚不止,幾次之後,張義不忍心看到哥哥這樣,也就聽從了師父的安排,不再去打擾他了。
張格又這樣癡癡呆呆得過了十幾天,才漸漸清醒過來,看到南羽後跪地磕頭不休,卻一句話都不說。南羽知道,現在他的還很難接受全部的事情,畢竟忽然發現自己變成殭屍度過了這麼久的時光,對一個少年來說是見多麼痛苦的事情。不過當張格再次見到張義之後,顫抖著嘴唇說的第一句話卻是:「二狗,你沒事就好了……哥哥不後悔……」
他真得不後悔自己變成了殭屍,只要二狗安好,自己做的一切就是值得的。爹娘臨死的時候,不是一再囑咐自己好好照顧弟弟嗎?現在自己也算是做到了。
兄弟二人抱頭痛哭了一場之後,南羽卻告訴他們,張格現在面臨著走火入魔的危險:經過這次的鬧騰,那兩顆妖怪內但開始在他的體內產生變化,要是張格不趕快閉關修煉一段時間的話會很危險。師徒三人當即決定要趕回觀中去。
張義還有一件心事,於是在離去前的一夜,央求了胡十七帶著他,匆匆趕到那個小山村中。誰知道,展現在他的面前的,卻以一片的廢墟。在附近找了幾個妖怪打聽,才知道一年多前,連日的大雨引發了泥石流,整個村子被半夜衝下來的沙石埋在了地下,全村沒有活下幾個人來。事後,大部分村人連實體都沒有挖出來,而倖存的人也沒有辦法繼續居住,已經搬遷到別的地方去了。
張義不知道曹家父女怎麼樣了,可是那些妖怪也對於村子中的居民沒有設麼印象,只知道倖存者中並沒有他說得那樣的人。張義在村子的廢墟上大哭了一場,曾經他想要擁有的那個家,就這樣永遠消失了嗎?曹家父女難道真的就這樣埋葬在了那片廢墟之下?
眼看天色漸亮,張義才戀戀不捨地離去。現在哥哥的狀態還很不穩定,他不願意說出這些事情增加張格的傷心,所以只是請求胡十七幫他留心大聽曹家父女的下落,他自己回到了張格身邊,對於自己這一夜的去向什麼也沒有提,就那樣跟著南羽返回了道觀。
張格的閉關比張義想像中的時間要長的多,第一個十年,他每天都要到張格閉關的屋子門前去看看,雖然知道哥哥聽不見,還是要跟他說幾句話。時間慢慢過去,第二個十年中張義已經是道觀主持對外事務的管事人,所以不再有那麼多時間在張格閉關的門前徘徊,只是隔三差五,他還是總要在那間屋子門前的台階上坐上一會。
當第三個十年快要過完的時候,張義覺的自己的體力已經大大不如從前了,所以把自己分管的事務分配給了自己培養了很多年的幾個師侄——他甚至到自己在道術方面修行平常,所以從來也沒有起過收徒弟的念頭。現在他的時間多了,又從新開始每天到哥哥的門前坐著。
這些年間,掌門師伯玄機也明顯的見老了,最近他都是經常會和張義一起,在張格的門前說說話。主要的內容,不過是想要把掌門人的位子讓給師妹南羽,讓張義去勸說他師父接受。
張義也跟師父提過幾次,可是南羽一點也沒有點頭的打算,反而大力的推薦玄機的小徒弟來接這個位子,所以換掌門人的事情也就一直僵持著。
張義在道觀中輩分很高,這些年來又一直管理者重要的事務,在同輩和晚輩中都很有威信,所以關於這些事情大家總是會拿他當作商量的對象,張義在師父與師伯的推來讓去之間,被弄得疲憊不堪。在他看來,師父當掌門人是在合適不過了,而且等到將來,師父要退休的時候,除了自己的哥哥——和師父一樣長生不老的張格,還有誰有資格接師父的班呢?想到自己的哥哥有可能成為這個在修道者中有著極高聲望的門派的掌門人,張義就會感到很激動。
張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少年了,現在的他看過了許多世事滄桑,常常覺得自己這樣一個農家少年,能夠有今天,能夠成為這樣一個門派中的重要的弟子,他已經很滿足了。可是他總覺得,張格應該得到更多的東西。張格為了他才失去了生命,他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夠獲得更好一些,就像師父那樣,強大,自信,逍遙……
「哥哥,你說要是你做了掌門人,該是多麼了不起的事,到時候爹娘在天有靈,也會為你驕傲的……雖然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可是我也會為你驕傲……」
由於旁邊沒有別人,張義對著張格的門,不由得就把自己心裡想的事情說了出來。
「那怎麼可能,我哪有那種資格……」
張義猛地回頭,看著房門在面前打開。
幾十年了,他每天都在盼著這一刻,可是真的等到了的時候,卻又覺得不像是真的。
門內,一個面色有些蒼白的少年,看著門口,那個長髯花白的頭髮的道士。
「二狗……」張格顫聲叫。自己也不知道希望對方答應還是否認。
「哥……」張義撲上去,抱住張格放聲大哭。
沒有想到兄弟相認,竟讓他等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啊,他自己都已經從一個翩翩少年,變成了一個半百老人了,才等到和哥哥真正相認的一天。
張格更是沒有想到,在他的感覺中只是一場大夢,醒來後,弟弟就已經成了一個白髮老者,而自己的時間卻似乎是已經停滯了,應在張義的眼瞳中的,依舊是一個青春少年。這就是自己發誓要保護的弟弟嗎?這麼多年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麼?竟然讓弟弟在等待中變老,把它的一生都耽誤了。
兩兄弟抱在一起哭得天昏地暗,直到南羽和玄機聞訊趕來才把他們安撫下來。
這時的張格已經完全恢復了神志,不僅清楚記得童年時代的生活和少年時得不幸,而且成為殭屍之後的一切,他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他重新跪下給南羽行了大禮,感激師父的救助和教導。
現在張格的性格,似乎比他原來還要謙恭老實,跟別人說話都是唯唯諾諾的,弄得晚輩們在他的面前十分尷尬,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禮節對待這個對於別人的禮貌總要加倍回應的長輩。
他真的是那個嚴肅、注重禮儀的張義師叔的哥哥?他們不是親兄弟吧?
張氏兄弟回家鄉去給父母掃墓拜祭了一次,發現故鄉已經面目全非,原來的鄰居親戚大多數都找不到了。倒是當年那個賣掉他們的三叔依舊活著,可是已經老的完全不認得人,也不記得任何往事了。他的子女把他當作一個累贅,吃喝照應得很是不周到,所以一看到人就會苦苦哀求給他口水喝,給他點東西吃。
本來對這個害了自己兄弟一生的罪魁禍首張義心中恨得厲害,可是真的看到他這副慘狀,又不忍了起來。張格更是看不下去,不僅僅出手治好了他身上的褥瘡,還玩了個小法術嚇唬了那些不孝的子孫一下,想來接下來,三叔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到了這個時候,兩兄弟才發現,過去的事情已經不值得放在心上了。不管吃了多少苦,他們倆兄弟還在一起,而且現在生活的心滿意足就行了。張格也就打消了去找當年那個趙大戶麻煩的想法,高高興興的和張義回到了道觀。
在路上,張義曾經想要去那片山林看看,去見見胡家兄弟和季野草,打聽打聽曹家父女的事情。可是看著興沖沖的張格,他實在不願意張格知道當年的那些事,免得張格本來就對自己愧疚的心情更加嚴重。而且他自己心中也有很強的懼怕,萬一曹家父女真的已經亡故了怎麼辦?萬一他們還活著,自己又有什麼臉面去面對他們?
張義在雲端上頻頻向那個方向張望,看著莽莽的群山,終究沒有開口要求張格調轉方向……
日子恢復了平靜,因為世道不好,橫行的妖魔也多了起來,道觀中法術高一些的弟子幾乎都是馬不停蹄地在外面奔波除妖降魔,張格的法力在觀中算是數一數二了,自然也不能讓他閒著,由南羽呆了幾次後,張格就被排出去自己執行任務。
張格的心腸很軟,而且性情也厚道,他去降伏的妖魔,十個有九個不忍心下手殺害,都是抓回來關在觀裡,常常有人暗中取笑他是要開個養妖怪的道場,反正張格脾氣很好,就算聽到了,也是一笑置之。
玄機道長想要把掌門人之位傳給南羽的打算始終沒有成功,張格對這些事不太關心,在他看來,師父神仙一樣的人物,當然是不願意祥大師伯一樣弄得俗物纏身的,她不做掌門人本來就是對的。不過張義對這件事很是熱心,整天變著法的慫恿師父,在他看來,要是師父作了掌門,下一個掌門人自然是要傳給他哥哥了。張格說了他幾次,總是熄不了他火炭般的心思,索性就不去管他。
張格心裡對弟弟的看法很好笑,就算師父作了掌門,能把位子傳給自己嗎?自己有那份才智去做掌門嗎?只看看張義每天要處理的那些大事小情,他已經覺得頭昏眼花,要是做掌門還不要了他的命?還是這種四處降妖的日子適合自己。
張格無意中對師父南羽提起過這些念頭,南羽只是笑。這個徒弟要是不是這麼老實,到也不是不能成為掌門,可惜他的性格太憨厚了,恐怕連門人弟子都約束不了。
張格一如從前的崇拜師父,在他看來,自己只要能學到師父一成的本領那就夠了。南羽知道他不擅長詩詞字畫這一類的東西,所以並不難為他去學,只要他練好法術,學好道家典籍就行,可是張格偏偏要跟自己過不去,有空就會去練字、背詩詞,可是就算他背上一肚子古人的佳句,又怎麼能像南羽一樣出口成章?
這一天張格從外面降妖歸來,手中拎著關著剛剛抓來的妖怪的葫蘆,口中還在唸唸有詞的背誦著千古名篇琵琶行,越過山頭,他降低了速度,準備在山坡上降落——觀中有師父和師伯,飛行而至可是大大的不敬。
當張格從雲層中鑽出來的時候,看著山腰的點點火光不由一愣,再向前飛行一段,陣陣喊殺聲傳入了耳中。
不好,出事了!
張格也顧不上什麼禮節了,用他最快的速度衝向了道觀。
原本清淨的修道場所,現在已經變成了火光沖天的修羅場。
上千名士兵正圍著被困在觀中的道士們砍殺。
滿地的鮮血。
滿地的屍身。
「師父,二狗……」張格一扔手中的葫蘆,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幾名士兵上前阻攔,卻被他一手一個扔了出去。
幾乎每走一步都會被腳下的屍體絆住,張格驚恐地去翻看每一具屍體,看到了無數的熟悉面孔。有的是他的同輩師兄弟,有的是他的晚輩,甚至還有入觀不到兩年幾個小道童。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張格嚇傻了似的喃喃自語,跌跌撞撞地向前走。途中不知道有多少的刀劍落在了他的頭上,可是張格皮肉硬如銅鐵,渾然不在乎的衝了過去。
就在他跨入大殿的同時,聽到了一聲吼叫。
這種熟悉又陌生的叫聲令張格一下子醒悟過來,他衝到後跨院,看到師父南羽正抓起了一個騎馬的將軍,連人帶馬撕作了兩段。
「師父……師父怎麼會……」
張格的視線落在南羽的腳邊,白髮蒼蒼的大師伯正躺在地上,頭上一條巨大的傷口觸目驚心,而那柄代表掌門人權利的木劍,已經斷成了兩截。
張格的目光幾乎不敢再向後看。
二狗……
二狗也躺在那裡。
二狗……
張格感到自己的雙腿已經完全麻木了,拖著身體走到張義的身邊,好像走了萬里之遙,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二狗……」
把弟弟抱在懷裡,張格呻吟一聲,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張格心中茫然一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何方。
他會中緊緊抱著的,是弟弟張義的骨灰。
那天他醒來的時候,看到戰事已經結束,道觀中的道士死傷慘重,其中就包括了掌門人玄機和張義。
張格看著大家火化同門,看著終於還是做了掌門人的南羽指揮善後,他的心中卻一片茫然。
師父為什麼不早一點出手?
要是師父早一點出手的話,師伯不會死,二狗也不會死!
為什麼自己不能早一點趕回來,哪怕只早上半個時辰,也許一切都會不同,自己至少可以救出二狗來啊……
為什麼啊?
為什麼那些官兵不去抵禦外敵,卻要來殺害這些無辜的道士?
張格想不通,也沒有辦法接受現實。
南羽忙著治療受傷的子弟,管理觀物,她自己的心中也悲痛非常,一時沒有去好好開導安慰張格,張格的思維已經走進了死胡同,總覺得就是自己沒能及時回來才害死了弟弟,整天癡癡呆呆的發愣,最後有一天,抱著張義的骨灰離開了道觀。
張格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
他回過故鄉的那個小村,那裡早已人物皆非,一點也找不到當年祖孫三代、其樂融融的生活痕跡了,張格沒有捨得放開手,依舊又把骨灰帶走了。
他也回過兄弟二人生活過數年的那片山林,山中景物依舊,只是當初的兩個少年,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張格即然是殭屍,當然也就是「死人」人)。
他看過白兔精季野草的墳墓,墳頭好像有人在整理收拾,所以還沒有被雜草淹沒,當年張二狗回來的時候親手為他立的小小墓碑,也依舊立在那裡,上面幾個刻出來自己依稀可見。
張格重新為季野草修繕墳墓之後,數產生過要把弟弟埋葬在這裡的念頭。季野草生前對張二狗百般照顧,視若手足,如果他們能比鄰而葬,雙方心中都會欣慰吧?可是最後,張格還是抱著弟弟的骨灰再次上路,他不忍心讓弟弟埋入黃土,不忍心讓弟弟離開自己。
離開山村走了半天,眼前出現了一座小鎮,張格在鎮前徘徊了很久才走進去。
就是在這裡,自己和弟弟頂著風雪乞討為生,也是在這裡,自己和弟弟被人騙賣進了趙府,最後為了帶弟弟逃離這裡,自己送了命……唉,如果沒有成為殭屍,自己今天早已是一堆白骨,可是自己與弟弟這麼多年的悲歡離合,又何嘗不是從殭屍這個身份上而起呢。
張格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閒晃,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當年的趙家附近。
當年的一鎮之首的趙家早已敗落,原本的大宅現在成了一處學堂,而在這條的另一頭,到是有一另外家大戶人家正在吹吹打打地熱鬧非凡,可是看情形又不像是在辦喜事,張格不由生出了好奇之心,向路邊一個看熱鬧的閒人詢問:「這位大哥,這是在幹什麼呀?這麼熱鬧?」
「連這都不知道,你是外地人嗎?今天是給曹節婦立牌坊的日子,縣太爺都親自到了,當然熱鬧了!」那個趕著去看熱鬧的人來不及停下,邊走邊對張格說。
「節婦……」張格搖頭,對於這種讓女人守著牌位過一生的習俗,他向來不屑,也就失去了向前走的興趣。
可是那個路人又接著說:「你不知道,這曹節婦不容易啊,當年她的丈夫拜堂的第二天突然發了瘋,衝進了山裡就再也沒回來。本來她只和那個男人共度了一夜,家裡人要安排她改嫁,她卻死也不從。誰知到一夜夫妻最後竟然讓她養了個兒子,她就抱著兒子守活寡,竟然一守就是五十多年,她那個男人終究也沒有回來。前年她的小孫子中了進士,這不,給她把誥命請下來了,也把牌坊立起來了,這也算是老天爺給她的點報償吧……」
「什麼……」張格一愣,「她姓曹……她的夫家姓什麼?」
「姓張啊,大名鼎鼎的張百萬家你也不知道?不過這份家業她那個瘋的下落不知的男人可沒出一分力氣,全是曹寡婦從小買賣開始,一文一文掙回來的。這個女人不簡單啊,老張家上輩子燒了什麼高香,攤上了這麼個好媳婦,可惜,聽說曹寡婦病的快死了,再好的日子也享受不到幾天了……」
張格愣在那裡。
半天前,在山裡一個少年追著他喊:「你要把張二哥的骨灰帶到哪裡去?你不去看看張二哥的妻子和子孫嗎?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人家守活寡替你們張家撫養孩子容易嗎……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她就要……」
當時張格雖然聽見了,可是根本沒有把這些話放進腦子裡。
難道他說的就是這裡,那個曹氏,是二狗的……
張孝親裡裡外外的忙活張羅著,今天是母親的大日子,他心裡即為母親高興,又忍不住覺得酸楚。雖然名義上他不是遺腹子,可是從襁褓之中便由母親獨自撫育,從來沒有見過生父的面。張孝親心裡明白,母親吃了多少苦楚,經了多少風霜才把自己拉扯長大,他自幼就發誓長大了要孝順母親,要把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的義務都扛過來,讓母親過上好日子。
現在張家也算家大業大,張孝親的三個兒子個個出息,小三更是中了進士,為母親請了浩命,立了碑坊。可是母親都恐怕享受不了幾天了,就連特地從京城請來的有名的韓神醫,昨天也回絕了不肯開方子……
想到病榻上老母的面容,張孝親偷偷轉過身抹了眼淚,回過頭又強撐著笑容與前來視賀的縣官、鄉紳們周旋。
這時忽然一個青年男子拔開人群,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神色古怪地向他問:「張員外,我請問,令堂以前是不是住在三十里外的曹家莊?令尊的名字,是不是叫張二狗?」
張孝親上下打量來人,自己家裡從曹家莊搬遷而來,這一點這一帶知道的人不少,可是父親的名字就連自己家人知道的也不多,因為這個名字實在有點粗俗,他不願意提起,更是從來沒與外人提過,這個青年怎麼知道的?看他一身的道裝,難道……
張孝親試探著問:「請問閣下是……」
青年的臉色更加的古怪,不理他的問題,反而又問:「我斗膽再問一句,令堂的閨名是否是曹二姐?」
「你怎麼知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張孝親不由急了,今天是母親的大日子,難道這個人是上門來搗亂的?
張格看著眼前這個中年人——他和二狗長得太像了,即使不用法術去分辨,張格也可以看出,他就是張義的骨肉。看著近在眼前的侄子,張格欲哭無淚,臉上表情變化數番,才長歎口氣說:「我想見見令堂……」也不等對方回答,便大步向宅裡走去。幾個家丁慌忙的阻攔,可是卻根本追不上他。
曹二姐做了一個夢,夢見張二狗依舊是那樣少年英俊,笑盈盈地來到自己的床前,拉著自己的手,要自己與他一同歸去。說是要帶著自己去看看他的故鄉,看看他家的祖墳,還要給她講講這些年來他和他的哥哥的故事。
他一點也不嫌棄自己經佈滿了皺紋的臉,不嫌棄那滿頭的白髮,溫柔地撫摸著自己,說不出多溫柔愛憐……
郎君啊,你終於回來了……
睜開眼,曹二姐發現自己依舊躺在床上,身邊圍了兒媳、孫媳和一大群丫環婆子,個個都一臉體焦急地看著自己,她們是怕自己在夢中就此去了,卻不知道對自己而言,歸去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自從半個月前,自己夢到多年不曾入夢的丈夫一身道服施施然而來之後,心裡就知道他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即然如此,自己也該隨他去,生前兩處分飛,也許死後可以有緣再會,今天又夢見了他來約自己同行,看來自己的大限也到了。
她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居然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吩咐丫環給自己換衣、洗臉、打扮。
「娘,您難得好一些,還是躺下歇歇,這是幹什麼。」兒媳急著想阻攔。
曹二姐拉住兒媳的手,輕輕拍拍了幾下,又叫過三個孫媳婦和小孫女:「我夢見我相公來叫我了,我看,這回我是要跟他一起走了,以後這一大家子的煩心事,可就都交給你了。」
兒子十個孝順兒子,媳婦、孫子、孫媳也都是沒有話說的孝順孩子,家裡雖然不說是富可敵國,可是也有良田千頃,金銀無數,她的後半生過的舒心適意,只要去了後能和相公相見,她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雖然並不怕死,但是對孩子們的牽掛還是難以割捨,看看這個,摸摸那個,自己去了他們一定很傷心吧,看著一雙雙淚眼,不由滿心的憐惜:「我走了之後,你們不要哭壞了身子。我是去跟那個沒良心見面去了,那是好事……」
「娘,您這是什麼話,咱們請最好的醫生……小三在京裡,叫他請御醫來,咱們不怕花銀子……」聽了這近乎遺言的話,兒媳當下便哭了起來。
曹二姐卻不再開口,閉上眼靜靜躺著,兒媳不放心,又是叫大夫又是煎藥的折騰了半天,見婆婆一直很平靜,才漸漸放下了心。
到了下午,曹二姐忽然又坐了起了,又驚又喜地衝著門叫:「他來了,他來了……」
「娘,誰來了?您快躺下。」
「他終於回來了,我已經等了四十多年了……他終於回來了……」曹二姐伸出手臂,雙眼死死盯著門口,兒媳剛想再勸,卻聽見門外真的傳來了一陣騷動。
「你是什麼人?你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