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狗見她去按住弟弟,立刻向她撲了上來,狐女冷笑一聲,因為張二狗的險些掐脫,她已經打算盡快結束這場爭鬥了。她出手如電,幾招使把張大狗牢牢抓在手中,雖然張大狗力大無窮,在這個外表纖柔的女子手中,卻怎麼也掙扎不開。
「來,給我殺了他!」狐女向張二狗說,「把他的頭砍下來,他就再也不能欺負我,來,來呀,你是我的相公,你應該保護我,為我出氣的,快來啊,只要殺了他,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今天晚上我就是你的人了……」在她極具誘惑力的聲音中,張二狗提刀的手反覆交換幾次,然後著張大狗走去。
張大狗見弟弟滿臉殺氣,五觀扭曲地走過來,雙眼盯著正是自己的脖子。他又驚又懼又恨,拼盡了全力的掙扎。可是那個狐女的力量使他如同被蛛網粘住了的小飛蟲,越掙扎,被子束縛的就越緊。
張二狗已經走到了近前,向他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刀。
張大狗忽然放棄了掙扎,低沉地從喉嚨中發出幾聲哽咽:「二狗,你要殺我……」
張二狗眼看著他的臉上滾下一串淚珠,手中的刀稍一停頓,還是用盡了全力砍了下來,但是在快要落在張大狗的脖子上的一剎,他的手腕忽然一翻,砍刀改變方向,直取狐女的咽喉,狐女毫無防範之下只得把張大狗向前的推,讓兩兄弟撞在一起,成了滾地葫蘆,自己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算躲了過去。可是她頸邊飄下幾縷斷髮還是說明了,剛才的情形對她而言有多麼的凶險。狐女把銀牙咬得咯咯作響,兩眼發出幽光,雙手伸出指甲,口中突出獠牙。她已經對兩兄弟都生出了殺心,當然也就不必再在張二狗面前偽裝出那副千妖百媚的模樣了。
看到那個絕色佳人瞬間化為了女妖,張二狗打了個機靈,狐女施加在他身上的媚術終於被完全的破除了。他一步衝到張大狗身邊,伸砍刀向狐女一指:「大哥,她,她是妖怪……」
張大狗喉中咕嚕幾聲,表示他對弟弟清醒過來的喜悅。張二狗的腦子還不是十分清醒,對於剛才發生的一切濛濛懂懂的,可是心裡十分明白,眼前這個長著狐狸尾巴的女妖對自己兄弟充滿了惡意。他緊張地盯著妖女,現在他也知道怕了,不由自主地向張大狗的身後挪了挪身子。
「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與我做對!」狐女現在可不再把張二狗這個「如意郎君」當回事了恨不得立刻把他們兩個全部撕碎,然後生啖其肉,以抵消他們給她造成的挫敗感。
「哥哥,我們怎麼辦?」張二狗小聲向張大狗問。他看到活生生的妖怪,人之常情地感到了害怕,首先生出的念頭,當然是可不可以逃走。
張大狗把他攔在了自己的身後,向著狐女擺出了攻擊的架式。
狐女真的動起手來怎麼會把這個不成氣候的殭屍放在眼中,雙方交鋒不出幾下,她已經把張大狗一掌打飛了出去。砰的一聲之後,牆上灰塵土亂落,張大狗把抹了泥灰的牆壁撞出一條裂紋來。張大狗見狐女又撲向張二狗,馬上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撲向狐女,結果還是不出幾下便又被打倒,這次只聽卡嚓一聲,狐女居然徒手折斷了他的一條腿。
張大狗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狐女抓住了弟弟,大吼一聲,雙手在地上用力一撐,整個人像在冰上一樣向前滑竄,一把抱住狐女的雙腿,不但帶著她衝出了幾步把她死死抵在牆上,而且恨恨一口咬住了她的小腿,頭一揚,獠牙帶動下了一大塊衣服皮肉,然後俯頭又咬。
狐女疼地發出一聲尖叫,揮手向著張大狗連砸數下,無奈對方就是咬定不放開。狐女也是一時受痛糊塗了,竟然沒有使用法術,等她反應過來,抬手一個雷打張大狗的頭上時,張大狗已經把她的腿啃出了一個大洞。
掌心雷打在身上,張大狗發出悶悶地吼叫,身上頓時傳來此肉焦胡的氣味,可是居然硬是沒鬆口,依舊死死地抱著狐女的雙腿,死死咬著她的小腿肚。狐女又是接連兩上個掌心雷,然後手指一劃,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出現在她手中,晃動一下,向著已經被雷打的焦黑的張大狗刺下去。
「鐺……」的一聲,張二狗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用砍刀擋住了也的短劍。狐女收劍重新刺向張二狗,卻被腳下的張大狗用力一拖,使她重心不穩地沒有刺中。
張二狗躲過了她快如閃電的一劍,馬上雙手握刀,向著她當頭劈下去。
兩兄弟這樣一上一下的掄番攻擊,一時令狐女手忙腳亂,應接不暇。好不容易得到一個空隙,狐女手指一彈,一道火光劃過,張大狗的一雙手臂齊肩而斷,她飛起一腳把失去雙臂的張大狗踢開,然後從腿上用力撕下那雙手指已經扣到了她肉中去的手臂,咒罵著向張大狗扔了過去。
張二狗聲嘶力竭的大叫;「哥……」他兩眼充血,把平日裡的膽小懦弱全拋到了九霄雲外,衝上去對著狐女就是一通亂劈,狐女抬手對他連扇了十幾個耳光,然後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冷笑著收攏手指。
張大狗單腿蹦過來,一頭撞向她的腰眼,狐女身形一飄,便讓他這一頭撞在了牆上,在狐女手上亂蹭亂刨的張二狗趁勢用手攥住了她的衣服,「唰」的一下扯下了她半副衣衫,露出了她雪白的肩背與紅色的末胸。狐女雖然水性楊花,浪蕩成性,可是被撕開衣服之後還是一愣,張二狗趁機掙開她的手,連滾帶爬地撲到了張大狗的身邊,把他扶了起來。
「我決饒不了你們……」狐女在他們兩兄弟手下連連受挫,羞怒交加,雙手虛劃,兩兄弟飛起來跌向兩方向,都重重地跌在地上,張二狗頓時被摔的喘不上氣來,張大狗卻是三肢傷殘,一時也動彈不得了。
狐女眼中儘是凶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目光在兩兄弟身上掃去,略一盤算便決定先從張二狗下手,嘴角露出冷酷的笑容,向著他慢慢走了過去。
張二狗驚恐地掙扎著向後挪動身體,可是怎麼躲避得了步步逼近的女妖,張大狗憤怒的吼叫著,卻對於弟弟的處境難以幫助。就在狐女臉上的笑容越加的燦爛,準備伸爪挖出這個少年的心臟之時,突然張口發出一聲慘叫。她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到自己的胸口透出一截劍尖。這時站在她身後的人毫不憐香惜玉地把劍抽了回去,帶出了一大篷血花。
狐女支撐著轉過身,看到的是身後一個白衣男子,手持長劍又是一劍向著自己的前胸刺下來。寶劍再次惡狠狠的穿胸而過之後,想要反擊的狐女發現自己一絲法力都提不起來,生命力正快速地從身體中流失,總是有著一身的本事,卻一點都施展不出來。
她難以接受自己會敗在這樣的情況下,敗在這樣的對手手中,跌撞著企圖逃走,可是白衣男子不肯放過她,猛地從她的胸口抽回寶劍,然後伸手拍在她的額頭上。狐女不由自主地張口,吐出了一顆光茫流轉的珠子。那個白衣男子把珠子抄在手中,隨手一推,狐女的屍體應勢而倒,倒地之後衣裳委頓散落,露出裡面一條火紅的三尾狐狸來。
張二狗已經爬了起來,站在旁邊呆呆地看著這事情突兀的轉機。
白衣男子手中舉著那個珠子哈哈大笑:「胡七娘啊胡七娘,想不到你這個毒婦也會有今天!想不到老天有眼,讓我今天可以手刃分人!哈……惡有惡報,老天有眼,胡七娘啊胡七娘,你身上背的纍纍血債,今天就都還了出來吧。」白衣男子不知道與狐女有什麼樣的深分大恨,一隻腳踩著狐屍,一邊縱聲大笑了良久。
在旁邊看著的張二狗心中一動,他悄悄的靠近,裝作在看那具狐屍的樣子,忽然出手,一把奪走了白衣男子手中拿的那顆核桃大小,光彩奪目的珠子。
白衣男子大仇得報,心情正在十分的激動之中,猝不及防之下被張二狗得手,等他愣了愣回過神來,張二狗已經衝到了張大狗的身邊,把那個珠子塞進了張大狗的口中,催促說:「哥,快,快吃掉。」
白衣男子一個箭步衝過去,可是終於還是晚了片刻,張大狗已經一揚脖子,把那個光珠吞了下去。白衣男子又氣又急,在張大狗身上踢了一腳吩咐:「吐出來!」
張大狗只覺得一陣清冷的感覺隨著那顆光珠滑入了腹中,可是還來不及對他的行為作出什麼反應,腹中原本很舒適的感覺突然產生了變化,由冷到熱,然後彷彿生起了一團烈火灸烤著他的五臟六腑,使他不禁痛苦地呻吟起來。張二狗見狀大急:「哥,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白衣男子冷笑一聲:「誰讓你這個小子那麼『聰明』居然能猜到那是什麼東西,竟然還敢從我手中搶去給他吃。你也不想想,一個八百年道行狐妖的內丹,是他這個小妖怪吃得起的嗎?看著吧,他馬上就會被內丹反噬之力變成灰燼了。」說完抱臂而立,一副等著看熱鬧的樣子。
怎麼會這樣?竟然是自己害了哥哥!看著張大狗痛苦不堪的樣子,張二狗跪在他的身邊,雙手緊緊抱住他呼叫:「哥,你把那個東西吐出來啊,哥,你快吐出來!都怪我不好,我只會給你添麻煩!都是我不好……哥,你快把它吐出來……」只是現在的張大狗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吐出那顆妖狐的內丹了,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滾著,發出嗚嗚的聲音。張二狗死死抱住他,似乎想從他身上把痛苦吸引到自己身體上來一樣。
白衣男子一直看著他們,到口的煮熟鴨子又飛走了,他的心中當然懊惱氣憤,對這兩兄弟的際遇充滿了興災樂禍的情緒。可是看著看著,那兄弟兩個狼狽不堪,痛苦不堪的滾動呻吟,他心中的一根弦被觸動了,往事從腦海中閃過,令他痛苦地閉了閉眼。然後走到張大狗的身邊,一把把張二狗扯到一邊。
他把張大狗扶著盤腿坐好,自己坐在他的對面,把一隻手按在他的頭頂,一隻手按在他的丹田,然後向張二狗大聲吩咐:「去把他的手拿過來!」
「啊。」張二狗還以為他要傷害哥哥,正準備去拿砍柴刀跟他拚命,聽了他的話愣了一下。
「去把他的手拿來按上,別等我改變主意。」
「啊……」張二狗這才明白,這個白衣男子是想幫助哥哥,這種時候就算他還懷疑對方是別有企圖,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他連忙把張大狗的兩條斷臂撿了過來,按照白衣男子的吩咐分別按在張大狗的兩肩上,然後坐在了張大狗背後,用兩手死死按住。
白衣男子開始為張大狗的體內輸送法力之後,張大狗已經不像剛才那樣的難受了,白衣男子用自己的力量緩緩化開內丹,然後開始向張大狗的全身輸送:「不要抵抗,忍著點,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對於張大狗這樣一個智力低下的妖怪,白衣男子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夠聽得懂自己的話。而且接下來的過程會像剝骨抽筋一樣的痛苦,雖然事先向張大狗說明,如果張大狗理解不了,或者自己承受不了,感到痛苦後開始掙扎的話,他也就會馬上放棄救助對方的舉動——對於自己會一時頭腦發熱而打算大量消耗自己的法力,幫助一個搶了自己到口的內丹吃了的傢伙的行為,他自己現在還在深深的自責中,如果因為外因而終止的話,他會很高興的這麼做。
張大狗出乎他意料的沒有什麼反抗的舉動,也出乎他的意料的堅忍,在他用法力把內丹的力量化開,一遍又一遍地「洗刷」著張大狗的身體,讓張大狗一遍又一遍的承受脫胎換骨的痛苦的過程中,雖然張大狗不停地在痛苦的嚎叫,但是硬是忍著沒有動。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白衣男子收回手,聲音嘶啞地說:「好了……」他的話音剛落,張二狗便手一鬆,在張大狗的身後倒了一下。
剛才三個人連成一串坐著,內丹的法力從張二狗按著張大狗雙肩的手或多或少地也在衝進他的身體,張二狗可是個凡夫俗子,那樣的妖力侵蝕足夠使他元氣大傷,大病一場的了。其實張大狗的雙臂在妖力第一次循環全身的時候已經接上了,只是那個白衣男子當時根本沒有餘心分心去告訴他可以放手了,於是張二狗就硬是舉著那兩條手臂,跟他們一起撐了下來。現在聽說各個沒有事了,心情一放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白衣男子自己也十分的疲倦,坐在那裡靜靜調息。
這個時候的張大狗繼續在那裡靜靜地坐著,全身的骨骼發出了嗶嗶啪啪的響聲。他的樣子與兩個時辰前有了很大的變化,皮包骨頭提身體已經生出了「肉」,雖然看起來還是個比較消瘦的人,可也不再是那個蒼白的「骷髏」了。他的臉上有了些血色,雙眼也不再深深陷在眼眶之中,口中的獠牙收縮了不少,茂在了嘴唇之內,不仔細看只會認為他是長也一對「虎牙」罷了。總而言之一句話,現在的他已經很像一個「人」了,而且是一個二十左右歲的青年人。這使得他因為六年來一直沒有什麼變化的外表,而與弟弟看起來已經差不多的樣子,不再像個代替了父母職責的哥哥了。
「哥,你好了,你好了……」張二狗爬過去一把抱住哥哥,放聲大哭了起來。
這幾年中雖然兩兄弟一同生活,可是張大狗的情形使得他與張二狗記憶中的哥哥完全不同。張二狗無日不盼望著哥哥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現在願望一朝成真,他當然再也忍不住要把這六年委屈向哥哥傾訴了。
「哥,你好了,咱們四回家去,咱們回老家去!」張二狗抹著淚建議。既然張大狗已經不再是那麼可怕的樣子了,他們當然就可以中故鄉,回人群中過正常的日子了。這是張二狗一直以來的盼望。雖然張大狗閉目不語,可是他還是興奮地絮絮說著自己的計劃。
「哥,咱們收拾收拾,明天就走。」張二狗喜滋滋地籌劃著未來。「我這幾年靠賣野味、獸皮也攢了十幾兩銀子,咱們回老家買幾塊地,收拾收拾老屋。我刻你從小和東莊的韓家二丫頭訂了親的,咱們回去先要了嫂子,家裡有個女人才像個家,然後咱們種地,嫂子管家……」
「你以為一個殭屍,可以聽得懂你說的這些話嗎?」白衣男子的聲音冷冷地飄來,當頭給他倒了一盆涼水:「以為他吃了那顆內丹就不是殭屍了嗎?你以為他不吃你,也不吃其他人嗎?把他帶到人類的村子裡,一村的人夠他吃幾天的?你以為那些所謂的修道之士會放著他不管嗎?」
「我哥哥才不是殭屍!他只是生病了!現在他的病已經好了!你沒看見嗎,他的病已經好了!」張二狗叫了起來。
白衣男子對他的自欺欺人只是一笑,但是看向了張大狗的目光,卻多了幾分警惕:「殭屍除了吃就知道吃,這樣的妖怪在這片山林裡,以後大家出入倒是真的要小心了。」
「我哥哥不會吃人的!」張二狗憤怒地叫。
「對,他也許不吃人,他在食物充足的情況下,一般只會把人血吸乾,」白衣男子休息的差不多了,不陰不陽地說,「別說你小時候沒聽大人講過殭屍吃人的可怕故事。」
「我哥才不是殭屍呢!殭屍都是吃人的怪物,我哥哥他是好人!我哥不是殭屍,我哥不是殭屍!他要真的是那麼可怕的怪物,就不會照顧我這麼多年了……他要真的是那麼可怕的怪物,你就不會救他了……」
「唉……」白衣男子看他欲哭無淚的樣子,歎了口氣,「你們也算是兄弟情深……我給你說個故事你們聽不聽?」也不等張二狗回答,便自顧自的講起來:
我在沒有化妖之前,只是一隻普通的野兔……你知道嗎,我們野兔的壽命都是不長久的,我們的天敵太多,自身又太弱小,可是我作為普通野兔,卻活得很久,久到有機會成為了妖怪。根據有些模糊的記憶,在成妖之前我已經活了大約三十年——這對於野兔已經是長得嚇人的數字了……
張二狗小聲咕噥:「所以老人們才說物久成妖。」
白衣男子白了他一眼,繼續自己的講敘:我之所以可以活得這麼久,全是因為我有一個好哥哥。哥哥不是只普通的野兔,他出生後不久,被一位僧人抱到寺廟中,聽一位高僧說了七天法,所以它已經有了靈性。可是哥哥沒有拋下同窩出生的我獨自去修煉,而是把我帶在身邊悉心照顧。是哥哥帶著我避開種種危險,冬天為我找食吃,夏天為我治病,我才一直活了下來。
等到我成妖的時候,我哥哥已經可以使用一些小法術,變成一些其他動物,植物,甚至可以在天上飛行了。那個時候剛剛有了靈智的我對哥哥崇拜的不得了,所以拚命的修煉,希望自己可以像哥哥那麼厲害。那段日子簡單而平靜,像我們那樣的小妖怪,妖怪們懶得搭理,而野獸們已經惹不起我們了。我們安安靜靜的生活在一個小山谷中,每天修練之餘吃吃草,蹦蹦跳跳,真是快活開心……
白衣男子陷入回憶之中,嘴角露出了微笑,半晌之後才又開始說:大約一百年吧,我用了一百年時間學會了變化成人。一般來說,可以變化成人是一個妖怪修行有成的基本的標誌。那個時候我與哥哥都自認為從今以後再也是不用過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以以一個妖怪的身份抬頭挺胸地生活了。於是我們遊蕩人間,尋道訪友,自以為是的過了幾年,卻不知道在妖怪的圈子中同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我們這樣初化人形的小妖怪和那些有道行的妖怪相比,跟隨野生中的兔子也沒有多大的區別。可憐那個時候的我們還飄飄自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四處亂竄。
他長吧了口氣:「有些事情,等知道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我們自以為是但也是快樂的日子,在遇到那個狐妖的時候結束了。你知道,野生的狐狸是兔子的天敵,可是那時候我們認為變成了妖怪就不需要再有這方面的顧慮了。而她又偽裝的那麼好,那分明是一個較弱靦恬的小姑娘,一心一意地要與我們結伴同行,我們怎麼可以因為種族的原因不接納她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陷入她的媚惑之中的,只知道那時心中就認為她是世界的全部,她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如同印在我心上,我為了她的一個眼神,可以做任何事情……
聽著這些話,張二狗的臉色有些難看,因為不久之前他還處於那種狀態之下,如果不是哥哥敢來相救,自己一現在還沉迷其中,成了這個狐狸的玩物。
那段日子裡我已經把周圍的事情全忘記了,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也忘記了哥哥的存在。可是我們依舊是三個人一起出入,於是當她的我心中越來越重要之後,有一天,一個念頭忽然出現在我腦子裡——她應該是我一個人的,而不是還有另外一個男性在她旁邊轉來轉去。
我不知道哥哥是什麼時候與我產生這同一種念頭的,可是我可以確定,不知不覺之中,我們兩兄弟已經開始相互憎恨對方、防備對方了。在不知不覺中,如果他消失了,她就是我一個人的了這樣的念頭已經在我們的心底紮了根。現在回想,那個狐妖當時為了挑撥我們兩兄弟之間相互仇恨,真是用盡了手段,而我們也就老老實實地讓她牽著鼻子,一步步走到了兄弟相殘的地步……
白衣男子手握拳,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你們兄弟……」張二狗小心翼翼地問,「你們……」
「對,我們自相殘殺……」白衣男子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把張二狗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做成的屋子裡唯一的一張桌子打兩段。
……我們兩兄弟兩個終於有一天打了個你死我活,那時我們早已忘記了對方是自己生死相依的兄弟,一意要把對方殺死。而那個狐妖就在旁邊,快樂的看著這一切,對她而言,這樣的事情就好像一台大戲一樣,可以令她十分的開心吧……
張二狗想到自己與哥哥剛才的局面,心中更是發冷。
……雖然使出了全力生死相搏,可是我的實力畢竟是不如哥哥的,於是最後失敗的那一個便是我,不知為什麼……也許是最後一刻,哥哥心中又對我這個弟弟保持了一絲感情吧,所以最後的那一劍僅僅刺穿了我的小腹,沒有讓我立時斃命。我倒在血泊中,看著哥哥與她相擁而去,覺得自己的心被搞走了一樣……
白衣男子再次長歎一聲,露出一抹苦笑:「那時我覺得,失去了她還不如死了的好,可其實,我正是因為那樣才撿了一條命。我在荒原中掙扎著,呼喚著她的名字,對哥哥發著毒誓,說要把他碎屍萬段,說要把她從哥哥手中搶回來。也許恰恰是這種念頭支撐著我,在傷勢那樣嚴重的情況下我竟然硬是挺了過來。
等我的傷勢好轉已經是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那時的我因為遠離了那個狐妖,已經從媚惑中解脫,回憶前因後果,我越想越害怕,她分明是有意地要控制我們兄弟,現在我僥倖撿回了命,可是我哥哥還在她的手中,他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到傷害?狐女想要把他怎麼樣?雖然我很害怕再次落到那個妖狐的手中,但我不能不去救哥哥。
我鼓起勇氣四處尋找她的下落,終於在又花了幾個月時間後,終於找到了我的哥哥。
那時的哥哥已經被她吸盡了精氣,又因為沒有了利用價值,被她隨意拋棄了。我見到他時,他已經皮包骨頭,奄奄一息。可憐到了那種時候,他還在唸唸不記忘地掛著那個害了他的狐妖,他看都不看我這個弟弟一眼,口中叫著她的名字,拼著最後果的力氣向前爬,口口聲聲要去找她,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
白衣男子講到這裡,不能掩飾自己情緒地抹著淚水,張二狗也不禁陪著唏噓。「從那時起我就發誓要報仇,除了偷偷跟蹤她,自己拚命修煉之外,我深知自己的道行與她相差太遠,所以時時在等待著機會,我相信多行不義必有報應,今天終於讓我等到了這一天!」狐女的皮就放在一邊,白衣男子用腳踩,恨意未消地說:「我終於可以親手殺了這個狐狸精。」
聽白兔精講完往事,張二狗長出了口氣,看來自己與大哥是運氣好,幸虧有這個白兔精也要打狐女報仇,不然自己兄弟二人現在一定成了這個狐女的盤中之餐,板上之肉了。他卻不知道,其實這個狐女留意到他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一直在暗中觀察她,尋找機會報仇的白兔精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是有意的要狐女與這對兄弟發生衝突,自己好在其中渾水摸魚。不過張二狗就算知道,恐怕心中對這個妖怪還是充滿了感激。畢竟是他就了自己兩兄弟的命,而且在自己恩將仇報的搶走了他要吃掉的內丹給了哥哥之後,他還是不計前嫌的救助了哥哥。
白兔站起來伸展手臂說:「我要走了──他快醒了,我可不想再打一場,你也快點逃吧,不然就來不及了。」他眼睛看著的,正是一直在那裡不動不語地吸收那顆內丹的張大狗。
「我哥不會跟你動手的,怎麼說你也是救了我們。」張二狗自信地保證,「他有時候雖然有些時候腦子不清楚,可是我勸他他總是聽的。」
「呵呵……」白兔冷笑一聲,「他聽你的?現在他一睜眼,保證第一個就撲向你,把你當作一頓美餐──你說不會不知道,殭屍最喜歡吃的就是人嗎?」
「我哥哥才,才不是殭屍……」張二狗心虛地反駁,口氣未免不怎麼地堅決。
「他不是殭屍?他不是殭屍你給他吃狐狸內丹?不怕吃死他!」白兔精譏諷地說道。
張二狗低下頭無話可說,他心裡何嘗不明白哥哥的異樣,這麼多年下來,他何嘗不知道哥哥已經不是人類了,可是他怎麼能承認這一點?一旦承認了,豈不是說明他連最後的一個親人也失去了。所以他一直在心底催眠自己,反覆告訴自己哥哥只是生病了,他沒有死,沒有變成殭屍,而只是生病了,只是多攢錢,多給他吃藥,吃補品他就會好起來,兩兄弟就會這樣一直快樂的生活下去。
可是現在白兔精的活把他的謊言全部打破了,張大狗確實已經死了,在帶著他逃出趙府的那一天,在那個風雪交加的傍晚,在大雪封蓋的山林中,身受得傷的他已經死在自己的懷中了。只是當弟弟被惡狼包圍的時刻,心有不甘的張大狗的一分魂魄生生的藉著弟弟的血擠回了自己的身體,化為了一隻殭屍跳起來保護弟弟。雖然保護弟弟的念頭支撐著他,使他沒有吃掉張二狗,還一直在張二狗的身邊保護、照顧他,可是殭屍就是殭屍,他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心都已經不再是張二狗的哥哥,那個憨厚、倔強的鄉下少年張大狗了。
「就算他是殭屍又怎麼樣!他依舊是我哥哥,我才不再乎他是不是妖怪!」張二狗有些氣憤地衝著打破了他的美夢的白兔精喊,「只要我們兩兄弟可以在一起過平安日子,我才不管哥哥是人是妖呢!這也不關你的事!」
「好心當作驢肝肺……」白兔搖頭歎息,「你以為他這次醒來,還能記得你是他弟弟?」
張二狗一驚:「什麼意思?你給他吃了那個狐女的內丹,他的法力必將會大增,妖氣當然也會大增,相對的,做為人的部分就被抹殺掉了,等他再醒過來,你看到的將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殭屍,而不是你那個似妖的哥哥了。」
「我不相信……」張二狗的聲音有些發抖。
「信不信由你,他這次醒過來,一定急於吃東西,你就等著看看他吃不吃你吧,我可要走了,跟他再鬥一場,沒意思……」說著白兔精出門,一晃不見了。
張二狗看著已經收斂了身上的黑氣的哥哥,心裡也不由開始打鼓,現在的張大狗已經一改那種皮包骨頭毫無血色的樣子,反而變的臉頰豐滿,皮膚白皙中適紅潤,如果看他現在的樣子,誰也不敢說他其實是一隻殭屍,也許吃了那麼厲害的內丹,哥哥已經變回人了。張二狗在心中幻想著,見張大狗雙眼眼皮輕輕跳動,便低聲呼喚「哥哥,你怎麼樣了,感覺好點沒有?」
張大狗似乎在回應他的呼喚,雙目緩緩睜開,閃著幽光的雙眼落在了他的身上。
「哥哥,你,你沒事吧?」張二狗心中也有些忐忑,於是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小心翼翼地叫喚。
張大狗的情況其實正如白兔精所預言的。現在他的法力大增,已經不再是一隻剛剛異化的殭屍了,現在的他可以不畏陽光,也可以施展一些從狐妖內丹的記憶中感知到的小法術,而隨著他進一步的修煉,他的能力會越來越強,畢竟有八百年道行的狐妖內丹足以令他有天翻天覆地的變化了,不過也因為如此,做為殭屍的他已經開始生出了自己的意識。以前,做為一個沒有多少智力的殭屍的時候,張大狗殘留的意志不控制這具身體,現在,這具身體本身的力量已經足以產生意志了,自己會把之前屬於張大狗的思維,壓制到了微乎其微的狀態。現在他根本不知道在前的少年是自己百般呵護的弟弟,他只是感到自己非常飢餓,彷彿幾百年沒有吃東西了一樣。他的身體內部的巨大變化,使得他現在需要大量的能量來補充、消耗。而運好的是,睜開眼就看到了美味……
張大狗雙眼死死盯著張二狗,不由自主地舔著嘴唇。
「哥哥,哥哥……你,你要幹什麼?我是二狗啊……哥……」張二狗在張大狗的逼視下步步後退,他從哥哥的眼睛裡讀到的不是往日的關愛,而是一種看到了烤豬、炸雞、醬牛肉般的神情,他不由地害怕起來。也許剛才的白兔精說的是真的,哥哥他,他要吃了我……張二狗又驚又恐,轉身向門外逃去。此時的張大狗豈能讓到了口邊的美味逃走,一個箭步便抓住了他的肩頭,板過他的脖子,對著微微起的血管,張口便咬了下去。
張二狗見張大狗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地對自己咬了下來,心中一片冰涼,不知道是傷心還是害怕,眼淚一下子不流了下來。
張大狗的牙齒剛剛觸及他的皮膚,一道白光穿窗而入,迎面打向了張大狗。
張大狗現在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會被陽光造成極大的傷害了,可是對於陽光的畏懼在他的心中已經根深蒂固,即使他因為吃了一顆狐妖的內丹法力大增,印在心底的那種畏懼也不能一下子就消失。見到強光迎面照來,他下意識地閉眼,用手護住臉面,並且後退了一大步。趁這個時機,一條人影衝了進來,拉住張二狗便飛出了窗口,等張大狗再睜開眼,眼前的美味已經無影無蹤。
「吼……」張大狗咆哮一聲,把屋頂震得瑟瑟地落下塵土,他手臂一揮,把牆裡打了個大洞,腿抬,又把床板踢得粉碎。這棟小小的木屋在他的發洩下,不多會便化為了一堆碎木板,張大狗站在小屋的廢墟上仰天長叫,聲音震動了整個山林,一群飛鳥從他附近的樹上驚起,飛向了遠方……
張二狗被白兔精拎在手中,他們正站在遠處的棵樹頂,眼看著哥哥親手毀掉了兄弟倆多年居住的地方。眼看著自己親手打的牆壁,修的屋頂一一碎裂,張二狗淚流滿面,這時的張大狗發現了狐女殘缺不全的屍體,拿在手中大嚼了起來。
「我說什麼來著……」白兔精帶著一種幸災樂禍的口吻說,「叫你把我到口的內丹搶給他吃,叫你不聽我的話早早的逃走,要不是我心腸軟,你這會子已經被啃得只剩下骨頭了。」
張二狗泣不成聲,看著遠處廢墟上熟悉又陌生的哥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送你出山,你自己在這山林中一天也活不下去。」白兔精本著救人救到底的想法說,他畢竟還是心軟,口中說的的厲害,卻不能真的拋下張二狗不管。
「不,我哪裡也不去,我要跟大哥在一起……」張二狗大哭著拒絕他的好意。沒有了哥哥自己能去哪裡?自己又如過活?哥哥一個人留在這裡會變成什麼樣?他會不會真的就此成了一個可怕的吃人妖怪,如同過去奶奶講的古老故事的妖怪一樣,殘忍凶暴,最後卻總會被救苦救難的世外高人除去?「哥,哥……你不能這樣,你不是個妖怪啊……」張二狗的哭叫隨著風遠遠傳出,正在大吃的張大狗似乎聽見了什麼,驀地站了起來,豎起了耳朵,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
「麻煩……」白兔精可不願意張二狗把那只殭屍引了來,他是這片山林中的「住戶」,可不願意惹上殭屍這麼個對頭,以後的生活中可是多添加許多不便的,妖怪們之間的關係,大多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揚手一拂,張二狗應勢昏睡了過去,白兔精把張二狗拎在手中,向著有人煙的地方掠去。
張大狗順著風中的氣味追了幾步,卻什麼也沒有發現,再次發出了一聲長號,並且把目光盯上了一隻在林間跳躍的小鹿……
「恭喜恭喜,曹大,你選了個好女婿啊。」
「老曹頭,今天你可得好好喝幾杯,養老女婿上門,可是喜事一樁啊。」「二小又精明又能幹,人又實成,你們老曹家燒了高香,他才肯給你們當上門女婿啊……」
曹老漢家小小的院落中張燈結綵,喜氣洋洋,院子中開出了七八桌酒席,莊刻人家雖然窮困,可是桌子上也是有酒有肉,難得一見的豐盛。曹老漢身穿一件嶄新的衣服,在院子中,屋子裡的賓客們之間來往應酬,臉上掩飾不住的高興之情,張二狗身穿新郎官的大紅衣服跟在曹老漢的身後,出出進進,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可是他的臉上卻有一抹的茫然,笑容也有些僵硬。
過了今天,自己就真真正正的是這個小山村的一份子了,自己將有新的家庭,有自己的妻子,有和前幾年完全不同的生活。將來會有自己的子女,如果沒有意外,自己就將這樣終其一生,過去的種種事情,也不過像一場夢境一樣,會隨著時光的流逝在記憶中越來越模糊,最後變得毫無痕跡。其實這不正是自己一直渴望的太平日子嗎?只不過與自己計劃中不同的是,將要過上這樣的日子的人變成了自己一個,而沒有了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大哥……
那天,張二狗被白兔精帶走,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這個小村莊的村口。白兔精早已不知去向,可是他在自己的身上發現了一大包不下三百兩的銀子──他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的錢,想來是白兔精放在他的身邊的。
張二狗醒來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衝回山林中,再去找哥哥,一定要把哥哥喚醒,讓他記起自己是誰,讓他變回以前的哥哥。可是走了沒有幾步,張大狗對著他的脖子一口咬下來時的景象便又浮上了心頭,那個時候張大狗的神情,他的眼神中的貪婪與食慾令張二狗打了個寒顫,收住了步子,頹然地坐在了村口的樹樁上。
這個時候的他已經整整大半天水米未進,身上又有與狐女搏鬥的時和張大狗留下的傷痕,坐下來之後只覺得自己又累,又餓,又渾身酸疼,心中更是傷悲、後悔、茫然種種滋味一股腦的混雜在一起,不由地痛哭了起來。
幼年喪親,家破流亡,與哥哥乞討為生,卻又被奸人拐賣,在趙府受盡凌辱,好不容易逃出那個牢籠,哥哥卻為了保護自己送了命,哥哥對自己手足情深,化為了殭屍還要竭力地保護自己,可是自己卻自作聰明,把那顆狐女的內丹拿給他吃,結果弄得現在,哥哥變成了真正的妖怪,自己也失去了唯一的親人,他也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何去何從,不由越哭越傷心,越哭越大聲,終於他的哭聲驚動了一個人。
「韓家小哥兒……你,你這是怎麼了?」
曹大正好早起下地,遠遠看見一個坐在村頭哭。這個小村莊一共三、四十戶人家,彼此之間多多少少都有些親戚關係,而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平時相互之間也是守望相助共度難關,曹老漢以為是誰家的孩子受長輩的責備,正躲在這裡哭泣。這裡已經出了村子,距離茫茫的山林不遠,村子中的野獸時不時的會遊蕩而來,可不是一個小小少年應該獨自來的所在。曹大正打算上前安慰幾句,把這個孩子送回家去,走近了卻發現在哭泣的根本不是村裡的少年郎,而是那個時不時會到村中兜售皮毛的山中獵戶韓小哥。
他不知道這個少年怎麼會來到村頭痛哭,連忙上前詢問。
「曹大叔……」張二狗抬頭看見一個還算熟悉的人,哽咽幾聲,卻越發哭得說不出話來,最後一口氣上不來,居然一頭栽倒,昏在地上。
等他再醒過來,已經躺在了曹家的床上。曹家父女對他細心照顧,請醫熬藥,但是也用了大半個月時間,張二狗才能下床行走。這期間曹家你女並沒有追問張二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世代居住於山中,他們明白山林中隱藏著多少險惡,少年身上的傷痕,血跡,已經說明他的經歷決不愉快,他們知道少年應該還有一個父親,可是少年自己狼狽的出現在村口,又這麼長的時間不提自己的親人,那種可能的悲劇使得曹家父女已經不忍開口再問。
張二狗渾渾噩噩地過了一段日子之後,曹大托村中的一位長者上門,來向他提出了招他做上門女婿的要求。
曹家父女都是好人,他們善良、樸實,對張二狗也關心信至,只看張二狗昏睡的幾天之間,身上的衣服被他們全換上了潔淨的新衣物,但是身上那一大包足以砸死人的銀子卻分文未少。他們花了許多的錢財為張二狗求醫問藥,卻沒有開口向他要一文錢,張二狗就知道,能遇上這樣的好人家是他的運氣。而且,擁有一個安祥和美的家庭,正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曹二姐也許不像那狐女一樣,有著驚人的容顏與嬌媚,可是她純樸善良,必然會是一個賢妻良母,自己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有這樣的親事在眼前,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張二狗考慮了幾天,便點頭答應了這樁婚事。
從今天開始,自己將成為別人的丈夫,別人的半子。上要孝敬岳父,下要愛護妻子,將來還要養兒育女,背負起一個家庭的責任,過的生活對自己而言,將成為一場遙遠的往事,可是自己真得要就此把哥哥忘了嗎?自己就這樣自顧自地過上幸福的生活,而讓哥哥在山林中做一隻妖怪,自生自滅嗎?自己就這樣把唯一的親人扔在山林之中,而忘了他對自己的付出與犧牲嗎?
可是他又能做什麼?哥哥現在是一隻強大的殭屍,他根本不記得張二狗了,一看見張二狗,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吃了他。面對已經變成妖怪的張大狗,他一個平平凡凡的人類又能做什麼?殭屍可是要吃人的啊。
張二狗像個木偶一樣跟著曹大進行著婚禮的流程,心中想的,卻全是哥哥的事,哥哥現在還沒有吃過人,可是他總有一天會吃人的,吃人之後,他就會距離原來的那個善良、老實的張大狗越來越遠,成為更加可怕的妖怪,而且……
張二狗忽然想到,張大狗所在的山村距離最近的村莊,就是此刻自己所在的這個小山村,如果張大狗已經不再畏懼陽光的話,他為了尋找可口的食物,會不會一路找到這裡,然後……
張二狗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客,看著大人孩子那一張張快樂的笑臉,腦海中閃現的,卻是一隻力大無窮,爪牙鋒利的殭屍衝入村莊,大肆殺戳的情景,如果到了那個時候,善良可親的曹氏父女,平宜近人的老村長,愛絮叨著表達關切的鄰居大娘,可愛調皮的小頑皮,漂亮嬌俏的小丫頭……他們的命運會是什麼?
張二狗鬢角出汗,不敢再想下去了。
曹大心裡高興,喝的不免多喝了幾杯,此時說話已經不那麼利落,開始有點大舌頭了。正向幾個親戚拍著胸脯吹噓他自己的眼光有多麼多麼好,才會選上了張二狗這個女婿,張二狗看見裡屋門口有個紅色的身影正躲在門後,有些擔擾地向外張望著。張二狗知道,那是今天的新娘子曹二姐,她一定是擔心向來貪杯的父親會趁機多喝,才會不顧新娘子的矜持,偷偷出來觀察吧。張二狗想到這裡一笑,走上前去為曹大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