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妖奇談番外 正文 兒子的寶貝盒
    也許在成年人們看不到的地方,一個孩子的玩具箱裡可以裝著整個的世界。

    「媽媽說話不算數!」一進門口就看見牙牙卡著腰站在我面前。兩歲的小小人兒卻努力要擺出一幅威嚴憤怒的神情,以至於走在我身後的丈夫看到他的樣子立刻「嗤嗤」笑起來。父親的笑聲更加「刺激」了正在生氣的小人兒,只見他拳頭握緊,眼圈泛紅,小嘴抿成一條線,顯然即將開始使用大哭攻擊法了。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眼見不好,立刻逃之夭夭,為了避免這場風暴,我馬上蹲下身好言安慰:「寶寶,媽媽怎麼說話不算數了?你告訴媽媽讓媽媽改正好不好?」

    見我的認錯態度還算良好,牙牙迅速的收回了眼淚換上一副甜兮兮的臉蛋,摟住我的脖子粘到身上來:「我要去公園看猴猴!媽媽答應過的!我要去看猴猴!」——這個孩子怎麼會這麼喜歡猴子的?家裡擺滿了猴子玩具還不夠,三天兩頭要求去公園看活猴子。

    不過眼前這不是重點,我本著教育孩子要和他講道理的原則好聲好氣地說:「牙牙,不是媽媽說話不算數,外面不是在下雨嗎。下雨天是不能去公園的,因為猴猴也怕淋濕了,會躲起來不給大家看的。」帶他去公園看猴子是早已答應他的事情,可是不知為什麼最近幾天一直陰雨綿綿,反常的天氣也就打亂了我們的計劃。小孩子是不會考慮外界因素的,他只知道因為父母的不守諾言,他期盼已久的公園之旅被無限期擱淺了,對他那小小的心靈來說這還了得!他當然是天天糾纏著我吵鬧了。

    牙牙摟著我的脖子大聲叫:「就是媽媽胖胖……就是媽媽胖胖……猴猴打傘,牙牙也打傘……」(翻譯一下:因為牙牙明白食言而肥的意思是一個人如果說話不算數就會變胖,所以當他說誰是胖胖時,就是指對方是個說話不算數的人,並不是指我最近的減肥效果不佳)

    「牙牙乖,咱們家誰是聽話的孩子啊?」——趕快轉移這小傢伙的注意力,誰見過公園的猴山上猴子和遊客各自打著傘大眼瞪小眼啊。同時踢開竊笑中的老公:「竟然敢給我添亂,還不把東西提進去!」

    「爸爸是好孩子!」牙牙斬釘截鐵地說。看來為了看猴子,他連好孩子也不想做了。好在這時候保姆徐阿姨過來幫我解了圍:「牙牙媽媽給牙牙買了什麼玩具啊?牙牙快來看看好不好?」

    其實今天是跟老公去買日常用品去了,在市場裡時滿腦子都是柴米油鹽,哪裡想到給兒子捎帶玩具啊,無奈只好從菜籃裡摸出兩個西紅柿向滿臉期待的牙牙遞過去。牙牙歡呼一聲,我們一向堅持吃的東西是不能做玩具的,所以他對紅彤彤的柿子覬覦已久,怕我再次變胖,飛快的抱著他的「玩具」跑了。

    晚飯後牙牙已經暫時忘記了看猴子的事,自己坐在陽台的小板凳上,背對著我們擺弄他的寶貝盒子。

    所謂的寶貝盒子,其實就是牙牙過生日時被我們全家吃掉的那個大生日蛋糕的盒子。牙牙把它拿了去,在裡面裝滿了他最喜歡的東西,整天親自抱來抱去不捨得讓別人動一指頭,所以我們都戲稱那是他的寶貝盒子。

    牙牙在這個盒子裡放的東西千奇百怪——小孩子總是這樣的,他不喜歡我花數百元給他買的新式玩具,卻把他小姨的鑰匙扣當寶貝。各種漂亮的圖冊他只喜歡撕著玩,最喜歡的卻是徐阿姨不知什麼雜誌上剪下來的卡通怪獸。除了他心愛的小汽車、小手槍,另外還有些小石塊、種子、電視機的遙控器甚至一副撲克,並且那些寶貝隨著牙牙的喜好,隨時的增加或者減少著。更可怕的是不知什麼時候,他就會把撿來的蟲子養在裡面,想起上次看到的蜘蛛,我現在心裡還會發抖。

    現在那個盒子裡的新寵必然是那兩個西紅柿了。牙牙一邊玩一邊嘴裡嗚嗚嚕嚕的嘟噥著,不知道是在安排它們列隊戰爭還是在搞飛車競賽,總之西紅柿們的下場是看得見的了。難得這個小傢伙肯安靜片刻,就讓那兩個西紅柿犧牲自己為我們換取一個你個夜晚吧。

    牙牙對西紅柿的喜歡超過了我的想像,一直到晚上要睡覺了,他還在玩弄他的寶貝盒子,可是他的玩具不再是那兩個西紅柿,它們早就被捏的出水後扔在一邊了。只看見牙牙也不知道在忙活什麼,盒子裡的寶貝們被他倒出來了大半。

    「去叫寶寶睡覺。」我吩咐懶洋洋的丈夫——真是的,看電視還要躺在沙發上看,淨給孩子做壞榜樣。

    「寶寶,你媽叫你睡覺去!」——這個人居然連姿勢都沒變,僅僅直著脖子喊了一聲就算完成了任務。

    這樣的要求牙牙理都不理,依舊在那裡玩他的遊戲,我只好親自出馬,準備每天晚上例行的睡前戰鬥(不想睡覺的牙牙與想要他睡覺的媽媽之間的戰鬥),誰知道今天的牙牙竟然這麼乖巧,張開手摟住我的脖子,老老實實的讓我把他抱到了小床上。當我哄著他閉上眼為他蓋被子時,牙牙忽然冒出一句:「媽媽,如果我離家出走你是不是也會哭得很傷心?」

    「那當然了,寶寶離家出走媽媽當然……等等,什麼?離家出走!」我忍不住尖叫起來。牙牙是從哪裡學到「離家出走」這樣的字眼的?這麼小的孩子腦子裡怎麼會出現這麼奇怪的念頭?回頭看見丈夫還在躺著看電視,立刻衝過去大喊一聲:「馬上給我關了電視!以後不許在兒子面前看電視了,他腦子裡那些奇怪的念頭一定都是從電視裡學來的!」

    聽到以後不能看電視(其實只有週六和週日而已,平時的牙牙是住在我母親那裡的),丈夫用飛快的速度衝到了我的面前:「牙牙又說什麼新詞了?你這個人就是容易大驚小怪,孩子見識多,喜歡學習新東西是好事,現在的孩子比咱們小時候聰明,而且接觸外界的方法也比較多,南面有時候會語出驚人,我們要鼓勵孩子學習新事物……」——這人從孩子出生就一直逃避看孩子的責任,雖然沒照顧過牙牙吧,教育孩子的理論卻一套一套的層出不窮。我狠狠白他一眼:「牙牙剛才說要離家出走!」

    「什麼!」丈夫發出一聲怪叫,慌慌張張地撲向兒子,「寶貝兒,告訴爸爸是不是受不了你媽對你非人的管制了?沒關係,爸爸給你做主,以後咱們不用按時上床睡覺,不用睡前必須刷牙洗臉了!」

    牙牙斜眼瞅了這個想把自己的不良生活習慣轉嫁給孩子的父親:「爸爸不洗臉刷牙,臭臭。」說完打著哈欠鑽進被子裡。小腦袋放在枕頭上,不一會就呼呼睡去。

    我和丈夫擔心的對視,牙牙究竟是從哪裡學來的離家出走這樣的詞呢?這個小小的腦袋裡現在到底還裝著多少我們做父母的不瞭解的東西呢?對著那張無邪的睡臉凝視了良久,我們關上燈悄悄離開了牙牙的房間。

    牙牙一向堅持晚睡早起的優良作風,週六早上六點鐘不到,他已經拖著衣褲出現在睡懶覺的媽媽肚子上,簡單明瞭地說明他今天的計劃:「穿衣服,飯飯,去公園,猴猴。」

    我努力掙開還很沉重的眼皮,伺候著小寶貝穿衣服。窗外的雨聲聽起來比昨晚還大,看猴子恐怕是不可能了,不知道城市低窪地區的居民會不會被淹……我正在胡思亂想著,披著雨衣打著雨傘的丈夫從門外進來。每天早上晨跑並且買早餐是他的職責之一,這幾天下雨,晨跑的事情可以取消,買早餐的事可半點不能馬虎,不然我豈不是還要早早起來做飯?

    丈夫把手裡的豆汁油條往桌子上一放,急匆匆地說:「單位有事,我不吃了,先回去了。」

    「怎麼了?」

    「有緊急文件。」

    他在政府做秘書,各色的文件總要經過他的手擬定下發,不過這次行色匆匆的樣子,多半不是什麼好事,果然出門前又來一句:「要開始防汛了,這雨要是再下下去,就得去抗洪救災了。」

    真是令人不愉快地早晨啊。

    雖然沒有帶牙牙去公園的計劃,但是本來是想帶他去XX商廈頂樓的兒童樂園玩個痛快,然去吃他喜歡的麥當勞作為不能去公園的補償的,可是看著越下越大的雨,實在提不起出門的慾望。在牙牙地催促下,磨磨蹭蹭地做好了出門的準備,回頭卻看到牙牙手裡正抱著他的那個寶貝盒子。「牙牙,咱們要出門了,先把盒盒放回去好不好?」——要從小養成孩子不亂放東西的習慣,所以平時我盡量哄著牙牙把他自己的東西固定地點,自己拿自己收。

    牙牙抱著他的寶貝搖頭:「牙牙要帶著。」

    這個盒子的直徑足有半米,難道要帶著這麼大的盒子出門?「牙牙,媽媽是要帶你出去玩的,拿著這麼大的盒子要怎麼玩你喜歡的遊戲呢?」對待孩子的無理要求也要耐心的跟他講道理,這是我一向秉承的教育原則。

    「要帶。」

    「你帶著這個東西,阿姨就不賣票給你,你就玩不到你最喜歡得轉轉轉了。」

    「要帶……」

    「牙牙聽話,不然媽媽就不帶你去玩了。」關鍵時刻還是拿出身為大人的威嚴來。

    「哇……」回答我的是牙牙得大哭聲:「人家說好了……嗚嗚嗚……牙牙不要胖胖……牙牙要帶蟲蟲去玩……牙牙不胖胖……」

    帶蟲蟲去玩?難道他又得到什麼奇形怪狀的蟲子了?我小心翼翼地揭開盒蓋一看,微微出口氣:還好裡面什麼都沒有,牙牙甚至把原來的玩具都倒了出來,就是抱著一個空盒子。這個盒子體積雖然大了些,但是空盒子又不重,乾脆就讓他帶去吧。歎口氣,大人的權威再次在孩子的眼淚前敗下陣來。於是因為自己不能堅持教育方針而沮喪的母親,帶著得到媽媽的妥協立刻雨過天晴的兒子,帶著一個空的蛋糕盒子雙雙向XX商廈進發。

    把兒子放上旋轉木馬的座位,確定他坐穩之後再把那個盒子送到他的手上,明明很遮擋視線的東西,牙牙卻堅持抱著它玩,幸虧今天的牙牙迷戀上了旋轉木馬,不然他平時喜歡的「轉轉轉」的座位,還不一定能放進這麼大的盒子去。

    旋轉木馬響著活潑的音樂,快樂的轉著圈,孩子們高興的笑聲也隨著那些馬兒、大象們的奔騰響起。大概是因為今天下大雨的緣故,雖然是週六,但是帶孩子來這裡玩的人並不多,平日有時候甚至要排隊等待的各種遊戲器械都顯得空蕩蕩的。旋轉木馬上大約有四五個孩子,於是旋轉木馬的旁邊也就站著同樣數目的父母,大家都盯著那躍動奔騰的馬兒們,眼睛裡卻都只看到自己的孩子。

    牙牙騎著的那匹馬會上下的起伏,更加逼真的作奔跑的樣子,平時還沒什麼,現在牙牙手裡摟著那個大盒子,就不免讓我擔心他會坐不穩,紮著雙手跟著木馬一圈一圈的轉,隨時準備撲上去扶他。好在周圍的父母們都能理解我的心情,誰也沒來責怪我的行為。

    「啊呀。」呼疼得聲音在我身邊響起——在繞了幾圈之後,因為注意力都在牙牙身上,我終於不小心踩上了別人的腳背。

    「對不起對不起……」這種時候當然要先道歉再說,心裡暗暗慶幸,幸虧今天沒穿高跟鞋啊,「都怪我沒注意看路,實在對不起……」

    「哪裡,是我不小心撞到你才對,真是不好意思。」對方竟然也在道歉。

    抬頭看清楚對方也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女子,一邊跟我說話,眼睛一邊不時掠向旋轉木馬:原來也是位注意力都集中孩子身上的母親啊。我們兩個不由相視一笑。

    「那是你兒子嗎?長得真可愛啊,小天使似的!」那位母親見牙牙在向我揮手便問。

    別得意,人家是在說客套話呢!心裡雖然這樣告誡著自己,但是還是忍不住翹起了「尾巴」:「哪裡,那個小東西調皮死了,算是小魔鬼差不多。」

    「男孩子當然是調皮點好……」這位母親說著不知想到了什麼,歎了口氣。

    「要是只是『調皮一點』就好了……」我感歎著,正好看見牙牙一隻手高高揚起,正在木馬背上做大將軍狀,而他的另一隻手抱著那個盒子,也就是說現在他根本沒有用手固定身體啊!我立刻叫著衝上去糾正,也忘記了問那位母親哪個是她的孩子。

    因為今天的大雨,出門的人比平時的週六少了許多,麥當勞快餐店裡的人也不像平時那麼擁擠。我和牙牙兩個人佔了一張靠窗的四座位子,開始享受午餐。陪著牙牙折騰了一個早上的我只覺得疲憊,連吃飯的力氣都快沒有了,牙牙同志倒是精神十足:「媽媽,吃完飯飯,咱們再去!」

    牙牙把他的寶貝盒子放在身邊的座位上,不時跟它說說話,還趁我不注意往裡塞漢堡雞塊,活像真地在裡面養了什麼東西似的。幸虧我已經偷偷打開盒子察看了好幾次,知道盒子裡面空空如也,不然還真是不放心。小孩子真可愛啊,跟幻想中的寵物也能玩上半天。我是不是該反省自己堅決不許牙牙養寵物的行為了?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有人過來指著我們身邊的空位子問。

    雖然說母子倆人佔著四人座位的情況沒有道理拒絕人家這種要求,但是現在店裡半數的座位都空著,為什麼非得來和我們擠啊?抬頭正要拒絕對方,卻看清了來人正是剛才在商廈頂樓說過幾句話的那位母親:「原來是你啊,你們也來吃……咦,你的寶寶呢?怎麼一個人?」這位母親孤身一人站在我們桌邊,沒有看到她的孩子。

    她苦笑一下:「我沒有找到他……」

    「啊?」把孩子丟了嗎?這還了得!「你的孩子的性別?年紀多大?走失時穿什麼衣物?你是在什麼時間、地點發現孩子不見得?」出於職業習慣,我立刻開始詢問,並且掏出筆記本準備記錄。

    「已經一周了……整整一周了……」這位可憐的母親兩眼盯著牙牙,有些失魂落魄地說。

    原來不是剛剛發生的事情。

    「他最喜歡旋轉木馬了,每次騎在上面都那麼高興,可是現在……」她自言自語似地說著,還是看著牙牙,也許是在牙牙身上看到了自己孩子的影子吧?原來剛才她在遊樂場裡根本不是陪伴孩子,而是看著其他的孩子玩樂在回憶自己孩子的音容笑貌。想到這些我的心裡就說不出得難受,面對著她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媽媽!」牙牙忽然大哭起來,「媽媽!我要回家……」他把寶貝盒子緊緊抱在懷裡,哭聲驚動了整間店裡的人看向我們。

    我慌忙過去安撫他:「牙牙,你這是怎麼了?好寶貝不要哭,告訴媽媽怎麼了?」牙牙把頭鑽進我的懷裡哭著,就是要求回家。這次他可不是為了達到目的假哭,而是真的在大哭。牙牙是個膽子很大的孩子,從小到大的哭泣九成九都是為了他的目的沒有達到,用抹眼淚來威脅大人妥協。可是真到了關鍵時刻他可不含糊,記得那次因為兒童流感,七八個發燒的孩子同時在醫院打吊針,只有我們牙牙在一片嚎哭聲中渾若無事地威脅醫生把聽診器給他玩他就不哭,很讓我這個母親得意了幾天。現在的牙牙卻哭得這麼厲害,到底是因為什麼?

    我哄了牙牙幾句後,發現他邊哭邊在偷偷的看那個丟了孩子的母親。難道是這個老是在看他的女人讓他害怕了?我雖然急於帶牙牙離開,可還是給那個母親留了自己的地址:「我是刑警隊的沈華,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來找我,我一定會盡力幫你的。」等我抱著牙牙走到門外,隔著玻璃看到她依舊站在那裡,臉上儘是淚水。

    「媽媽,她哭了。」牙牙一直不放心地盯著她,也眼尖地看到了她的淚水。這個小傢伙出了門就止住了哭聲,現在又開始關心起別人來了。

    「那個阿姨好可憐啊,她的寶寶不見了,所以才哭的那麼傷心。牙牙你剛才為什麼看著那位阿姨哭呢?」這個孩子一向是笑臉迎人,很少在陌生人面前哭鬧的,我倒是很好奇他為什麼不喜歡這個女人。

    「因為她壞壞……」牙牙含糊不清地咕噥著。等我再跟他說話,他卻已經拱在我懷裡睡著了。伸手擦去小傢伙臉上的淚痕,把他依舊牢牢保著的盒子轉移到我手上讓他睡得更舒服些,看來即使這個小傢伙瘋玩了半天後也累得受不了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雖然雨勢下了些,但是依舊在淅淅瀝瀝的下著,半點不見晴天的跡象。週一的時候我們沒有按照慣例把牙牙送到我母親那裡,而是把兩位老人接到了我們家裡。一來他們住在城市的低窪地段,這樣的雨勢還是搬出來安全些,二來由於我和丈夫的職業,一旦真的需要抗洪救災,我們都是要到一線去的,那時候牙牙也只好托付給她姥姥姥爺。

    回到單位上,也許是由於連日陰雨的關係,大家的心情都不怎麼好,低著頭各忙各的,偶爾聊幾句也是關於城市邊上那條河的水位到哪了之類的話題。我心裡還在記掛著那是遇到的那位丟失孩子的母親,跑去把近期失蹤人口的卷宗全部搬來,細細查找著。

    最近這個城市失蹤的人倒是不少,可是基本上都是因精神問題走失的成年人,唯有的兩宗未成年人失蹤案中的失蹤者也都是十幾歲的少年,看那位母親的年齡也不可能有十五六歲大的孩子。那麼為什麼沒有她的報案紀錄?難道報到了派出所還沒轉上來?不對啊,據她說孩子失蹤都好幾天了。還是她根本沒報案?那就更離奇了,丟了孩子不報案,靠家長自己的力量能找回來嗎?難道是被綁架了,為了孩子的安全寧願出錢贖孩子也不想報案?那麼身為母親的就應該在家等綁匪的電話或者四處籌錢,怎麼會跑到孩子以前喜歡玩的地方緬懷呢?難不成她說失去了孩子是指孩子不在了……

    正在胡思亂想中,一個同事大聲叫:「沈華電話。」我腦子裡還都是那件事,抓過電話母親的聲音卻讓我立刻清醒過來:「小華,我是媽媽。」母親的聲音有些焦急,而且電話的背景聲音竟然是牙牙在大哭大鬧,這一下子讓我清醒過來,慌忙問:「媽,牙牙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不是的。」教授退休的母親向來說話慢條斯理,這次竟然難得的加快了語速,「小華,你最近是不是認識了一個奇怪的女人?」

    「奇怪的女人?沒有啊……」難道是她?不知為什麼母親一說這些我腦海裡就浮出了那個女子的身影,「媽,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今天早上你走了之後,有個女人到咱們家來,說是你的朋友,來看牙牙的。我看她斯斯文文的不像壞人就讓她進來了。」

    「她幹什麼了?」

    「她買了一大堆貴重的玩具來給牙牙,可是牙牙好像不喜歡她,對她愛答不理的。你知道咱們牙牙向來是見人就笑的,現在對她這樣,我就多了個心眼,拉著她在客廳裡說話,不讓她去接近牙牙。誰知道她非得去逗牙牙,又想要看牙牙的寶貝盒子。牙牙就是不給她看,一來二去的就哭開了。」

    「她現在還在嗎?」

    「我看她見牙牙哭了都不走,就把她轟走了。」母親斬釘截鐵地說,「小華啊,那個女人是你的朋友嘛?」

    「我沒看見她怎麼說得上來,她留名字了嗎?」

    「她說姓龍。」

    「我不認識姓龍的人啊……也許是哪位同事的妻子吧。」我現在已經可以肯定去我家的人就是那個女人了,可是不想讓母親擔心,裝作若無其事的說。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幹什麼職業的!是不是你在外面辦案得罪了人了?」母親的聲音開始拔高,「早就說你一個女孩子做什麼刑警,你就是不聽,現在好了,人家找到你門上來了……」母親對我的職業早有不滿,現在借題發揮,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我手裡拿著電話,心裡卻想著:那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她是怎麼知道我家的住址的?難道那天她一直在跟蹤我們?她跟蹤我們又有什麼目的呢?難道真的是我辦案子時得罪的人?還是……想著想著我打個寒顫,那個女人當時看牙牙的眼神那麼執著,難道她的目的是牙牙!

    我抓起報就往外跑,險些撞倒迎面進門的科長:「小沈你急匆匆的幹什麼啊?」

    「我要回家!」這種時候還敢擋我的路!一腳把他踹開,繼續往前跑,科長的咆哮聲傳來:「公然早退還敢這麼囂張,你給我等著瞧……」

    雨不知打什麼時候又大了起來,儘管雨刷一直不停的擺動,車窗上還是佈滿了雨水。因為陰雲壓得更加低厚,時間還不到中午,由於天色太昏暗周圍的高樓大廈都亮起了燈,駕車在路上行駛的途中,就連路等都亮了起來,使人恍惚中不知究竟是幾時。在流淌的小河一樣的街上開著車,心裡一直惴惴不安地擔心自己會不會把車開到那個水窪裡熄火出不來,好不容易把車開到了樓下,我卻愣在了車裡。就在我家住的樓前,一個女人站在瓢潑大雨裡,仰著頭向著我家的陽台一動不動。那種情形看起來真是詭異,我身上沒來由的一陣發冷,這個女人該不會精神有問題吧。

    女人聽到車聲,看到開車的是我後就跑了過來,用力拍打著車窗叫:「求求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吧!他可是我唯一的兒子!他可是我的心肝寶貝!」

    這個瘋子果然是衝著牙牙來得。我打開車門衝到雨中和她對視:「牙牙是我的兒子!我警告你離我的孩子、我的家人遠一點!不然就讓你知道,我這個刑警不是白當的!」

    那個女人拽住我的胳膊淒聲叫:「求求你把孩子還給我!我自己拿不到!他躲到那裡我不能碰到他!那個孩子護著他我碰不到……求求你了,我快要瘋了……」

    聽著她語無倫次的話語,我知道這個女人果真是瘋了。也許她是因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才被刺激成這樣的,但是無論多同情她都不能以任她騷擾我的家庭作為代價啊。而且這種瘋瘋癲癲的人還不一定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你聽著,你再不走我可就要報警了!」我一把揪住那個女人的衣領,「我能理解你失去孩子的心情,但是不要來糾纏我們!我也是個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我也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你明白嗎!」

    那個女人看著我,神情呆滯的令人害怕,我真害怕她會突然發狂向我撲上來,可是她只是呆呆地站著,然後開始更加傷心的哭泣,雙手捂著臉,在雨中蹣跚而去。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又在心離同情起她來。失去孩子真的可以輕易把一個母親逼瘋啊,我可以好好的保護我的牙牙才行。越來越大的雨勢中,那個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後。天空中忽然劃過幾道閃電,接著雷聲大作。今天的雷打得如此之低,幾乎就在樓房的上空徘徊。我親眼看著一個雷撞上了不遠處一座高樓的避雷針,發出了一聲巨響和耀眼的火花。接著原本因為天色太黑暗而不得不開著燈的那座樓通明的燈火無聲無息的熄滅掉,成為了雨幕中一個深黑色的剪影。

    站在這樣風雨雷電交加中的我心裡生出無比的畏懼之情,幾乎是逃命似的向家門跑去。

    自從發生了那個女人上門的事件,我們全家都過著小心戒備的日子,生怕一不小心牙牙就會落入那個瘋女人的魔爪。連日來的大雨反而成了不帶牙牙出門的最好借口,可以不用領著他出門使安全係數提高了不少。倒是牙牙對於身邊的一切渾然無覺,依舊每天玩的昏天黑地,頑皮的勢頭有增無減。幸運的是他在寶貝盒子裡養上了那個模擬寵物之後總算忘記了去公園的事情,整天忙著跟他的「蟲蟲」聊天,玩遊戲,甚至跟他姥姥要了好些點心,說要餵它吃東西。可以想像那些點心都被牙牙打著寵物的旗號吃掉了。這個小傢伙居然學會用這種辦法騙取他喜歡吃的甜點了,真不知道我這個做母親的,應該生氣還是慶幸孩子聰明。

    這幾天來雨下下停停,還是一直沒見過晴天。政府早就下達了防汛的通知,我丈夫到一線去已經幾天沒有回來,我們這些刑警也搜嚴陣以待,等到上面一聲令下,我們也要衝到一線去搶險救災。既然可能要被迫於牙牙分別幾天,現在就更要珍惜相處的時光。晚上吃完晚飯,學著婚前的樣子很不孝得把洗碗掃地的活都扔給父母,自己抱著牙牙在床上玩「小牛牛」的遊戲。只見牙牙牛一頭頂來,媽媽立刻倒了下去,高舉這雙手說:「媽媽投降!媽媽投降!」牙牙繼續撲到我身上做老虎狀,用口水給我洗著臉,發現這個小東西的力氣越來越大,我就快要駕馭不了他了。

    「媽媽……」牙牙終於累了,開始扭著我撒嬌,「是不是下雨就不能看猴猴啊……」

    「是啊,下雨猴猴淋了會感冒的,猴猴的媽媽就不讓他出來。」原來他還沒忘了這回事啊。

    「牙牙討厭雨雨……」牙牙癟著嘴。像他這種靜不下來的孩子,好幾天不讓他出門時在是件令他受不了的事情。「媽媽,如果我離家出走,你也會一直哭哭,天就一直會下雨對不對?」在我懷裡滾了一陣後他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我險些從床上掉下去。牙牙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他要離家出走?他居然說要離家出走!我的孩子居然學會了這種事情!我慌忙把牙牙摟進懷裡:「牙牙告訴媽媽出了什麼事了?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啊?」

    「牙牙才不離開媽媽……」牙牙邊扯我的項鏈玩邊說,「蟲蟲離家出走,蟲蟲媽媽哭了,就一直下雨……」

    原來是這樣……我微微鬆口氣,牙牙編故事的能力越來越高明了,不但養幻想中的寵物,而且還為寵物構思了家庭出身什麼的,這個孩子將來也許會當個作家什麼的。不過離家出走這樣的字眼究竟誰教給他的啊,要是被我知道,我一定不饒他……

    「蟲蟲媽媽什麼時候才不哭了啊?」牙牙問。

    「如果你的蟲蟲不回家去找媽媽,那她就會一直哭。」好機會,趁機讓他忘記那個幻想中的蟲蟲,雖然是小孩子的遊戲,可是總是對著一隻不存在的寵物說話總歸不太好。「牙牙讓蟲蟲回去找媽媽好不好?如果找不到蟲蟲,蟲蟲的媽媽就會一直哭,天就會一直下雨,牙牙就會一直不能去動物園看猴猴了。」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希望他能把幻想中的蟲蟲放走。

    「可是……蟲蟲不想走……」牙牙撅著嘴說,「它是離家出走的……」

    「蟲蟲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呢?它不愛自己的媽媽了嗎?」

    「蟲蟲的媽媽是壞媽媽,要蟲蟲去上學……」

    要孩子上學就是壞媽媽嗎?這個理論應該反過來才正確罷?絕對不能讓牙牙有這樣錯誤的觀念,不然將來送他上學的時候要怎麼辦?「牙牙,蟲蟲媽媽要蟲蟲上學是為了蟲蟲好啊,蟲蟲怎麼可以因此離家出走呢?這樣做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

    「就像媽媽要牙牙吃藥藥,可是牙牙不喜歡吃,可是媽媽是為牙牙好……」

    牙牙真是懂事的孩子,聽到他這樣說我感動極了,雖然每次餵他吃藥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氣,可是她還是知道媽媽的苦心的。可是牙牙接著又說:「可是蟲蟲的媽媽懷壞,老是要蟲蟲聽話上學,老師打蟲蟲,蟲蟲媽媽不是為了蟲蟲好……」

    老師體罰學生是不對。可是牙牙又是怎麼知道世界上存在老師體罰學生的事情的呢?現在的各種媒體太多,小孩子獲得信息的渠道太多,防不勝防啊……

    牙牙說著說這就睡著了,我摟著他,聽著外面依舊淅淅瀝瀝的雨聲,看來今天晚上丈夫又回不來了,忘掉要孩子自小獨立睡覺的教育原則,今天晚上我要抱著我的寶貝入睡……

    支隊長召集大家集合後把我們幾個女同志挑了出來:「你們幾個負責留守,其他人上車去一線。」大家都知道他為什麼會單單把我們幾個留下來,眼前的這幾個女人都是母親,而且家裡的孩子都還小,不管平時工作中我們怎麼衝鋒陷陣的不輸給男同事,現在支隊長還是不能把我們也派到救災的一線去。我們彼此看看誰也沒有主動請戰,沒有像平時一樣堅持和男同事們並肩作戰。

    現在我們這座城市已經成了一座「水城」,由於地理位置的關係,我們這裡本來是年年要抗旱的,今年因為這場已經下了快兩周的雨,我們卻要抗洪搶險,實在有些諷刺。男同事們全部去了大堤,我們則在單位接著一個又一個電話,開車衝進水上的城市處理一個又一個案件。一天的時間簡直就像過了一年,等到接班的同事接替了我的工作後,走出辦公室的我幾乎連挪步的力氣都沒有了。

    「對不起,打擾一下。」一個怯聲怯氣的聲音傳來。

    「您好,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不等我疲憊的大腦做出反應,我的嘴巴已經機械式的說出了台詞。

    「請你幫我把孩子找回來!求求你了!」

    「……」怎麼這麼熟悉的聲音?我猛地抬起頭,看見那個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就站在我面前。我的一聲尖叫引出來了大半個辦公樓的人,大家紛紛衝上走廊,看看是不是居然在刑警隊的辦公樓裡發生了慘案。我把那個女人領進自己的辦公室,拿出辦案時的氣勢來重重一拍桌子:「說,你的姓名,家庭住址,家庭成員,工作單位!」

    「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孩子,我真的沒有惡意……已經十天樂,我快要撐不下去了,求求你把孩子還給我吧。」看著她傷心到極處欲哭無淚的模樣,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一定會對這位可憐的母親同情不已吧?可是我卻只是在心裡覺得發冷:這個女人還沒打算放棄,她還在盯著我們家牙牙。在這種混亂的時候,萬一被她找到機會做些什麼,後悔藥可是多少錢都沒地方買的。

    「你的孩子叫什麼名字?」我忍著氣盡量溫和的問她,希望弄明白她的家事。就算不能打消她的妄想,至少也要找到她的家人要他們看管好她。

    「他叫晨晨,大家都叫他小王子。」說起孩子她的神情平靜下來,「他是個那麼可愛聰明的孩子,人人都說它是個好孩子。都怪我不好,非要早早送他去上學,結果……嗚嗚嗚……」說到了傷心處她又開始哭起來。

    那個孩子是在上學時走丟的或者被人拐帶的嗎?現在的社會治安真是遭透了。「孩子走失後你們曾經報過警嗎?」

    「沒有,我沒有報警。我知道他在哪裡啊。」她神色緊張地說,「他不是就在你家嗎?你把他帶出來還給我好不好?」

    「你這個瘋子!」——雖然一再提醒自己這是在工作場所,但是我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憤怒拍案而起,「我在警告你一次,牙牙是我兒子,你要是還想打他的主意的話,我就把你裝進沙帶去賭防洪堤!你給我聽明白沒有!」我的咆哮再次引來了同事們的目光,不過這次顧不上形象不形象的問題了。我一隻腳踩在椅子上,一隻手揪住那女人的衣領,用最兇惡的神情對著她一氣狂喊。

    一陣電話鈴聲把原本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的氣氛打破,一位同事接起電話,只聽了一句神色就凝重起來,連連說著「是,是,知道了……」掛上電話後回過頭來對大家說:「河水已經漫過了大堤,新華區的居民需要緊急轉移,命令我們立刻去維持秩序,幫助居民轉移。」

    局面終於還是變成這樣了,大家都乾淨利落的開始行動,我看著那個淚眼朦朧的女人,明白現在不是解決這件事的時候:「如果你的家住在低窪地段,最好現在通知家裡人準備撤離。你的孩子一定可以找到的,等到大水退了我幫你找,我用刑警的名譽發誓!現在趕快回家,我可不希望這次天災會造成人員傷亡。」

    我跟著同事們出門,看到那個女人也走了出來。她在院子裡淋著雨揚著頭站著,我們的車駛出門時正聽見她在叫:「不要下雨了!不要下雨了!我不想這樣啊……萬一傷害到人,我的罪孽就大了,不要再下雨了……」

    瘋子……車廂裡的每個人都這麼想。

    就在一個瘋子的號哭聲中,我們的車駛向需要轉移居民的地區,每個人的心裡都好像堵著什麼東西——就連瘋子都知道,這場雨不能再下了……

    連續工作了十多個小時,重災區的居民才陸陸續續的轉移完畢,我也終於可以回到家裡躺下來歇口氣。那些居民拖家帶口轉移的樣子一直在我眼前晃動,這些在電視裡看到後沒什麼感覺的畫面真實地展現在眼前,展現在自己居住的城市裡時,真地會讓看到的人無比的難受。雖然身體十分疲憊,我卻怎麼也睡不著,聽到房門外母親正在哄騙牙牙不要來打擾我休息,我索性開門出去。牙牙立刻興奮得撲到我的懷裡。

    「牙牙這幾天乖不乖啊?是不是聽姥姥話的好孩子?」我這個不稱職的母親已經好幾天沒有這樣抱著兒子說話了吧。

    「牙牙乖!」牙牙對自己的表現顯然很滿意,對於他姥姥嘮嘮叨叨地說著的那些他的光榮戰績裝作沒有聽見。

    「牙牙在和蟲蟲玩下雨的遊戲……」牙牙抱著他的盒子說,「牙牙說雨大一點,蟲蟲就下大雨,牙牙說放爆爆,蟲蟲就放爆爆(註:放爆爆,牙牙喜歡的鞭炮,這裡指打雷的意思。)。」

    「牙牙的蟲蟲這麼厲害啊,那麼牙牙要它不要下雨了好不好?」

    「蟲蟲不會……」牙牙裝模作樣地與盒子裡的「蟲蟲」交談了一回說,「蟲蟲的媽媽在哭哭,所以下雨……蟲蟲一直不回去,蟲蟲媽媽就一直哭,就一直下雨……」

    「壞孩子!」我憤憤地叫,「牙牙,媽媽不許你和那個蟲蟲玩,它是壞孩子!」就算是幻想中的寵物,牙牙如果賦予了它錯誤的性格的話也得趕快糾正才行,說不定這正是牙牙心底隱藏著的意識呢。「牙牙,要是你知道媽媽因為你不在身邊一直在哭,你會不會不要媽媽,讓媽媽哭啊?」

    小人兒梗著脖子喊:「當然不會!我要給媽媽吹吹,媽媽不疼疼就不哭哭……」

    真是好孩子。我親了牙牙幾下又問:「那麼蟲蟲知道蟲蟲媽媽在哭,還不回家去給蟲蟲媽媽吹吹,是不是壞孩子啊?」

    牙牙低著小腦袋思考了好一會說:「蟲蟲不是好孩子。」看來他還是不捨得說自己的寵物是壞孩子。

    「那麼我們應不應該讓蟲蟲回蟲蟲媽媽那裡去呢?」

    「應該。」牙牙用力點頭,「蟲蟲說如果我不要它的話,它一下子就會被蟲蟲媽媽抓回去。」

    「那麼我們讓蟲蟲回家好不好?」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身後的玻璃窗突然發出一聲巨響,所有的玻璃都炸裂開來,四處亂飛。幸虧我的伸手還不錯,及時地抱住牙牙滾到地板上,用身體護住小小的孩子。後背和胳膊上連續的疼痛傳來,也不知道我被玻璃擊中了多少下。其實玻璃窗的爆裂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可是我卻抱著牙牙長久的倒在地板上爬不起來:如果不是我在旁邊,如果是牙牙自己在那裡玩的話……天啊,這樣的後果我簡直不敢想像。

    「天啊,這是怎麼了?小華,牙牙,你們沒事吧?」直到母親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我才有力氣抱著牙牙站起來。原本乾淨的客廳現在變得亂七八糟,窗台上、沙發上、茶几上、地上……到處都是玻璃碴子,那扇窗戶更是面目全非,寒風夾著冷雨正從那裡撲進屋裡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雷擊嗎?為什麼窗戶會突然炸裂?

    「小華,你受了傷啊……怎麼這麼多口子,哎呀,還有玻璃碴子在裡面……」母親確定了牙牙完好無損後看到我的傷口,心疼得叫起來。不過確實疼啊,母親為我處理傷口,用小鑷子從肉裡往外拔玻璃時疼得我呲牙咧嘴。牙牙一直在旁邊緊張地看著,我向他露出沒什麼大不了的的笑容,卻馬上被另一塊離開肉體的玻璃弄得叫出聲來。

    「哇……」牙牙忽然大哭起來,「媽媽疼疼了……媽媽……」

    感動啊,兒子會心疼媽媽了,這下子真的試不著疼了!

    牙牙忽然跑向廁所,一邊哭一邊嘴裡還在嘟噥什麼,等我和母親急忙追進去時,看見他正把那個寶貝盒子口朝下用力向馬桶裡倒什麼東西,嘴裡不停的說著:「蟲蟲欺負牙牙媽媽,牙牙不要蟲蟲了……牙牙不要蟲蟲了……絕交……」倒了好一會之後,乾脆抓起馬桶塞子用力往盒子裡重重砸了幾下,然後將盒子在馬桶邊緣磕幾下,迅速蓋上馬桶蓋,按下了沖水的按鈕。然後撲到我懷裡大哭:「媽媽……嗚嗚嗚嗚……」

    這孩子是怎麼了,他一直哭著說是蟲蟲欺負媽媽,我摟著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令他相信我沒什麼事,直到他哭累了睡著。把牙牙放到小床上時,一縷久違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

    天晴了。

    我一下子衝到陽台上,看到漫天的烏雲正在用看得見的速度向北邊的天空飄散,露出了湛藍的天空和發出耀眼的太陽:「媽,開來看,天晴了啊!」我興奮地在陽台上跳躍起來。

    天色放晴之後河水很快就退了下去,雖然遭受過災難的城市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恢復元氣,但是人們的生活最算又歸於正軌,相信用不了多久這場大水就會被大家淡忘了。今天我開著車,哼著歌回到自家樓下時,連日沐浴陽光得來的好心情突然消失不見——在我家樓下站著的,不就是那個瘋女人嗎?水災剛過,她又冒出來打擾我們的平靜生活來了嗎。

    「沈警官,」不等我說什麼她已經快步迎上來,更令我驚訝的是,她的手裡牽著一個男孩子的身影,「晨晨,叫沈阿姨好。」

    男孩大約八九歲模樣,生的俊美漂亮,可是一幅瞧不起人的神情掛在臉上,聽了他母親的話用鼻子對我「哼」了一聲。真是不可愛的孩子,比起我們家嘴甜懂禮貌的牙牙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嘛。「這就是你的孩子……」

    「是啊,我終於把他找回來了……」她蹲下身子摟著男孩,滿臉幸福的表情,「實在太謝謝你了,幸虧有你的幫忙我才能把這孩子找回來。」

    真是無地自容,我哪裡幫上人家什麼忙了?當時嘴裡說的義正詞嚴,其實事後恨不能她不再出現,根本就是一點誠意都沒有,現在臉皮再厚也不能坦然無事地接受人家的道謝啊。我支吾著不知道說什麼好。

    「前些日子真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來的第二個目的就是向你道歉。」

    這我倒是能問心無愧的接受,她確實弄得我們全家雞飛狗跳的。

    「晨晨,還不快向阿姨說對不起。」她嚴厲的向男孩說。

    好像給我們添麻煩的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媽媽吧?本來還以為找到孩子後她的精神已經恢復正常了呢,現在看來很難說啊。男孩極度不情願的從嘴裡蹦出一句:「對不起。」兩眼惡狠狠地盯著我。據說精神類的疾病是會遺傳的……我跟他們母子應對幾句,匆匆逃走,回頭還看見那個女子在向我頻頻揮手。

    平靜的生活如水般的度過,今天一踏進門口就看見牙牙把他的寶貝全從盒子裡倒了出來,全堆在沙發上,而他的寶貝盒子卻好好地放在他的小床上,上面還蓋著他那條維尼熊的小花毯。「媽媽,」還沒等我武器批評他亂丟東西的行為,他已經歡天喜地地撲上來,摟住脖子先送上兩個「賄賂」的吻,然後甜咪咪地問:「媽媽,我可不可以養歡歡?」

    歡歡是前樓甜甜小姑娘家裡養的一隻狐狸狗,深受附近小朋友的喜愛,我們家牙牙對它更是眼紅的不得了。曾有一段時間他天天纏著我們給他買一隻,本來他已經幾乎說服了他的爸爸了,可是當我提出由他人父子負責餵狗,給狗洗澡,溜狗之後,丈夫便乖乖沒動靜了,而牙牙兀自天真地說:「媽媽喂歡歡。」——養狗的建議被我使用了一票否決權。現在他再次提出這個要求,我好聲對他說:「寶寶,養一隻小狗是要花好多好多時間照顧它的,爸爸和媽媽都很忙,誰來照顧它呢?」

    「我來照顧啊,你看我的歡歡多可愛啊……」牙牙獻寶似的揭開毯子給我看盒子裡的東西。本來還以為他爸爸偷偷給他買狗了,可是盒子裡什麼都沒有。

    「媽媽,你看歡歡多可愛啊,毛茸茸的九條尾巴呢……它說它喜歡吃雞,今天晚上我們炸雞好不好啊……」

    原來又是利用虛構的寵物騙東西吃的把戲啊。「好,媽媽就炸雞為你這個小饞貓!」

    「噢,可以養歡歡囉……」牙牙歡呼著抱起盒子跑到他自己的小床上去,「歡歡你會玩什麼啊?會不會轟轟打雷……」

    小孩子真是可愛啊。我看著他的背影笑著搖頭,開始準備洗手做飯,窗外的晴空中卻忽然響起了悶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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